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望向我,冷厉的面上闪过抹柔色,轻声道:“娘娘,臣有办法让棋局恢复。”说罢,便命宫人捡起棋子,他则坐到桌前摆了起来。
我诧异的看着他把白子和黑子一个个摆好,难道一盘已经下了多半的棋局他竟一步不差的全记得,这需要怎样的记忆?别说是我,就算那只狡猾多才的秋狐狸到此,也只有自不如。
不大的工夫,一局棋全部摆好,我叹道:“白大人好记性,我本不知此事该如何是好,这下终于没事了,多谢白大人。”边说边冲还在发呆的承喜催促道:“还不快谢谢白大人相救。”
承喜一激灵,终于清醒过来,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惨白,跪到地上口里不住称谢。
白夜却看也没看他,只随口应付了一句,转头对我道:“些微伎俩,娘娘称赞,臣愧不敢当。”
我笑着接过承喜端来的汤药,轻吹了一口,道:“白大人不用谦虚,这要还是小伎俩,那我可真没法见人了。”说着,端碗便要饮下。
“娘娘且慢。”白夜忽然出声,我举碗的手顿了顿,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白夜的手指湿漉漉的伸在鼻下,脸色异常严肃的说:“娘娘若信得过为臣,请禀退左右,臣有事相告。”
我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眼角忽然瞥到靠近台阶的地面上几颗疑似绿豆的小珠子,心里猛地一震,终于明白了慕容昊让我见白夜的真正目的。
沉默半晌,望着白夜坚定的眼神,我挥手说:“你们都退下。”
当亭中只剩我们两人时,他缓缓开口:“娘娘请把药让为臣看看,可好?”
我把碗递给他,随口道:“白大人对医理也有研究?”
白夜谨慎的接过碗,举到鼻下闻了又闻,最后竟轻抿了一口,才道:“臣虽不精医术,但对各种毒药却知之甚深。不知娘娘可听过钩吻草,此草用来入药,无色无味,既不易察觉又不会和别的药材冲突。少食可安心宁神,但一旦长期服用,则会使人虚弱吐血,脉搏起伏不定,直至积重难返而死。”
我定定的望着他,他眼里的认真之色使人无法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半晌后,我轻笑着打破沉闷的气氛:“白大人真是才识广博,那么可以把药还给我了吗?”
“娘娘,您明白为臣的意思吧。”他蹙眉道,端药的手全无递还的意思。
我依旧伸着手笑望他,只那笑里掩不住的苦涩流露而出:“白大人,谢谢你的好意。可这个情,我不能领。”我忽然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从他手里拿过药碗,举到唇前,浅笑道:“这药是他赐的,无论里面有什么,我都不在乎。如果能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离开这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有这碗药在,起码我会觉得他还是关心我的。白大人,你又何必打破我仅有的幸福呢?”
白夜怔怔地望着我,对于我的歪理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反驳。我举碗便饮,依旧那么苦那么涩,但我却笑得幸福,仿佛喝下去的是天下间最美味的汤一般。
人若连自己都骗不了,又拿什么去骗别人。
“不要!”大喝声传来,慕容昊脸色铁青的走入亭中,一把抢过我已饮了小半的药。
我吃惊的望着他,对于他突然的出现,做出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白卿,你刚才所说是否句句属实?”慕容昊紧抿着唇问。
白夜低头恭敬的答:“启禀陛下,臣自幼便对各种毒物有特别感应,就算是不易察觉的毒药,臣也自信能品出。”
慕容昊因他的话,脸色越来越阴沉,看了看手中的药碗,又转头望向我道:“云儿,寡人知道你怀疑什么,但请你相信寡人,寡人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给你个交代的。”
“臣妾自然是相信陛下的。”我坚定的回答,又马上恳切的道:“陛下,无论这件事到底怎样,都请您不要为难送药的承喜,臣妾相信他绝对是无辜的。”
