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这个妻子对他最大的忠诚。我知道我除了答应他,没有别的选择。
“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扬儿。你也知道,我一定会把扬儿当亲生孩子对待的。但
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我不要当什么太后,我还没那么老呢。”我用手指
戳着他的胸膛,一字一字地说出。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会回来陪着你和扬儿的,别担心J”他将我搂在怀里,喃
喃地说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怎么离得开你?”他紧紧的拥抱让我透不过气来。
说话间,墨吉司查打横抱着二叔从帐篷里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没有表情。他臂
弯中的二叔像熟睡着一样,面容安详宁静。
我脱口而出:“你们这要是去哪里?”
“家父去了。”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泪痕迤俪一路滴到二叔的身上。墨吉司查也
不管那么多,径直走到上官裴面前,抱拳道:“家父临终前有一个要求,想要我带他回
斡丹,和母后埋葬在一起。所以我会将他的尸首带走火化,然后将他的骨骸和母亲的
合葬在一起。他们生前爱恨纠缠了那么多年却不能相伴,现在终于可以平静地安息
在一起了。我这个做儿子的也算尽到最后一点孝道。”
我在上官裴的怀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上官裴紧紧地搂着我,向墨吉司查点了
点头。
墨吉司查漠然地向外走去,走出几步,他突然又转身对我说:“家父生前一直最
喜爱你。所以我这个做堂兄的最后提醒你一句,小心你身边的人。当时寄给阮文帝画
像的那个人还有泄露你前往蒙罗格山行踪的人都应该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一些人。你
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这位堂兄,想要再问个究竟,他却已经迈开步子走开
了。二叔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中,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抬眼望去,只看得见二叔
的侧面。他一生享尽荣华,极尽富贵,却总是郁郁寡欢。而这一刻在他心爱的儿子身
边去找他一生最爱的那个女人,我想这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趁着夜色,我在孙参将的护送下快马加鞭地向上京赶去。我不知道现在京城的
情况究竟如何,只有回去后走一步看一步了。本来需要一天半的路程在我这样不眠
不休的日夜兼程中缩短到了一天。在第二天深夜时分,我已经来到了上京的外城周
县。
我们两个^在一家农户处落脚,然后孙参将偷偷地摸进城去打探消息。据他回
来禀报,说是大宰相府周围并没有安排重兵把守.下人出人还是一切照旧。我决定先
回大宰相府,找到上官扬再说。
孙参将替我搞来了一套农妇的衣服让我换上。我望着水盆里倒映出来自己的样
子.不禁也吃了一惊。起身去漠城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我已经瘦了好多。脸
颊凹陷?肤色苍白,眼睛虚肿,满脸的疲倦神色,头发胡乱地扎成一个发髻,包裹在租
布里面。粗粗一看,和农田里干活的农妇没有区别。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我就是那个
艳冠京城的皇后,司徒家的掌上明珠。
城门口谩着关卡,每个出入的人都要被检查。守城的人是以前御林军戚将军的
副将,那个出卖了他的卑鄙小人。这个人跟孙参将以前是向僚,我生怕他万一认出孙
参将来。孙参将不知道从那里搞来了一副棺木,说过会儿他躺在里面.让我雇人推着
棺木进城去。我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冒硷试一试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雇了两个小工.推着小车运着棺木向京城里进发。城门口
接受检查的人排起了长队,几乎每个人随身携带的包裹都要被翻一下。我排在队
伍后面向前张望,城门口贴着几张人像,其中赫然就有一张是我的模样。那是我及
