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被任性的教授冻住,Mickey盯着那枚戒指,以往任何嚣张的谎言都捉襟见肘,她依稀看到过去的画面,某个在迪拜遇到的前任说爱她爱到不能自拔,在帆船酒店最顶楼,跪地,掏出了这枚戒指闪婚,她接过来,说让我考虑一下,然后第二天,就带着这枚戒指逃回国了。
周沛把吉他抱在胸前,把戒指往自己无名指上套了套,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说,“钻石好大!”
“这是大花的!”Mickey激动得都破了音,拨弄着自己的空气刘海,煞有介事地强调,“这是大花她领导给她的,怕被男友看见,暂时放我这儿,你可别露馅了。”
周沛信了,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点头如捣蒜,那一头鬈毛也跟着抖。突然从这一刻开始,Mickey心里升起一阵愧疚。
后来,为了圆这个谎,她硬把戒指给大花戴上,大花说本来这根无名指只能留给公务员男友,一百万个不情愿,但看到这么大克拉的钻石,全然忘了自己的承诺,男友先一边去吧。结果接过戴上去忘了摘,被男友看见了,不能出卖Mickey,哑口无言,那个傻愣的男友一时间竟无比笃定,一口咬定她在外面有人了,翻天覆地地吵了一架,流着男儿泪出走了。
大花把戒指摔在Mickey身上,哭着说,“你以为爱情就是这样容易,随你糟蹋吗?这几年我真的受够了,谁没失恋过,以为把身边的人弄得遍体鳞伤你就赢了,但你知不知道,那些男人最多就是抹把泪,翻个身照样潇洒人生。你呢,除了最后只能用化妆品遮你脸上的皱纹,你得到什么了,他们一直都是火焰,你才是那只飞蛾,谁都不傻,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在争着宠你,他们只是争着看你有多么可笑。米琪琳,如果今后全世界都恨你,一定记得还有我,我也恨你。”
失去大花,Mickey的人生从此多了一大半的阴天,因为她发现再也没有第二个像大花这样的朋友了。宿醉之后,她把遮瑕膏涂在黑眼圈上,拼命用夹板拉直头发,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Mickey,你一点都不快乐。
她独自消化了伤心,继续扮演那个美好的文艺青年。周沛在原创网站的歌曲点击量又创了新高,好几家唱片公司抛来橄榄枝,要给他出个人专辑,于是那段时间,他都窝在家里,蹲在一排的乐器前写歌录歌。Mickey还是弹着他的键盘玩,又怕吵到他,就坐在录音室外,静静看着他,隔着玻璃悄悄在空中抚摸他的鬈发,突然觉得自己触摸到了彩虹,好像她忘记跟大花说,自己早就对眼前这个男人动心了。
“有些人沦为平庸浅薄,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可不经意间,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就不过是匆匆浮云。”这是她看过的电影里,最喜欢的台词。大概就是现在这样的心情吧。
因为越来越忙,周沛在慢摇吧做告别演出,最终曲唱毕,围着他的妹纸们无限伤感,但等他正式把Mickey介绍上台后,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台下射来无数道奥特曼打小怪兽的激光,Mickey虚起眼睛,想用力记着那些恨她的脸,目光最后落在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上。
她看见了大学的初恋。
四目相对以后,只见他缓缓走到台前,举起手问周沛,能否让他唱首歌。不明就里的周沛乐呵地把他请上台,还招呼身后的乐队配合,然后拉着全身僵硬的Mickey走到台下。
初恋唱了一首《盛夏的果实》,这是他们大学的定情歌。唱完歌,他说了一个故事,他曾经很喜欢一个女孩,但因为她那要命的自负,像变相囚禁一样把他一次次逼退,终于让他下决心离开她。现在这个年代,感情都是你情我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勉强对谁都没好处。结果那个女孩为了报复他,想尽办法破坏他跟新女友恋爱,直到他们分手。后来她用不同身份骗了更多的男人,自以为是地供养那颗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践踏所有人的感情。她最新的猎物是一个主唱,就在刚才,那个主唱还傻乎乎给大家介绍了她。
故事讲完,台下立刻嘈杂起来,一向能言善辩的Mickey一时间丢了话语权,刻意与周沛保持一段距离,不敢看他。只是没想到周沛把吉他往地上一丢,上前指着初恋的鼻子大骂道,“说什么呢,存在感也太强了吧,她也会说是你先离开了她,就因为人黏着你,就无辜挂上一个‘前女友’牌子,你跟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嫌她黏人呢,等到她死皮赖脸地把时间端平了送给你,你一句不喜欢了,就白耽误她四年,人家凭什么不报复!女孩不是用来给你人生涨经验值的,是用来疼的,你先把这件事搞清楚!”
