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走出荥阳殿,回到自己寝宫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上官裴三日后的出征仪式,我也称病没有参加。临出征前,上官裴来我的寝宫探望过我,我佯装睡了不愿见他。这个男人,我的丈夫,原来只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阿姐手中夺来的爱人。上官裴将我放在锦被外的胳膊轻轻地放了进去。纤长的手指划过我手臂上的凤蝶图案时,轻轻地来回抚摸了好几次。我的头转向里侧,为的是不让他看见我留下的泪水。上官裴,你是在想念我的阿姐吗?这以后浑浑噩噩的三天,我只是躺在床上一语不发。半睡半醒之间,张眼闭眼我能看到的人只有阿姐。阿姐的美丽,阿姐的轻盈,阿姐银铃般的笑声,阿姐与我共同成长的点点滴滴。那个搂着我,一声声哭断人肠的“幸好是我不是你啊”不断回放在耳边。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三天里许姑姑一步不离地守着我,一声声动人心怀的呼唤声,我却不愿回答。今天许姑姑端着御厨房特意准备的千年人参燕窝汤来给我补身子,我却倔强地转过头去不愿喝。
“小姐啊,我求求你,这几日你连点米都没有沾过,这样子下去怎么行呢?”许姑姑哭出声,来。我的眼睛虚弱地半睁着,盯着天花板,嘴唇却还是牢牢地抿着,以自虐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无比痛苦。“你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许姑姑掏出手帕轻轻地抹了抹眼泪。
孩子?我的孩子?这几日连续发生这么多的事,使我忘了我肚子里还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他现在还好吗?我这几日倔强的绝食,他不会有事吧。我将手慢慢移到自己的肚子上,那里还是很平坦,没有一丝怀孕的迹象。但就是这轻轻的一触,女人天生的母性却在这一刻苏醒。我至少还有我的宝宝。我转过头去看向许姑姑,这几日的折腾,许姑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平时她引以为傲的光洁额头,竟然也有皱纹了。是她一夜之间变老了,还是我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么多年,许姑姑一直陪在我和阿姐身边,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着我们。即使我们调皮胡闹的时候,她对于我们永远只有宽容和宠溺。她对我们的爱也像母亲对孩子一样吧。看见我这样糟塌自己的身体,她应该很痛心。
由于虚弱,尽管我使了全力,说话的声音还是像蚊子叫一般很轻:“许姑姑,扶我坐起来,喂汤给我喝!”“哎,好,好!”许姑姑连忙答应着,将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在我的身后放了很多靠垫才慢慢将我的身子往后靠。然后端着青花瓷碗,坐在卧榻边,仔细地将滚烫的汤吹冷了,才用勺子送到我的唇边。由于几日没有进食,满嘴皆是苦涩,这汤在嘴里竟然咽不下去。但我已决意不让许姑姑再为我担心,我还是强忍着反胃呕吐的冲动,一口一口地将汤喝了下去。“许姑姑,帮我梳洗一下,我想要下来活动活动。”看着许姑姑脸上欣慰的神色,一股暖流从我的心里。许姑姑忙不迭地答应着,小心地将我扶下来,搀到镜子前的凳子上坐定。许姑姑将我的长发松开,用牛角梳沾着玫瑰露轻轻地将头发分股梳顺。我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凹陷的双颊,艳丽的姿容还在,却已经多了一份沧桑。这金碧辉煌的后宫,真的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深渊啊。表姑姑,莫夫人,我阿姐,现在又轮到了我,将来还会有多少年轻的女子会在这里葬送青春,甚至生命。正出神间,我突然从镜子里看到许姑姑的背后有一个黑影。晚饭后的掌灯时分,照道理侍卫都应该在殿外守候着,而宫女没有我的吩咐也不会擅入。