笄时父亲请京城有名的画师替我画的像。那时的我风姿绰约,华服美衣,说不尽的
风流妩媚。我心里不仅哑然失笑,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相比,样子上何止差了百
倍。何况我又在脸上故意抹了点煤灰,初照镜子的时候,几乎连我都要认不出来镜
中的人了。
等到快要轮到我的时候,我的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口。前面兵士
的喧嚣叫骂声愈发地明显,我只得一再强迫自己要镇定,再镇定一点儿。
“干什么的?从哪里来?进城干什么去?”一个胖胖的麻子脸士兵凑到了我的面
前。
“小女子本来是和夫婿出城去做点小本买卖的,谁知道走到半路,我夫婿他感染
了天花,一命呜呼就死啦。这不我带着他的棺木回家来了吗?”我一边嘟嘟囔囔地回
答着,一边用袖子不停地抹着泪。
一听到天花这个字眼,这个胖士兵赶紧向后退了几步:“带了什么包裹没有?”他
问,眼睛却已经瞟到了下一个人身上。
“有,有啊。都是夫婿身前穿过的几件衣服。”说完,我就把手里一个瘪平的包裹
往那人手里塞去。
“哎。”他厌恶地看了我一眼,“快点拿走,拿走}下一个!”他已经走向了身后那
个商人打扮的男子。从那种人身上他应该可以捞到更多的油水吧。
我赶紧应承了下来,叫着小工就要走人。还没走几步,从城楼上突然走下一个黝
黑粗壮的男子。“给我站住!”他大声地对着我叫道。
我匆匆抬头一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戚将军身边的那个林副将。
只见他慢慢地踱到我的身边,绕着棺材走了两圈:“打开看看吧。”
“官爷,我夫婿已经死了多日了。”我开始哭呛起来。
“少废话!”林副将指着那个胖士兵,“你,过来打开棺材看看。”那个士兵应承了
一声,赶紧跑了过来。但是一等到他背对着林副将的时候,脸上马上就呈现了厌恶和
不耐烦的神色。
只见他巍巍颤颤花了好大的工夫才爬上了那辆推车,然后使劲地将棺材板向一
第四十七章?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侧移开。我的心几乎就要跃了出来,目不转晴地盯着那胖子的一举一动。板移开了一
点儿,一股恶心的恶臭从里面飘了出来。那个胖子马上捂紧了鼻子,只匆匆瞄了一
眼,就跳下了车。
“报告副将,是尸首没错!”
林副将不耐烦地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快点走。我如获大赦,赶忙让小工推着车
进了城。走到僻静的一处宅院边,我付钱打发了小工。看了看四周安静并无一人,我
这才使劲地推开棺盖,让孙参将出来。
棺盖一打开,那股恶臭又钻了出来。我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什么味道呀?”
“微臣特意去弄了一点腌鱼放在棺材里。闷了半天,果然臭得够戗。”孙参将爬出
来的时候,还嗅了嗅自己,然后一脸的无奈状。
我们两个摸到大宰相府旁,果然如孙参将所说,并没有什么重兵把守。不过
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带着孙参将从后花园旁的一个小厨房溜了进去。走在熟悉
的院子里,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在这个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一草一木对我
来说都有着很深的感情。而如今,物是人非,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忧的小
丫头。曾经陪着我嬉笑玩耍的阿姐已经踏鹤仙去,而我的命运究竟如何,我自己
也不知道。
这一路走来,我们并没有碰到一个下人或是守卫。原本守卫森严,仆役众多的大
宰相府,现在却冷清凄凉到不见一人的地步了。我心里的酸楚翻腾着要从眼眶里涌
出。
走到前院时,我突然愣住了。前院的每根梁柱上都挂着白纱,庄严肃穆。从大厅
里还隐约传来哭泣声。我的心头一抽,和孙参将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地向大厅走
去。大厅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中间停放着一樽棺木。前面的垫子上跪着两个女子
互相依偎着小声抽泣。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背影是我的母亲和我的大嫂。我浑身
发冷,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攥紧,那棺木里躺着究竟是谁呢?难道是父亲,或是哪个哥
哥吗?