“你…”慕容昊似乎想说什么,终没有说出口,只点头道:“好,寡人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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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昊送我回隆馨宫后,便匆匆离去。我禀退所有宫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心思转来转去。
果然当初因为萧如梅的事而太露形迹,慕容昊竟怀疑到我头上。都是秋狐狸不好,要不是他想一口吃个胖子,我也不用和他斗得险些两败俱伤。
今天幸亏看见那些疑似绿豆的珠子,明白这次承喜摔倒是有人故意为之,否则我非栽个跟头不可。
自我病后,一碗又一碗的喝慕容昊送来的汤药,病情不但不渐好转,反而日趋沉重。就算之前因萧如梅之事,转移了众人的视线。但诅咒一说毕竟虚无缥缈,怎及送入口中的东西实在。
“柔弱天真”的秋霁云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毫无所觉。但我却一直喝药,从不间断,甚至连一丝怀疑都没露出。本来这并不算太大破绽,毕竟秋霁云对他表哥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会使她完全信任表哥而不显奇怪。
可惜巫咒之事却让这个破绽加大了,以萧如梅的性格,慕容昊肯定明白她是被人陷害的。他会想陷害者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人可以毫无声息的在我床下放布偶?然后,我这个柔弱的表妹开始引起他的注意,同时我对补药的饮用也成为可疑点之一。
幸亏当白夜说药中有毒时,我马上表达了自己隐约猜到,但不愿揭破的心情,再次完美扮演了深爱表哥的表妹,稍稍释去慕容昊之疑。
“可是,这样就无法实行我和他的计划了。”我埋在被子里喃喃:“他说的没错,慕容昊果然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明明毒不是他放的,他却硬是可以利用到这个地步。”
先以此为借口回避我,如今还利用它来试探我,又因我的身体太虚弱,顺便制止了我继续服毒。而且他显然担心秋家用此毒做文章,像他借势打击萧如梅一样毁掉下毒人,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把它揭了出来。
为了这一天,我明知那是毒药,却服食了近两年。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只想在后宫站稳阵脚。而今胜利在望,这个皇宫的主宰却挡到了我前面,我是应该连他一起毁灭,还是要重新布置?
“秋雨!秋雨!”我从床上慢慢坐起,深吸一口气,高声叫喊,把贴身丫鬟招了进来:“我这几天吃什么也不是味道,你去趟御膳房,让他们清炖一条鲫鱼,给我送来。”
秋雨虽有些纳闷我为什么忽然要吃鲫鱼,但只以为我想换换口味,便没有多问的去了。
秋雨去后,大殿里再度恢复安静,静得荒凉而可怕,冰冷的床让我一直处于紧张的头脑渐渐僵硬麻木,什么也想不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对秋雨端来的晚饭一口未动,更别提那条亲点的鲫鱼。
午夜时分,当冰冷突然减少时,我毫不犹豫的抱住在床边俯身察看我情况的人。
还是那么不凉不燥的气息,总能让我舒适又安心。
“你来了。”我笑,眼睛却未曾张开。
那人叹息一声,然后搂着我向床里躺去。厚厚的帷幕把我们和空旷的大殿隔绝出来,这方天地变得不再冰冷。
我把手伸到他胸前取暖,同时整个人也拼命往他怀里钻。
“你这么急的把我叫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替你暖床吧。”他在我耳边轻声调笑。
鲫鱼,取急,是我和秋霁言约定的暗号,如果有大事发生,需要联系,可以到御膳房要鱼,他自然会想办法与我相见。
“不可以吗?”我睁开眼,在漆黑一片的殿中,他的眸却璀璨依旧,那里面仿佛容纳了天下的万事万物,又似乎什么也没放在他心上。
“可以,当然可以。”他的笑带着三分邪气:“你这么想念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个轻如鸿毛的吻落在唇边,他的唇在我嘴旁细细描画,带着挑逗与引诱,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落下。
我轻轻呻吟,却没有凑上去,只软软的躺在床上,虚弱的望着他。
明明此时我们的身体异常亲热,但我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冷静与他的淡然。
这是一个游戏,谁先忍不住吻上对方,谁便输了。