“谁?”我猛然转过头去。许姑姑一惊,也匆忙转过身去。一扇隔窗打开,幕帘被室外的狂风吹起,飘扬间遮住了黑影的半边身子。许姑姑拿起梳妆台上的烛台伸手一照,我和许姑姑同时惊叫起来。那个黑影的的确确全身墨黑,一身夜行衣的打扮,还用黑布蒙着脸,只有一双特征鲜明的三角眼露在外面,凶光毕露。而更让我心惊肉跳的是,来人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剑锋上泛着幽幽的蓝光。“来人啊~~有刺客!”许姑姑反应过来,大声地呼救。我只看到眼前寒星一闪,许姑姑就应声倒下。“许姑姑!”混乱中,我忘了自己的安危,只记得许姑姑重重倒地的声音,仿佛直接捶在我的心头。一个念头还未转完,那黑影已经像鬼魅一般飘然靠近我,迅速逼近时,我只听见黑纱后传出嘶哑的一声:“司徒嘉受死吧!”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手中的剑已经提了起来,向我当头砍来。我的求生本能让我向一边斜开,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夹着一股寒气贴着我的侧面划过。那就是所谓的剑气吧。剑直直地砍在身后的梳妆台上,上好红木做的梳妆台如同豆腐一样顷刻间被劈开。他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我竟然还能作出反应,略一迟钝,第二剑便跟着上来了。他这稍纵即逝的迟钝,却给了我时间,他回过神的时候我一直贴身携带的那把匕首已经握在我的手上。二哥以前在家习武的时候,我也会吵着嚷着让他教我几招,虽然父亲不允许我一个女孩子家舞刀弄枪,但二哥还是欣然愿意教授我一些招式以备不测,而我也学得认真。想不到少年时候的好奇心现在竟然可能救我一命。我向后翻腾起来侧转开,回手之际,那把匕首已经深深地扎入他的左臂上侧。他不料我会武功,对我不甚防备。我只听见他闷闷的低吼了一声,我知道我得手了。但是他却没有放弃攻击的意思,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目光冷酷的如同北方冰天雪地中饿极的野狼。那把匕首还插在他的臂膀上,但是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提起剑径直向我刺来。这次剑速更快,剑气更是凌人,远远地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我身后便是墙,左边是破碎的梳妆台,他从右前方冲来,我无处可躲。我木然地闭上了眼睛,决定承受这致命的一剑。如果这就是终结,那就让他来吧。
“啊~~”我听到一记惨烈的叫声,却不是从我嘴里发出。慌乱间我睁开眼睛,看见躺倒在地上的许姑姑不知何时已经半跪着起身,拿起身边的一个烛台,在黑影人从她身边走过时向他的小腿烫去。
许姑姑一手用力抱住黑影人的双腿,然后另一只手将烛台戳进他的小腿里,我马上闻到了肉被烧焦的臭味。那个人痛得嗷嗷大叫,挣扎着要踢开许姑姑。“小姐,快跑啊,快跑啊~~”许姑姑当胸被他劈了一掌,鲜血马上就从她嘴里喷涌而出。我缓过神来,提起裙边向殿门口跑去,双腿的无力,周身的疼痛,这时都被抛到脑后。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啊~~”又是一声惨烈的叫声,我回头望去,顿时泪水铺满了我的脸颊。“姑姑~~”我声嘶力竭地叫出声,那个人见挣脱不开,挥起一剑朝许姑姑左肩砍下。许姑姑的身子震颤了几下,便像片枯叶一样轻轻地倒下。由于用力过猛,剑卡在许姑姑的头颈处,一下子拔不出来。
“娘娘,娘娘!”孙参将领着侍卫冲了进来,孙参军一马当先,双眼血红。
那人见形势不对,掉头从刚才进来的隔窗处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先不要追,保护娘娘要紧!”孙参将吩咐下去。“城门已经关了,谅他插翅也难飞!”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是那斜斜砍下的剑直直地插入许姑姑的身体。
我飞扑上去,抱住许姑姑的身子,许姑姑的手还是紧紧地攥着烛台,不肯松开。周围的地面已经是血的汪洋。我就这样跪在许姑姑的血泊中,放声痛哭!