我抬手就要推门而入,孙参将一把拦住了我,将我拉到廊柱后。“娘娘,先办正事
吧。”他小声地说道。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心像被刀刺了千疮万孔一样。我知道孙参将是对的,我
们必须先找到上官扬。留恋地回头看了灵堂一眼后,我毅然向后厢房走去。不仅
因为我答应过上官裴,现在形势如此不确定,我如果现身会带来什么麻烦,我也
说不准。
大哥大嫂的房间就在后厢房的西侧,未出阁时我经常去她那里玩,所以没费多
大工夫我就找到了她的卧房。我们两个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房间里很安静。孙参将回
头看了我~眼,我朝他点了点头。他走在我的前面小心地推门而入,转入里间。房间
中央放着两个小摇篮。一个奶妈模样的人斜倚在床边打着盹。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一看,一眼就看见了上官扬。我离开才不过短短~个来月的
时间,他看上去就长大了不少。胖胖的小脸在睡梦中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刹那
间就将我的心融化了,我多么想将他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个够啊。另一个摇篮里睡着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晶莹剔透的皮肤,红粉粉的小脸蛋。虽然胖乎乎的,但是司
徒家标志性的高鼻子还是清晰可见。我想起来了,我离开的时候,大嫂已将近临盆的
日子。那这个应该就是我的小侄女了。
我轻轻地抱起了上官扬,他的头向我的胸膛里蹭了蹭,然后找了个舒服的
位置又安然睡去了。那个奶妈还在那里睡得很香,完全没有意识到房间里发生
的一切。
我和孙参将悄悄地退出了房间,疾步向后院走去。
“小妹?”身后突然响起了洪亮的男声。
我蓦地回头,发现大哥司徒理愕然地站在我身后,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将上
官扬向怀里拢了拢,然后慢慢转过身去。“大哥,是我。”我平静地回答。
“你,怎么?为什么?”我的出现可能惊吓到了大哥,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
一句完整的话,“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你被从天牢里放出来了?”我看着他消瘦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那爹爹和三
哥呢7”
我话音刚落,就看见大哥的眼眶红了。“爹爹他…爹爹他,在天牢里熬不过,生
病死了。”泪水扑簌簌地从大哥的脸庞滚落。大哥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把脸,继续道:
“三弟还在天牢里。他们放了我回来,给爹爹料理后事的。”
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短短几天的工夫,我已经接二连三地失去了
很多至亲的人。为了那个禁宫深处的宝座,太多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又是--
为了什么呢?我的父亲, ~2b官呼风唤雨的堂堂大宰相,竟然在天牢里被迫害
致死了。
大哥突然问道:“你的孩子呢?”
我想尽量忍住泪,却哽咽得不能说话,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
前面的走道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没一会儿,大嫂红着眼睛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啊?”她看到我,显然惊吓不小。一个人抵着廊柱,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kT--~JL,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嘉儿,你没事啊?没事就好。I’大嫂带着哭--
腔说完这句话,然后瞥见了我怀里的婴儿,突然脸上出现了~丝紧张的神色。
“大嫂,麻烦你这些天照顾着上官扬。”我先开口道。
我看见她轻轻地嘘了口气:“既然回来了,还不快去见见娘。自从爹出事以来,她
老人家精神很差,看见你回来,一定会宽慰不少。”
大哥接口道:“是啊,娘看见你回来,心情会好不少。”
我也十分想见见娘,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想了想,就答应了。大嫂上前来要
将上官扬接过去,我侧身让了开:“不用了,大嫂。还是我来抱吧。”
交代了孙参将在侧厅外候着,我随着大哥走到里面坐下。大哥去前厅看了看,又
返身回来说:“娘跟几位观音庙的师傅要给爹爹做完这个时辰的法事,过一会儿就来
了。你先在这里歇着。”我抱着上官扬在左边的椅子上坐下。大哥在我们的对面坐着。
过了一会儿,大嫂让人从卧房里搬来了上官扬的小摇篮。“一直抱着手酸,先放下
吧。”她走近的时候,我特意抬眼看了她一眼,怎么也不能将文静恬美的她和对我下
毒的人联系在一起。
没一会儿,一个丫鬟端来了三杯茶水。我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了口:“大哥,上官爵
在城里一共留了多少守将?”茶是我最爱喝的茉莉龙珠,沁人心脾的香味,让我忍不
住又多喝了几口。奔波在外好久,喝这样的好茶几乎成了不可想象的奢侈。
“他一共留了三万兵马,供林副将调遣。”大哥顿了顿,“你这次回来,上官裴,哦
不,皇上,是不是交代了你什么事?”
