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爷听得连连点头,捋着胡子帮衬了两句,“大伙儿都放心吧,有小米在呢,只要大伙儿心齐,什么时候都不怕没有银子赚。”
“对,就是谁说小米是送财童子转世,我也信。谁家随便收两筐土回来,都能在这样大雪天里长出蘑菇啊!”
“对,咱们老熊岭真是祖上积德了。”
众人七嘴八舌,赞起小米是不遗余力,听得小米脸红,生怕再说下去,她就被神化了,于是赶紧招呼道,“叔伯婶子们不要哄我了,这怎么说着,我都不是人了呢!”
众人都是笑起来,小米小手一挥,笑道,“今日应该庆贺一下,我们家里准备酒席…”
“不行,今日这酒席不该陆家准备!”
刘婶子难得插一句,回身招呼各家妇人们,“这一年都是小米家里在准备酒席,大伙儿谁都没少吃。如今赚了银子,咱们也出把力。一家两个菜,摆一桌儿百家宴席,怎么样?”
“好啊,刘婶子说的对。咱们也准备一次!”
“我家还有腊肉!”
“我家有…”
妇人们打了鸡血一般,纷纷应和刘婶子,不大一会儿就分好了菜色,风风火火回家下厨去了。
小米算计着村里一百多人,除去出门的,也就剩了这么五十几口,家里勉强坐的下,于是就安排青花青玉开了东西厢房的门。
孩子们平日读书的西厢房还好,桌椅往角落里推一推,足够放下一张桌子,但东厢房里却处处都是冯简主仆的痕迹。甚至炕上小桌儿上还放了不曾收起的笔墨纸砚,想起冯简日日临窗而坐,或者奋笔,或者读书,小米就心头酸涩不已,转而却是什么都不曾挪动,直接锁了南屋的门,只留了堂屋待客。
猎户娘子旁的本事没有,做菜兴许也是粗糙,但胜在麻利两字。
不过一个时辰,陆家正房和东西厢房里都摆好了酒席。
家家端来的菜都装在小陶盆里,可谓是实在之极。
韩姨母带着青花青玉几个把菜分盘送上酒席,又盛好新蒸的雪白米饭,然后不顾小米挽留就带了她的十几个“弟子”去了后院单独摆出的小桌儿吃饭。
小姑娘们爱热闹,免不得就露出些沮丧神色,但韩姨母也不曾松口。
一众妇人们不但不心疼闺女,反倒纷纷给韩姨母行礼,谢过她尽心教授孩子。
虽然才短短几日,但自家闺女的改变可是家里老少有目共睹。
先前风风火火的丫头变沉稳了,大字不识一个的,会写名字会算私房钱了,就是最笨拙的三丫都捏着针线绣了个猪肚子荷包。
当然,眼见这些,最欢喜的可是她们这些当娘的。
韩姨母并没有因为妇人们如此就如何激动,只简单回礼,然后就带着小姑娘们走掉了,惹得妇人们又是一阵议论,自然都是盼着闺女学到韩姨母三分本事,以后也不怕嫁出去受苦了。
第一次卖菜就有如此丰厚的回报,每每想起家里暖棚里依旧是满眼的新绿,无论老少就心头火热的厉害。
于是,手里的酒碗也就端的勤快。
一顿饭吃下来,男人们醉倒大半,就是老冯爷几个也是说了醉话。
先前被家里人强硬留在家里的几个后生,这时候可派上了大用场,背了老爷子们回家,又要帮着老娘搀扶老爹。
待得陆家上下拾掇了残羹冷炙,洗涮干净碗筷,天色已经黑透了,院门口的红灯笼在寒风里摇曳,投射下一片艳色光晕。
小米拢紧身上的锦缎小袄,挥手示意青花青玉直接回去歇着,然后进了自己的屋子。
那只装了披风的包裹端正放在炕柜里,她忍不住又拿了出来,伸手轻轻抚摸那没有一点儿杂色的皮毛,还有大红金端上隐约用银线绣出的谷穗,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涩。
人家女孩子的衣衫绣的都是各色花朵,她这里居然绣了谷穗,谷穗成熟敲打,再舂出来就是小米,她的名字。
那个人吩咐绣娘的时候,怕是也受了很多疑惑的目光吧。
这样的寒夜,不知道他宿在了哪里,带的吃食够不够,可穿了新披风,冷不冷…
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少女的心思,酸酸甜甜,如同秋日的刚落枝头的果子,让人贪了新鲜却又惧于那份酸涩…
