“皇后,起来吧。”他并不上前来搀扶我,只是饶有趣味地围着我绕行一周。“古人云:秀色可餐。今日见到皇后,朕方知古人不是夸大其词啊。”他一身白色的袍服,更是衬得他俊逸非凡。
款款地起身,慢慢地脸红,缓缓地低头,娇羞的一声:“皇上~~”这几个动作我已经在无人时反复练习了多遍,确保风情万种,顾盼生姿。“哈哈”他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殿宇:“浩明,司徒家历来出美人这句话看起来好像实至名归啊。”浩明?!我惊诧地回过头去,才发觉那个蓝色的身影自始至终都站在门廊处,一动不动。他的视线聚焦在某处,眼神略微迷茫。突然想到刚才我所有的扭捏作态,傅浩明都看在眼里。我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恼怒。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上官裴身上,今天晚上他才是我的猎物。“皇上,臣妾让昭阳殿的小膳房特意准备了一些我们平南的特色小菜,请陛下尝一尝吧。”说话间,我击掌示意,不一会儿,几个宫女已经将酒菜布置好。上官裴慢慢地走到我的跟前,还不及我开口,他已用一根食指挑起了我的下颌,直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眸漆黑发亮,直直地看进人的心里去一般。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这个念头令我心惊,双腿就软了下去,正好倒在上官裴的怀抱里。“如果说朕要先尝尝你,你怎么说?”他轻轻地将这句话吐入我的耳中,满脸皆是坏坏的笑。我怕痒,咯咯地笑了起来。人在他的怀抱里颤动地像初春枝头的迎春花蕊一般。
“皇上,傅统领还在呢。”我装出害羞的样子,将头埋在上官裴的怀里。
“浩明,你退下吧。”上官裴一门心思都在我的身上,吩咐傅浩明退下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
上官裴凑近身来,在我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便横腰将我抱起,向卧榻走去。我的头发从他的臂弯间散将开去,向飞天瀑布一样飘洒在空中。就在我被上官裴轻轻放在卧榻上的那一刻,我侧头看见了傅浩明转身出去关门的最后一个侧影。他也仿佛感知到此刻的我正在看他,就在那一刹那,他回过身来看向我,我看见了他的剑眉,他的眼睛,还有嘴角处隐隐约约地一丝无奈和痛心。
我想再多看他几眼,可是上官裴的吻已经密密实实地落了下来。我听到了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傅浩明,今晚你会一直守在昭阳殿的寝宫外吗?不可否认,上官裴是个好情人。精力充沛,体贴温存,丰富的经验充实着他的技巧,而我的曲意承欢和对帝女经的从小学习也使得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夜很完满。随着他的一声低吼,他精疲力竭地将头埋在我的颈间。这是他这个晚上第三次要我了。
满脸的香汗淋漓使我的头发都湿漉漉地粘在额头。我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光裸的背脊,两个人都享受着这激情过后的沉默。殿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我侧过脸去望向门外。殿内的红烛已经燃尽,一片漆黑蔓延开去,将殿外侍卫的人影像小时候看的皮影戏一样清晰地投在门窗上。
虽然没有刻意找寻,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影,背脊笔挺,高颀伟岸,他就这样默默地站在风雨中。刚才寝宫内的男欢女爱,他应该都听见了吧。两个多月前,阿姐自尽的消息刚刚传回家中,家里乱作一团。父母亲和哥哥都连夜赶入宫中,而我因为年岁未满的关系不能入宫,被独自留在了家里。我坐在阿姐出嫁前的闺房里,四周的一切都提醒着我房间的主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残酷事实。阿姐,你真的就狠心抛下我们去了吗?我真的不会再见到你了吗?我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可是除了下人,我无人可以倾诉。就在那天晚上,我偷偷地溜出来,跑去了观音庙。已是深夜,观音庙里空无一人,我独自一个人跪在观音菩萨面前,想起往昔和阿姐一同进香的岁月,失声痛哭。就在我扑倒在跪垫上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个拉长的黑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我受惊,低低地叫了一声,哭肿了的眼睛充斥着恐惧,人蜷缩在跪垫中颤抖地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一个年轻好看的男人,他轻轻地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递给我。“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在这里,很危险的。”他有着好听的声音,看我的眼神温柔中带着怜惜。