“大哥,戚将军的五万兵马被关在了城东的兵营里看守。如果可以想办法将他们
放出来。那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上京了。
四十七章?归去,也无风雨也无
“这你可就怪错了人了。那是爹爹让许姑姑干的好事。”大哥也许走累了,在我身
边的一张椅子坐下。人凑过来仔细玩味着我愤怒的表情,好像看戏一的地兴致勃勃。
“不可能,许姑姑绝对不会害我的。现在爹爹不在了,你就想把他也拖下水来!你
太卑鄙了!”
“哼!许姑姑对爹爹的话可是言听计从的。你恐怕还不知道,许姑姑一直和爹爹
有一腿。那个什么薛榛榛就是爹爹和许姑姑的女儿。”大哥嘲笑着我的茫然无知。
我突然想起了那次去千林会馆,薛榛榛执意要冒充我前往。她蒙着脸只露出了
眼睛,我仿佛看见了镜子中自己的样子。难道说,她真的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如
果是真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长得如此相像了。难道大哥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我攥紧的手里满是冷汗。
“自从知道了上官裴要做皇帝,爹爹就觉得我们司徒家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和我
商量了这个计划。”
“计划?”我“霍”地站起身来,“难道说当年壅北大坝坍塌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部
分,害死舅舅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如果我刚才所说的一切
都是真的,那我的父亲和兄长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人,我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不制造这些事端,怎么样让世人相信上官裴要对司徒家动手呢?我们怎么
才能通过你来和上官裴决裂呢?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一心向着司徒家的太后,上官裴
是迟早要被除掉的。”大哥向后靠了靠,得意的神色不减。
“可那是我们的舅舅,你忘了舅舅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吗?”我愤怒地吼道。上官扬
在睡梦中被惊醒,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爹爹和我要保全的是整个司徒家族。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不先下手为强,以后
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要说是舅舅,就是女儿也得牺牲。当时就是知道司徒敏
真正爱的人是上官裴,父亲才决定不能让她嫁给上官裴。你才得以进宫做了皇后。没
想到你和阿敏一样也是为了那个男人连家族的利益都不顾了。”
“如果阿姐嫁给了上官裴,他们两个会很幸福的。我们家族也会没事的,是你们
亲手毁掉了这一切,还葬送了阿姐的性命。”我完全不敢相信大哥的冷漠,“难道所谓
家族的利益比亲情更重要吗?”
“那当然!你看看人家丁夫人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了自己,一句怨言都没有。我
们和丁府的合作有了她的帮助进行得很顺利啊。没有她,恐怕莫夫人早就让她儿子
和你相亲相爱白头偕老了吧。”
我终于明白了过来。丁家看出了司徒家要扳倒上官裴的心思,决定与其一起
被消灭,不如通力合作。所以他们才会让丁夫人挑拨上官裴与我作对,让我与上官
裴的关系越来越差,然后我才可以狠下心来帮助自己的家族夺得天下。那次送汤
药给我的也是丁夫人借莫夫人之口让傅浩明干的。然后她发现了那天我去探望莫
夫人,又弄死了莫夫人,断了我和上官裴和好的机会。那个让壅北大坝坍塌的账房
先生也是丁夫人奶妈的儿子。直到后来他们发现了我和上官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
转变,所以他们决定要对我下毒,走了这孤注一掷的一步让我彻底与上官裴决裂。
可是现在丁家又得到了什么?被利用完了失去了价值就在这场权力争斗中同样沦
为了牺牲品。原本以为丁夫人的合作可以换来丁家的平步青云。但是在丁夫人被
我处死以后,丁家还是遭到了覆灭的命运。也难怪丁佑南心中愤恨难平,转而与上
官爵合作了。
我转身指向大嫂:“你们以为我也会不听话,所以就让许姑姑对我下了毒,这样
方便你们控制我,对不对?”