而这一刻,京都北面的承德门上,守卫的兵卒们裹着冰冷的盔甲,手里抱着长枪,腰上挎着朴刀,正是苦苦挨着冬夜。
虽然京都比之北地要暖和许多,但这样的夜晚依旧是冷的人心肝跟着打颤。有聪明的老兵偷偷从怀里摸出一只小葫芦,抿上一口老酒足够让整个身子热上那么一刻钟了。自然这事被上司发现会免不得一通好骂,甚至还要挨军棍,但大元几十年太平日子过下来,军纪早就没有那么严厉,更何况这样辛苦的时候,上官尚且都在城楼里吃喝烤火。
于是,眼尖的兵卒发现就会缠上去分一口,低声说下几句,倒是让冷清的城墙热闹了三分。
正是这样的时候,突然远处官路上跑来一队人马,黑夜里看不清,只听马蹄声声,威势非凡。
有胆小的新兵蛋子吓得跳起多高,就要抽刀的时候,却被老兵一脚踢在屁股上,骂道,“慌什么,不过七八匹人马。”

第123章 太子

果然,马队很快到了城门下,躲在城楼里的校尉也赶了出来。方才喝酒正是痛快的时候,这般被冷风骤然一吹,他就打了两个喷嚏,有心想要骂几句,但京都重地,路旁树上掉个树枝都要砸倒几个贵人,他也不敢随意得罪。
于是,他扯了脖子冲着下边喊道,“京都重地,不得纵马!来者何人,若无加急军报,明日请早!”
那城门下的骑士听了这话,却是没有一个出声,各个黑色披风,其中一个个子好似矮了很多,整个人罩在披风里不耐烦的扭动着身子,直到最前之人挥挥手,他才从怀里掏出一物直接扔上了城头。
那校尉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用手里的刀柄把那东西拨出去,却见得火把照射下,那东西金光灿灿。
他慌得差点儿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有兵卒上前问道,“校尉,怎么了?”
“开…赶紧开门!”
“啊?这大半夜…”那兵卒还要说话,却被校尉一巴掌拍子肩膀上,“让你开就开,不想活了?”
“是,是!”
兵卒们应声都是跑了下去,合力打开了城门。
一人环抱粗细的门闩被抬了下来,城门吱呀呀开了一道三尺宽的缝隙,马队陆续走了进来。
校尉恭敬的双手捧着那扔上城头的令牌,高高举过了头顶。那小个子护卫伸手取过,鼻子抽动两下,冷笑道,“居然喝酒了?”
校尉吓得缩了脖子,不等跪下又听那小个子护卫说道,“没空理会你,再有下次就…哼!”
校尉赶紧跪倒,却见马队再次提起缰绳,轰隆隆跑进了都城…
有兵卒上前扶了校尉,不等开口就被校尉挥手堵了嘴巴,“别问那么多,赶紧关门。”
一众兵卒们再次合上城门,堵住了北风,也堵住了心里的疑惑。只有那校尉望着城里,神色莫名。传言不是说太子殿下体弱,在别宫静养一年有余了,今日怎么突然回来。难道是体弱之症,痊愈了?这消息可足够整个朝堂跟着欢喜了,毕竟当今皇上就这么一个子嗣,又是声名极好,整个大元没谁不希望太子健康啊…
日出东方,光耀大地。一日之计在于晨,即便山林里不曾冬眠的小兽也要出门去寻些冬雪下的草根之类果腹,更别说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
京都九门,负责进出杂事的定和门在子时就开始忙碌了。先出脏物,再进水车,柴车,牲畜肉食,各色车马,甚至是挑着担子的小贩,几乎把城门挤得水泄不通。
绕着城墙再行十几里就是西城第二门永泰门,进出的京都的百姓或者乘着车马的贵人们同样是人头攒动。城防营的兵卒们不紧不慢做着例行检查,惹得等待的人们更是心急,于是不耐之下就要寻些事情做,八卦当然是首选。
有人就道,“听说太子回京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说太子体弱,要静养两年吗,皇上可是为这事没少费心。你没看那些豪门大族连酒席都摆的少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谁知道真假了?”
