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面对众人的关心一言不发。群妖拥簇着她飞行,慢慢划过深紫色的天际,犹如幽冥的第四月。此时鬼帝禁宫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一群鬼将,领头的娇小的少女与沉默寡言的少年。
庄姜漠然的目光划过两人,未作停留,而是随着引路妖女来到鬼帝寝殿。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幔帐,其后一个朦胧的影子立在案几前,身姿颀长。庄姜盯了那影子片刻,才说出回到幽冥以来的第一句话:“我回来了。”
那影子动了动,传来燕昭略带笑意的声音:“回来就好。”
他不问,她便不说。这么些年来,她魂不守舍的时候多了去了,燕昭大概也看习惯了。两人沉默间,殿外夜兰悠然绽放,迷离的香气蔓延整个幽冥。燕昭终于自幔帐中步出,微微笑道:“万年的优昙花终于开了,要去看看吗?”
出乎意料,庄姜颔首:“好。”
“你不是向来对那些花草没兴趣?”燕昭有些意外。
“结束了一场孽缘,心情自然不比从前。我们也很久没有散步庭间了。”
“真的…结束了?”
“你不信?”
燕昭泛着魔魅紫光的眼瞳亮了一亮,微微颔首:“我信。”
庄姜转过身去,沉声道:“那走吧。希望那花朵能开得合我胃口。”
她的举动非常放肆,就像三千年之前,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燕昭却缓缓绽开一个笑容,举步跟上。
此后又过三年有余,凡世越发混乱。由于之前的那场群妖暴动,海国国度又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不仅房屋被毁,百姓更是死伤无数。如今再看那富饶的国都,只能看到无数死灵徘徊的废墟,那股怨气令所有靠近的人心寒。
这笔账,自然记在了庄姜头上。她是世人口中的魔,残忍嗜血,毫无人性。就连最顽皮的孩子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忘记哭泣。但这些名头,却使得幽冥鬼界一些原本对她不利的流言逐渐平息。
——这么有煞气的右护法,真是令吾等又爱又恨啊!
燕昭似乎极满意她近些年的表现,也不在乎她不肯嫁入后宫了,对她越发和颜悦色。与此同时,他渐渐不来上朝,将大半精力放在化解封印大阵上,鬼界的权力自然落在云嶦与她的手中。
庄姜掌权了一段时间,便对这封印有些了解。传闻,这大阵乃是当年幽冥鬼界与天庭求和后,三清与燕昭共同所建。也不知三清当年出于什么考量,并未将幽冥封死,而是令一些法力低微的鬼仙可自由出入。而天庭遵守约定,退居天庭一隅。如此过了三千年,上古之战在众位鬼仙心中早已忘却。但仇恨却埋在彼此的心中,一代代传承下来。
如今,仇恨早已无法磨灭,燕昭穷尽毕生,就是希望率领众仙重新攻入天庭。虽然封印大阵依然存在,但庄姜知道,解开封印是迟早的事。一切,都只是暴风雨之前的最后宁静。
这日傍晚,庄姜正在第三月下与玄罗翡翠对饮,忽然听到燕昭欣喜若狂的声音:“庄慧,本君成功了!速来大阵!”
庄姜一凛,立刻化为火焰,瞬间来到大阵面前。此时天色渐渐暗下去,唯有大阵四周的光线忽明忽暗,各色光影在黑暗中摇曳。燕昭立在大阵前,金冠束发,深紫色的衣袂随风飘扬,越发显得遗世独立。
庄姜轻咳一声,“我来了。”
燕昭并未回头,只是仰首看着大阵,意味深长地丢出两个字:“很好。”
那大阵与三年前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庄姜仔细看了看,疑惑道:“为什么大阵仍是老样子?你方才做了什么?”
“本君什么都没做,因为你不在,本君无法解开这封印大阵。”
“我?”庄姜一怔。这大阵那叫一个结实,燕昭花费三千年都对它无可奈何,凭什么她来了就能轻易解开?