他眉眼弯弯的望着我,完全没被我柔弱的样子打动,轻轻捻起我胸前的一缕发把玩:“既然没人认输,那不玩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好。”我乖巧的点头,声音渐渐变冷:“他发现了,计划必须改变。”
秋霁言沉默片刻,才轻叹道:“果然…之前太引人注目了。”
我一想到这点,心里就气,狠狠在他胳膊上一掐,说:“都是你的错。”
如果没有萧如梅的事,应该被发现的下毒者是司徒绯。是她不甘只有一步之遥的后座,中了我和秋霁言的陷阱而不自知。
钩吻是秋霁言找来的,让他收买的太监小四在博得司徒绯信任后,送给了她,又看着她收买承喜之前的送药太监…
一切早已布置好,我们不过是在陷阱旁悠闲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而楚王慕容昊在整个过程中,只扮演了旁观者,或者说我们有意让他知道了整件事,想看他的反应。结果和所料不差,他只是冷眼旁观,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阻止。
可惜眼看猎物即将步入陷阱时,两个猎人却因分赃不均先打了起来,不但惊动了猎物,还把旁观者也惊醒了。从小四那里传来消息,司徒绯已有暂时收手的打算,而慕容昊更先她一步行动了起来。
秋霁言听了我对凉亭事件的描述后,半晌也没做声,似乎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直到我又不满的掐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语气古怪的道:“你知道白夜是什么样的人吗?曾经有次他见人投水,却无动于衷,连呼救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人淹死在湖里。事后有人责问他,他答,既然投水的人都不想活,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那一年,他才十岁。”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说拥护楚王的白夜与慕容昊演戏把毒药揭破,我相信。毕竟白家家主熟识各种毒物是楚国出名的,由他揭破很合适。但他为什么会摆那局棋呢?这可值得玩味了,一个小太监的死活他绝对不会关心,让我不得不想起那个谣言啊!”
“什么谣言?”我好奇的问。
秋霁言并没回答,而是用黑亮的眼紧盯着我,那么紧迫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住的屏住呼吸,久久的,他俯头在我耳边轻声笑道:“秘密。”
我冷哼,做出幅你不说,我还不稀罕听的样子。虽然心里好奇,但同时了解他如果不肯说,问也没用的道理。
他笑笑的转移了话题:“有没有新的计划?”
“如果招惹司徒,必然触动楚王,倒不如…”话只说了一半,我忽然皮笑肉不笑的道:“今年菊花开得好漂亮,衰败前的美丽,我最喜欢。”
“你也这么想吗?真是太好了。”秋霁言高兴的说。
他悄悄在我耳边诉说,我不时的补充两句,阴谋渐渐成型…
在这个漆黑的大殿上,在这方帷幕后的天地里,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轻浅的呼吸,唯一能看见的是他笑眸里我微笑的影子,我们都于彼此眼中找到了比黑暗更深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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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惠王八年十月,东太后以年老体弱为名,迁入楚京五十里外的雍城修养,同时不再过问国事,正式宣告了太后垂帘时代的结束。
楚王慕容昊在司徒家与白家的支持下,开始小范围的改革政局,人事变动愈趋频繁。他似乎在试探秋家人的底线,可惜无论是秋怀远,还是秋怀仁,甚至太后对此都不闻不问。
于是,那些墙头草的朝臣倒向似乎胜利在望的楚王,秋家的势力开始风雨飘摇。
十二月末的楚京仿佛比往年要寒冷得多,冰冷刺骨的风吹过,树叶纷纷凋落,像一群离家的飞鸟,越飞越远。
隆馨宫院内,树木、花草、建筑,一切似乎全被寒气杀害了,宛如死般的静谧萧瑟。
是不是连冬天也来凑热闹,讽刺秋家近在眼前的失败,我望着窗外的景色暗笑。
