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两人最后仍然闹翻了。最后关于她的记忆，就是就是凄艳的火焰和明媚的笑靥。两人在一个黄沙漫天的地方决战，他舍不得她死，只能自己牺牲了，被她一剑刺得血染大地。那姑娘等他死透了，忽然一剑刺穿自己心脏。倒下时正好趴在他的尸身上，鲜血都侵染在一处，好似永远也不会分离。
慕容璟被这样凄惨的梦震惊了。他拼命醒来，外面已是大亮。梦里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一股哀伤缭绕不去，使得他流下了一滴男儿泪。难道自己动了心，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吗…
他这样想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正打算起床穿衣服，却发现眼前一花，竟站了一个头大如斗的怪物！慕容璟还当是自己做梦未醒，愣了一愣才忽然醒悟，猛地抓过放在桌上的佩剑，当头向怪物劈去。那怪物原本一动不动，在剑尖劈下时，竟然一手抓住剑刃，生生将剑自慕容璟手中夺了下来！
慕容璟脸色苍白。他知道这世上的妖实力强横，可没想到这妖竟能跑到自己床前来。城主府邸之外布有三层结界，府内也养了不少身负异能的门客，这大头怪物能安然无恙地跨过结界，又躲过门客的耳目进入自己房内，实力不容小觑。想到这里，他猛地高喊一声：“来人！”
这边慕容璟向外求救，而那怪物夺了剑，却没有顺势追击，只是用一双毫无感情的双眸静静打量他，开口道：“果然是好东西。若吃了你，就可增长千年功力。”
慕容璟冷声道，“你认错人了吧，在下只是一介凡人，没有让你增长功力的本事。”
怪物摇了摇头，“昨日府中有仙气逸出，应当就是你。”
说着，还没等慕容璟理解出话中的意思，就扑了上来。慕容璟瞅准一个空隙，侧身躲过，同时一脚踹在怪物小腹上。可是这一脚下去，他只觉得踢上了铁板，整个腿都痛到发麻，而怪物只是略略停了停，又合身扑上。
慕容璟低咒一声，外面护院却已赶到。他们急忙推门进来，就看到自家少城主床前站了个妖怪，顿时各种斧头弓箭菜刀一起上，可每每砍到怪物身上，就跟砍上一层钢板一样，还把手震得发麻。几轮砍下来，怪物毫发未损，却发了狂，忽然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护院，当场就将他杀死。
众人吓得齐齐后退，慕容璟被众人护在身后，脸色铁青。虽然这世上妖不少，但是由于身份的缘故，所见的妖没几只。可是每次和妖交锋，他都落了下风。只怪自己实力不够，连自保都不行！
怪物杀死那名护院，直冲慕容璟而来。慕容璟咬了咬牙，转身便跑。那怪物虽然强横，但跑得不快，使得慕容璟有了一丝喘息机会。他一路奔向城主书房——那里有一张符纸，据说是仙宫仙子所赠，能诛杀万妖。由于仅有那么一张，所以父亲供在了他的书房里。要是他能拿到那张符纸，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场悲催的战斗。慕容城主太有钱，所以府邸建的跟皇宫似的，大的要命。慕容璟一路跌跌撞撞地跑，那妖怪在身后穷追不舍。虽然众人在怪物身后不停放冷箭，可落在它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幸亏怪物满脑子只想吃慕容璟一人，只是跟着他跑，否则今日城主府邸必定血流成河。
慕容璟跑过大半个府邸，浑身汗湿，终于一路冲进书房。那符纸就在书架上一个红木匣子里，他拿起那张符纸，怪物也冲了进来，同时堵住出口。慕容璟紧贴墙壁与他对峙，心里仔细回想符纸的催动方法。
当时那仙宫仙子曾说，没有仙力，就无法催动符纸所蕴含的术法。但是人的精元十分宝贵，如果愿意舍弃自己的精元，那么符纸也可以催动。这就是慕容城主为何将它供在书房的缘故，因为他本不打算用它。可是现在…慕容璟已经走投无路。
怪物已经渐渐逼近，指甲发着盈盈绿光。护院和家仆被一道看不见的妖气挡在门外，只能徒劳地呼唤少城主的名字。慕容璟死死盯着那怪物，冷冷一笑，“你觉得你真有本事能吃了我？”
说着，他拿出符纸，咬破舌尖，喷出一滴心头鲜血。符纸被血浸透，立刻发出紫光。雷鸣声响起，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劈在怪物身上。那怪物惨叫一声，自雷击之处开始，逐渐溃散，很快就化为灰尘，消失在众人眼前。
慕容璟舒了口气，全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关头，他眼前浮起一个场景。
那是在一条宽阔的大河边，红衣少女对他露出甜美的微笑。清风吹拂，带来花香和水汽，少女一丝长发随风飘起，落在脸上，带来丝丝麻痒。
他一遍一遍地回味，心中盈满哀伤。
番外·璟愿
5.