“我想跟菩萨说说话。我想问菩萨为什么阿姐不要我了?”说到阿姐,我的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你这么可爱,你阿姐怎么会不要你了呢?”他的声音有催眠的作用,我竟然发现我的眼皮好重。我哭得气喘,哽咽中将阿姐为了追随姐夫而自尽的故事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他。当然,我隐去了阿姐的真实身份。那一刻,我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而已。他的眼睛在月光的照映下,像一潭烟雾迷蒙的湖泊,泛着令人心醉的琥珀色。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长发,话音空灵的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佛曰:舍得舍得,有舍有得。你阿姐为了得到她想要的圆满爱情,不得已才这样做的。”我满眼泪光地抬起头看他:“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值得吗?”皎洁的月光中,他像一尊神一样俊美。他回望着我,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搂住了我的肩,我竟然没有多想,就一头哭倒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中。那一夜,我失去了阿姐,也失去了我的初吻。那个吻发生得太过突然,我梨花带雨的刹那,他怔怔地望着我,就在泪珠划过我的唇线将滴未滴之时,他一低头便唆上了那两片嫣红。我极度惊讶,却没有反抗。相反的,心里有丝淡淡的甜慢慢回转入口中。模糊之中依稀记得,我的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他只是紧紧地拥着我在大殿前冰冷的地上盘腿坐了一夜,我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慢慢睡去。天亮时,家里人在观音庙找到我,他已经不在我的身边。可我隐约之中知道,他一直在我的周围守卫着,直到我被家里人带回去为止。事后我再回想那晚的每个细节,想为那天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个合理的解释。人在极度脆弱的时候,往往会以一种不理智的心态对任何一个表示关怀的倾诉对象产生依赖和信任,不是吗?那一夜之后,我突然长大了,我牢牢地记得他对我说的那句话:“舍得舍得,有舍有得。”要得到自己想要得,必须得放弃一些东西。可是我心里一直更好奇地想知道,他对于我另一个关于值得与否的问题究竟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我再次抬眼看了一下门外的那个身影,心中不禁疑惑为什么门外冰冷的雨丝会飘进我的眼中。
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即将入梦乡之际,朦胧中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正用他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我的眉眼轮廓,只听他淡淡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让我莫名感到百感交集的话。
“你要是不姓司徒那该多好。”可惜,我叫司徒嘉。
第八章
待我醒来时,皇上已不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他为了上早朝,必须要天不亮就起身。许姑姑来服侍我起床洗漱时忍不住的满脸笑意。周围的宫女也都是一脸的暧昧。我特意选了一件立领的裙服,为的是将颈脖间昨晚恩爱的痕迹掩藏的严严实实,从小生长在像司徒这样庞大的家族里,我知道人多嘴杂这个道理。不过我想其他殿的嫔妃应该都已经知道皇上昨晚夜宿昭阳殿的事了。对着镜子慢慢地描着眉,心里还是淡淡地荡漾开小妇人新婚后的欢喜。许姑姑看见我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表情,也忍不住打趣我道:“小姐,我可就盼着早日抱小皇子了。”我斜了她一眼,“哪有这么快?”心里却也有着相同的期盼。“娘娘,殿外傅统领求见。”洛儿上来禀告。他来干什么?我微微蹙眉。不知为何,他现在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对着他的心情莫名地有一种红杏出墙的妻子被丈夫活捉的尴尬。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啊,我是皇后,他只不过是个侍卫统领罢了,即使我们曾经有过些什么,现在也应该随着我的进宫而烟消云散了。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一荒唐的想法甩出脑袋:“让傅大人进来吧。”