第二十九章
一排侍卫在我的身边散开围成一个扇形,将我挡在中间。孙参将快步走过来,探身搭了搭许姑姑的颈脉,然后满脸遗憾地朝我摇了摇头。“娘娘,起来吧。许姑姑她,已经去了。”
我眼神涣散,抬起来茫然地看着孙参将:“已经去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尖利起来:“还不快去传太医,去传太医呀!”我紧紧地搂住许姑姑,全然不顾鲜血已经渗透了我的外衣。“娘娘,许姑姑已经死了!”孙参将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却坚定地不容反驳。他满眼痛心地看着我,又殷切地唤了一声:“娘娘,您要节哀顺便!现在是最需要您坚强的时候啊!”他向不远处的洛儿使了个眼色,洛儿和另一个宫女疾步走过来,试图要将我从血泊中拉起来。
我扭着身子挣扎着:“许姑姑没有死,她的身子明明还是热的。你们在骗本宫,在骗本宫!”我早已是泪流满面,倔强地死命沉着身子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仿佛许姑姑的生死与否全部取决于我,只要我不放手,那许姑姑就还有一线生机。洛儿和另一个宫女一边一个揪着我的胳膊,但是我不知从哪里来的蛮力,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我拉起。“娘娘,微臣得罪了。”话音刚落,孙参将将手中的剑放在一侧,径直走到我的身后。两手使劲扯开我抱住许姑姑的胳膊,然后抄在我的腋下将我腾空拽起,“洛儿,你抱住娘娘的双脚,将娘娘抱到卧榻上去。”看到他的举动,洛儿也不禁一怔。作为天子的后妃,是为天眷。除了皇帝以外,其他男子是不能和我们有肌肤相触的。孙参将这么一抱,已经犯了死罪。但是现在满目血腥,洛儿也只不过是一时的迟疑,便照着他的话做了。被他这么抬起,我反而停止了挣扎,泪水像是从一尾永不干涸的泉眼涌出一样,迷蒙了我的眼睛。我拼命地想睁开眼睛,不让许姑姑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但是许姑姑瘦弱的身影静静地躺在已经呈暗紫色的血泊中,像一颗斜斜划过天际的流星一样慢慢消失在我的眼帘中。我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卧榻上,孙参将起身要走,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东易”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许姑姑不在了,这个时候他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我像是被人卡住喉咙一样,声音哑哑地压在体内。我艰难地说出:“许姑姑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脸色苍白,满身的血渍,司徒家族的皇后落得今天如此狼狈的境地,任是谁都没有料到吧。孙参将轻轻地跪在我的卧榻前:“娘娘,死者已已矣,存者当自谋!”他的声音轻柔地像是乡间涓涓流过的小溪,像他这样一个武将,若是以前,我很难将他与和风细雨的温柔联系起来。可是现在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在他低柔的声音里,慢慢地平静下来。“据微臣推断,能够在宫门关闭之后还能夜闯昭阳殿的,此人必定是身在宫内之人。现在各处宫门紧闭,微臣也已经加派人手巡逻各处,但是仍不见他的踪影。微臣以为此人很有可能正躲在某个殿中。微臣恳请娘娘下旨,允许微臣带领御林军搜查各个宫殿,为娘娘扫除祸害,为许姑姑报仇。”
他最后一句话终于触动到了我。为许姑姑报仇!许姑姑为了救我而死,我决不能让她白白牺牲。我霍的一声猛然坐起,连孙参将都吓了一跳。“洛儿,替本宫洗漱更衣。本宫要亲自前往各个宫殿参与搜查!”说话间,我已经下床寻找鞋子:“这个仇本宫要亲手替许姑姑报!”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我已经整装完毕。我一身全黑的衣裙,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眼睛仍然是痛哭过的红肿,嘴唇虽没有胭脂的点缀,却因为刚才强忍住想哭的冲动而被咬得鲜艳欲滴。我缓缓走过前殿,许姑姑的尸体已经被移开,刚才她躺着的地方在暗黑的血渍中留下明显的一滩空白印迹,让我产生一丝的恍惚,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许姑姑只不过是在某个角落为我的事情而奔忙着,不一会儿就会回到我的身边,轻轻地唤我一声小姐,然后催促我在睡前将燕窝羹趁热喝下。
我在那滩血渍前不由自主地听了下来,痴心地等待着那一声我如此熟悉的呼唤,我摒住呼吸静静地等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不前。“娘娘”孙参将在身后轻轻地提醒着,顺手将一件宽大的裘皮大氅披上我的肩膀:“事不宜迟,娘娘,我们动身吧。”我留恋地回望了一眼昭阳殿,许姑姑刚才为我篦头的梳子仍然躺在地上,还有那把浸满献血的烛台。我在心里决绝地说道:“许姑姑,嘉儿向你保证,无论是谁,嘉儿一定让她为你陪葬!”
