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行和上次从楚宫去雍城的车马不可同日而语,由于担心路上安全,乔装的车辆只能用简陋二字形容。望着这几辆破车,想着路途遥远的乌塞河以及还没有完全平息的暴乱,我不禁悲从中来,当初还不如帮楚王呢,好赖他绝不会让他的王后去那种鸟都不愿去的地方。
秋霁言把我送出楚京后,便勒马不前。我掀开车帘,凝视静坐马上的他,仍旧温柔如水的微笑,他整个人仿佛被层极为光滑的、犹如丸药蜡衣般的东西包裹着,那笑便挂在这层蜡衣上,坚硬的似乎永远不会破碎。
马车渐行渐远,他身形渐逝。
既然你先推开了我,就不要后悔,我缓缓放下车帘。
楚国派出的和谈队伍表面以我为首,其实我不过是应西秦要求去摆个样子,真正主事的是曹家两姐妹的异母弟弟曹佑思。此人年纪虽轻,舌辩之技却极出色,加之举止有礼、脑筋灵活,所以被破格委以重任。虽说这里面有秋家的刻意提拔,但曹佑思的能力也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虽然对我彬彬有礼,但每当我想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命运要控制在曹家人手上,就有种心惊肉跳、大祸临头之感。
“娘娘,你脸色不好,哪里不舒服吗?”从没出过这么远门的秋雨在兴奋了半天后,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主子需要照顾。望着她单纯的关心神色,我又有了抱头痛哭的冲动。
天,我错了!我不应该在秋家之乱后,再度把这天真丫鬟收在身侧,害得如今连想找个自己人商量都不行。
由于是乔装出行,自然一切从简,我身边除了秋雨外,只有被秋霁言硬塞的太监小四。他此时正在车厢外和扮车把式的护卫坐在一起。听见秋雨的咋呼,急忙伸头进车厢,关切的问:“主子,您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休息?”他比秋雨机灵多了,一出楚京就绝口不再叫娘娘。这么伶俐的人偏生是秋狐狸派来监视我的,为什么我手下没有这种心腹?
我边痛苦的在心里哀嚎边瞪了秋雨一眼,柔声道:“小四,你别听秋雨瞎嚷,我没事。”
可能白夜当初送的药方不错,一直服用的我坐了这么长时间车除轻微不适外,并没像上回似的痛苦不堪。
我们一路向西,离楚京越远景色越荒凉、人烟越稀少,渐渐的路上开始出现一群群衣裳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他们行色匆匆,却又满脸迷惘,似乎只是本能的向前进,根本不知道路通向何方。
又一队犹如乞丐的人从车前经过,其中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走到我车边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怦!”他倒地的闷声像砸在我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声响一起破裂,汹涌的淹没了我,又偏偏没人能看见,连我自己也看不见。
“啊!娘…主子,您救救他吧!”秋雨出声恳求。
我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里的焦急,马车还在颠簸前行,我转头望向倒卧在大路上的老人,他僵直的躺在那里,四周和他同路的人没有一个去查看他的情况,甚至连看他一眼的人也没有。
“主子!主子!”
我瞥了不住催促的秋雨一眼,淡淡的问:“救了他,然后呢?”
马车继续前行,碰到几股拦路的强盗,不过因为每股强盗都不多,乔装的护卫轻松的把他们斩杀。我看到那些身首异处的强盗,大部分连鞋子都无。
路边出现越来越多的死者,男女老少皆有。刚开始是没死几天的,后来便是腐败的、糜烂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尸臭味,并有加重的趋势,这时的路途和楚京的景色已是地狱与仙境的区别。
秋雨的脸色比我更难看,她动不动就呕吐,饭也吃不下。见我还总望着车外,便打起仅有的一点精神规劝。
我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着,深深的看着,看着这些被我和白夜一次简短的谈话而舍弃的人们。他们是民,我是他们的王后,为了国家,我舍弃他们理所应当,但在舍弃的同时,我也要把这些人都看在眼里,一个不漏。
车队浑浑噩噩的前行,一天又一天,沉闷的气氛始终围绕左右。不知从何时开始,死尸渐渐变少,终于,当我们于又一日落时分来到个小镇时,再没看见尸体。曹佑思禀报,已到秦楚的交界地带,离乌塞河不远了。
小镇并非如其他村镇般的荒芜,甚至很繁华,已近傍晚,街上行人还络绎不绝。火红的晚霞从镇外斜射而入,凭添几许神秘的同时,又让我有之前种种不过南柯一梦之感。
明明这里最先被点燃战火,为什么反而不见生灵涂炭?
