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冯简在家里的时候,平日最多的就是坐在这桌边写写画画,即便离开多时,这桌上的笔墨纸砚依旧保留着当初的样子,好似他刚刚起身喝了杯茶,或者去稻田转了转,马上就能推门进来…
可惜,到底只是她的想象,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不在她的身边。
“小米,先生喊你出去行礼呢。”
大妞神色紧张的开门进来传话儿,小米赶紧起身,扯了扯衣角,最后望了一眼那张书桌,待得再扭过头去,下巴就微微抬了起来,脊背挺得笔直。
门外,高朋满座,亲友俱在,共同见证她一生中第一个重要时刻。虽然他不在,但她依旧会做的最好,甚至更好,直到能够骄傲的站到他身边…
绯色衣裙,红绳绑了乌黑的辫子,陆家最小的女儿乖巧的随在父亲身边,弯腰同众人行礼间,初初展露深闺的娇羞和俏丽。
众人齐齐点头回礼,目送担任有司的大梅端了第一只托盘,引着小米回了东厢房。
片刻之后,小米第二次走到人前,素白云绫襦裙,没有任何纹饰,腰间系了翠绿的丝绦,手腕上一对儿光面银镯子,耳朵上小小银丁香,发辫向后挽起,罩了一块素色罗帕。帕子上绣纹极精美,好似绣线里掺了银线,冬日并不如何热烈的太阳照射之下,却闪着烁烁银光。
铁夫人待得小米同陆老爹和众人行了礼,这才起身,正色同小米互相见礼。小米跪坐在草席上,铁夫人净了手,然后打开了她的发辫,亲手执起黄杨木梳开始梳理。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小米听不太懂铁夫人在吟诵什么,但却感受得到她满满的疼爱和祝福。
西厢房里,有妇人低声议论,“做正宾的这位夫人是谁家主母?难道是府尹夫人?这气度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啊。”
“府尹夫人好像过世了,没听说续娶啊?”
陈月仙这会儿忙的差不多,正好陪在女眷们身边,听得这话就笑着接口,“这位夫人是我家小姑的义母,先前地动之时路过,因病暂时寄住在我家。平日对我家小姑多有教导和照料,正巧这次我家小姑及笄,就请了这位夫人做正宾。”
她这话里其实根本没说明铁夫人的身份,但大元重孝道,子女待义父义母要同亲生爹娘一般尊重孝顺。这时候众人若是再说铁夫人一句不好,有半个字不敬,那就是同羞辱陆老爹一般了。
所以,众人都是收了话头儿,专心去看院中行礼。结果这一看,却是让女眷们更惊奇了。
这会儿,小米已经挽了双螺髻,插了银簪,回东厢房又换了一套长裙。烟柳色银错金双凤织锦裁剪成最简单的式样,高高的束腰,显得少女的腰肢不堪一握的娇弱,但外罩的木兰青双绣梅花锦缎外裳,却又护住了这份娇弱,多了三分端庄明丽。
娇俏可人,不知世事的少女,瞬间变成了明丽知礼的姑娘。
铁夫人再次净手,重新打散了小米头上的双螺髻,墨色秀发在她的指尖变化缠绕,很快又换成了明月髻,一只累丝嵌红宝的赤金发冠置于正中。
小米起身行礼,转而回去换了最后一套礼服。东厢门扇打开时候,太阳正好悬在天空正中,阳光从彩棚的缝隙投射下来,耀得众人微微眯了眼。
而小米就那么施施然走了出来,大红缂丝织金五彩通袖衣,下边配了曳地百鸟朝凤瞿纹缕金裙,耳朵上是金冠同色的红宝坠子,腕子上却是一对赤金龙凤嵌红宝的镯子。通身的气派,无不在向所有人宣告她已经长大成人。这世间再多风雨,她都无惧无伤,展开翅膀,自由翱翔。
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明媚的豆蔻少女,端庄的姑娘,雍容大气的女子。
仿佛被时光打磨掉外边杂质的玉石,最后显露出的是惊人的典雅美丽。
“山村里的金凤凰!”
赵志高忍耐不住,激动地手指头都在哆嗦,低声嘟囔,“不愧是那位看看中的…”
师爷耳朵尖,微微侧头想要听得清楚一些,可惜,赵志高却被后半截话头儿咽了回去。
西厢房里,所有女眷已经是站了起来。男人们还罢了,心粗又不懂这些衣料和首饰。但女人们天性使然,各个都是行家。
先前几套衣衫还只能称上一声好,但最后这套大礼服可是太出彩了。这料子绝对不是随手可得,若不是江南之地直接采买的,就是来自某个富贵人家的珍藏,那几件红宝石首饰更是罕见,红的耀眼通透,绝对不是凡品。
而这样难得的东西,居然出现在陆家小女儿的身上,难道陆家如今已经这般富庶了吗?
