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对殷含殊不喜欢也不讨厌,那是因为你对一个人的好恶,很大程度取决于他是否有利用价值。
九五至尊,帝王之才,薄情如斯还理所当然。
我嗓子眼一阵不舒服,伸手倒了半盏冷茶一饮而尽。
“小碧,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无论——”
颜莛昶的话在这里止住,视线飘得很远。
我总是明白这个男人的,他想要得到的,他不想失去的。所以我从来不会去问他,江山和我,你选哪一个。
爱美人不爱江山是个不错的童话,也仅仅是个童话。要知道因为他是皇帝,我才能做皇后;因他有权势,所以才能保护我;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凭借天真就可以两全,作为一个有脑子的女人,最好少问一个男人“如果我跟你妈同时掉下河,你先救谁”或者“事业跟我,哪个重要”。
这些问题问了也没用,因为只有真正到那一刻他才会权衡所谓的利弊然后做出抉择。
我道:“皇上。”
他“嗯”了一声。
应太迟道:“皇上,臣好感动。”
我手里的杯子哐啷一声掉了下去:你再说一遍?”要说我感动也就算了,你感动个什么劲?
应太迟看着天:“好蓝。”
我抖索着伸手倒茶喝,拿到一半才发现杯子摔了个粉碎,于是又把手放回来。
颜莛昶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其实天真的很蓝,但是,这个这个,破坏别人夫妻交流感情的良好气氛,应太迟你是不是也太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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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后
颜莛昶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松口,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套出来那第二道折子上写的是什么。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还挺需要他那样的人才的,面对威逼利诱面不改色死活不松口;无奈之下我把殷含殊找来喝茶,这痞子看看我看看地,然后“嘿嘿”一笑:“回娘娘的话,臣记不清楚了。”
他笑成那样看得我有气,我让朱燕把他给我立刻轰出去,结果小之哭着说母后好可怕然后去找他大哥了,不过我怀疑这孩子是在找借口,估计是怕不这么说,过去会被他大哥赶回来。
我摸了摸脸:“明兰,本宫的样子有那么可怕么?”
明兰绷着个脸:“回娘娘的话,一点也不,真的。”
得了,看你那表情,再听你那语气,我又不是白痴。我伸手在脸上拍了两下,松弛脸部肌肉免得长皱纹,然后开始想这帮臭男人到底想要瞒我什么,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好瞒的?不过日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殚精竭虑难道是他在外头包了二奶?不过照颜莛昶的性子要是真被人拆穿了肯定不会恼羞成怒,肯定背着我把人给处理个干净;而且他又不怎么出宫,这时代也没电话手机电子邮件,柏拉图靠那些个什么鱼传尺素鸿雁传音的也太没效率了吧?
多半还是跟我有关系。
国事他应该不至于瞒我,那么必定是私事,而私事里,唯一值得让他如临大敌的,也只有一个人。
思月轩。
应太迟说他死了,可是我总觉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怎么着他也该比我命长吧。
再者,跟思月轩神似的殷含殊, 跟我的从前有关系的若水,在一个时间出现,这帮人把我当傻子了吧?
我顶着窗外繁花似锦,小声嘀咕:“真他妈的烦。”
“娘娘?”明兰在旁边出声询问。
我摇头,看朱燕好像不在:“没事,应王爷还在宫里没有?”
“回娘娘,奴婢不知道。”
“那你叫个人去找王爷来,别告诉朱燕,本宫在后面园子里等,要是他不在,就早点回来通报我。”
别告诉朱燕,意思就是连颜莛昶也别告诉,他们俩一党的。
明兰想了想,又问:“若是王爷问问原因。”
我笑:“就说本宫得了些江南新供的上好茶叶,邀他共品;你且记得告诉他,他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本宫这里不要任何借口。”
他要是听不懂才有鬼呢。
明兰走了,我独自一个走出们,悠悠地欣赏满园好风景。
大约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应太迟来了。
一看他眼神我就知道他目前在全神戒备生怕被我套出什么话来,其实小样的你慌什么,从前瞒我不是挺高手的嘛。
“阿迟啊——”
“我真的不知道那奏折里写的什么表哥自己看了就让我们全退下了而且再也没提起过,真的!!”
我才刚叫了他一声就紧张成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慌什么?说那么快也不怕口渴,喝茶喝茶。”
应太迟哭丧着脸:“小碧,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也是真的不想问你那个。”
应太迟用手按着胸口:“你不早说,吓死我了。”
我环着手臂无言,拜托,是你自己在那心虚得穷紧张好不好。
应太迟喝了一口茶,皱眉:“这就是之前喝的茶啊,怎么成新得的好茶了?”
“你还当我真的叫你来喝茶啊?”