周沛字字铿锵,竟然没有结巴。观众傻了,其中一个胖女孩带头鼓起掌,周沛熄了火,他按住疯狂跳动的额角,回过神,Mickey已经不见了。
一路塞车,等周沛到家,Mickey已经清空了她的东西。空气净化器突兀地冒着蒸汽,地上还是一堆散落的CD,好像这个家从来没有女主人出现过。
Mickey把杯里的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用力咳嗽了一声,整个人瘫软在桌上,意识趋于模糊,心脏抽搐着疼,再加上冷风一吹,后背腾起一阵鸡皮疙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突然一件衣服搭在她身上,Mickey抬起头,是大花。
“被拆穿了就走啊,干吗还这么恋恋不舍。”她在Mickey身边坐下,那天在慢摇吧发生的事她都听说了,“骗人也要骗得有点骨气吧。”
“我喜欢他。”Mickey带着哭腔喃喃道。
大花一阵沉默后,抢过身边服务员盘子里的酒,闷头就是一整杯,恨不得把杯子都吞下去。想起距离她们上一次这么喝酒,还是在Mickey第一次失恋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扎着头发,小圆脸,一身的奶气,看看现在她这狼狈的鬼样子,说不出的心疼,自愧欠了她好多杯酒。
那晚,两个失恋的女人醉得不省人事。
这年的跨年,公交站灯箱都换上了周沛新年音乐会的广告,地点在中央广场,将首唱他最新单曲。那晚Mickey和大花都去了,她们在人流中差点没给挤吐了,实在没这能耐,只能远远地看他。
一个多月没见,周沛好像瘦了,他顶着那头标志的卷发,接连唱了好几首别人的歌,终于轮到唱自己的歌之前,他结结巴巴说了好长一段关于梦想啊人生啊的文艺感言。
俗套,Mickey想。
不过歌是真的好听,广场上人真的也越来越多,她们两个瘦小的身子被人群推搡着,直到看不见周沛。大花劝她,“别再苦苦盯着这只风筝了,你现在放手,他能飞得更高,他根本不是你能拥有的人啊。”
Mickey抿着嘴,踮脚张望了一下,然后把脸缩进围巾里,转身想走。这时,周沛在台上说,接下来这首歌,要送给一个很傻的女生,我知道她一定在现场,我想让她知道,我喜欢她。
前奏刚一响,Mickey努力去想这段旋律为何似曾相识。她突然停住,眼圈唰地一下红了,嘴巴和鼻子边氤氲着雾气。周沛温柔的声音灌进耳膜,Mickey突然转身往回挤,四周的路人皱着眉恶狠狠地凶她,大花见状也跟着跑上前,抓着Mickey的胳膊,帮她一起挤,送给那些人同样不怀好意的眼神。
两个“少女”挤得可开心了。
人嘛,就是要在关键时刻不要脸,我们平时就是乖太久,才会在爱降临的时候,按部就班,像是经不起一点委屈的温顺兔子,被鸡汤洗脑,高喊着要在爱里活出自己的口号,一遇到刁难就折腰。其实在爱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伟大,清风能醉人,尘埃能致命。既然如此,不如彻底放肆,破坏规则,最是青春留不住,青春也不须留。
Mickey想起了,过去她在键盘上凭空弹的每一个黑白键,都被周沛记录下来,谱成了现在这首完整的曲子。
“十…九…”大屏幕上进入新年倒计时,台下人声鼎沸。
终于挤到最前面的粉丝团里,Mickey抬头看着逆光里的周沛,正与她四目相对,他取下话筒,用他的招牌笑容步步迎向Mickey,伴随着整个广场连绵不断的倒数声,他在话筒里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傻吗?”
Mickey眼眶里堆着泪,匆忙摇摇头。
“三…二…”周沛来到她面前。
他把话筒放下来,凑到她耳边,悄悄说,“这位轮胎小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了。”
“一!”