傅浩明进了大殿,下跪行礼,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不过感觉上似乎比平日里更冷落冰霜。我的注意力却落在了他的身后,他还带来了一个医官和一个宫女。宫女的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摆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一看这架势,我就明白了七八分,心悠悠地就往下沉了去。不过语气仍然如同往日的平静。“傅统领,平身吧。你来参见本宫,有什么要事吗?”他站起身看向我,眼神复杂,那样的怜惜使我想起了那一夜的观音庙。他欲言又止,我看出了他的挣扎。敌不动,我不动,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说话。不过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开口:“娘娘,皇上让微臣来给您送药。”他的声音还是如此地空灵,跟我记忆中那一晚分毫不差。果然是这样!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瞬间被击碎。幸好我是端坐在椅子上,否则我怕我会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我侧眼望了望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的吓人,更显得刚抹过的唇娇艳地诡异。
“傅统领,本宫没有生病,不需要吃什么药。”我故作镇静地回答他,眼光却不敢停留在那热气直冒的小碗上。“娘娘,您是聪明人,何苦要让微臣将话说穿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极其艰难地将这句话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吐出来。我豁得一声站起来,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抬起头直视他的脸。他来不及避开,琥珀色的眼睛对上我。那一刹那,里面闪现过惊愕,为难,不舍和。。。和爱恋!是的,我确定这是爱恋,阿姐以前说到姐夫,就是这个眼神。这会是我自保的机会吗? “本宫不明白傅统领的意思。本宫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没有病,不需要吃药。”我离他很近,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鸢尾草香气,我想他也一定闻得到我身上茉莉的芬芳。我突然间压低了嗓音,看着他的眼神半是求救半是蛊惑,“浩明”我喊了他浩明,这是我第一次喊他浩明。即使在观音庙的那晚,我也只不过是叫他傅公子罢了。他的眼神慌乱了,他的唇微微地颤抖着,我只见到他的瞳孔慢慢地收缩,不可置信地望向我,可眼神里慢慢又浮现出一丝的惊喜。可是那种惊喜转眼即逝,他迅速地将头转了过去,虽然从他微颤的声音里还是听得出刚才的情绪波动:“娘娘,请不要为难微臣。”我心中的怒火腾的一声涌上脸颊,像醉酒一样的红。“为难?”我步步紧逼。“本宫如何为难你了。难不成我不喝,你还要用强灌我喝下去?”他“哐当”一声跪在我的面前:“皇后娘娘,您不要逼微臣。”他顿了顿,半天不开口。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终于明白了这一定是上官裴的意思,看来今天无论如何是要我将这汤药喝下去了。
“哈哈”我竟然笑了出来,笑得如此开怀,连泪水都笑了出来。许姑姑在一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颤颤地叫了我一声:“嘉儿”姑姑自从我进宫后就没有再叫过我嘉儿,我想她现在是真地被我吓倒了吧。“如果皇上一定要让我喝,你就让他自己来灌我!”我咬紧牙关,人簌簌发抖,可这句话却被我说的如金石般掷地有声。他抬头看我,我惊奇地发现他的眼眶居然蓄满泪花。是心痛我吗?还是担心自己交不了差?“娘娘”他还是跪在我跟前,声音颤抖地让人听不出个究竟。“啪”一声,我用力一掌拍在梳妆台上,手指关节格格发白:“今天除了上官裴,谁要是敢用强逼我喝,我就血溅当场。你们要是不怕两个月内第二个司徒家的皇后死在昭阳殿里,你们就试试看吧。”我终于将这句狠话说出了口,我原以为这句杀手锏我会留在最危急的关头才用,没想到这么快我已经被人推倒了悬崖边。我直呼了皇上的名讳,是大不敬。可是他欺人太甚,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两行清泪顺着他的面颊慢慢流下,在他俊美的脸上留下两道晶莹的轨迹。“微臣告退。”他挥手让医官和宫女退下,自己也站起身来退出昭阳殿。在他跨步出门的当口,他又回过身来,望了我一眼。我看得见他长长的睫毛还沾着一滴泪珠,他的左手紧紧攥着自己腰间悬挂的佩剑剑柄。“娘娘,您。。。保重!”话音刚落,他人已走了出去。我望着他转身离开昭阳殿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在阿姐离开我的那个晚上,这个熟悉的身影曾经将我紧紧地拥在怀中。