“姐姐,大冷的天,你身体又不好,怎么还开着窗户,这些下人是怎么伺候的?”司徒绯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想起刚才秋雨说司徒绯求见,而我请了她进来。
近些日子,楚王虽还常来看我,可宫里人对我这个秋姓王后越发讳莫如深,能避开绝不愿碰上。唯独司徒绯与众不同,一有闲暇就来隆馨宫与我聊天解闷。
我转头望向笑语盈盈的司徒绯,今天她穿了件藕荷色斜襟上衣,配一条白纱镶边裙,越发显得年轻貌美。那种阳光般健康的美让人嫉妒,尤其是像我这样曾经拥有又失去的人。
我用丝帕掩住嘴轻咳了两声,才笑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想欣赏外面的景色,倒让妹妹担心了。”
司徒绯把窗子关好后,走到我身边,担心的道:“姐姐身体刚好些,要是吹了冷风又生病怎么办,还是小心点好。”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我笑着点头:“妹妹说的是。”
自楚王揭出毒药之事后,就再无动静,而下药者此时正语气真诚的劝我小心身体,真让人有哭笑不得之感。
不过,司徒绯比萧如梅要有趣多了,起码她懂得在宫里生活的必要手段——即使你恨不得让眼前人去死,也要微笑着表示友善。
“娘娘,楚王命人送来了梅花。”秋雨高声打破了殿内友好的气氛。
我无奈的撇嘴,看见秋雨兴高采烈的领着个手捧玉瓶的太监走进殿里。小丫头似乎对司徒绯有莫名的敌意,每次她来,秋雨总要搞出些花样才肯罢休。
跟着秋雨进来的太监福身问安后,道:“娘娘,楚王命奴才把这跳枝洒金梅送来,说是白夜白大人特意摘来给娘娘赏玩的。”
我先见那玉瓶里的梅枝上开着红、白、粉等色花朵,很是赏心悦目,但当听到那太监的话后,却微微一怔。
楚王送梅花,本没什么希奇,可怎么又扯上白夜?


第十四章

血缘很重要吗?(上)

我收了梅花,眼角瞥到司徒绯自听了太监话后,意味不明的笑容,急忙追问:“妹妹笑得这样高兴,有什么趣事吗,还是笑话姐姐身体虚弱到连出屋赏梅都不能?”
“姐姐说笑了,妹妹纵然再向天借胆,也不敢笑话姐姐,只是…”司徒绯赶紧表明立场,可话说到半截又停了下来,然后眼睛四处乱瞟,做出幅人多嘴杂不敢多说的样子。
“你们都退下。”我挥手禀退众人,装做好奇,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惊天之语。这种引人上钩的半截话,我早八百年就会用了。
“姐姐,其实…这事我只听人说过,不知真假,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说了。”司徒绯语带迟疑。
“妹妹,到底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姐姐吗?还是对我有什么忌讳?”
“不不不,姐姐误会了,小妹和姐姐一见如故,怎会忌讳姐姐。只是这关系到姐姐生母,小妹真的不好说。”
“我娘亲…怎么了?”我眼露疑惑,急忙追问:“我自幼丧母,对娘亲根本没有印象,也很少听人提起,今日妹妹既然说此事与我娘亲有关,请务必要说清楚。”
“这…”司徒绯还是很犹豫,但在我坚持的目光下,才不太情愿的道:“这事本就是外面瞎传,姐姐听了莫要当真才好。”
我轻轻点头,她才继续道:“姐姐的母亲容仪公主据说在未出嫁前,与白家上代家主白易天白大人私交甚密。即使后来容仪公主嫁入秋家,和白大人却还有往来,所以…外面就有些风言风语…容仪公主病逝后不久,白大人也一病不起,最终撒手而去…也因此谣言传得更加厉害。”她有些断断续续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留心观察我的脸色。
我捂住嘴剧烈的咳嗽,急喘道:“妹妹是说…我娘亲和白大人…他们…怎么会?”
“姐姐莫急,其实这本是些疯话,姐姐不要当真。”
你不就是想让我感到不安吗?我又咳嗽了两声,语气幽咽:“谢谢妹妹宽慰,只是我今天有些倦。”
“那…妹妹告退了,姐姐也不要再想,好好休息。”
我望着司徒绯婀娜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眼里褪去感伤,慵懒的在床上靠好。
今天楚王送梅应是司徒绯和慕容昊早就串通好的,不然哪有那么凑巧,梅花送到,司徒绯就在,还刚好能替我解惑。
他们已经联手了吗?想告诉我什么?说我可能不是秋家的女儿,白家才是我的亲人?
那晚秋霁言未尽之语,是这个谣言吗?白夜不断向我示好,是和慕容昊串谋,还是真的认为我是他妹妹?
我伸出手,看着瘦弱的胳膊,嘴角的弧度又上升了几分,应该还有直接的证据吧,无论是伪造也好,还是真的也好,慕容昊一定会给我更有力的证据,真没想到我这如病鬼般的表妹也成了他争取的对象。
他…想利用我做什么呢?