“不,我只是想你好歹也把戏做足嘛,其实我有点期待你说的好茶。”
“你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还好,还是你比较厚颜一些。”
“你何苦谦虚?”
“彼此彼此。”
我忍住把茶泼他脸上的冲动:“别跟我瞎扯,我是真的有事问你。”
应太迟又回复成一张苦瓜脸。
我的左手慢慢摩过右手上修剪得十分齐整的指甲,思量着如何措辞:“你见着若水了吧?”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应太迟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恭喜你,有幸得见佳人,以偿相思之苦。”
他这回哭笑不得:“见是见着了,但是被她撵出门不算好事吧?”
“在哪?”
“忆仙居。”
“她怎么在那?”
“她当然可以在那,她是忆仙居的老板。”
我手里的茶杯滑了一下,我赶紧抓稳。
反复思量,我最后还是问出了口:“那本来就是若水的?”
“不,据我所知,那以前是浅彤她们两姐妹的。”
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应太迟喝了一口茶,眯着眼道:“你想问什么?”
“她那么有钱可以把别人的产业都买下来?”这人不露相啊。
应太迟笑:“她没有,但是别人有,还有一句话,民不与官斗。”
“哦,她有背景?”是谁?
“刘远诚。”
耳熟。
“吏部左侍郎的名字,你总该知道吧?”应太迟唉声叹气。
“我当然知道,这样说来,你该直说她背后是刘正。”
“原来你都知道。”
说起这个刘远城真的让人觉得悲哀,典型的金玉其外,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除了跟刘正一帮人同声同气外,别无建树,按说他爹基因不错啊,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歪瓜劣枣的人物,让人觉得好生讨打。
“那么浅彤她们呢?”我又想起另外一桩事。
“已经离开临辉了。”
“你…”我想说她们大约来找过你出头吧,之前出宫的时候看起来你们交情不错,只是比起若水——可怜的人。
远处传来莺啼,满园的香气馥郁,却并未感觉赏心悦目。
“阿迟,你还爱若水吗?”
应太迟只微微一笑:“我记得以前你说过:爱一个人,他伤害了你,你想他,你恨他,其实都是因为你还爱着他。”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你比我明白,骗得了别人,骗不过的是我自己。”
我也笑,曾经有个人说过,爱情热烈迸发犹如一场革命;但是没有前途没有出路的恋爱过程,却是在镇压这场革命。
当时三个女人,坐在酒吧里对此评价,我说血腥,另外一个说暴力;剩下最后一个说:切,革他奶奶的命。
果真我的爱情是鲜血淋漓,只是不知道她们两人又是如何。
“我曾经想过,如果从头再来,会是什么结果。”应太迟惆怅。
“还是一样,因为你是你,若水是若水,人这一辈子,转来转去,总是要往那个死胡同里转,碰壁了才知道转回原处走另一条路。”就好像思月轩一样。
应太迟沉默了,垂着眼皮不吭声。风吹了过去,拂起我耳边垂下的发缕,我用手指轻轻地卷起那一束青丝,再松开,反反复复。我看到他的眼神,就会觉得那像是我自己,只因我们曾一样年少轻狂,受了一点伤。
我拍拍他的手:“喂,不过就是个女人,努力追回来吧。”
他苦恼:“你说得倒简单,你不知道若水那个人,真是——”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仿佛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一脸又甜蜜又复杂的笑容。
我把手上的茶放在石桌上:“我还是出宫去见她一面好了。”
应太迟道:“皇后娘娘,我求你了,别又闹出什么来才好。”
我不乐:“你说话公平点,什么事都是你们这帮该死的男人惹出来的,什么时候我找了麻烦?”只是我比较倒霉,麻烦都主动来找我。
应太迟明显是不信任的表情,嘴角一抽又紧紧抿唇。
我道:“你装什么葫芦,说话。”
“越说越错,不如闭嘴。”
这话也很耳熟,想起来了,上次跟颜莛昶说过。
我哼哼了两声:“你跟皇上关系可真好。”
应太迟摆手:“不不不,哪里比得上皇上跟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放屁,你们表兄弟两个那是狼狈为奸,忽悠谁呢?
说了这么小半会,茶都凉了。
我道:“阿迟,你算是旁人吧,你看皇上对我,是什么样的?”
应太迟沉吟片刻:“很好。”
“那我对皇上呢?”