众人都知道少城主为了除妖，大伤元气，已经没几日好活了。慕容城主老泪纵横，昭告天下，许诺让出一半家产，只为救儿子一命。
慕容璟被红参吊着命，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的意识早已混沌，若不是有身负固魂之能的门客，他早就死了。
可是他很不甘心。他还未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更没有做出一番事业。他本希望能自己能获得更高的成就，好让父亲颐养天年，可是现在，他只想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就可以侍奉父母，以及…遇见她。
他一直心如止水，不晓得男女情爱。可他第一次见到她，心防一寸寸碎裂。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只见过她两面，就足以令自己沦陷，就好像…他已经爱慕她千百年。他一定是中了邪咒，梦里梦外都是她。可是她出现得越频繁，就更让他感到寂寞。
慕容璟心酸极了，愤恨地咬着牙。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他有了想随之相守一生的人，却最终落了一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可是愤怒毫无作用，他很快失去意识，而红衣少女进门时，就看到少年安静昏迷的模样。
此刻已是深夜，屋内烛光昏暗。慕容璟双眸紧闭，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映出精致而诱惑的弧度，乌黑长发散乱地垂落，竟有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病弱颓美。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双眸漆黑，似乎满含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房屋内药味极重，蕴含着凝神固魂之力。但慕容璟自毁精元，凡人那点本事，根本救不了他。少女仔细端详他很久，才点了他的睡穴。
多少年没见到他了？几百年？几千年？时光流逝地太快，她已分不清今夕是何年。转世后的他尚且稚嫩，和当年的青龙比如云泥之别。但昨夜她竟然感受到淡淡的仙气，这根本不合常理。
上一世，两人都是是经过雷劫才真正觉醒，而这一世慕容璟并未踏上仙途，只是一个普通人，觉醒需要更大的契机。如果无法觉醒，他就会如普通人一样坠入轮回。所以早在第一次得知他转世起，她就在寻找让他觉醒的契机，可是真正见到他，她却犹豫了。
千百年的等待，足以令人绝望，以至于就算等到了那个人，却总有种不真实感。自两人相识，快乐的时候太短，痛苦的时候太长，她不知道他觉醒后，是否仍像前两世一样对待她。如果仍然如此，她…再也没有存于天地的意义了。
她思绪万千，终于定下神来。昨夜他的仙气逸出，她虽然封住大部分仙气，但仍让一些鼻子灵敏的妖怪有所察觉。但是慕容璟涉险时，她并未出手，而是看他能做到哪种程度。可惜凡人的身体，终究是太弱了，仅仅催动一张符纸，就让他险些丧命。
想到此处，她轻轻解开他的衣衫，露出少年□□的背部。
他虽然脸不似青龙，但身材极好，有着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流畅线条，腰身极窄。可惜由于精元已毁，所以肤色极为苍白。
少女眼神微微一黯。想不到…竟伤的这样重。
她将手贴在少年背部，催动内丹为他疗伤。凡人的精元虽不好修补，但对于她来说只是麻烦些罢了。但是她属性为火，少年为水，疗伤时难免痛苦一些。一番疗伤下来，少年虽神志不清，全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就连呼吸也粗重起来。
少女知道少年痛极，但也毫无办法。他毕竟还未觉醒，就连仙道都没有踏入，要是当年的他…
她叹息一声，再也忍不住，在他唇畔落下一吻。他的嘴唇温软，气息清冽。灵魂还是那个灵魂，虽然当年魂飞魄散，但丝丝润泽的水汽依然沁人心肺。容璟，不知这一世，你将如何选择？
如果你依然故我，我只能让将份孽缘…截断在此。
6.