小四打听回来说此地被占领后,西秦军并没扰民,甚至当庄稼欠收时,西秦还进行了赈济。那些逃难的、寻求自己国家庇护的人,大概十难存活其一;而这些留下的、面对异族统治的人反而在故土上安定的生活,世事之可笑不过如此。
“主子,你看这里的人都带着面具,他们要干什么呀?”没有随处可见的死尸,秋雨的精神稍微好了些,眼睛又开始不安分的四处乱瞄。
没等我警告她安分点,小四已搭话道:“主子,这个奴才也打听了,今天是这里开鬼门的日子,说是阴间的亲人要回来相见。晚间还有闹市,参加的人都要遮住脸,然后鬼就会混进来…”没等他说完,我身边就传来牙齿相碰的咯哒声,同时一只不住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胳膊,倒真让人吓了一跳。
我扭头看见脸色煞白的秋雨,遂没好气的道:“你放心,那些鬼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会来找你的。”
我们边说边从车上下来,这几日连续露宿野外,今天终于可以睡一回客栈,心里异常激动。但转念想到我身为楚国王后竟沦落至此,不由在心里第一千遍诅咒秋狐狸:死狐狸,等我回去,有你受的。
不过,有失必有得,这一路餐风露宿,挨过了最初的难受,我的身体不但没得病,反而日渐强壮起来。
“秋雨姐姐,你可把纱帽带好,我听说如果女人今天被来人间的男鬼看到脸的话,男鬼要把她带回去做鬼老婆。”小四在后面轻声戏弄秋雨,我好笑的看着她紧张的拉住头上用来挡风遮尘的纱帽。
忽然一阵狂风刮来,结果光顾着看别人笑话的我没保护住那顶据说可以免除男鬼骚扰的纱帽。
帽子被风吹出好几步远才飘飘荡荡的往下落,中途又被一阵小风斜送出几步,最后落在了一只脚边。
脚的主人稍停顿后,弯腰把帽子拾了起来,我刚想上前去取,却发现胳膊正被秋雨紧紧攥着,不肯让我挪动半步。
秋雨不会把小四的话当真了吧?我见她恐惧的盯着那个拾了帽子、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高大男人。那人拾起帽子后,并不上前归还,只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凝望这边的动静,也因此更增秋雨的戒备。
“秋雨,别闹了,啊!我的…”我刚挣开她的手,就发现那人竟然带着帽子转身离开了。夕阳最后一点余辉照在他背上,使他背影变得模糊的同时,更让我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连带的“帽子”二字也咽了回去。
“阿弥陀佛,还好鬼没过来。”秋雨的嘀咕声敲醒了发呆的我。
“哪有什么鬼,你别听小四瞎说!前些日子死人见了那么多,也没见过鬼,难道到了这没死人的地方还能见鬼不成。”我瞪着她埋怨,刚才要不是她阻拦,我的帽子也不会丢。不过,看那面具男衣冠楚楚,怎么连女人的纱帽也不放过,果然人不可貌像,我边想边走进了客栈。
小镇只有一间客栈,客栈只有一间上房,这间上房自然留给了我和秋雨,其余的人只能睡狭小的通铺。但即使是这间上房也处处透着霉味,简陋的连楚宫里的一间仆役房都比不上,却让此时的我感到无比满足。
在客栈里用饭时,客栈老板热情的送上一坛据说是专门为与鬼同饮而酿制的酒。我喝了一口,除了辛辣再无别的感觉。忽然想起多年前,与秋霁言一起参加叔叔秋怀仁为假冒秦五皇子的阿星举办的宴会,那时喝的酒在嘴中会留下淡淡清香。
如今喝酒的人——秋霁洛、秋霁燕、秋霁言、我和阿星全天各一方,有的连生死也不知了…
怀念代表后悔与软弱,我不需要,仰头又饮一杯,感受这深入肺腑的辛辣,再饮一杯,慢慢忍耐,然后学会享受。
我喝的有些多,夜间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屋外不时传来喧闹声,吵得更无法入睡。记得客栈老板说这样的热闹会持续到天边出现第一缕阳光,鬼魂安心回到地府的那刻为止。
我轻轻呻吟,慢慢坐起,在床外侧熟睡的秋雨全无所觉。本来她还坚决不肯和我同床,但等一进屋,沾床就睡的叫也叫不醒,显然这阵子的她太紧张了。我无声的笑笑,虽然秋雨平时有些天真单纯,但很忠心,这样的她不容易让人提防,关键时候会很有用。
头又开始痛,四周天旋地转,连秋雨也变成两个。我强撑着下床,推开门,一步步走了去出。