“那就别乱说,不过太子贤德,几年前开起的百姓药铺每月都在舍药,我娘就是在那里抓了药才好病。听说太子体弱要修养,我娘还特意供了香火求火神保佑呢。”
“这倒是,太子是个好人,咱们大元有福气。”
人们议论纷纷,身为京都人,即便是最普通的百姓,骨子里也总带了三分骄傲,毕竟活在天子脚下,他们茶余饭后的八卦都比外地州府的府尹都要灵通。
坐落在京都最中位置的大元皇宫里,巍峨的宫墙把宫里宫外分成了两个世界。朝臣们天色未亮就进了乾坤殿,大小政务处置完,日头也不过三尺高。
皇上留了几个重臣一同用膳,间隙时候抬头扫向门口伺候的老太监,却见老太监恭敬点头,于是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
越过一道红墙,旁边的宫殿里正是忙碌。
金碧辉煌的光明殿,据说当年因为太子降生,皇上欢喜之极,特意下旨要工部翻新修葺,倾尽世间所有金贵美好之物,只为了这里成为储君成长之地。
如今沉寂了一年,甚至常常以为自己被抛弃的太监宫女们终于迎回了主子,那个兴奋莫名,简直恨不得大叫三声。不说光明殿的金砖擦了多少次,就是门外的白玉阶都一丝灰尘也无。
黑色锦缎长袍,金丝滚边,胸前绣日月,背后山河图,腰缠蛟龙金带,广袖袖边缂丝云纹。
墨发被金冠束起,一丝凌乱都不曾有。身姿挺拔如同五岳青松,负手转身间,墨色双眸里已是装了大元天下。
半月前,还在山岭间行走的游学子弟,如今已经是大元未来的储君。
若是老熊岭众人见得,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宫女太监们静默了片刻,齐齐跪倒磕头,“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吧。”
门口,同样换了侍卫装束的高仁儿却是翻了个白眼,闪身下了台阶。
东宫太监总管开口就要呵斥,却被太子抬手拦了下来,“父皇可在养性阁?”
“是,殿下,皇上刚刚下朝,正同几个阁老用膳。”
“摆架养性阁。”
“是,”太监总管躬身应下,转而迅速退到门口高声喊道,“太子摆驾养性阁。”
宫殿九十九重,屋宇层叠,却是拦不住这一声吆喝。
大元未来的主人归来,岂是谁都能无视的?
无数宫殿里的主人第一件事就是开了库房,拼命搜寻一切得用之物送去东宫,不求太子入眼,只求太子知道她们这一份心意,待得皇上大行那日,她们的后半生依旧会衣食无忧,直到终老。
其中最华丽的一座宫殿里,装扮贵气逼人的贵妃正扶了老嬷嬷的手站在寝殿门前,望向暗流涌动的皇宫内外,嘴角的笑极温柔,“太子修养回来了,不知道身子恢复如何?”
“听说太子晨起进了两碗粥,还有四块点心,胃口很是不错,想必已经恢复了。”老嬷嬷躬身应的不紧不慢,显见在主子跟前极受信重,也要几分脸面。
“那就好,惠敏呢?”
贵妃突然想起亲生的公主不在身旁,老嬷嬷这次却是赶紧应道,“公主殿下想必是想念兄长,方才出去了。”
“胡闹!”贵妃却是变了脸色,转而觉得语气不好,又改了回来,“太子刚回来,很多政事要忙,她去添什么乱。如今她也是大姑娘了,合该少出去走动。”
“是,娘娘,老奴会好好规劝公主殿下的。”
贵妃闻言却依旧脸色不好,微挑的凤眸扫过垫钱伺候的宫女太监,转身回了寝殿。
风从龙,云从虎,太子出行,行走间,太监宫女跪倒无数。晨起三竿高的日阳照射在白玉台阶上,分外耀眼,黑缎鞋上绣了金线,黑白分明,闪过太监宫女的眼角,于是他们的头也就压得更低了。
上位者的威势,不是任何人能够轻易抵挡的,当然也有例外。
一个穿了粉色宫装的高挑女孩欢笑着迎了过来,声音有些低沉,但却不失磁性,“大哥,你回来了!”
太子闻声望去,眼底温柔一闪而过,“敏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惠敏公主抬脚走动间许是觉得宫装裙摆太长,干脆拎了一半在手里,奔到了大哥跟前,惹得一众太监和宫女都是低声惊呼。两色面色严肃的教养嬷嬷更是气急败坏的撵上前规劝,“公主,您怎么能拎起裙摆?这不合礼数!”
惠敏公主一手扯了太子的衣袖,满脸的可怜巴巴模样。太子心头一软,伸手半护了她,回头淡淡问向两个教养嬷嬷,“方才可有人看见公主失礼?”