我曾经想过在那样宽广的胸膛里什么风雨我都不需要再害怕。他柔软的双唇曾经如此温暖而又霸道地与我的双唇交缠。在我初入宫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曾经以为他会是在这深宫禁苑里我可以依赖的人。我那时还是如此的惊喜。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在这个后宫中,我只有我自己!许姑姑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中回过神来:“小姐啊,皇上为什么硬是要让你喝这汤药啊?他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嫡皇长子早日出生吗?”许姑姑的声音沙哑,显然刚才的惊吓不小。
嫡皇长子!我想上官裴最讨厌的字眼莫过于这个了。想到这里,我冷冷地笑了出来。
“许姑姑,你马上出宫回家去一趟。把刚才你看到都给老爷和大少爷好好说一遍。”如果上官裴连我跟我们将来的孩子都不放过,那司徒家的每个人看来都在劫难逃。我将许姑姑拉到一边,在她的耳边小声吩咐道:“你跟我爹爹讲,如果我今天要是有什么不测的话。”我的眼睛眯起,看向梳妆台上的那根玉簪,过了好久,才慢慢地将这一句话一字一顿地说出口:“你就让爹爹叫二哥哥”我停了下来,整个大殿内除了我跟许姑姑再没有第三人,安静地让人有些害怕。我在心里反复掂量着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这句话的分量。我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若不是我的嘴紧紧地贴着许姑姑的耳朵,许姑姑恐怕只知道我嘴在动,却听不见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吧。“你就让爹爹叫二哥哥”我又看了看四周。“起兵吧!”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那还不如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呢。二哥在阿姐的葬礼和我的大婚后,已经回到了驻扎着的军事重镇漠城。漠城与北朝边界接壤,离上京大约十天的路程,而镇关大将军麾下有着300万精兵强将,各个效死誓忠的不是上官裴,而是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冲锋陷阵的司徒珏。上官裴,如果今天你逼我走上绝路,那这个江山你也就不要想了。我恨恨地想到。
许姑姑瞪大了眼睛看向我,我一脸决绝的惨然。我抬手轻轻抹去许姑姑脸上的泪水,“姑姑,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你快走吧。”我将她送到昭阳殿的门口。“小姐”许姑姑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在生离死别面前总是尤为脆弱。“等一下”我突然折回梳妆台,毅然地将那根玉簪狠狠地往地上一砸。玉簪应声碎成两截,碎片四溅。我将这玉簪包在一块绢帕中交给许姑姑,“给我爹爹看,他老人家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许姑姑匆匆地走了,整个昭阳殿就只有我一个人,我静静地坐下,对着镜子慢慢梳起了我的长发。我挑了一朵大红的珠花插在鬓上,又拿起胭脂在脸颊上擦了擦。镜中的女子年轻美丽,可眼神却是冰冷。父亲会懂我的意思的。哥哥们也会懂我的意思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九章
虽然已是清早,但是天色还是一如傍晚的黯淡。昨晚的淅沥小雨逐渐有了狂风暴雨的架势。雨丝借着风势斜斜地卷进殿内,高高的门槛竟也挡不住风雨的攻势,门边的地上一会儿的时间已经湿了一大片。果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应景地让我有些啼笑皆非。殿中一个人影也没有,宫女内侍们都不知去向。树还没倒,猢狲就散了吗?
殿内没有烛火的照明,稍远处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唯有我孤独的身影置身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出一丝凄凉的意味来。刚才因为紧张,一直背脊僵硬地坐在梳妆台前而不自知,直到现在微微的酸疼才缓缓蔓延至全身。我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后颈。突然指尖触及到一些仍然微微凸起的吻痕,恍如隔世。