客栈墙外虽喧闹,墙内却还算清净,繁星满天,夜风习习,让我感觉舒服了很多。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然后一双清冷淡漠的暗瞳闯入我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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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文中的开鬼门并非现在的中元节,所以日期不符。
第三章
一夜春梦了无痕(上)
那双眼似很熟悉,又似异常陌生,我摇摇头,再度望向只几步之遥的眼睛的主人。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上半边脸,高大的身影半掩在黑暗中,虚幻得仿佛一伸手,就会化为乌有。
我忽然记起他正是拿走我纱帽的人:“是你。”
他眼里隐约有光闪过,但当我伸手讨要纱帽时,那双眼清冷如初,不见改变。他静静的望着我,对我的任何话都毫无反应。
半晌后,我不得不迟疑的试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他依旧无言。
原来真是聋哑,我头又痛起来,纱帽送他好了。虽然这种偏僻地方不容易买到像之前那顶那么好的,但只好忍耐了。我转头打算离开,他忽然伸手拉住我,不防有人来拉的我踉跄着几乎跌倒。他急忙扶我靠入怀中,那种熟悉感又渐渐回来,他是谁,却非此时醉酒的我能想起的。
我靠在他肩上,记起他是聋子,一个想法随之浮现。嘴开始在他耳边一张一合,吐露对狐狸的抱怨、对太后的厌烦、对曾经发生的各种争斗的感叹,所有我能想到的都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为什么要对眼前素不相识的人说这些?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不断问自己,头痛的我想不出答案,只能反复默念:他是聋子,他根本听不见。
我在他耳边不断的说,他没有任何反应,只静静的抱着我,于是我说的越发放心大胆。迷迷糊糊不知讲了多久,直到几缕光芒打破夜的统治,降临在身上,才使我感到了一丝甜美的倦意。
鬼门已关,所有的鬼都回了地府,留在人间的只有人——淹没在无数欲望中的人。
一只手温柔地抚过我的发,我强撑着抬头,发现面具男一直紧抿的唇稍稍勾起,那么淡却又那么自然,没有狐狸的做作,很好看。
见我望来,他伸手缓缓把面具摘下,曙光照在那张脸上,衬得他额头的印记更加鲜明,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那印记中跳脱而出。
“好久不见。”他清冷的声音撒落在我颊上,竟带着细细的温柔:“现在应该叫你王后娘娘吗?”
“你…”我惊恐的指着他,耀眼的光芒让我除了那印记外什么也看不清,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他不是聋子,我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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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老高,阳光从敞开的窗直射进来,照在脸上,宛如温柔的手抚过,轻轻叫醒了我。
好像昨夜真有双这样的手抚摩我的发,我躺在床上抱着被子默想那场无痕春梦,手碰到旁边空空的位置,秋雨不在了,床铺却犹有余温,她应该刚起不久。今日没被早早叫醒,想必是曹佑思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再加上已经离乌塞河不远,所以故意耽搁了行程。还有,昨夜的梦好奇怪,不说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向陌生人吐露心事,就算我醉糊涂了,莫非四周守夜的护卫也醉了?