在皇宫里生存的第一个需要牢记的规矩就是,不该看的不看。太子这话问出来,不等两个教养嬷嬷答话,一旁的太监宫女们已经是跪地磕头,齐声应道,“奴婢(奴才)没有看到。”
两个嬷嬷又羞又恼的满脸通红,犹豫了一瞬也低了头,“是老奴失礼了。”
“嬷嬷年岁大了,回丽秀宫多歇息几日吧。”
太子一挥袖子彻底给两个老嬷嬷禁足了,两个老嬷嬷脸色死灰,万般后悔方才一时忘形,太子离开一年,居然就忘记他最是护着公主的事了。如今事已至此,只能等着自家贵妃娘娘开恩了,她们是公主自小就陪在身边的教养嬷嬷,贵妃一定不会让她们彻底没了脸面。
“是,老奴告退。”
眼见两个老嬷嬷灰头土脸离开,公主欢喜坏了,扯了太子的袖子,跳着笑道,“大哥回来就是好,我…哎呀!”
她欢喜太过忘了脚下,一时踩偏了台阶,就要跌倒。太子一把扯了妹妹到怀里,末了扶她站稳,点了她的额头,恼道,“怪不得嬷嬷方才严厉,你确实该学学规矩。”
惠敏公主摸摸被大哥戳过的额头,很有些不习惯。
“大哥,你去别宫修养一年,好像…”
“好像如何?”
“不如何,”惠敏公主原本想要说话,但是眼角瞄着皇上身边的路公公走了过来,赶紧要走,“大哥,我先回去,记得来看我。”
惠敏这个唯一的妹妹自小就怕父皇,太子也是清楚,于是也不多留她,“好,我给你带了礼物,晚上让人送过去。”
“好,谢谢大哥…咳咳,谢殿下。”
惠敏公主摆摆手,拎起裙摆迅速溜走了,惹得太子好笑。

第124章 君臣父子

路公公自然也把兄妹的样子看个清楚,但这会儿却装作半点儿不知,笑着行礼道,“殿下终于回来了,皇上可是念叨好几次了。”
太子点头,应道,“劳父皇久等。”
说着话他就在路公公的引领下迈进大殿,但心头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伸手摸摸胸口,却转而把心里的一点儿疑惑扔去了脑后…
养性阁里,宫女们刚刚撤去午膳,几个老臣陪着皇上喝茶说些闲话。
当今国号为承德,承德帝是守成之君,这些年又是年纪渐长,行事仁德温和,很少龙颜大怒,惩戒大臣也极少,倒是让百官多有拥戴,除了政事,偶尔也说些市井琐碎,哄承德帝笑几声,难得的君臣和乐,其乐融融。
这个时候,太监高声禀报太子求见。正午的日阳光,从大殿门外照射进来,封泽就踩着耀成金色的汉白玉地板走了进来。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光环之中,玄色袍子上绣的金龙好似要飞出盘旋一般,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眉眼间退了原本的傲气尖锐,换成了五分沉稳五分内蕴的霸气,惹得年过半百的承德帝激动得暗暗握起了藏在袖里的拳头。
“儿臣给父皇请安,儿臣不孝,修养一年,累父皇惦记。”
“好,好,快起来。”承德帝伸手扶了太子起身,仔细打量儿子好半晌,点头笑道,“这一年修养,太子进益良多。”
有个老臣就顺着夸赞了两句,“太子殿下自小聪慧,文才武略,样样精通。这次归来,更是内蕴大成。”
“正是,老臣原本还想着明春大考,无人主持,不如恳请皇上派太子做主考官,如何?”
另一老臣也是笑眯眯开口,原本明春大考就是世家,新贵和寒门的角逐地,僵持几月都不曾决出胜负,如今太子归来,直接送出来做个顺水人情,倒也是个最好的结果。
虽然父母嘴上永远挂着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好,但自家孩子却是心头宝,即便笨拙也笨拙的可爱,更何况太子确实优秀,作为父亲的承德帝,他听得老臣如此说,神色里显见就带了笑意。
那老臣自以为马匹拍的成功,嘴角也翘了起来。
不想太子同几位老臣行了半礼,坐下之后却是连茶水都没喝一口,就拒绝道,“儿臣自认才学有限,不能服众,明春主考一事,实在不能胜任。不过,儿臣倒是听说副考官里有巡风御史李林,李大人为官清廉,秉性耿直,若是做了主考,定然能为大元甄选出德才兼备的人才。”
几个老臣有些意外,李林官职三品,当年也是状元出身,但这几年一直在外行走,很少在京都混迹,严格说起来,他算是寒门一派。
太子今日刚刚归来就如此提议,究竟有何用意?难道这是寒门要崛起的征兆?