皇宫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满目望去都是御林军的士兵。一队队的士兵举着火把在各个宫殿外巡逻着,看见我和孙参将走过,所有士兵纷纷行礼。“娘娘,您看我们先查哪个宫殿啊?”孙参将身边的李校尉上前询问我的意思。不愧为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精英,他身后跟着满满百来人,却安静地如同只有一个人在行进一样。
“荥阳殿!”我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字,周围一片寂静,唯有火把燃烧的嗤嗤声响在皇宫中的各个角落。我的直觉告诉我丁夫人与这件事一定有关!当我到达荥阳殿的时候,荥阳殿已经被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看见我走进,正殿外的士兵让开一条道让我通过。通红的火焰照耀在我的脸上,苍白的脸庞渐渐泛出病态的红潮。我提起裙边走上荥阳殿的台阶,每走一步,心中就一紧。我现在是离真相越来越近吗?丁夫人端坐在大殿中央,几日不见,她比我上一次看见她时,气色好了很多,但还是掩饰不住与生俱来的虚弱。她看见我走进,方才起身,微微屈膝行礼,轻轻地说了声“臣妾恭迎皇后娘娘。”
丁子宜在她身旁,头发略显凌乱,只是在亵衣外胡乱地披了件外衣,显然是刚被惊醒不久。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将头地下。我在大殿的正中坐下,孙参将站在我的身侧,三十来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士兵鱼贯而入分列两侧。一看这架势,丁夫人忍不住轻呼出口:“皇后娘娘,深更半夜,您带着全副武装的侍卫气势汹汹地来到荥阳殿,不知有何赐教?”她高昂着头,在气势上不肯输我半分。“今天晚上有刺客来昭阳殿行刺本宫未遂。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冰冷地声音与我滚烫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丁夫人的神色变化。只见她微微一怔,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又恢复了平静:“那娘娘没有受伤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睛扫过我的全身。“老天保佑,本宫没有受伤。”我注意到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心中怒火顿生:“但是许姑姑为救本宫,却。。。”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酸痛地接不下去。
“真是不幸啊。”她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然后转头看了看四周:“那娘娘带这么多人来荥阳殿,难道是怀疑此次行刺和臣妾有关?”她的语气中暗含一丝的不屑。“不是怀疑谁相信谁的问题。不止荥阳殿,这次每个宫殿都要查!”我向孙参将使了个眼色。孙参将大声地命令下去:“你们几个查内殿,你们几个查偏殿。你们去小厨房和后花园,你们去宫女和内侍的卧房。都给我查仔细了,任何可疑的痕迹都不能放过!”士兵们正要向四周散开,只听见丁夫人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所有人都不曾见过平时文弱的丁夫人如此气势凌人,不禁一怔,然后停了下来,转向我寻求进一步的指示。
“娘娘,在后宫中臣妾身为仅次于皇后的最高夫人,怎么可以让御林军随意搜查寝宫呢?除非有皇上的圣旨,否则谁都不要想搜查荥阳殿!”她说得义正严词:“扬儿还在内殿睡着,你们要是惊扰了小皇子,皇上怪罪下来,谁敢担当此罪!”她竟然搬出小皇子来做挡箭牌,果然御林军的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露出为难的神色。“哐当”一声,我重重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手掌下还多了一块蹭亮的令牌。“这块凤凰令你应该听说过吧。凤舞九天,至尊无上!本宫要如何整治后宫,连皇上也未必能够插手,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后宫嫔妃有说话的余地吗?”我从头到脚扫过丁夫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区区的皇子又算什么东西?”我重重地哼了一声。“孙参将,让他们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跟我搜!谁要是不从。。。”我站起身,慢慢踱到丁夫人面前,然后当着她的面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杀!”
得令后,士兵迅速向荥阳殿的各个角落散开,耳边只有丁丁当当器皿倒地的响声。不一会儿,婴儿的啼哭声从内殿传来。听到哭声,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快步就要向内殿走去。
“拦住她!”我命令下去。两个士兵用刀鞘挡在丁夫人面前,阻止她奔向内殿。“扬儿在哭,我要进去!”丁夫人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我。“你要是不想永远见不到你儿子,你就得乖乖听话呆在这里!”她乍听此话,牙齿狠命地咬住下唇,倔强地转过头去,在她妹妹身边坐下。我慢慢地闭上眼睛,但心里却涌出无限的疲惫。