大嫂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敢面对我的注视。
“然后只需要找个借口让上官裴离开京城去打一场仗就完成了你们借刀杀人的
计划了。所以你们派人将我的画像送到了北朝,让阮文帝那个痴情种子对上官朝宣
战。只是没想到横生了枝节,二哥哥受了伤。这样一来,不得已把我也叫去了漠城。”
大哥听着我的话,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你告诉我,二哥有没有参与这个计划?”我不相信生性耿直的二哥会参与这个
可怕的阴谋。
“老二是个死脑筋,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大哥阴郁地笑了一声,“本
来想借着阮文帝的手除掉上官裴,没想到这小子还有两手。竟然没费多大力气就摆
平了叛乱。所以我就决定让上官烨这个毛头小子给我充当一次急先锋了。”大哥索性
闭起了眼睛,享受着这刻胜利在望的喜悦,“上官烨被我这么一撩拨,觉得他人在京
城,手握重兵,竟然也不跟他父亲商量,直接就扯了造反的旗子。上官爵这辈子最大
的弱点就是他儿子,现在他儿子竟然做出了这样灭九族的事情,那他也只有跟着他
儿子一同造这个反了。”
“你知道吗?就因为你,你害死了二叔!”我将茶水浇在了大哥的脸上。
他猛地向后退去,霍地站了起来,避开了滚烫的茶水:“就是因为这个,爹爹这个
老糊涂才不想再干下去了。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他就要把唾手可得的胜利也扔
了。”
??所以你哥哥把自己的爹也弄死了。”说话的是大嫂,她终于拾起头来看着我们
这对兄妹,“嘉儿,你不用再和你大哥说些什么了。他已经完全欲令智昏,丧心病狂
了。他把自己的弟弟关在天牢里,把自己的父亲害死,对自己的妹妹下毒。”她神色平
静地看着大哥,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丈夫。
“这毒可是你帮我调的。”大哥有些气急败坏,反驳道。
-?不错,是我调的。这是因为你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大嫂的
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的丈夫。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大哥转向我,“事到如今,你也不能活着。新皇上没
有你这个太后辅佐,还有我这个摄政王嘛。”
大嫂不理会他,径直转向了我:“嘉儿,我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虽然是迫不得
已,但是也请你原谅我。’’她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我的女儿明慧还两个月都不到,
我多么不会得她还那么小就失去父母。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这场纷争就永远没有
办法停止,他永远会拿我孩子的安危来威胁我,逼着我和他同流合污。我也实在没有
颜面来面对我的孩子,面对娘,面对身边所有人。”她忽然握住了我的手。“鲍家研制
出的天彤砂无色无味,毒性却极强,所以下毒后中毒的人不会有察觉。只要放了足够
的分量,不过半个时辰毒性就发作了,无药可救。他让我在你的茶水里放了天彤砂,
我放了。”
大哥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大嫂抬手制止住了。“但是刚才丫鬟临进屋的时候,
我让她把你们两个的杯子换了换。”说完这句话,大嫂突然面目扭曲起来了,然后人
就软了下去。我下意识地托住了她,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我助纣为虐,帮着你大哥做
了许多不该做的事,那都是因为明慧。嘉儿,我求你,我走后,你替我好好照顾明慧
吧。,,大嫂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我一直好奇中了天彤砂是什么感觉,今天总算
知道了。”说完一仰脖就断了气。
“大嫂,大嫂!”我晃着她的身子,她却再也没有反应。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站着的大哥就连着向后退去。东倒西歪的人扫平了桌
子上的茶具,然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也像大嫂那样面目狰狞起来,望着对面的
我们,手慢慢抬起,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抽搐了几下,头一歪,也断了
气。
我这个绝世聪明的大哥,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虽说他刚才对我说的那些事,让
我对他恨之入骨。但是看着刚才还活生生的他当场气绝在我面前,我还是忍不住痛