随在母亲身边的小姑娘们也是目光热切之极的盯着小米,悄悄盘算着回去之后一定同目前求肯,也打制一套这样的金冠首饰,及笄那日也要这般惊艳。
但几位夫人却是考量更多,有意无意扫过陈月仙的衣衫首饰。陈家本身就是经营布庄,陈月仙作为唯一的女儿,怎么可能缺了好布料,至于首饰,她刚刚从泉州回来,免不得添置了几件新式样,比北地可要精致太多了。
于是,陆家有钱,陆家很有钱,陆家非常有钱,这三点逐一深刻的印在了几位夫人的心上。
家里有儿子不曾定亲的,自然重新开始评估随着父亲给客人们行礼的小米,家里有闺女的,又把眼珠子黏在了站在主位之后的陆老二和陆老三兄弟身上。
当然,陆老二长得不丑,只不过闲不住的跳脱性子,让他更像穿了新衣的猴子,浑身不自在。于是,一旁俊秀文雅的陆老三就承接了所有妇人的目光。
陆老三却是不知道他已经被人家当了未来女婿人选,他这会儿满心里都是酸涩喜悦。当年妹妹落生,他也不过三岁,娘亲抱了妹妹哭泣,嘱咐他们三兄弟以后一定要保护妹妹,一定对妹妹好。一切好似还在眼前一般,不想转眼间已经十五年了。
时光如水,总是这么不经意间就溜走了那么一大截。
陆老大这会儿也是眼圈儿泛红,他是家中长子,母亲过世之后,孝顺父亲,很是辛苦。无奈他算不得聪明,只有一把子力气,再如何勤恳,家里也是慢慢走了下坡路。好在妹妹开始懂事,打理家事,家里才迅速富庶起来,日子也红火。如今妹妹也长大成人了,老娘在天之灵,怕是也会安慰之极吧…
小米随在父亲身后,一一给来宾行礼,脖子被沉重的金冠和礼服压得有些僵直,偏偏她还要端庄微笑,真是分外辛苦。怪不得前世电视上看到那些公主贵妃之类,一直高傲的抬着下巴,这哪里是骄傲,明明是不得不如此才能让脖子轻松一些啊。
好在来宾不多,很快她就被扶回了东厢房,换了一套桃红杭缎面子的掐腰斜襟小袄,配了流云蝙蝠的挑线裙子,头上金冠撤下,也换了一只小巧的累丝含珠金雀钗,耳上是一对儿珍珠坠子。待得要脱下镯子,她却是不舍得,照旧用布条缠得严实。
第192章 古怪的老熊岭
院子里,已经放了酒席。丰盛的菜色流水一样端上去,堂屋里一桌儿坐了赵志高等几个主客,西厢房是女眷,院子里的散西面则坐了老熊岭的乡亲。
就是跟着宾客们前来的马夫,仆役,丫鬟婆子们也单独在倒座房里开了两桌儿,惹得这些人都是感激不尽。他们是奴仆之身,被慢待轻视几乎已经习惯了。大多时候伺候主子赴宴,都要饿着回府,灶间有剩饭还好,若是没有,就要饿到第二日了。不想今日来陆家,原本以为穷乡僻壤是个苦差事,却受了这等的厚待。
再看他们的菜色同散席上的菜色,半点儿区别没有,他们就更欢喜了。
有丫鬟迅速吃了几口,去换主子身边伺候的小姐妹,结果换回的丫鬟却是惊异,“哎呀,主子桌子上也是这些菜色!”
众人都是愣了一瞬,转而再望向忙碌的陆家人,院子里欢笑的村民,忍不住就觉得羡慕起来。
历来,各家宴客的规矩,酒席是要出个一二三等的,这陆家倒是古怪,不论是主客还是普通村人,亦或者他们这些奴仆,款待的席面居然都相同。
这是陆家不懂规矩,还是陆家把主客和村人,还有他们这些下等人都是一般重要?