记得后来那人还摘下面具,说了些奇怪的话,而我既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果然梦里的东西都很模糊。可为什么会梦见拿走纱帽的人,难道是因为他转身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昨晚不该喝酒的。
休息片刻,我翻身坐起,忽然脸色雪白,不敢置信的轻轻拈起衣上的一根银色长发。阳光照在那发上,灿烂的让人目眩。
不是吧,我长白头发了,没天理啊!我哀鸣着爬下床,企图找面铜镜照照,结果一无所获。
肯定是最近身体太劳累,才长出了白发,没准连脸上都长皱纹了,我害怕的摸着脸,第一千零一次诅咒在楚京逍遥快活的死狐狸。要是因这次和谈之行害我变丑,化成鬼我也不放过他。
离开繁华的小镇,旅程再度变得枯燥无味,好在这样的枯燥没持续多久,我们就到了白夜的军营。
通传后不久,白夜亲自迎了出来。半年多的征战生涯,在他身上增添了很多无法述说的东西,使其更显阴沉冷酷。他向我行礼,优雅依旧,但我感觉那礼仪从上到下都被深红到发黑的血液浸染。他一路引着我们进入主帐,面色并无异样,可那双过于严肃的眼却泄露了少许心事。
果然我们刚落坐,白夜就呈上一封文书。我拆开浏览后,蹙眉传给了曹佑思,然后道:“这件事,白大人打算怎么办?”
白夜显得有些犹豫,反倒是快速看完文书的曹佑思焦急的插话:“白大人,如今潼关告急,是否应该速速发兵救援?”
潼关乃楚国的重要关卡,易守难攻,潼关外是一条长长的峡谷,出了峡谷便是卫国。楚卫之间相隔崇山峻岭,山中野兽猖獗、遍布池沼,因此潼关成为由卫进楚的必经之处。
卫国这些年被其临国北越压得抬不起头,势力日渐衰弱。所以楚国虽紧守潼关,却做梦也没想到会被攻打。但眼下,这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更可怕的,进攻一方居然是卫越联军。
北越与南楚的疆土并没有交接,此次进攻完全借道卫国,如此劳师远征,又是攻打素有插翅难入之称的潼关,莫非他们真以为现在的楚国虚弱到能轻易让人捡了便宜?
对于曹佑思的焦急,白夜只无奈的叹气:“曹大人,此时秦军虽败,但已在乌塞河另一侧重整旗鼓、虎视眈眈,我军无必胜把握,又如何敢轻举妄动?万一卫越之事被秦王得知,他宁舍一子,我大楚危矣。”
我听着暗暗点头,白夜所虑极是,相对的,曹佑思就显得年轻而缺少经验。可此时除了白夜手中的军队,楚国根本无兵可调,又如何解潼关之围?
我沉吟:“朝廷可有旨意下来?”
“回娘娘,没有,这封求援信刚刚抵达,算来发往楚京的另一份应还在途中。”
我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叹道:“那只有先封锁消息,尽快与秦达成协议。曹大人,本宫一介女流,没什么见识,和谈的事要麻烦你了。”
“娘娘放心,下官定竭尽所能。”曹佑思恭敬的垂首回答。
坐在另一侧的白夜眉头轻挑,明显对我的话不敢恭维。我警告的斜瞅了他一眼,这人难道不懂做人要谦虚谨慎吗?当着没吃过我亏的人的面,就不要揭我老底了。
又商谈一阵,可除了寄希望尽快与秦和谈成功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此时白夜见一路奔波的我们面露疲色,便提议先去休息,其他的等休息后再说。我和曹佑思欣然点头,当要出帐时,我装做忽然想起事情的样子道:“对了,白大人,上回你给的那份补身的药方,我前段时间吃着感觉没有以前好,所以就停了。这回正好麻烦你给我看看,是不是要另外开副方子?”
对于我的要求,白夜全无意外,看来自上回被我陷害后长进不少:“好的,那娘娘稍留片刻,让下官替您请脉。”
曹佑思不疑有他的先行离去,我无聊的看着正诊脉的白夜说:“你的药很好,我没事。”
“我知道。”他见曹佑思走远,终于松开手:“娘娘脉象平和,想必身体已无大碍。”
“这多亏了哥哥呢!”我笑道:“不知潼关之危,哥哥还有没有办法吗?若没有,不如听听小妹的?”