慕容璟奇迹般地痊愈了。这让慕容城主一家子惊大于喜。一般人精元被毁，最多三五天就去了。可慕容璟本来都半死不活了，睡了一觉之后竟然活蹦乱跳地爬了起来。这、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慕容城主一高兴，就跑去开仓放粮让大伙同乐去了。慕容璟却被慕容夫人按在床上，命令他再躺几日。慕容璟说不过母亲，只能乖乖躺着。
但他总觉得这事有些诡异。
那个怪物曾说这府邸里逸出仙气，所以才会不要命地进来。可是自从那场天地之战后，凡世哪里有仙的影子？以前三大仙宫的宫主都是货真价实的仙人，但是现在的宫主也只是一脚踏入仙道的散修罢了。更让他疑惑的是，自己明明自毁精元，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一点不适感都没有。有史以来，书中从没有过这种记载，但他此刻身轻如燕的感觉，倒像是除妖那日，被红衣少女所救下时的感觉了。
难道是她救了自己？慕容璟垂下眼帘，压制住心底那一丝诡异的欣喜，强迫自己往深处去想。少女自称庄姜，从第一次相见，他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但他没有想到她竟然有重塑人精元的能力。一般的修道之人，恐怕对此术一窍不通。
那么，她救下他之后的相遇，就是刻意了。但是他慕容璟自认平凡，应该没有能让她刮目相看的资质，她何必煞费苦心？对了，那日那怪物指明那仙气就是从自己身上散出，那么…他并不是普通人？
慕容璟心烦，干脆把头埋在枕头中不出声。就算她居心叵测，他依然记恨不起来。他一直嘲笑那些被女人左右的男子，想来自己也不过如此。如果她真得有所图谋…那就让她随便好了。
慕容璟自暴自弃地在床上躺了三天，终于得了母亲的解禁令。但他可不想再享受一次被人追杀的倒霉事，问一个略懂道术的门客要了不少符咒，这才纵马向上次遇见红衣少女的阁楼奔去。
现在还是清晨，这茶楼刚开门，还没有客人。慕容璟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坐了，开始默默等待。第一天过去了，他一无所获。第二天仍是如此。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他每日都雷打不动地进来等人，一次比一次神情萧索。
他知道那女子不是凡人，并对他抱有兴趣。可她要不要现身，只能凭她自己心意了。这日午后，慕容璟正昏昏欲睡，忽然闻道一股若有若无的莲香。他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去，就看到红衣的少女俏生生站在眼前，神色淡漠。
他差点跳起来，朝思暮想的人来了，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少女瞥了他一眼，转身向窗边走去，他急忙跟上，低声道：“姑娘。”
少女略带冷意的音色传来，“你一直在等我？”
“不错。”他说罢，又直白道，“姑娘还记得，我那日所说的话吗？”
少女微微蹙眉，他声音低沉：“我喜欢姑娘。”
少女有一瞬间的沉默，再开口时，音色越发清冷，“你知道我是谁？就敢说这番话。”
“姑娘自然不是凡人，但身上也没有妖气。”慕容璟垂下眼帘，“我近日无事，看了一本古籍，其上记载幽冥鬼界右护法，似乎也叫庄姜。”
庄姜挑眉，“哦？你觉得我就是她？”
慕容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知道姑娘不是凡人，但也绝不是妖，因为妖不会去救一个凡人，更没有修补凡人精元的能力，我只是…爱慕姑娘。”
庄姜冷哼，“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姓名，可从未有过隐瞒之意。你既然猜出来了，还敢喜欢我么？”
慕容璟沉默。庄姜眼神一黯，转身就走。慕容璟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大声道：“喜欢。”
“你…”
“如果这就是您那天所要的答案，那就是…”他深吸一口气，“我不管姑娘是什么身份，我依然会喜欢你。”
庄姜冷漠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就算你娶我过门，会家宅不宁？”
“永远不会发生此事。”他一字一句道，“我会努力协调，若是不能从中周旋，算什么男人！”
她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傻孩子，就跟当年身为仙宫弟子的他一样傻。那时两人那样相爱，可他觉醒后仍然毫不留情地刺她一剑。不如…
“不如就让他永远是个凡人吧。这样，他就不会想起当年之事。”
庄姜一怔，在心底低咒道，“燕昭，闭嘴。”
“好狠…你都多久没有回来了？”略带笑意温软声音在脑海响起，“自从找到这小子的转世后，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真让我羡慕呢。”
庄姜还想在说什么，慕容璟却感到自己受到冷落。他摇了摇她的手腕，低声唤道：“庄姜姑娘…你在听吗？”
庄姜回过神，看着他明亮又灼热的双眸，轻声道：“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幽冥鬼界。”
“…”
7.