真是古怪的老熊岭,古怪的陆家人…
堂屋的主桌儿上,几个老秀才也是筷子夹了菜却找不到嘴了。
本来只是听说陆家因为儿子做了书院院长的关门,陆家很得府尹大人厚待。但今日一看,这哪里是“厚待”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啊。
赵志高根本行的就是晚辈礼,一口一个陆先生,喊得比村里的淘气小子们都恭敬,那模样看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陆老爹是京都某个一品大员的亲长呢。
若是旁人,他们免不得要猜测一番。但陆家的底细,对于他们这些同窗来说,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陆老爹虽然有些才学,但中了秀才之后不知为何突然就退学在家了,不久成亲生子,半辈子都蜗居在老熊岭,若不是生了个聪慧的好闺女,带挈着整个村落跟着红火起来,怕是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了,更别说同府尹大人平起平坐了。
难道府尹大人有事被院长的得意弟子攥在手里了?
几个老秀才一边拍着府尹的马屁,一边脑子胡乱转着,直到散了酒席,上了自家的马爬犁走出老熊岭,这才被迫不及待的媳妇儿拍得回了神。
“老爷,你不是说陆家破落的狠吗?今日一见,怕是比咱们家里都要过得好呢!”
老秀才扫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闺女,很是有些尴尬,含糊道,“陆家姑娘是个聪慧的,家里生意多半是她打理,了不得。”
“这何止是了不得啊,你不知道及笄礼上,她戴的那套红宝头面儿,一只金冠就够我们姑娘的半副嫁妆了,还有那衣衫料子,都是南边来的好货,上次我去布庄,都没舍得买。”
“是吗?”
这下老秀才也惊疑起来,“陆家的生意怕是真赚了不少银钱,倒是陆文成这家伙心思深,一句没露出来过。”
秀才夫人眼神更热切了,赶紧追问道,“你可看见陆家家三子了,才学如何,听说在书院也很受先生器重,开春一定是榜上有名。以后做了官,又有那么多师兄指点帮扶,简直是前程无量。不知道他定亲没有?”
老秀才先前酒桌上还真同陆谦说过几句话,听得夫人这般打算,就带了笑,“嗯,陆谦自然是个不错的。待我过了年再来探问两句,总能…”
他们夫妻两个说的热闹,就把自家姑娘忘到了一边,那姑娘想着小米的华服首饰,想着隐约扫过几眼的文雅公子,脸红的差点儿把自己塞到座位缝隙里去…
这样的对话,几乎在每一个离开老熊岭的爬犁上发生,当然也有脑子清醒又精明的秀才一口拒绝了媳妇儿的提议,“陆家之事,如今还不明朗,我瞧着那府尹大人都有努力攀附的嫌疑。”
妇人满脑子都是小米的首饰衣衫,哪里是那么轻易放弃的,抱怨道,“你就是清高了半辈子,生怕人家说你攀附权贵,如今倒好,给儿子选个好媳妇,门当户对,你又这么说。”
秀才却是不为所动,坚决道,“说不成就不成,陆家这姑娘是个了不得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娶不得。不如退而求其次,老熊岭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看看别人家的姑娘,有没有好的。”
“咦,老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方才陆家长媳可是说了,陆家姑娘特意请了教养嬷嬷教导村里姑娘写字盘账,还学规矩礼法,瞧着比普通人家闺女可是强太多了。”
“正是这样,娶媳娶低,嫁女嫁高。你不如多打听几句,家宅安宁最重要。”
“好,老爷说得对。”
北风吹着雪粒子打在爬犁上,沙沙作响,车里车外几乎是两个世界。
但冬日将近走到了尽头,北风总是没那么足的底气了,玩闹两下也就跑掉了。
于是爬犁顺利的被马匹拉着,跑过了茫茫雪原,奔向了并不遥远的春日…
陆家大院里,所有村人都没想到,连同小米在内的所有姑娘后生,都成了布庄里的好料子,被人惦记上了。
小米累的死狗一般躺在炕上,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同韩姨母抱怨着,“姨母,我就换了几套衣衫,怎么这么累啊。我宁愿做一桌子好菜,也不愿意做这样的木偶了。简直…”
“简直什么,好好的姑娘,没个规矩样子!”
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嗔怪道,“别人家的姑娘想要如此隆重的及笄礼还不成呢,你倒是嫌弃上了。”
“就是啊,小米,我及笄的时候,能有着一半热闹就行了。”
大妞正帮忙把小米头上的金冠摘下来,满眼都是羡慕。
小米赶紧干笑着坐好,吐吐舌头同铁夫人撒娇,“干娘,我今日做的好吧,规矩没错吧?”