彩带和烟火此时在空中亮起一片璀璨。
在慢摇吧第一次看到Mickey,周沛就对她一见钟情,为此紧张得连串词都念得结巴。事后用毛爷爷弄来一份关于Mickey事无巨细的资料,米琪琳,二十六岁,无业游民,曾是某时尚杂志的服装编辑,哭的时候会流鼻涕,在大学时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感情,后来成为千面娇娃,对男人有无穷自信,培养出了一支庞大的前任军队,秉承伟大哲学思想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喜欢听各种男人喜欢的歌,喜欢看各种男人喜欢的电影,永远处于恋爱或正要恋爱的路上,不过,这一秒还是单身。
他笑得灿若桃花,如此有难度,但他就爱挑战,坚信能用真爱改变她。“各怀鬼胎”的两个人会让这个故事变得异常美妙起来。
好了,把画面转回跨年。
Mickey和周沛在人群里抱在一起,她一只手努力捏着鼻子,仰着头猛哭,生怕鼻涕流到周沛身上,等眼泪流干,才想起大花去哪了。
人群那头突然喧闹起来,大花被挤在几个壮硕的男人中间,像是在哭。Mickey拽起周沛又是一顿乱挤,好不容易挤到大花面前,看见她的公务员男友正跪在地上,举着一枚比当初那枚还大的钻石戒指。
“白痴,谁求婚双膝跪地啊,你在拜祖宗啊!”大花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后来大花老公给Mickey发过很长一段信息,大意是说,感谢你,要不是因为那枚戒指,也不会让我终于鼓起勇气带大花走向下一段人生。
她回了一句,不客气。
总结一下吧,这个世界的爱情无论是哪种,只要还称之为爱情,都不容易。
这个世界从不缺好的故事,故事的结局,静香没有嫁给大雄,晴子可能也就负责打开樱木花道的初恋大门,有人曾牵手,但不会到最后。就像刚好在赶不同的列车,可能就与缘分失之交臂,抑或是原本以为能长久同行的人,结果提前下了车,看似遗憾,但人生海海,总要允许有人错过你,才能赶上最好的相遇。
愿你爱的和爱你的人,早日相逢,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亲爱的,好自为之
有一种女生的存在堪比《X战警》的变种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我作故我在”的人生信条,在前方阻击敌军,在后方混淆视听,让讨厌她的人加倍讨厌却不得不羡慕,让喜欢她的人翻足了白眼却怎么也离不开,不费吹灰之力,占地为王。
李萱就是这么一个姑娘,用一张嘴开天辟地,除非终极怪兽跪在她面前求饶,否则绝不轻易拯救银河系,因为嫌弃打打杀杀地弄脏衣服。
她的脾性,全仰仗背后有一个极品老妈。
年过半百,活得比十八岁的小女生还精致,每天衣服不重样,出门必是大浓妆。萱妈年轻时是镇上的镇花,在当时那个年代,每天都能收到好几封情书,那确实是漂亮到惊天动地,土财主、官二代、小文青都追过她,但最后却跟了一个卖酒的私营户。她说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一汪安静的清泉,如果想弄点涟漪,自己就去当那枚石子。于是她婚后跟老公一起打拼酒业,三年时间自己开了个酒厂,在最风光的年头,听别人说开宾馆赚钱,就贸然把酒厂卖了,自己拼人脉路数,买地建宾馆。头几年生意还挺好,2003年遇到SARS之后,宾馆就垮了,老公迈不过这个坎郁郁而终。她却不气馁,拎着当时只有十几岁的李萱从头做酒去,中间过程之坎坷省略几百字。现在她已经是某白酒的北方总代理,小男友从鲜肉模特到跨国公司年轻老总,各型各款,发出好人卡的次数甚至比李萱还多。
而李萱则成了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且还是个自带背光头顶隐形皇冠的女王富二代。
第一次失恋她给男友写了两千字的长邮件,把对方缺点标黑加粗,末尾不忘提醒一句“欢迎下个女友补充”。当然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也哭过,但萱妈一句劝她就立刻愉快得像个弹力球蹦跶走了,萱妈说,“被郭德纲甩了哭个什么劲,人吴彦祖还敢不敢娶你了?男人就该分为三六九等,你现在碰上的这些都是给你练手的。”与此类似的还有李萱高考发挥失常,去了个不太理想的传媒大学,萱妈就说,“妞啊,什么大学都要有人上是不是?”
于是李萱在大学四年一路披荆斩棘,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主要是美),不给其他女生一点活路,当时在杭州唱花篮都能唱出一个自己的社团,成为校园神话的同时也付出了惨痛代价:没有男生敢追她,形成了可持续发展的感情空窗。
好不容易挨到毕业散伙饭,菜还没上大家已经喝高了,更有甚者,已经抱团哭了起来,其中有个矮个子男生红着脸,端着酒杯慢慢挪到李萱面前,正准备运气表白的时候,她突然拍桌对着服务员就是一顿吼,“我们从坐下来到现在已经四十分钟了吧,一个热菜都没上,你当我们是过来表演酗酒的啊?”