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士兵陆续回来复命。“回皇后娘娘的话,内殿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回皇后娘娘的话,偏殿什么也没有。”“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厨房,后花园,还有宫女的厢房都查过了,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皇后娘娘,您可听见了,什么都没有。现在您可以带着这些御林军离开了吧。”丁夫人得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怎么会这样,我是那么确信她是这起刺杀行动的主谋,为什么会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我缓缓地起身向殿外走去,孙参将在我身后指挥着士兵们:“我们走!”与丁夫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盈盈欠身:“臣妾恭送娘娘。并且臣妾对于许姑姑的意外之死深表哀痛。”我直视着前方,心中屈辱愤恨百味俱生,明知丁夫人一定脱不了干系,却苦于没有证据。就在我抬脚即将跨出荥阳殿的刹那,身后突然有个娇弱的声音叫住我:“皇后娘娘请留步!”我回头看去,只见丁子宜已经直直地跪倒在地上,丁夫人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若民女说出实情,还望皇后娘娘放过民女全家。这件事是家姐主使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她这话一出,四周哗然。丁夫人站在旁边,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妹妹。眼神慢慢地从不可置信到恼羞成怒,再从恼羞成怒瞬间转变成惊恐万状。丁夫人猛然回头看向我,我的嘴角轻轻地向两侧提起:“只要你说出实情,本宫答应决不追究不相干的人。”“谢娘娘的恩典。那个刺客是家姐奶娘的儿子叫黄德权。前一段时间家姐将他弄进宫中在马房当差。家姐害怕娘娘要将小皇子抱走,所以今晚指使黄德权去昭阳殿行刺。”丁子宜怯怯地看了丁夫人一眼,然后不慌不忙地禀告着。黄德权?!我想起来了,不错,害死舅舅的那个账房!丁夫人奶娘的儿子,黄德权!难怪三哥苦苦追寻他的下落却无处追寻,原来这些日子他都躲在宫中,我的鼻尖底下。“你这个贱人!”丁夫人丧心病狂地叫出口,跳上去死命扯她妹妹的头发:“你这个死丫头,我要杀了你!”姐妹俩扭打在一起,丁子宜明显不是丁夫人的对手,被她按倒在地狠狠地掴了几巴掌。
我看着姐妹俩的厮打,然后才轻声吩咐下去:“还不将他们拉开!”几个士兵蜂拥而上,将缠打中的两个人分开。“那现在这个刺客,人在何处?”我问道。丁子宜脸上几道显眼的血痕,头发凌乱:“放小皇子摇篮的那块地板下有个暗室,黄德权就躲在那下面。”丁子宜用一种报仇的目光瞥了她姐姐一眼,然后缓缓道来,暗暗的得意流露。
孙参将带着几个人冲到内殿,而丁夫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瘫倒在地。不一会儿的功夫,孙参将带着几个士兵拽着一个黑衣人回来复命。那个黑衣人被拖着,走路一瘸一拐,沿途还有丝丝的血迹留下。被士兵们拽着的胳膊处也有血滴下。我当然清楚这些伤口是哪里来的。
“娘娘,他果然藏在丁姑娘所说的那个暗室里。”孙参将回复道。他硬着身子不肯跪下,孙参将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内侧,他闷闷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不得已跪下。但是他还是倔强地抬着头直视我,眼中显露出无畏的神色。那双三角眼,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是丁夫人让你来刺杀本宫的?”我踱步到他的面前。“丁夫人是谁,我不认识!”他只回答了这么一句,然后就不再开口。“本宫不需要你招出谁是幕后主谋,因为已经铁证如山了。”这是我今晚第一次由衷地笑:“廖姑姑!”我大声地叫道。在外殿候命的廖姑姑一路小跑进来:“娘娘,有什么吩咐?”“丁夫人你主使刺客暗杀皇后,罪当凌迟!但是本宫念及你身为皇上的原配,小皇子的生母,本宫免你凌迟之刑,赐你一个全尸!”我慢慢走到瘫坐在地上的丁夫人身前,蹲下身与她目光平视:“上官扬本宫会替你好好抚养的!我们之间的这场争斗,是该有个了断了!”我转向廖姑姑:“你动手吧!让丁夫人走得痛快点!”我走回主位,慢慢地坐下。看着廖姑姑从匣子里取出一条长长的白绸。“你要是杀了我,皇上不会放过你的!”看见三尺白绫,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叫出来。内殿的婴儿这时也像与母亲心有灵犀一般地大哭出声。“扬儿,扬儿!”听到儿子的哭声,丁夫人泪流满面,挣扎着要向内殿爬去。“廖姑姑,还愣着干什么?”我冷冷地说道。“遵旨!”廖姑姑向身后两个膀圆腰粗的姑姑使了个眼色。一个姑姑上前利索地将丁夫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麻利地用软绳束住。同时廖姑姑将白绫在丁夫人细细的脖子上套了个圈,一头捏在自己手里,一头甩给另一个姑姑。丁夫人脸色煞白,但是死死抿着嘴唇没有叫喊,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看。“我不会白死的。”她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许姑姑也不会白死的。”我回敬道。廖姑姑他们两显然都是行刑的老手,各抓住白绫的一端狠命地向自己的一边拽去,丁夫人在原地扑腾扑腾挣扎了几下,就眼睛翻白,舌头也吐了出来。但是廖姑姑他们还是不放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松开。丁夫人像一片没有生命的枯叶一样静静地飘落在地上。对于任何一件事来说,死亡都是残酷的结局;可恰恰也是死亡,才是最彻底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