哭失声。
门“砰”的一下被撞开,孙参将带头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戚将军和一大帮御林军
士兵。看见屋里的场景,都愣在了当场。孙参将和戚将军头一个反应过来,对着我下
跪,高呼娘娘千岁。
我上前俯身抱起摇篮中仍然啼哭的上官扬,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哄他别哭。
“娘娘,上京已经重新被御林军控制了。这…接下来该怎么做?戚将军上前询
问道。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感到无比沉重,心像死了一样,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
说。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回宫吧。”
庆毓四年,万寿节。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一些,冬至还未到,已经连绵不绝
地下过了几场大雪。整个皇宫都被雪覆盖,白茫茫的天地连
成一片.映若为了万寿节而特意挂上的簇新的大红宫灯,煞
是好看
有宫女进来回报.“回禀薛姑姑.上书房放学了,皇上正往
慈阳殴这儿来呢。“
“轻点儿,都说了几次了。太后娘娘在午睡的时候,天大的
事都不许惊扰了她老人家。”我刻意压低了嗓子教训道。
她正在内殿里歇息,虽然每天这个时候她都要午睡?但是
我知道她睡得并不熟,所以我生怕她听到门口这对话,搅了
清梦。
?-皇上放课了’那就服侍哀家起来吧。”心里不禁一阵懊
恼,果然惊醒了娘娘。我瞪了一眼身边那个大嗓门的宫女,挥
手招来五个服侍娘娘梳头更衣的宫女,起身向内殿走去。
一-娘娘,睡得可好,“敖走到内殿的暖炉旁.先挑了挑火头,
然后才过来将寝榻边的丝幔收起。娘娘抬头看着我,睡眼惺
忪.云丝般的乌发垂落在耳际。那么美,我不禁心里轻轻叹了
口气,让人心疼的美。她只是看着我微笑,不知道心里在想些
什么。娘娘总是说教不笑,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是她又怎会
知道,任何人在她面前,总是情不自禁的一副失神的样子。
“嗯。。。娘娘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我知道她这样是为了不
让我担心。自从那年大冬天的漠城之行后,娘娘的身子就大
不如前了。有一年,她的腿脚疼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心急
火燎地差点没有把太医院给翻了个底朝天。自此以后,她再
也没有在我面前喊过一声不舒服,而我却更加担心了。
一-给皇上准备的长寿面都准备好了。“我扶着娘娘在铜镜
前安坐下,然后再慢慢地蓖着她的头发。司徒家的女人们这
么多年来对玫瑰花都情有独钟,现在玫瑰花的香味淡淡地从
我的指尖和她的发梢飘散开来,沁人心脾的,让我也忍不
住深深地吸了几口。“娘娘放心。我特意让慈阳殿的小厨房准备了长寿面,那可比御
膳房做的还可口呢。皇上可是最爱吃咱们慈阳殿小厨房的师傅们做出来的东西的
呢。”说到这里,我的语调也不禁轻快起来。这几个厨子可都是我一手从平南挑选出
来的,就是为了能让胃口不佳的娘娘多吃一点。如今连皇上也格外地偏爱起慈阳殿
的食物来,也算是不枉我辛苦一场。
话音未落,外殿一阵喧闹。宫女内臣一声声“皇上万岁,明慧郡主干岁”的请安声
不绝于耳。一会儿,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就牵着手跑了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小皇帝在离娘娘坐的地方几步远的地方跪下去,
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明慧郡主在皇上的身后小半步的地方也跪了下去,声音虽轻,
口齿却十分地清楚:“明慧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都起来吧。”娘娘满面笑容地转身过去,朝向不远处那个身穿明黄色天子衣饰
的孩子伸出了双臂,看着那个肉鼓鼓的身影爬起来骨溜一下扑入了她的怀里。我站
在这对母子的身旁,顺着娘娘宠溺的眼光,我也低头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小人。胖嘟嘟
粉嫩嫩的小脸,长而忽闪的睫毛下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心里的欢喜顿时也翻腾了起
来。娘娘平时是个十分内敛的人,可是只要这小皇帝在,娘娘的喜爱之情是怎么藏也
藏不住的。只见她在小皇帝的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还要捧着小皇帝的脸忍不住端
详。而小皇帝也喜滋滋地看着娘娘:“母后,今个儿在上书房,田太师还夸奖儿臣了!”
