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找他!”我掀开身上的碧色绸缎被子,就要跳下床来,只是脚下一软,眼前冒起金星,用了许久方才站稳。
“公主请稍安勿躁!”蝶拉住我,低下头,轻轻却坚定地道:“属下有一句话要告诉公主——不论发生了什么,属下不会再逼迫公主回我冥界!请公主自己选择今后的路…无论公主是愿意呆在天界或者回冥界,或者在人间隐居…属下都不再干预,属下…希望公主能幸福。”
我心头一酸,凝视着她。
我真能幸福吗?虽然在之前我终于与阿彻——也便是阿星才得以坦诚相对,我也终于了解了他对我的深情,可是我们之间的鸿沟之深,却在我晕厥时下意识迷迷蒙蒙着实思考了许多。从那黑无常的行动看来,我冥界必不安宁,我又怎能一走了之?而天界,又确实需要他…
心好乱,完全无法思考。之前那些一生一世的誓言,此时看来,却好像已隔了万水千山的天堑鸿沟。
不,我现在就要去找他…我往前一扑,却被蝶拽住。她面色慌张,阻拦道:“公主无需如此着急,殿下处理完事情,一定会过来找你的…”
她紫色瞳孔缩成一点点大。
我心中疑惑更深,握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变故?”
“公主…”她脸色骤然煞白,不敢看我。
“蝶,你还是叫我阿若好了。”
“阿若…”她看着我,两泓眼眸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蝶,你告诉阿若,他…到底怎么了?”我此时已冷静下来。缓缓从她手里抽出手,掠了一下额前的鬓发。
“…”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阿若,星君殿下之前命令我绝不可告诉你,不过你既然如此心焦,便请做好心理准备——”
她吸了口气道:“星君殿下曾经被下过血咒——若是他选择你而放弃天界的话,他将会中血咒之蛊毒…”
我如坠冰窟:“那——”
当年,他被下过血咒。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执意不肯忘记我…
我惶惶然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切顿时已经失去颜色:“中血咒之蛊毒会怎样?”
蝶看着我,声音如一片羽毛:“除非有人愿意受这血咒反噬,否则…”
“不!”我狂叫起来,赤着双脚,不顾一切地向东宫冲去。
原本冷清的东宫此时却熙熙攘攘,众多宫人如过江之鲫般穿梭来去,皆脸色惨白,步履慌张。
正中悬挂明黄色帷帐,四周点着数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灯火通明,却依然有股冷冽之气。帷帐周围围满了人,白发苍苍的几位仙官面色严峻,不时交头接耳。
“阿彻——!”
我颤抖着立在门口,心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惶惶地,不敢踏近一步。
我怕…
我怕那个事实,就要狠狠坠落在我面前。
不要听…
不要听…
他怎可离开我?
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怎可生生离开我?
——你若是这般离开我,我将化为怨魂,若你还能转世,我将等到你转世,若你魂飞魄散,我将化作飞花,永伴你身侧!
诸人回过头来,而那离床榻最近的人也转过了头。
那苍白的脸,黑眸泛着疲态,是阿彻——?
“你没事吧——”我惶惶然开口。略放下心,可是他的表情却叫我浑身冰冷。
他肩膀一抖,颤声道:“谁让你来的?快回去!身体坏了怎么办——”
我心中疑窦丛生,大步抢过去,颤抖着问:“你真的没事?你身上的血咒解除了?你——”
心中有个什么声音在叫喊,我不敢想,只见他狭长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哀伤:“我没事,真的。”
他又补了一句:“你休要担心。”
我愣住,半晌才颤巍巍地低下头,看着榻上那张苍白的男子脸庞,心尖一颤,几乎语不成言:“难道真是——难道真是…”
他已冷静下来,静静凝视着我道:“是的,是父皇用了噬魂咒带回你的魂灵,并且解除了我身上的血咒。”
我全身如被冷水浇过!
噬魂咒!
——最厉害而怨毒的一种咒语,反噬之力足以吞没任何一个灵体…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不对,在那迷雾中,我差一点就要被黑无常带走,那是什么力量将我扯回来,那个人,那个像阿彻又不是阿彻的男子,原来是年轻时候的帝钧…
原来帝钧用噬魂术唤回我!
也只有他能有那样的能力…
可是那是为什么…
我愣楞地站在那里,周遭的仙官侍女嫔妃们济济一堂,却并无人发出声响,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我只听见阿彻的声音,带着哀伤:“我想…父皇他不愿意我们死吧…”
——这是为什么?
前一刻他不是要杀我么?