“不错。”燕昭回过身来,眼中隐隐透着狂喜,“本君花费数千年,终于能让这大阵的咒印停止片刻。而你,则需趁此机会,拿下那颗红色宝珠。”
庄姜顿了顿,“那可是阵眼,不当心就会被大阵反噬。你不给我说明白,我是不会动它的。”
“本君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当初幽冥虽先求和,但若是全力一战,必定两败俱伤。所以本君与三清拟定协议,相互制约。鬼仙回到幽冥鬼界,如无必要,绝不踏入凡世一步。天仙也遵守诺言,不过分干预凡世。条约公布后,本君与三清合力建立了这大阵,令我们无法出去,天仙也无法进来。由于我们在凡世还有大量子民,三清又假仁假义,便令法力低微的鬼仙可出入大阵,这便是大阵的由来。”
庄姜点了点头。虽然这都是她死后才发生的事,但她多少知道一些。
“既然是本君与三清合力建阵,怎能不留些退路呢?当年,这大阵的阵眼需由一颗集天地精华的珠子才可运转,可何处寻到这枚珠子,实在是难上加难。后来,本君终于寻到了这颗宝珠——由你死时最后一丝本源之火所炼,威力极大,但只有相同本源的人才不会被宝珠排斥。三清一眼便看出,但他以为你已死,这世上再无人可解开封印,可他低估了命运,哈哈哈哈…”
他笑得猖狂,庄姜心中却一阵刺痛。她并不觉得意外,早在她与容璟第一次来到荒境沙漠时,燕昭就对她有所暗示。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宝珠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其中所蕴含的就是她本命火源。燕昭这个浑蛋,她都死了还要榨干她最后一点用途!
燕昭见她神色阴沉,微微笑道:“生气了?你却不知道,这大阵是本君最喜爱来的地方。每当本君打坐时,那宝珠散发着火源,就像你仍留在我身边一样。”
庄姜打了个冷颤,这死变态是想恶心死她吗。却见燕昭衣袖一挥,一面巨大的水镜在空中浮现。镜中依次出现幽冥众位鬼仙的面容,他们虽神态各异,但庄姜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恨意。
不可消弭、不可化解的…恨意。
她呼吸一窒:“燕昭,真的不能回头吗?”
“不能。”燕昭眼中露出冷意,“就算死无葬身之地,本君也绝不回头。庄姜,本君在此为你护法,你可否上前去拿下那颗红色宝珠?”
庄姜并未动作。她心里很清楚,这大阵一旦解开,意味着至死方休。虽然知道事情早已无法挽回,但她绝对不愿看到那一幕。
“你还在等什么?”燕昭眯细了双眼,冷光乍现,“期待着天下太平?到了这个地步,你仍然这么天真?”
那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她心中,震得她双耳嗡嗡作响。庄姜呼吸渐渐急促,心如油煎。她要是天真一点就好了,反正无知者无畏。但她却仔仔细细想过这其中所有可能…
“庄慧!”燕昭见她仍然不动,大喝一声,隐有怒意。
庄姜咬牙,飞身而起。红裙在空中飞舞,宛如水中一条悠游的金鱼。燕昭低声念诵,大阵之上密密麻麻的禁咒在同一时间停止转动。庄姜毫无阻碍的穿过大阵,来到大阵核心。那颗红色宝珠似乎察觉到她的接近,滴溜溜转了个圈,传来温暖熟悉的气息。
她闭了闭眼,伸手碰触那颗宝珠,却见它并未抵抗。庄姜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它握在手心。
一阵轰鸣过后,大阵如烟一般消散了。
大阵所散去的轰鸣顿时响彻三界。但凡有点修为的生灵,都感到阻碍幽冥最后一道屏障已经消失。鬼仙们放声大笑,蜂拥而出,周身的鬼气几乎遮住了太阳的光辉。
距上古之战之后,鬼仙只余两千余人。且近千年来天地灵气稀少,使得踏入鬼仙之路的妖凤毛麟角。虽说如此,这三千鬼仙哪一个不是翻云覆雨、跳出轮回之人,挥手间便可毁掉整个凡世。他们化为一道道长虹,向天庭袭来。
凡人与妖族同时望向天空。对于凡人来说,那是噩梦般的场景,带着地狱般的血红。而妖却显露出疯狂的狂喜,他们的大人终于摆脱了束缚,大仇终将得报!
与此同时,天空也闪耀出异样光彩,那是闻讯赶来迎战的天仙。法宝与咒法的光芒遮蔽天空,不时闪过一道道雷霆,若击中地面,便燃起幽绿的火焰。天空被重重乌云笼罩,绚丽的令人恐惧。
赵宓与行露茗琪三人站在山巅,头顶是末日般的天空,眼前是密密麻麻不知尽头的妖。赵宓轻声问道:“怎么办?”
茗琪苦笑一声,抽出巨剑插在地上,“战!”