“是吗?今天没淘气,倒让太师夸奖你了,真不容易啊。”娘娘一把将小皇帝抱着
坐上膝盖,一脸玩笑的神情看着他。
小皇帝见他母后不相信,倒也急了:“母后不信,可以问明慧妹妹呀。明慧妹妹,
今天田太师是不是夸朕了?”明慧郡主起身后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现在看见大家都望
着她,只是抿嘴笑而不语。
“明慧,太师今天怎么夸奖你的皇帝哥哥的呀?”娘娘对这个侄女也是十分地钟
爱,招手将明慧叫到身边。
明慧温顺地走到这对母子俩身边,小皇帝很自然地向她伸出手去,而明慧也没
有半分做作,便让她的皇帝哥哥牵着她的手。“回太后的话,田太师的确是夸奖皇帝
哥哥了。皇帝哥哥的文章让太师看了都赞赏不已,说皇帝哥哥天资聪慧,宅心仁厚,
有帝王风范。”这番话从才八岁的明慧嘴里说出,很有一点小大人的意味,让身旁的
姑姑宫女们都忍不住咯咯直笑。而小皇帝只是看向明慧,带着一脸的欣喜。
“皇上。太后娘娘特意让小厨房给准备了长寿面,来,快趁热吃了吧。”看见宫女
端了几个白玉小盏进来,我忙着招呼起来。热腾腾的面,散发着好闻的葱香,我看见
娘娘朝着我赞许似的点了点头,若是能让平日里胃口不好的娘娘都满意的面,这些
个小厨房的大师傅还真不是盖的。
小皇帝更是按捺不住,一骨碌地从娘娘的身上滑溜了下去。跑到宫女边上,凑近
了闻了闻,然后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真香啊!”我刚想笑着让小皇帝多吃一点,他
却动手捧起一碗,惊得我脱口而出:“万岁爷,小心烫,您让奴才们端就好了。”
话音未落,就看见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碗面走到娘娘的面前,然后恭恭敬
敬地递过头顶呈了上来。“母后,今天虽说是万寿节,是儿臣的生辰,可更是母后当年
为了生儿臣受苦的日子,所以这碗面应该由儿臣先孝敬母后。”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回头看着这对全天下最不寻常
的母子。娘娘将面接过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伸手将小皇帝拉了近一点,手指仔细地在
小皇帝脸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浅浅的笑,眼眶却不知不觉红了。这样的笑,我
许久不曾见到,那年的漠城,司徒大将军差点伤重不治,娘娘在大将军好不容易醒过
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对着她二哥浅浅地笑着。那样的恬静,让人不忍心去打扰,而此
刻的娘娘,也许她的心已回到了某年某月某个人身边了吧。
在慈阳殿吃过了寿宴,一大行人移师宣华门的城楼上。上京的百姓为了替皇上
庆祝万寿节,在宣华门前大放烟花。一簇簇姹紫嫣红,闪耀夺目的礼花在绸缎般的夜
幕中绽放,绚丽得让人都不敢眨眼晴,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绚烂。
小皇帝很兴奋,拉着明慧郡主跑到了城墙边,时不时用手指着天空,若是看
见了连环珠似的烟花,还会开心地大叫起来。娘娘立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失
神地看着眼前的那两个小人。那一刻,她纤瘦的身影独立在风中,任凭衣裙被吹