然后,成功把男同学吓跑了。
再然后,毕业五年的李萱已经成了知名唱片公司的宣传总监,每天精致地游走在上海这座小资城市。第一次踏入上海,在外滩眺望远处的东方明珠塔时,她浮躁的内心立刻得到和解,仿佛在前二十多年的苦海中挣扎游走,就是为了寻觅这一座灯塔,自此,她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全神贯注地认真装起来,一句话主谓宾必须带英文单词,一日两餐(过午不食,若食必当诛之)必须讲究营养均衡,每周必须做护理,每天微博上发的自拍必须得穿不同衣服出镜(尽管为了省事基本都是双休在家一次性拍完,储备着每天发一张),朋友圈必须晒自己做的美食(楼下的餐厅叫的),诸多必须。就像有两条平行的路,她在其中一条名为“作死”的路上走得特别体面,另一条全是迎面向她走来的男生,即便她摆手问好,都逃不过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成为错过的命运。
二十七岁的李萱还没嫁出去,准确来说,还没谈过一场超过三个月的恋爱。男人最怕的,就是在女人身上找不到存在感,李萱继承萱妈的石子理论,给彼此生活激起千层浪,最后每个男人都带着一身伤含恨离去。
为此,在感情史上夺得满贯的萱妈没少操心,很后悔教给女儿这套理论,因为别说吴彦祖了,李萱的世界里,郭德纲都容不下。
她说女人没有男人滋润会更年期提前的,还说李萱公主病太严重,不过李萱倒是不在意,反击说她从萱妈的肚子里出来那刻,就已经进入更年期了,以及公主病是指穷人作大死,但她不是,尽管作,至少也是只真金白银的凤凰。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是因为一个专辑企划会。
老板给了KPI,公司今年要重推几个签约的新人,所以从专辑收歌阶段,李萱就要全程参与。这次的企划会,除了李萱都是男的,还有两个专程从台湾过来的制作人。待她用惯常的客套微笑寒暄后,立刻像一座雕塑坐在人堆外静默不语。
男人们都抽烟,于是整个会议室烟雾缭绕。那俩台湾人坐在一起,其中一个长得很像《Gossip Girl》里的Nate,这也是让李萱全程冷面不语的最大诱因,虽然她孤傲得像是一只不会分泌多巴胺的怪物,但仍然抵不住强大的男性荷尔蒙侵袭,在任何靠颜取胜的男人面前,一定会有女人留灯。
这次,她开了激光灯。
烟雾中李萱用余光一直打量着高仿Nate,直到对方从烟雾中伸出手朝他右边指了指,她才抹掉嘴角的口水,傻愣愣地把桌上的矿泉水递出去,“是要烟灰缸啦!”那个一直坐在Nate旁边抱着吉他的台湾人打岔道,弄得好不尴尬。
在这之后,李萱与高仿Nate有过几次眼神交流,双方都带着电伏,李萱默默转动了一下自己的隐形皇冠,直觉八九不离十,等会议结束后看见微博提示一位新粉丝,她就冷笑了一下,好像终于收复了觊觎已久的城邦。
那个时候微信还没开发出来,微博是时下最火的交流工具。自从那个台湾人加了她的微博,李萱就进入高级装13模式,随时等着对方第一条评论第一封私信,敌不动我不动。不过对方微博总共就发了十条,还都是转发,一周了都没动静,于是她开始每天刻意发很多自拍照,上班造型,回家睡衣造型,连敷个面膜都要让别人知道长啥样,终于迎来对方第一封私信的时候,李萱都快哭了。
因为他问:“你是有开网店吗?好多衣服和面膜,嘿嘿。”
见过那么漂亮的卖家吗!李萱感到自尊心严重受挫,义愤填膺地敲下一行字回过去:“没有啦哈哈哈哈哈哈[害羞][害羞]”
“很漂亮,我是上次在你们公司会上要烟灰缸的。”
“哦,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你是说衣服漂亮,还是人漂亮,还是说面膜漂亮啊?”发完这封,李萱想割腕自尽。
几封私信来回之后,他们正式拉开了微博恋爱的序幕,那次企划会第二天,对方就回了台湾,他们隔着海峡和陆地聊工作聊八卦聊政治,几乎都用私信沟通,话说不完就打skype(网络电话),事无巨细,每天抱着手机取暖。