我如坠入迷雾中。
只能呆呆地走向前。这命运太叵测,我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拉住我,对着帝钧唤道:“父皇,阿若来了。”
我无措地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孔,与我梦中一模一样,少了之前帝王的威势和阴鹜,更多的像是一个悲伤而沉默的英俊男子。
他神色迷离,却热切地看着我:“婳儿…”
阿彻殷切地看看我,我心里一痛,伸出双手去:“我是婳儿…”
他薄薄唇角露出一抹微笑,却似嘲讽:“婳儿,你相信么?…我没有偷走地卷…那不是我做的…我不想逼你自尽…我是说真的…”
他指尖划过我手掌,我才发觉他的躯体竟然已是冰冷,毫无温度。噬魂咒反噬的力量太过巨大,等于是使出的法力两倍,任何一个三界之中的身体,哪怕是至高无上的天帝都不能承受。
我知道,他的魂魄就快要飞散了。
如果问我之前有多恨他,那真是挫骨扬灰都不过分的,可是此时,为何心里竟然流淌起淡淡的悲伤。
“还有…魑…他不是我杀的…他本来可以不死…他为了追随你而去…”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帝钧的指尖掠过我太阳穴,我眼前忽然浮现一副画面:
冥界之巅,一轮尖利的月亮洒下森森寒光。
山下,十万天军驻扎,兵刃和铠甲的光芒互相辉映。而山顶上的两个男子却神色自若,就好像他们只是喝一盏茶,下一局棋。
黑衣的瘦削男子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语声断续虚弱,还带着轻咳:“不如我们就以这句棋来定胜负?”
白袍的男子眉目极英俊,却冷到令人心生寒意:“好。”
黑衣男子微笑道:“胜负定生死。”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目光如鹰阜转向棋盘,黑子白子,他自小熟稔非凡,心中自有把握。他要的是这个天下,又何惧一局棋?
这场棋下了三日三夜。
这三日内,天军布下铁桶也似阵容,而冥界大国师也以咒术封印暗河。
双方僵持不下。
“…你的黑子就快被我吃掉了。”白衣男子轻缓开口,目光里却不慎,也可能是故意透露了一丝得色。
黑衣的冥君只是微微一笑,抬起一只手指,顿时情势大变,半壁白子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你…”帝钧脸色大变。
“看见了么?有的时候你最放心的地方,会成为你的失地——好了,天帝陛下,我们的赌约,可还算数么?”冥君半透明的脸庞没有表情,漆黑眼眸却似摄人心魄。
帝钧狠狠捏紧了手指,他不会甘心这样结束的,他还有很多后着,他只要轻轻弹出这颗白子,天军便可一拥而上…
“我赢了,所以——我去死。”而那黑衣的冥君只是这样说着,仿佛说着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
“甚么?”他面色大变。
冥君魑淡淡地看了天界帝王一眼,清晰道:“我早不眷恋这一切,既然我的妻子已经魂飞魄散,我必追寻她而去。我让你活下来,便是对你最大的惩罚。因此我们这个赌——胜者死。”
帝钧震惊,呆若木鸡般凝望着这鬼魅般优美的男子:“你,你是说真的?你难道放任我攻陷你冥界?你…”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微微一笑,“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要善待我女儿,希望你看到她,能想起她娘亲。”
他半透明的脸庞渐渐化作墨色羽毛,飞旋在月光下。
——爹爹!
原来,竟是这样…
我泪落如雨。
“我攻陷了冥界,封印了暗河,然而——却不曾造成杀戮。”他说着,风轻云淡,唇角甚至有一些快意,“因我——佩服他,我也——羡慕他…”
我只能静静流泪,遥想这当年之情景,我从未见过的爹爹。他甚至用自己的生命来换我的平安。
“其实你不是婳儿。”帝钧看着我泣不成声,凄切地一笑,“我不傻…我的婳儿早就死了…魂飞魄散…不过我相信我一定能寻到她的…我这就要去寻她…我多活了那么久,跟——他说的一样,是对我的惩罚…”
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光流转:“现在,冥界公主和新任天帝之间的血咒已解除,剩下的…由你决定吧。”
他再也不说话,眼光慢慢撤离我身上,向上望去,似乎穿透了帷帐,穿透了殿顶,甚至穿透了天际。他好像看到了甚么绝美的景色,扬起嘴角笑起来,那个笑容,那么像我曾经透过娘亲的记忆看到的少年。白衣倜傥,眼眸中蕴着笑。
“我晚了一点…不过,你会等我的…对不对…”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垂落下来。
从指间开始,整个身躯慢慢化为雪白的尘。
“父皇…”阿彻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缓慢而伤痛,似乎一条河。
我余光看见他的脸,却不知为何如同银汉迢迢。
…
那些漆黑的夜晚,他和美好如花瓣的她携手共登这秋水长天亭。她瑟瑟发抖,依靠在他的肩上,他护住她,对她说:“婳儿,这天界,这人间,是属于我和你的。”
…
那日黄昏戌时,天帝帝钧殡天。
天宫整个飘扬着雪白的布幡,和雪白的桫椤花瓣。
元老仙官们上请星君殿下继位,是为第七百任天帝陛下。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曾经娥英居住的校书殿内,很少说话,如果娥英还在,她会告诉我不要难过吧。