得猎猎直响。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不管身边如何人声鼎沸,她的心里仍旧是落
寞的一个人。
“娘娘,风大,围上披风吧。”我拿着披风走到娘娘背后,替她缓缓系上。“总是你
想的周到呀。”她回头朝我笑了笑,然后又继续看着小皇帝和明慧郡主。
她仍旧浅浅地笑,被风吹开的散发在光洁的额头飘散开。我突然惊觉娘娘的眼
角也有了一条几乎不为人察觉的皱纹。平时从来没有注意过,唯有在娘娘笑的时候,
在我站得这么近的时候,才偶尔瞥到那么一眼。我的心里突然翻出一阵酸楚,莫名
地,缓缓地泛上了眼眶。我不想让娘娘看出我的失态,赶忙打岔道:“再过几年,就可
以给皇上和明慧郡主大婚了。太后娘娘就等着抱皇孙吧。”
尾声?只有台城月,千古
娘娘刚想张嘴说些什么,“砰”的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七彩礼花飞了上去,大花
套着小花,又衍生出周边无数的碎花,让人应接不暇,只恨少生一双眼睛,不能看全
了这十分的精彩。连一向看惯了宫廷里大放烟花的我,都不禁有些小小地被震撼到
了。
此时耳边突然飘过了小皇帝稚气的声音:“明慧妹妹,等你以后做了朕的皇后,
朕天天放大烟花给你看,只要你高兴。”
“回去吧。”娘娘突然说,转身向宫城内走去。身后的烟花仍旧发出一声高过一声
的巨响,伴随着人们的阵阵惊呼,在夜幕中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美丽。而我也许只有在
那么一刹那,稍许才明白了娘娘的一些心境。而这些体会,我想任何文人墨客,词人
大家,任凭再绚烂的辞藻,也不能完全表达出来。因为那是一段岁月的传奇,是一个
女子用青春、家人和终生的幸福作为代价换来的传奇。
一行人默默地走在回慈阳殿的路上,我的耳边回想的却只是小皇帝刚才的那句
话:“明慧妹妹,等你以后做了朕的皇后,朕天天放大烟花给你看,只要你高兴。”想到
这里,我不禁轻轻一笑,是啊,明慧郡主,你将会是司徒家的另一个皇后,会如司徒家
族中先前的各位皇后一样,与上官朝的天子开始新一段的传奇。
我转而看向身前走着的那个削瘦却笔挺的背影,这一次,我的泪水终于没有忍
住,任由它缓缓顺着脸庞迤俪而下。她一路走来多么不易,虽然我从来没有听到她抱
怨过一句。上官与司徒两个家族所有的恩怨情仇,不幸的是在她的身上开始,万幸的
是也在她的身上结束。从此以后,后代万世会知晓的也许永远只是上官朝的皇帝与
司徒家的皇后世世代代情比金坚的恩爱美满。
而于她,司徒嘉,无论在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都如眼前的这些烟花,也
许存在过,也许绚烂过,可那一切都会在后世众人的记忆中,弹指间,灰飞烟灭,最终
连痕迹都无处可寻。
也许到时唯有我这个白头宫女,会闲坐在某个深宫的角落,絮絮叨叨地讲述着
一些不为人知的前朝往事…
殿。
庆毓十一年七月初七,皇上大婚。册立太后内侄女司徒明慧郡主为后,入主昭阳
庆毓二十七年,太子上官容册封皇后族人之女司徒婵娟为太子妃,入主东宫。
庆毓二十八年正月二十,太后司徒嘉病重不治逝于慈阳殿,享年四十九岁。皇帝
上官扬悲痛欲绝,辍朝十日,诸王以下文武百官及公主王妃以下所有命妇,俱齐集举
哀,持服二十七日。二月二十七日册溢太后为:仁庄孝嘉皇后。四月初八入葬地宫,次
年元月初四升村太庙,谥日?圣天诚恭肃正惠安仁庄孝嘉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