慕容璟一直当自己是个凡人，和那些神神怪怪搭不上边。可是自己竟会爱上一个不是人的姑娘，现在还来到了这姑娘的家乡。
见惯了太阳，幽冥的景色实在令人…非常不习惯。天空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紫色，三轮明月悬挂天际，其中一轮是满月形状，比凡间的月亮大了三倍不止。余下两个较小，一青一红，颜色很是…梦幻。
四周树木都长得非常奇怪，各种形状都有，但无一例外地发着淡淡荧光。慕容璟见一朵像发光喇叭花的植物近在咫尺，忍不住身后去碰，就听到庄姜道：“住手。”
他急忙收回手来，面瘫着脸说道，“这是什么花？”
“一种植物，碰触花苞时会释放迷烟。”
慕容璟对那朵花肃然起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庄姜却已经转身离去，慕容璟连忙跟上，一路上努力沉稳地左顾右盼。
这地方真是奇诡绚丽，和荒凉贫瘠完全不搭边。可惜凡世的书对于幽冥鬼界都是万年黑，说它骸骨遍地，环境恶劣。只是这个地方太安静了，天空没有任何飞鸟的踪迹，地上除了植物也没有其他动物，整个幽冥鬼界就像夜色笼罩下的凡世一样静谧。
他看着庄姜纤瘦的背影，追了几步，走在她身侧。清风吹拂，她身上特有的莲香淡淡飘来，他只觉得心中一动，低声问道：“你让我来这做什么？”
“找回昔日的记忆。”
“我以前不是仙人吗？怎么来这里找？”他一怔。
少女侧首微笑，“你怎知道你是仙人？”
他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少女露齿一笑，慕容璟眸光黯了黯，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在她耳畔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起你。我们前世，是夫妻吗？”
“不算。”少女推开他，继续前行。慕容璟被那句“不算”打击地半天回不过神，只能维持面瘫的神色继续道，“那…我们是朋友？”
“更不算。”
他皱了皱眉，“仇敌？”
庄姜还未答话，远处忽然飘来一个低沉华丽的嗓音，“这个倒形容的很贴切。”
慕容璟四处看了看，发现方圆一里除了两人没有任何活物。可是那个声音又远远飘来了，“小姜儿，你把这混小子带进来，是想干什么？”
“我想助他觉醒。”
“想好了？”
“嗯。虽然现在没有让他觉醒的好的方法，但是有一物，应当可以一试。”
“哦…”那声音拖长了音，似乎理解了庄姜的意思，“如果觉醒后，他还像昔日那样呢？”
“…”庄姜沉默，露出萧瑟之意。
慕容璟心中极为不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男人，光听声音就令他厌恶。而且从交谈中来看，他和庄姜交情不浅。既然庄姜是右护法，这个男人左护法，还是…鬼帝？
那声音见庄姜不出声，轻叹一声，“罢了，若是他还像当日那样，我便替你杀了他。”
“不用你插手。”庄姜冷冷说罢，忽然反手拉住慕容璟，两人就这样腾空飞起。慕容璟这辈子从来没离地这么高过，说不紧张的是可能的。可是很快，那最后一丝紧张也随风而去，他低头仰望大地，就像梦中在云雾中穿行一般。
以前…他也这样俯视过大地吗？
两人来到一处宫殿，周围植遍火莲。庄姜自一处密室取出一个匣子，对慕容璟道，“这是你昔日的兵器。”
慕容璟接过，狐疑地看了庄姜一眼，然后打开匣盖。一道淡淡的青光四射开来，他还未看清匣中的东西，就感到大脑一阵刺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庄姜扶住他，眼中闪过一丝关切，“怎么了？”
“无事。”他摇了摇头，仔细看了看匣中的物体，只见一片泛着青色琉璃光彩的鳞片静静躺在匣中，看来刚刚那道青光就是它所发出的。慕容璟拿起鳞片，疑惑道：“这是什么？”
“青龙的龙魄。”庄姜道，“昔年青龙孟章仙君的法器之一。后青龙战死，这龙魄就由我收了起来。”
青龙孟章仙君？这不是古籍中描写的用元神救天下的天仙吗？虽然距离那次已过了一千多年，但现在一些地方百姓过年，不仅要拜天帝，还要拜祭青龙。这小小的鳞片，就是青龙名动天下的法器？
“你曾翻阅古籍，应当知道当年之事。”庄姜目视前方，淡淡道，“我那日给你讲的故事，其实是…”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痛呼。只见那片青色鳞片忽然紧紧吸附在慕容璟手上，同时青光大盛。慕容璟痛得脸色青白，一双秀长双眼求救般地看着庄姜。庄姜闭了闭眼，静静移开视线。
慕容璟根本不知道这龙魄有什么用处，只道它想伤他。见庄姜不理会他，他心中剧痛难当，忍住皮肉撕裂的痛苦往下撕扯那枚鳞片。可是凡人的力量怎能撼动昔日青龙的法器，他根本无法对抗，痛得咬紧牙关，颤声道：“庄姜姑娘，你…”