不过,话说回来,以秋家众人对我冷漠的态度,也许说不定我真是白家人。那样的话,秋家这条船也就不再是唯一的选择。比起狡猾成性的狐狸哥哥,我倒觉得有时很疯狂的表哥更容易相处,起码他不会一眼看穿我,而且如果有个白夜那样冷酷英俊的哥哥也不错呢!
我无声的笑着,果然只有皇家才会如此有趣,因为天下没有比这里表面更华丽奢侈,内里更肮脏龌龊的地方。
这里的人即使输了,也会留下绚目的美丽。
殿里的光慢慢消失,预示夜晚的来到。
我半靠在床上,斥退了要点灯的宫女。她们惶恐的退出殿,不明白平日和蔼的王后为什么忽然如此疾言厉色。
我垂着头,把带笑的眸子掩在睫毛下,宫女们慌张的表情真是有趣。这些年一直扮演随和善良的角色,连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恶劣的本性。
收拾情怀,我眨眨眼,轻易的甩出一串泪珠,开始为新戏做准备。
司徒绯说完那些话后,总要有人来验收成果。我都等了一整天,也该来了,还是说他的耐性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怎么哭了?”随着低沉声音而来的是一只有力的手,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怜惜的凝视我。
模糊的泪眼中映出那曾经淡然的眸里此刻充盈着关心,恍惚记起真正的秋霁云让我看过的片段——微笑的女孩与守护她的男孩,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表哥!”我一把抱住眼前的男人,把泪水撒在他衣上。
慕容昊似乎很不适应我的脆弱,僵直的任我抱着,直到我把他的衣衫哭湿,才慢慢抬起手,牢牢的搂住了我。
“表哥,我娘亲…”我抽噎。
“对不起,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声音暗哑,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表哥,我娘亲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骗人的,对不对?”
慕容昊猛的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离他的怀抱,暴躁的道:“什么叫这种事,真爱有错吗?难道你就这么希望自己是秋家人?”
我边哭边拼命摇头,有些诧异他的激动,望着那盈满怒气的眼,一时间竟弄不清他在做戏,还是真情。
见我哭得如此伤心,慕容昊的表情柔和了些,又把我搂入怀中安抚:“云儿,忘了秋家吧,他们根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白夜给我看了当年容仪姑姑写给白易天的信,里面清楚的写着你是白易天的女儿。我核对过了,的确是姑姑的亲笔。白夜说,那信是他父亲临死前给他的,还叮嘱他务必要照顾好你。”
这么明确的证据?我在他怀里慢慢止住哭声,隐约察觉一丝阴谋的痕迹,但慕容昊的声音坚定有力,听不出任何虚假。
“表哥,我…好害怕。”我在他怀里轻声诉说:“害怕哥哥知道后,连他也嫌弃我。”
有时候一点点刺激,才是正确的选择。
果然,慕容昊紧紧的抱着我道:“他不是你哥哥,白夜才是,忘了他吧!你有我,还有白夜。”
“可是你不要我。”
“不会了,这宫里现在就只有你和我,我再也不会不要你了。”
远处的琉璃宫灯不知何时被悄悄点燃,发出微光,却依旧使人看到的一切犹如笼在雾中的朦胧。
地上我们的影子合并在一起,拉得修长,我仿佛嵌入他身体里,再也无法分离。
慕容昊的吻落下时,热切而急迫,直直封住我的唇,带着种主宰万物的气魄,毫无顾虑的掠夺。
我休戚的回应,就这样慢慢融化吧,即使是铁,我也要让他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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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昊起身时,天还没亮,殿里的蜡烛早已燃尽,四周一片漆黑。他从枕边离开,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可我依旧立刻感觉到了。或许是不惯与人同睡,这一夜我总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所以才能如此快的清醒。
我静静的躺着,见他掀帐下床,便闭上了眼。殿里传来轻微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窸窣的穿衣声,大约是宫女按时来服侍他起身。我听说,慕容昊自亲政以来,日日早朝,从无简省,晚上更是处理政务直到深夜,作为帝王,他真的很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