行露温柔凝视着赵宓,轻轻拉住他的手。
天命,在这一刻崩裂。
九重天阙。
池羽仙君匆匆走过白琼砌成的地面,来到兜率宫。
与别处不同,兜率宫的玉总是散发着寒凉的气息,不论他来了多少次,都无法习惯。然而这次,却是他最忧心忡忡的一次。
鬼仙已破了封印大阵,不再被束缚。早在右护法觉醒的时候,他就想到总会有这么一日。在幽冥鬼界中,鬼帝与座下两大护法都健在,可是四象中玄武、白虎已死,只余青龙朱雀。可是朱雀身受重伤,若不是凭着三清大帝施法吊着元神,早就魂飞魄散了。
其余仙人中,师兄与枯木、朝露等人尚可一战,但与上古之战就扬名天下的那几名鬼仙来说,实在是螳臂当车。可是他自己——池羽看着自己白嫩嫩的小手,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此时,三清大帝正在为朱雀仙子疗伤。昔日风华绝代的女仙,如今缠满绷带,僵直地躺在床铺上。池羽虽不喜朱雀仙子跋扈的性子,但毕竟是仙界同僚,心中不免戚戚。三清坐在一旁,大半张脸都隐在兜帽中,只露出形状优美的下颚,淡色唇角下弯,似乎满怀心事。
池羽敛容,冲三清行了一礼,“陛下,封印大阵已破。”
“本君已知晓。枯木、朝露二人已率众仙前去迎敌。”
池羽环顾四周,疑惑道:“师兄呢?”
“召南前去东海采药,希望可保住阿婉的性命。”
池羽心中斟酌了一下,说出来此的目的:“陛下,现在形势严重,为何不放出青龙?”
“璟儿他…”三清叹道,“你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池羽眼前就浮现出一个画面。只见雷池之中,青色华裳的男子被绑缚在一棵巨大的石柱上,上半身□□,皎皎如玉。在他周围,围绕着数万道雷电,在他身侧激出明亮火花。但他的神色很平静,仿佛周围缠绕的雷霆与自己无关。
池羽大吃一惊,颤声道:“陛下,您为何让青龙忍受万雷加身之苦?”
“是他自愿受此刑罚。”三清沉声道,“在凡世时,他认为自己有无数次的机会,可取那女子的性命,却一次一次的手下留情。现在见到阿婉重伤,唯有这样,他心中才会好受些。”
池羽叹道:“只是现在鬼仙入侵,天庭急需战力,陛下还是命他出战吧。假如他这次可以狠下心来,杀死庄慧…”他说不下去了。青龙与庄慧的孽缘,没人比他更清楚。青龙那种性子,不爱上也就罢了,一旦爱上了,怎能轻易忘记?可怜鬼仙本就与天庭为敌,只能一次次伤害彼此最重要的同伴。
“杀死那鬼仙谈何容易。不论结果如何,都对璟儿太过残酷。上一世,便是如此…”三清叹息,“池羽,你去劝劝他,放他出雷池吧。”
池羽叹了口气,沉声道:“臣…遵旨。”
最终之战(一)

烽烟满城,黑云欲摧。
庄姜随翡翠玄罗来到战场上时,就见到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法宝与术法形成的雷霆波及到地面,使得房屋倒塌,幽绿的火焰蔓延。这种火焰与凡火不同,并不灼热,碰触到凡物却会瞬间吸取他们的精气。幸存的凡人跪在地上,不停叩拜上苍,就连妖都无所适从,睁着猩红的双眸仰望天穹。
看来,不论何时何地,受苦的只能是那些弱小生灵。
庄姜不忍再看,摆出作战的姿态。根据惯例,幽冥鬼界两大护法,各司其职。云嶦指挥进攻,她在前方厮杀。鬼帝坐镇幽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现。庄姜却觉得自己出现得有点早,因为在战场并未见青龙的身影。
看来,还不到最后关头啊…
早已有人发现庄姜的踪迹,化为一道冷光袭来。翡翠不愧为庄慧左右手,在那道冷光还未近前便一掌挥开。那偷袭的仙人一路跌回己方阵营,吐出一口鲜血。
对方阵营大乱,枯木仙君越众而出,盯着她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果然是你!庄慧,想不到你心计如此深沉,竟在蒹葭宫卧底数十年。可怜老夫还当你是个优秀的后辈!”