承德帝扫了儿子一眼,却是把“爱子成魔”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既然太子提议,那明春大考就由李林做主考吧。听说李林老母已是年过花甲,守寡多年抚育儿子成才,实为大元妇人效仿楷模,传旨赐封二品夫人,赏金一百两,银二百两,锦缎八匹,珍珠一斛。”
有守在大殿角落的秉笔太监上前跪倒领旨,然后起身迅速书写了圣旨,请承德帝过目之后用印,即刻送出了宫门。
几位老臣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有些羡慕李林的好运气,但更多的是把太子在心里的分量又加了三分,毕竟这一切都只因为太子一句话。
几人也是人老成精,赶紧该换了话头儿。
承德帝只有太子和敏慧公主两个子女,方才夸赞了太子,这会儿自然也就轮到了公主。
其中一个老臣兼着上书房的教习,忍不住说道,“敏慧公主前日读书,听老臣夸赞太子十岁时候就把《元史》倒背如流,也是熬了一晚,早起就能背诵了,实在是勤奋聪慧。可惜,公主身为女子,否则必定是太子的臂膀…”
“咳咳,”一老臣听得同伴越说越激动,赶紧干咳两声提醒,那上书房教习先生及时住了口,醒过神来就发现承德帝低头喝茶,神色显见没有先前那般温和,于是就后悔起来。
都说父母待儿女总有偏爱,如同五根手指一般不能等同长短。别看承德帝待太子是百依百顺,视如眼珠一般,待惠敏郡主确实疏离之极,常让人误以为这公主不是皇帝亲生一般。若是放在平常的多子多女人家也就罢了,但皇帝只有这么一儿一女,这般样子就有些诡异了。
好在,太子很是疼爱妹妹,公主之母也占了贵妃之位,天下人才没有议论纷纷。
太子笑着开口解围,同承德帝说起归路上的见闻,末了道,“今年各地粮食丰收,儿臣路上还置办了些粗陋的吃食用物,待得晚些时候献给父皇。”
“好,太子有心了。”
承德帝的脸色重新变得和煦,也让一甘提心吊胆的老臣松了一口气,赶紧起身告退。
待得出了养性阁,下了汉白玉石阶,几人互相看看都是点头,低声赞道,“太子归来,实在是喜事一件,将来…”
剩下半句话没有说完,但是谁都知道,帝王仁厚就是百官和天下百姓的最大福分。
养性阁里,路公公早就撵了伺候的太监宫女,然后关了门默默守在门外。
封泽重新跪地给父亲磕了头,末了坐在父亲身边,如同平常父子一般,叹气道,“父皇龙体可还康健?冬日天寒,咳疾可曾犯过,孩儿归来匆忙,不曾看过太医院的脉案。”
比之一年前,皇帝两鬓又白了很多,作为儿子,很是心疼。
承德帝也放松了身体,依靠在明黄色的锦缎靠垫上,神色添了几分疲惫,“父皇无事,倒是你先前伤了腿,如今如何?”
“早就伤愈了,当初父皇说起民间卧虎藏龙,孩儿还不以为然,如今出去游走一年,当真明白很多。孩儿的腿伤就是山野村落的土医治好的,半点儿没落病根儿。”
“那就好,”皇上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很是欣慰,“杨老信中曾提起你亲自下田,打猎?”
封泽心头一跳,原本以为杨伯不过是父亲送到自己身边的老仆,如今听得称呼居然是这两字,倒是没想到这老仆当真有些来头。
他有心探问两句,但想起北边山岭的心爱姑娘,却是难得犯了急躁,改口道,“父皇,孩儿在北地…”
皇上却是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你刚回来,有事也不急于一时,回去歇着吧,闲暇时候再说不迟。”
封泽一愣,还想开口但见皇帝眉眼间疲惫之色渐浓,于是就起身告退了。
见得儿子出了门,脚步声渐远,皇帝重新坐起了身,沉声换了一句,“请杨老!”
门外的路公公赶紧应了,亲自跑去偏殿请了依旧衣衫朴素的杨伯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