“也很好。”
我沉默。
说真的我也不太明白,总是说幸福需要付出的勇气,我们拼命找,往前看,满目荒凉;往后看,已成惘然。
不知道颜莛昶是不是跟我一样,忙里偷闲还会想,拼命确认我们之间的真的是爱情。
应太迟站起身:“时辰不早,我要退宫了。”
我道:“你走吧。”然后别过头看着远处发呆,突然感觉应太迟拍了拍我的前额:“小碧,表哥从很早以前就很喜欢你,他是真的很珍惜如今。”
我挥开他的手:“知道了,你怎么跟摸狗一样的,应王爷。”
应太迟莞尔:“不错,皇后娘娘确实跟狗一样,牙尖嘴利见谁咬谁。”
我瞪着他。
他转过身走了。
他说我像狗,我想起小时候听的故事,小狗问它母亲,幸福在哪里,母亲回答它,幸福就在你的尾巴上;小狗拼命想看到自己尾巴上的幸福,却终究未能如愿。
幸福是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却看不到,以为幸福不存在。
“小碧,殷含殊的折子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些时候我并不是想瞒你,”突然应太迟的声音又响起:“表哥他大概也是一样,有的事情,知道了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不如不知道。”
我苦笑。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告诉你实情的时候说,我不想再瞒你,这是为你好;不告诉你实情的时候说,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那么究竟怎么才算好?
他回以苦笑,快步离开。
我知道他无话可说。
我们从来都是这样,把日子过成一个美好的梦境,谁都不愿意醒。

都说当年好
颜莛昶晚上到清宁宫的时候一脸不乐;搅得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话,只能看着他在我面前又是叹气又是皱眉。
不过在他不知道第几次盯着我的脸叹气之后我受不了了:“你到底有什么好烦的,说出来听听?”
他摇头:“没什么事,怎么了?”
还转过头来问我,脸皮真是厚。
“那好吧,你没事,我有,”我道:“明天给我出宫的牌子,我去见个人。”
他的视线飘过来,落在我的手上,他拉起我的手,慢慢地道:“去见谁?”
“你不认识,”我道:“老朋友了。”
“我未必不认识。”他笑笑:“若水?或者说清月?至少我刚知道她名字的时候她叫清月。”
“哦,阿迟都告诉过你?”
“有的时候他不说,我未必不知道。”
哦,封建王朝这该死的特务机构,遥想明朝开国的朱元璋,农民坐上了皇位,设东西二厂锦衣卫监督国家公务员们上下班,连别人家里匙大碗小的事情都搞得清清楚楚。
我正惆怅呢,颜莛昶挑挑眉毛笑:“我开玩笑,他是告诉过我。”
赏他两记白眼,我道:“你不会不让我出去吧?”
“我能管得住你?”这下换他白眼了。
“呃,其实我很乖的。”我扮天真。
他捏着我的脸,左看又看然后才才下结论:“你在说笑话呢。”
我害羞:“没有没有,其实我真的是很乖的。”
颜莛昶特别伤害我,他说:“嗯,很乖的皇后娘娘,明天你就别出门了吧。”
我瞪着他。
他道:“很乖的皇后娘娘,后天也不出门了吧。”
我继续瞪。
他笑:“很乖的皇后,都什么时辰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我愤怒了:“皇上,我给你讲个笑话。”
颜莛昶警觉:“我不想听。”
“不听你就回养心殿睡吧。”
“那你讲吧。”颜莛昶苦笑。
“从前有个女子和一名男子因故晚上要睡在一处,然后在床上摆了一碗水,说你晚上要是过界就是禽兽,结果那名男子晚上当真没过界,”我道:“然后第二天早上那女子给了男子一巴掌,你猜她说什么?”
颜莛昶面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笑:“她对那个男子说,你连禽兽都不如。”
颜莛昶面上露出生不如死的表情。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至少是比颜莛昶晚,他要上早朝。不过走之前还不忘记拧我耳朵捏我脸试图把我闹醒,我把一个玉枕朝他扔过去,他高高兴兴地避开,然后乐呵呵地上朝去了,这人真的是越来越变态。
我受到双重折磨,还得使劲催眠自己那帮忙着收拾的人是不存在的,他们来自火星而我来自冥王星,一切都是幻想,阿门。
起床梳妆打扮好,朱燕过来问我:“娘娘,您今天不是要出宫么?”
我拦住明兰往我头发上别上珠钗的手:“你说什么?”
“皇上要我们伺候着您出宫去,”她也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倒不敢说是颜莛昶记错了。
“你没记错,是我记错了,”我道,“年纪大了是很容易忘事。”
朱燕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突然想起不能跟这人说冷笑话,这是正理。
我的马车出宫门的时候,我挑起帘子看到周肃骑马随行,突然想起上次出门还有应太迟,这回倒好,我去见他老情人了,却只是我一个。
有点期待有点忐忑。
我以前也很有过好朋友,有的因为分隔两地而逐渐冷淡,有的分隔了多少时间友情却历久弥坚,希望我和若水属于后者。
忆仙居还是保持旧样,不过已然易主,果然世事变迁实在让人汗颜。
刚下马车就一个踉跄,明兰赶紧扶住我:“娘娘没事吧?”