翡翠顿时大怒,正要上前,却被庄姜拦下。她懒得解释什么,只道:“对不住了。”
“呸!”枯木仙君烈性如火,向来是个简单粗暴的人,“道歉有何用!你不仅迷惑青龙仙君,还你害得朱雀仙子胜负重伤,老夫当年没杀了你,实在可惜!”
“可惜你没这个本事。”庄姜蹙眉,“如此说来,那朱雀仙子还未死,这才是真正的可惜。”
枯木仙君受不得激,怒喝一声,在身后凝聚出刀型波光。翡翠急忙迎上,五指幻化成爪,向枯木抓去。枯木几乎目眦欲裂,将刀型波光如雨般射向翡翠,一时间烟尘四起,场面极为混乱。
庄姜在身侧布了个屏障,心中若有所思,赵宓不愧是枯木仙君的爱徒,招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不知这场天地之战伊始,赵宓又当如何…
这方翡翠与枯木战在一处,那方玄罗一个纵身,向朝露仙子袭去。朝露仙子双眸爆出怒火,自身后抽出…一把巨剑!娇滴滴的仙子拿着重达千斤的重剑,果然甚是惊悚。能做茗琪和无铮的师父…肯定不是普通之辈。
两个带头的打起来了,剩下当然不能落后。满目都是术法的光影和波动,天地发出阵阵哀鸣。庄姜虽处于风暴中央,但无人敢正面与她对敌。她正打算找个人来热热身,却听云嶦传音道:“庄慧,上天庭!”
庄姜一怔,随即幻化成一团火焰急速上升。一路上云雾逐渐稀薄,万道霞光自天边出现。只见一座雕栏玉彻的宫殿出现在天际,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庄姜实在不能苟同三清暴发户般的品位,一边心中腹诽,一边加快速度。
她的脚踏上琉璃玉石,层层叠叠的红纱如血莲一般绽放。这华美宫殿空无一人,似乎所有天仙的都前去迎敌了。三千年前,天庭歌舞升平,仙娥来来往往,到哪里都有一种明媚和绮丽。现在却空旷而幽冷。不知这次大战过后,天庭还能否存在?
她陷入自己的思绪,却不知已落入他人眼中。一道剑光陡然出现,眼看就要将她劈成两半。却见红光一闪,庄姜瞬间躲了开去。与此同时,一道火箭向剑光袭来的方向飞去,一根白玉梁柱轰然倒塌。
庄姜脸色阴沉,冷冷道:“滚出来!”
只听一声叹息,一个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一头银发在天庭的暮色中极为显眼,正是蒹葭宫宫主——召南。庄姜大吃一惊,一声“师尊”差点脱口而出。这可是她这一世的师尊,抚养她七十余年,教她仙法,教她识字,教她做人。虽然她一直知道自己迟早会与他为敌,但为什么会是现在!
召南仙君薄唇轻启,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是你。”
“不错。”庄姜颔首,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不想被我杀死,就请让开吧。”
冰雕般的仙人垂眸看着昔日弟子,淡声道:“右护法,在你杀死本君之前,能否让本君将这包药草送给朱雀?”
他的手中拎着一个深色包裹,草药香若隐若现。庄姜深吸一口气,“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既然如此…”召南垂下眼帘,“开始吧。”
这是庄姜第一次和召南交手。一直以来,她都十分崇拜召南灵动的剑术,以至于她多次躲在暗处偷窥。现在与召南对战,就像回到了蒹葭宫的日子,师尊还是师尊,师弟仍是师弟,而她…则是那个懒散成性的女弟子。
蒹葭宫的剑术名叫太乙玄门剑,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召南使起剑来,更平添几分仙气。庄姜学了这么些年,只学了个皮毛,现在更是忘得差不多了。她不忍全力对战,只能躲躲闪闪,却听召南冷道:“传闻中的幽冥右护法,不该仅有如此实力吧?”