他不语,静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平静的道:“这次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着,在他耳边轻声嘀咕起来。
我刚说完,他就忍不住道:“这太冒险了,万一…”
“一路行来,我眼中所见只有死尸遍地、村庄荒芜的惨况。百姓已经无法承受新的战争,如果再继续以舍弃他们换取胜利,下个被舍弃的必将是我们。所以潼关绝不能失守,否则楚就真要亡国了。既然是亡国,那亡在秦手里,还是亡在卫越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秦和卫越早就暗通款曲,也许他们根本就是有预谋的。要是那样…”
我冷笑着截断他的话:“要是那样,楚国已无力回天,按我的方法不过速死,倒也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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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塞河的河面既不宽,水流也不湍急,虽被当作秦楚交界的标志,却没有阻挡任何人的意思。随便一个人一叶扁舟,就能从河的一边畅游到另一边。从这点看,此河与正互相敌视的两国不同,是非常好客的。
楚与秦和谈的地点就设在河上,由于互不信任,谁也不肯过河谈判,于是干脆各乘一船,到一览无疑的河上见面。两国甚至还详细约定了会面时所带随从数目、船的大小等事宜。
这时就看出曹佑思的精明,无论是他派人去对方营地传话,还是接见秦国来传话的人,都显得胸有成竹。对这些琐碎之事,不但没有因潼关告急而尽量让步,反而据理力争,不露丝毫焦急之色。显然他也明白,如果露出一点急迫之意,不但后面的和谈要做更多让步,甚至还会引起秦的怀疑。
于是,在两国使者没有见面前,双方的初步试探互有胜负,暂时平手。
我坐上船时,感觉脚下轻晃,脸色不由变得有些难看。无论是以前当大清格格,还是如今身为楚后的我都不会游泳,乃标准的旱鸭子。现在为了两国和谈,居然要我这只旱鸭子坐船去河中心。就算这条河没什么危险,我也觉得极不踏实。
好在之后大船行进平稳,没有特别不适,我渐渐放下心来。
两国的船载着和谈的人慢慢接近,开始了第一次谈判。
当我看清秦国船上众人前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时,那胖子也看清了我们,冷哼一声,傲慢的道:“莫非南楚真已无人,竟叫一个女人来和谈,诚意何在?”
“我楚国自然诚意十足,此乃…”
曹佑思的话被那胖子无礼的打断:“你又是谁?凭什么接话,莫非这次前来和谈的王族是你?”
我微笑着挥手阻止曹佑思反击,西秦虽吃了败仗,但显然不服,如今又有大军在侧,自然想先给楚国一个下马威,可惜他们不应找上我。
我恭敬的深施一礼,见那胖子越发洋洋得意,才大声道:“请恕小女子孤陋寡闻,今日方知长皇子殿下竟已年逾古稀,还让殿下舟车劳顿,实是楚国的失礼。本宫做为楚的王后,在这里给殿下赔罪了。”我故意拔高嗓门,又在长皇子和年逾古稀几字上加重读音,胖子在我的话声中脸色阵青阵白,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只一双眼睛里的凶光恨不得把我射穿。
随着我的话声,两船已靠近得不能再近,秦国船上每个人的样子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发现他们的表情明显分为两派,一派和那胖子同仇敌忾,满脸愤慨的瞪着我;而另一派脸色虽然难看,但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憋笑憋出来的。
就在一片古怪的沉默中,秦船上忽然传出一个优雅动听的声音:“楚后说笑了,没有出迎是秦烈的不对,该死该死。秦烈已在船上略备薄酒,既为楚后接风,同时也为刚才的失礼赔罪,还望楚后不要推脱才好。”
随着那声音的出现,秦船上众人纷纷靠向两侧,露出条长长的走道,在走道尽头,船舱入口处一个紫衣玉冠的年轻男子卓然而立。
紫衣男子和我目光相对,微笑点头,温文尔雅中透出股不容侵犯的王家威仪。给人的感觉犹如天上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高高在上。
我有些失神的望着他,刚才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好像只是错觉。
“娘娘!”
曹佑思的低唤叫醒了我,转而娴雅的笑道:“承蒙长皇子殿下美意,本宫就却之不恭了。”说着,故意忽略曹佑思最好不要过去的眼神,命令下人在两船之间搭好舢板,轻提罗裙,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好,楚后爽快,佩服佩服。”秦烈的语气显得很高兴,快步走到船边迎接道:“今日我做东道,请楚后一品大秦美食。楚后也莫吝啬,秦烈对南楚美食闻名已久,却一直无缘品尝,等下次会面时还望楚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