好几次终于聊到感情话题的时候,李萱都盼着对方露出男儿本色发几个黄段子聊骚一下,但对方就是抓不到重点,最多也就停留在一个拥抱的表情。
本以为这段网恋会无疾而终,变成李萱寂寞生活的一小截陪衬,谁知在朋友生日当天,台湾人给李萱发了条私信,说专程飞来了上海,想见她。
要知道,李萱今天穿了一件金色镶钻的裹胸长裙去给朋友庆生,收到私信后,根本来不及换下,就找借口放了朋友的鸽子,像参加颁奖典礼一样拖着长裙去静安寺的泰国料理店跟她的高仿Nate见面。初相遇那天他们连话都没讲过,这次李萱给自己下了军令状,势必发挥毕生口才,绝不让两人落入尴尬,以及她已经做了一百二十个心理准备,只要对方开口,晚上就随他去酒店。
私信里对方说坐在窗边,很显眼。
确实很显眼,李萱一进门就看见了,不过坐在那里的是上次开会高仿Nate旁边的吉他男。李萱当即心跳加速步履蹒跚起来,在心里默念一定不要跟我打招呼一定不要跟我打招呼。
那个吉他男热情地喊了她的名字。
喊的。
李萱觉得自己又一次失恋了,而且乌龙到连对方是谁都没搞清楚,对她来说,那个吉他男像是大学时连名字都懒得记的一个同学,或是某个星巴克里一脸没睡醒的职员,平凡普通,还没走入自己视线范围半步,就提前画了很大的一个叉。
刚好在人生又一次跌进谷底的时候,萱妈谈恋爱了,海归医生,比李萱就大六岁。她躺在医生的怀里娇羞得像个怀春少女,全程热聊事业、旅行和未来,这些人生关键词像是一把把匕首直戳自己的亲女儿身上,坐在对面的李萱恨不得把咖啡杯都捏碎了。
临走前,萱妈问,“妞啊,你上次说那个台湾人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
“啊?”
“坐飞机的时候喝汽水呛死了。”
“被呛死”的吉他男叫方煜恒,名字起得跟琼瑶戏男主角一样偶像又文艺,但实则是个没有生活情调、性情粗鄙的巨蟹男,每天的生活除了做音乐,就是宅在家里玩X-box,台湾最流行脸书那会儿没赶上,后知后觉跟着大陆的朋友一起玩微博,但从不会发自己的照片,那天他确实向李萱要了烟灰缸,他也以为企划会上李萱带电力的眼神是看向他的,就连后来收到她娇滴滴的私信,都肯定对方是对自己有意思的。
所以当李萱坐下不到五分钟就借口离开,然后回去发现不能私信给她原来是被取消关注之后,方煜恒就觉得异常莫名其妙。打了几天电话未果,在他动身回台湾当天,李萱发来一条私信,说她接受不了异地恋,就此别过吧。
正常的男人应该会想尽办法要女方一个解释抑或骂几句脏话认栽收手了吧,但方煜恒倒挺奇葩的,发不了私信就在微博上放自己弹唱的视频隔空献爱意。
一唱就是一年。
他一直以为李萱有难言之隐,或是这个女生还没准备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地恋,他也根本不会想到,李萱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最大原因,就是爱的根本不是他这个人。
那一年,各大社交网站涌现很多翻唱偶像,方煜恒在众多老外和华裔中脱颖而出,靠几个简单的和弦唱原创,视频常被各大网站分享,因为歌词都围绕“不再联系”“我很想你”等虐心的字眼,被网友冠上了各种狗血故事,成了悲情男神。
当李萱终于看到这些视频后,心就软了,一边哭笑不得地听着那些藏着她名字的歌词,一边跟那些编故事的人吵架。有一次有些想念,想回头看看他们的私信,才发现当时一冲动都给删了。
说白了,全是寂寞使然。这一年,李萱转行做了品牌公关,除了那次乌龙的碰面,她跟方煜恒再无半点交集。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没有特别的人闯进她的世界,她的世界也仍然只容得下一个主角。当她辗转于饭局之间,靠酒精拿下一个个案子后,回了家仍然忍不住惆怅,这个年纪,卸了妆有皱纹,喝多了胃会痛。一个人住在LOFT里,上下楼梯都觉得踩不稳,满世界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