话还未说完，他就觉得眼前一黑，好似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双眼。龙魄贴住的地方竟也不痛了，他疑惑地向前走了两步，就看到前方色彩斑斓的景象。
他看到一个穿青色华服头戴玉冠的绝色少年，站在河边吹着不成调的曲子。笛声悠扬，饱含思慕之情。而不远处，红衣的少女坐在一旁，微笑倾听。
他看到一个穿着仙宫弟子服饰的少年手持利剑，眉宇间英气逼人。他将同门少女护在身后，对着一只巨大蟾蜍出剑挑衅。
他看到天庭中漫天大火，青衣少年举剑刺入红衣少女胸膛。
他看到天地间电闪雷鸣，渡劫的少年脱胎换骨，恢复记忆那一刻的痛苦惊惶。
…
如潮水般的记忆随着龙魄涌入脑海，令他喘不过气。一世，两世…足足两世的记忆，不同的人，不同的音容笑貌，不同的开始和相同的结束…他的皮肤在龙魄的作用下逐渐溃烂，又在溃烂之处长出更为洁白细腻的肌肤…
在绚丽之极的青光中，他一身破烂衣衫化为青色锦衣，广袖玉冠，眼角须臾红纹斜飞入鬓，气势凌然尊贵，令人不可逼视。力量在他的胸口膨胀。他仰头发出一声清啸，几乎让天地震动。
青龙…他再一次回来了。
8.
庄姜举袖遮面，遮挡耀眼青光。她已感受到那人身上熟悉凛冽的气息，却不敢放下长袖看他一眼。
世人曾道“望乡情切”，现在她终于明白此句的含义。她思念他整整千年，等他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她却开始害怕。他还会像昔日那样一剑刺下吗？还会用最绝情的语言刺伤她吗？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每当他真情流露时，都是最后的关头。死前，他才会看她一眼，第一世如此，第二世仍然如此。她又倦又累，可心中又有了执念，早已无法回头。
就如刚才燕昭所说，他还像以前那样对她，她…真得会杀了他！
青光散去，耳边传来锦袍窸窣之声。那人走到她面前，不动，也不说话。可是一道灼热视线牢牢锁住她。庄姜抖了抖，轻轻放下手臂，竭力露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唔！”
一双手臂紧紧禁锢住她的细腰，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几乎被强迫性地趴在他怀中，男子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不对，发生什么事了？不、不应该是这样啊！哪一次两人见面，不是矜持又克制呢？
庄姜再也无法忍耐，挣扎了几下，那人的唇就落了下来。许久未见，他的吻一如往日般粗暴，报复性地吸吮啃咬她。庄姜的嘴唇发麻，呜呜抗议了两声，可换来的是更加热烈的亲吻。她的脑子已经成了一片浆糊，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两人终于分开。容璟一脸餍足的表情，又意犹未尽地咬了她一口，然后顺着脸颊滑到脖颈，道，“好久不见。”
热气弄的她耳朵好痒…庄姜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道：“你、你先你放开我…”
“放开做什么？不是你一直在接近我，并让我觉醒吗？”他音色低哑，轻吻她的耳垂，“庄姜，在我未觉醒之前，就一直想这样做了…”
庄姜被他撩拨地浑身发软，咬牙又重复一遍，“你既然已觉醒，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
“不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你给我转世讲的那个故事，还真是用心良苦。”
庄姜沉默了一下，“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么这一世呢？你打算怎么做？”
他依旧没有松手，而是反问，“你觉得我应当怎么做？嗯？”
这戏谑的口气令庄姜勃然大怒。她大声道：“如果你还像前两世那样，我就杀了你！我说到做到！”他们两人已经错过两世，若是第三世还是如此，她就先杀了他，然后再自尽，并将自己元神封印，再也不愿转世！
“很好。”容璟嗤笑一声，在她耳边道，“如果你离开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什么？庄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见他紧紧抱住自己，低声道，“庄姜，再也不要离开我。”
庄姜哽咽一声，紧紧回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