我摇头,事倒没有,只是有些恍惚。第一次来的时候浅彤冲了出来,加上遇见殷含殊,还真挺热闹的。我抬起头看那副对联,突然有个声音道:“阿迟说,你觉得上联比较好?”
若水款款走出,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
我下意识点头。
她淡淡一笑:“那是自然,上联是我作的。”
下联难道是应太迟作的?难怪当初她脸色很差。
明兰在我耳边道:“娘娘,这——”
我笑:“没事,你们守着外头,我有话跟她说。”
若水伸臂作了个请的姿势:“请移步说话。”
我走了进去,若水走在我身后右侧。
进了内室,若水道:“请皇后娘娘稍候,我去沏壶好茶。”
我道:“到了今天还事必躬亲?”
她笑笑:“只是对你而已。”
又是我熟悉的神态,走路姿势,我恍惚了又恍惚。
若水端了茶水进来,又坐了下去给我倒茶:“你还是喜欢这个吧?”我轻抿了一口茶水,是茉莉香珠。
“如何,究竟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若水点燃了香炉里的薰香。
我一时觉得无从开口,注视着香炉上的青烟袅袅:“这香味很特别。”
“是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做的。”她道,“不过所剩不多,那个人和我许久不见了。”
“原来是朋友啊。”我哂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自诣是她的朋友,不过似乎我都不太了解她。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她的纤纤十指交叠在一处:“做了皇后以后跟以前是不太一样了啊。”
这完全是讥讽。
“也没有吧,你倒是和以前一样,”我端着茶道:“得理不饶人。”
她又替我斟茶:“浮舟,别说旁的,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事情不多也不少,头一桩就是别叫这个名字。”我道。
她愣了一下,继而失笑:“是,皇后娘娘。”
“第二桩是别无缘无故地对我不满,也别叫我皇后娘娘。”
若水悠哉笑道:“这是两件事。”
我绝望,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教训务必切记,切记。
若水拍我的手:“好了,不和你计较,这么大了还跟以前一样,听阿迟说你还是那倔脾气,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也不改改,吃了亏怎么办?”
“目前还没有。”
她的眉头紧蹙:“你是吃了亏不长记性,为了别人掏心掏肺又有什么好处?思月轩——”
“这是第四桩,千万别跟我提那只猪。”
旧朋友对你知根知底,不是好事情。
若水无所谓地道:“不错,你总算数对了,这是第四件事。”
我瞪。
“好吧,被一只猪骗了,也不是很光荣的事,是不是?”她笑得很得意。
“我还认识一只更蠢的猪,应太迟被你赶出门了对吧?”
“他告诉你的?”她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笑得很开心:“他还说了什么?”
“哦,他说你光彩照人风采依旧,得见佳人简直三生有幸!”
若水的嘴角抽了两下:“这听起来像是你会说的。”
“大概就是之类的话,我想应该差不多吧。”
“应该会差很多,”她一脸不信任的表情:“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宫里呆得不舒坦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没有笑。
我的手指慢慢摩过杯沿:“若水,你和刘家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你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说一半真话,另一半留着,这样很有意思?”我道:“若水,我从来都信你,你却不信我。”
她沉默。
我继续道:“刘家和我作对,你知道么?”
若水冷淡地道:“据我所知,朝廷上不和你作对的人很少。”
宾果,一语中的。
我道:“但是我不需要再多一个。”
“是你自己给自己创造了这些敌人,你可以不做皇后。”
“你的意思是,我在给自己找麻烦?”我有些恼怒。
“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
她的袖子上有金线绣的牡丹,手工精致,我看得入神。
“江南上好的织锦,比起宫里的也不差了,”我笑,“不过阿迟一样能给你这些,你为什么偏偏挑刘家?”
若水面色一凛。
我又道:“我最近说话很恶毒,你别理我,我要回宫了。”
她站起身:“怎么,皇后娘娘觉得小女子招待不周?”
“再多说下去我们会伤了和气,你既然喜欢藏着你的秘密,那就藏一辈子好了,别让我为你操心。”
若水回给我的是一记耳光。
我捂着脸看她。
她冷笑:“皇后娘娘,请问我何时需要您来操心过我?从以前开始——”她直视我的眼睛:“一直到如今。”
我的手比我的话更快。
这次换若水捂着脸。
“若水,欠我的我都会拿回来,那么多年前我告诉你的道理你怎么偏偏不记得呢?”
她讽笑:“你还记得当年?”
我擦着她的肩膀离开,不敢回头看一眼。
谁不记得当年?年少的我,若水,思月轩,还有平阳城里八月桂花飘香。我记得我怀念的一切,那些作为浮舟开始的人生,都是我认真活过的一次。
慢慢地行至忆仙居门口,明兰过来扶我上了马车。我忍不住抬头看,正看见若水斜靠在楼上的栏杆边,若有所思。
都说当年好,能不忆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