“勉强不错,”铁夫人面色照旧冷冷淡淡,但熟悉她的风娘还是轻易发现主子嘴角翘了起来,于是心头欢喜,就插嘴道,“小姐放心,方才夫人还在屋里夸你呢。”
“哎呀,都是干娘教的好,我又聪明伶俐,这才顺利完成。”
小米越发得意,惹得屋里众人都是笑起来。
铁夫人也是绷不住脸,抬手点了点她的脑门。
“以后是大姑娘了,放在大户人家早早定亲,及笄就该成亲了。”
小米最是怕这个话题,赶紧岔开话头儿,“干娘和大家今日为了我的及笄礼都辛苦了,晚上我下厨,给大家做好吃的,好不好?”
“不好,”刘婶子从外边进来,笑道,“都累了一日了,你也别折腾了。整日在一处住着,哪里差这么一晚。外边都拾掇好了,我们也回去了。歇息几日再聚也不迟!”
这话也有道理,众人又说笑几句就散掉了。
小米实在累极了,嘱咐青花青玉几句,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脑子里隐约盘算着晚上做些什么清单吃食,却突然听得耳边有什么响声。于是下意识睁开了眼睛,低声问道,“谁在外边?”
窗外没有人回话,但又被敲了两下。
小米起身,扫了一眼半昏暗的屋子里没有什么人,于是就披着大袄下了地。
待得开了外屋的门扇,就见初一带了一脸霜色站在外边。
小米赶紧扯了他进门,一边替他拍去身上的雪花,一边埋怨道,“这一日,你跑哪里去了,我二哥那个猴子模样都装了一日乖巧,倒是你不见影子!”
初一却是不应声,扯了小米忙碌的小手,在她手里放了一物。
小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颗动物牙齿,足有小号花生果那么长,白森森的很是恐怖。
“呀,这是什么牙齿啊,好锋利!”
初一许是见小米没有吓得抬手扔掉,很是欢喜,咧嘴一笑,应道,“头狼!”
头狼?
小米惊得瞪了眼睛,伸手想拍他一巴掌又赶紧收了回去,转而上下打量他,“你居然跑山里去猎狼了,你不要命了!伤到哪里了吗?谁跟你去的?”
可惜,初一打定主意不说话,只是显摆着一口白牙,气得小米想要拿锤子帮他把牙齿都敲掉。
初一取过那只狼牙,比了比小米的脚腕,用意很明显,他拼命猎了头狼,取牙就是为了给小米做个脚链。
小米无奈,哭笑不得抢过狼牙,骂道,“你个榆木脑袋,这么锋利的牙齿戴脚上,我岂不是动一动就把自己戳个窟窿?”
初一眼神暗了那一瞬间,急的搓手,小米却打开了腰上的荷包,小心把狼牙放了进去,末了重新系好,笑道,“放心,这是初一送我的及笄礼物,我以后每天都带在身上。”
听得这话,初一原本失望的脸色如同别春日照耀的雪原,迅速换了颜色,那欢喜好似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一般。
小米拍拍他的脑门,拢了拢大袄的衣襟,扯了他出门,“走啊,去前院,在山里跑了一日,你也不怕冷。我给你炖罐鸡汤暖暖胃,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留下病根,以后冬天有你难受的。”
初一笑的灿烂,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西厢房顶,两个白白的雪包悄悄往一处凑了凑。玄六小声道,“五哥,是不是给主子送个信儿?这草原蛮子太会哄姑娘了”
第199章 自家人
玄五也是皱眉头,但想起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又道,“再看看吧,主上有安排。”
玄六叹气,“好在这个草原开春就走了,否则还真说不好,就把陆姑娘…”
“瞎说什么,还不闭嘴,陆姑娘当这蛮子弟弟一样。”
“哼,陆姑娘倒是没什么心思,保不齐这草原蛮子心眼多。”
两人斗了几句,眼见青花青玉开始说笑着进了院子,抱了秸秆烧几铺大炕,就赶紧闭了嘴。想着马上就能睡在热烫的大炕,美美睡一觉,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忙碌了一日的陆家,晚饭时候,人人都分了一碗鸡汤粥,配了清淡的小菜,外加几簸箩葱油小花卷,然后就早早睡下了。