庄姜冷哼一声,嘴硬道:“仙君不必说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召南仙君不再言语,忽然向庄姜颈侧疾刺。这正是蒹葭宫剑术中最凌厉的招数,若躲闪不及,就会重创颈部动脉而死。庄姜来不及躲,干脆周身燃起熊熊烈焰,将大部分剑气消弭。召南再劈,庄姜反手格挡,立刻觉得手腕一麻,几乎握不住手中剑柄。
蒹葭宫宫主——果然名不虚传。
召南占了上风,依然是一副寒冰脸。庄姜心中有些焦急,她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杀死三清,才是她最终的目的。想到此处,庄姜招式越发凌厉,略一提腕,剑尖猛地前下,压住召南剑招。她几乎使了全力,召南剑势立刻凝滞,身形也跟着一顿。庄姜低喝一声,虚空中数道火焰齐发,将召南仙君包围。召南想躲,却无法冲出火焰包围的范围,只待他接近,就要将他烧成灰烬。
召南见大势已去,干脆不动,站在火焰中央。庄姜压住急促的呼吸,道:“我赢了。”
召南依然面无表情:“恭喜。”
“哼,仙君好气度。”她原以为师尊会恼羞成怒,再不济也会略带颓然,谁知他仍是这幅模样,赢的好没成就感。
召南叹息一声:“虽然本君没想过要胜你,但没想到会输的这样彻底。右护法,本君一直很想与你交手。”
“可我不想与你交手。”庄姜冷冷一笑,“看在你是我昔日师尊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快走!”
召南却摇了摇头,“为何要走?手下败将,本就不该苟活。”
“谁说输了就不能活!”庄姜深知召南脾性,讥讽道,“难道你就不会回去潜心修炼,将来找我复仇吗?”
召南闻言,唇角微微勾起,冰雕般的面容上浅浅笑意。庄姜一怔,就听他道:“久闻杀戮血衣大名,今日才能一见。本君一直觉得,你这样的对手,天下难求。”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庄姜只觉得不妙,又听他道:“只是本君没有想到,三千年后,你却成了本君最宠爱的弟子。”
庄姜一颤,心绪顿时纷乱。自她觉醒已经整整六七十年,午夜梦回,她还当自己是那个蒹葭宫弟子。那时逃避早课,舌战众师弟,后下山斩妖除魔,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颤声道:“你…”
“命运太过玄妙。本君从不后悔,收你为弟子。”召南声音越发轻柔,“只是你我道不同,孰对孰错无法评说。如有可能,来世再见。”说罢,一道淡淡光芒自他额头射出,向兜率宫方向激射而去。而他自己晃了一晃,就此向后倒去。庄姜急忙去接,只来得及接住他绵软的身体。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竟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师尊为什么一定要自尽?难道输给她就这么耻辱吗?就算鬼仙胜过天庭,他也并不是无法自保。可是…假如输的人是她呢?她大概也会选择这条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半晌,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在红色衣襟上晕染了一层哀色。
雷池。
千万道雷在有限的天地内碰撞,爆发。池羽蹲在容璟身边,仍在喋喋不休地劝道:“你也该出去了吧,鬼仙们都出来了。杀死庄慧,你就可以为朱雀仙子…哦,不不不,本仙君是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呵呵呵…”
说来也怪,当年还不知容璟身份时,他就对自家师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惧意。现在待他觉醒,他连说话都不敢看他眼睛。算了,他还是蹲在地上画圈圈吧。
容璟沉默片刻,问道:“阿婉如何?”
池羽顿时来了精神,“朱雀仙子还在兜率宫躺着,元神已经枯竭了。”
容璟咬牙,直到口中有淡淡血腥味。
“这、这也不怪您,谁让朱雀仙子好死不死的偏偏遇到了‘她’呢?您就别怨自己了,赶紧疗个伤,保重仙体啊。”
“…”
池羽还待劝说,忽然浑身僵直,喃喃道:“师兄…陨落了?”
但凡仙人,直觉都极准,池羽若有这般感觉,召南定然凶多吉少。
他简直不敢相信。
师兄虽是三清大帝一魄所化,但已有了自己的人格。两人一起诞生,一起成长,一起拜三清为师。师兄在少年时就是一头白发,常被他嘲笑“白头翁”,但他从来不曾生气,且一直对他多有关照。后来他私恋凡间女子,被封印了成长的权力,唯有师兄一直在照顾他、开导他…
池羽还在心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龙吟,数千万道雷电在同一时刻一起震颤。能让万古不灭的雷池都为之颤抖——池羽浑身发抖,竟然不敢回头。
青龙修为高于他,现在想必早已察觉。他曾转世为人,师从召南,两人自然感情深厚。现在召南已死,他怎会善罢甘休!
他几乎顾不得召南之死带来的心痛,只能跌跌撞撞地后退。眼前的青衣男子乌发凌乱,只露出抿得极紧的薄唇,发间一双秀长眼眸蕴含着薄薄血色。四象之力都是天赐的,一旦失控,别说雷池,整个天庭都会坍塌。在容璟没有拆掉仙宫之前,他一定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