“娘娘”洛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小德子传话回来,说是皇上退朝了,径直向昭阳殿来了。”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上官裴一身明黄的朝服,即使在薄薄的雨雾中也格外的显眼,隔老远我一眼就认出他。他大步流星,走得很快,身后擎华盖的内侍们脚步略显艰难地想要跟上。看见他走近,我便慢慢跪倒在大殿正中。这不是平常的屈膝行礼,而是双膝触地的跪拜大礼。我特意没有让洛儿去拿跪垫,冰冷的地面恪得我膝盖生生的疼。我是皇后,这样的大礼,除了祭祀大典跪上苍拜祖宗,平日里是根本用不上的。刚跪下,上官裴已经来到了大殿门口。他在门口停顿的当口,内侍们已经递上了干净的毛巾,替他小心翼翼地掖干朝服上的水珠。他不耐烦地甩了下袍袖,径直就跨进了大殿,抬眼间就看到了一脸肃穆的我。“臣妾恭迎圣驾。”我的声音冰冷,跟膝下的青砖地面不相上下。我料想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司徒家的皇后这番腔势,一时不明就里。“皇后,为何要行如此大礼?”他上前几步,在我面前伸出了手“起来说话吧。”“臣妾不敢。今早皇上让傅统领来给臣妾送汤药。臣妾虽不明白自己所犯何事,但是要让皇上动怒到不许臣妾怀上子嗣,臣妾必定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触怒了龙颜,还望圣上明示,臣妾甘愿领罪。”我眼中蓄着的泪水像是随时会决堤一样,心里深知女人泪盈于睫的时候是最楚楚动人的。
“什么?!”上官裴的声音一下子提高,甚至因为惊愕而有一些微微颤抖的尾音。他是一个后宫中长大的孩子,给一个侍过寝的嫔妃送汤药包含着什么样的深意,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我听得出他语气的陡然变化,不由地抬起头来看他。他的脸上混合着惊讶,质疑和不可置信。他伸向我的手慢慢垂下,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定格在空气中某处,眉头也拧成了川字,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心中不禁产生疑惑,如果他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好演员狠角色,那他看上去好像确实并不知情。他难道不知情?他会不知情?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心里千百个念头一时间转过,我竟然莫名地喜忧参半起来。如果上官裴不知情,那么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假传圣旨来谋害皇后呢。想到这里,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皇上。”他这才意识到我仍然跪在他跟前,连忙弯腰上前将我搀扶起来。一向娇生惯养的我,哪里跪过如此之久,膝盖已经不听使唤地簌簌发抖。他注意到我的不适,体贴地扶着我让我慢慢坐下。他让内侍搬了个圆凳,在我身边坐定,而我的手仍然被他牵在掌中。我感觉到他的手略微有些汗津津,是紧张吗?上官裴总算回过神来,厉声喝道:“浩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双目精光烁烁,瞪向傅浩明。我转过头去观察着上官裴,他的侧面仍是第一次看烟花时我所记得的丰神俊朗,但是让我吃惊的却是从他眉眼神态间透露出的威严。那就是众人所说的王者风范吗?“臣罪该万死,愿意领罪!”傅浩明应声跪地。“你!”上官裴气急,恨恨地咬牙切齿:“假传圣旨可是死罪,你知道不知道?”
“臣甘愿受死!”傅浩明还是咬定这句话,然后就是沉默。看他一脸的视死如归,我心下明白要从傅浩明口中挖出谁是幕后指使,恐怕困难重重。而凭着上官裴与傅浩明的至亲情谊,要他审出个所以然来替我做主,也未必可能。而这个幕后黑手竟然胆大妄为到不惜假传圣旨来谋害我,还手段了得地控制宫廷侍卫来替他执行计划,那我此次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杀一儆百,今后怎能在后宫立足!主意已定,我转向上官裴:“皇上,臣妾斗胆提议,还望皇上恩准!”我说着就要盈盈欠身,上官裴赶忙制止我,语气温和:“皇后请讲。”“假传圣旨妄图谋害皇室血统,此事非同小可。臣妾乃六宫之主,又差点惨遭不幸,还望皇上恩准让臣妾亲自来审,以整乾坤,以肃纲纪。”我说得义正言辞,语气虽谦和但坚定地不容回旋。我心里盘算着,如若上官裴拒绝,那这个嫌疑干系他还是逃不掉,为了表明自己与此事无关,他唯有置身事外,才是上策。果然,迟疑片刻,他点头应允。我微微一笑,转过头去看向傅浩明:“傅统领,本宫知道你一定是有难处或遭人胁迫,才不得以犯下这等死罪。如果你供出幕后指使,本宫一定求皇上,力保你不死。”我笑容可掬,神态温柔地诱供。傅浩明抬头看我的眼神有一丝恍惚,那刹那的恍惚过后他的表情只是木然。目光回到了地面,眼波如水般的平静,仍然是那句:“罪臣甘愿受死。”毫无牵挂地决绝。我的心头一紧,傅公子,究竟是谁让你如此地义无反顾?“好!”我冷笑,轻轻地“哼”一声:“傅统领既然不惜一死要维护这个幕后指使,本宫就更加有兴趣要把这个神通广大的人找出来好好看看他的通天本事了!”“庞总管,宣太医府府判来昭阳殿。”我收起脸上的甜美笑容,高声对着庞京吩咐下去。我决定从今早跟在傅浩明身后的医官和宫女下手,我就不信他们个个都能如此效忠,无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