不出十日就要过年了,满村上下,男女老少都松了一口气。自觉一年中,最后一个忙碌的日子过去,只剩了欢欢喜喜准备吃喝,过大年了。
却不想,谁也没猜到,老熊岭真正的热闹日子才刚刚开始。
腊月二十三这日,传统小年,早起家家户户吃了饺子,就开始盘算暖棚里的菜色能割出多少筐,分批送去城里。
小刀传信回来说,铺子门槛都被踢断了,定金银子都收了几百两。
村里家家户户恨不得爬到暖棚上边掀草帘时候,都能对着北风吼两声,以宣泄一下心头的兴奋和欢喜。
淘气小子们已经放了年假,得了自由的小鸟一般,把功课都扔到了脑后,整日里在村里四处疯跑,偶尔“坏心眼”把某个胖墩儿埋雪堆里栽葱,惹得胖墩儿大哭,其余小子家里的老娘就会抽空出来照着儿子屁股来一脚,于是伙伴们一人付出一块芝麻糖的代价,哄得胖墩儿露了笑脸,这才继续玩耍。
鸡架里的公鸡母鸡已经过了风声鹤唳的时候,主人已经送了一部分同伴去见阎王爷,它们这些被留下的都是剩余价值很充分的幸存者。
于是,母鸡琢磨着早些下蛋,公鸡就就兢兢业业报晓,不敢稍有懈怠,生怕主人一个不高兴就把它也送走了。
当然,还要防备一种叫“姑爷”的生物,但凡这生物进门,它们就容易被送上断头台。
倒是尽忠职守了一年的老狗,终于盼到了好时候,几乎顿顿狗食盆里都会有些骨头,于是幸福的不时摇着尾巴。
小米虽然过了及笄礼,但是也没觉得日子有什么变化。照旧是每日照料一家人的吃喝穿戴,偶尔核算一下账册,摆弄一番她的首饰匣子。
不得不提一句,刘叔当真是被打猎耽误的全能匠人。不说托付他打制的刀枪如何锋利,就是雕刻个首饰盒子都能雕出花样儿来。
一尺见方的木盒,前后左右雕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盒顶则是盛放的牡丹花,层层叠叠,那个细致的模样,怕是夏日里都能惹得蜜蜂跑来采蜜。
盒子打开,盒盖里镶嵌着铜镜,打开铜镜下边的纽扣,木盒子就分了三层。放戒指的,耳环的,项链,甚至是成对儿的镯子,那只嵌红宝的金冠,都能放置的整整齐齐。
当然,高仁当初打劫主子的内库太过彻底,以至于这样的盒子,小米足足有三只才完全让那些珍贵的首饰,脱离了破烂一般卷在包裹里的命运。
相比于去年,家里多了很多人口,不说吃喝准备多许多,就是新衣都要多备十几套。
铁夫人和风娘夫妻的,自有风娘张罗,但初一那些草原同伴的新衣,还要小米费心。好在村里婶子们都是热心肠,赵家村里幸存的妇人更是感念当初雪崩时候,草原人的援手之恩,几乎是抢夺一般,把布料和棉花,连同他们自己的都拿走了。
如今已经完成大半,想必大年那日,老熊岭上下有一个算一个,不论是外客还是自家人都有新衣穿了。
小米正坐了桌前拨着算盘,一边记账。家里的账册还罢了,赵家村的开销可是一定要算清楚得,毕竟先前捐献的银子都是有数的,陆家可以贴补,却是不能贪渎丝毫,否则施恩不成,反倒留了计较仇恨,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铁夫人坐在炕头同风娘扯了做新衣剩下的布头,闲来无事准备再缝几个新荷包,备着有人送年礼来,赏赐下人。
偶尔抬头见小米咬着笔杆,拨得算盘噼啪作响,铁夫人脸上就多了一分笑。她撑着硬脾气一辈子,不想老了还寻到一个好闺女,这种喜悦简直开口就要溢出来…
正是这样的时候,突然青花跑来禀报,“姑娘,山下来了一支马队,说是给咱们家里送年礼的。大少爷问了几句,那些人只说姓冯,大少爷让人来请您,猜测是冯公子派来的。”
“来人当真说是姓冯?”
小米几乎从炕上一下跳到了地上,慌得青花赶紧寻了鞋子过来,倒是随后进门的韩姨母笑着接了话头儿,“姑娘,确实没错,是冯公子派人送年礼来了,足足十几车。大少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派人又来催您下山呢。”
“哎呀,取我那件狐皮斗篷来,我这就过去。”
小米的小脸几乎要笑开了花儿,几乎是不等韩姨母给她系好斗篷扣子就冲了出去,但转而又跑了回来同铁夫人说道,“干娘,我去一趟山下,马上就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