波澜
阿彻准备着登基的种种事务,只是在每天黄昏时分,才过来校书殿看一看我。
我正坐在桂花树下的长廊里,夕阳西下,映得一地金黄。到处都很安静,太安静了,就有点让人容易回忆。
我看着曳地的白色长裙,想起当天把这裙子赠给我的娥英。她那婉约音容仿佛还在我耳畔,如今却已早碧落黄泉,人影杳杳。
那一段恩怨…那些眼泪和刻骨铭心的爱恨,都过去了吧…
那一段惊心动魄的波涛,牵连了的人都已沉睡在时间深深的海底。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在冥冥中他们能安宁。
一片细碎的花朵坠落在我的头发上。
忽然轻轻的脚步停留在我身边。我抬头一看,正对上他的漆黑眼睛。
他神色有些憔悴,目光还是温柔可亲的:“可休息好了?”声音却有点疲惫暗哑,令我心微微一沉。
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对他会心地微笑,拍了拍身侧的栏杆,示意他也坐上来。
他没有坐,弯下身用手指掠一下我脸侧的鬓发:“这只耳坠很是好看。”
我轻笑道:“是娥英姐姐——娥英姑姑的,成色很好的珍珠,是吧?我自己把它翻出来,洗干净戴上,还很新呢。”
他蹙起眉,有些欲言又止,却仍是开口道:“阿若…我最近很忙,满朝仙官们的大小事务,还有前来参加大典的西海龙王,东海水君,三界散仙等,都需要我一一接待见礼——”
我笑了笑,用食指划过他的眉头,努力将它碾平:“没什么,我在这里日子也还安静——你要保重身体。”
他忽然一下子抱紧我,我微微吃了一惊,却有些欢喜,轻柔地将头贴在他颈侧,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
自从人间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过。
可是他的身体倏然小小地僵硬一下,接着不落痕迹地轻轻放松了我,是我看错了吗?我觉得他的眼眶有点儿红。
“我改日再来看你。”他道,“你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去。”
我点点头,摇了摇他的手。他站起身来,抽回手,转身离去。修长的背影在洒满桂花的长廊里渐行渐远,我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对了,是人间——很久以前在人间,曾经和那位杜离公子一同漫步在铺满月桂的长廊中,过了那许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希望是幸福的吧。
而我,我幸福吗?
我又陷入深思中。
蝶鲜红的身影缓缓走到我身侧,将洁白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转过头,微微对她笑,却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她蹙起眉头,柔声道:“阿若,为何我感觉天帝去世后,你与殿下反而疏远了?”
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涌上一股酸楚,半晌做不得声。
“没有…吧。”我想掩饰语气里面的慌乱和无措,却心尖一颤,声音中竟带了三分泣声。
“阿若…”蝶怜惜地看着我,“殿下是真心喜欢你,这你可不必怀疑。”
“我从不曾怀疑。”我望着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的天际,缓缓道,“只是有的时候觉得这天地太过博大,我们虽不是凡人,却在命运面前仍如蝼蚁一般无措。”
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我爹爹,娘亲和他父皇,他们都逝去了…我曾经觉得帝钧是我与阿彻之间最大的阻碍——”我顿了顿,拈起鬓角那片细小的花朵,放在手掌心里,“可是现在他不在了,我反而慢慢想透——也许真正的阻碍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时间罢。”
蝶挑起眉:“阿若,若你还当我是姐姐,我便要告诉你,你是你,任何时间也改变不了你。若有人真爱你,那么终究是你的。”
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有些感动,轻轻拍拍她的手:“蝶,我有点累了,我先去休息。”
蝶顿了顿,才道:“阿若,我要回冥界了,不能再在这里陪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
我有点惊愕:“这么快…?”
她点点头:“我便是冥界四大护法里面的魍魉姬。目前另外三位护法都已不在,唯有我…”
果然…我看着她,心中流过一股温暖和酸涩交织的情绪:“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她按住我的嘴唇,绽放一个暖暖的笑:“不要这么说,只要你能幸福,我便也高兴了。”
我低头不语,只是握着她的手,万分难舍。
“殿下说过什么时候娶你么?”她对我眨眨眼,“到时候一定要叫我来贺喜——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娘家人,不会让他欺负你。”
我点点头,眼中泛起泪光。
她的鲜红色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我抬起头,那是属于我的故乡,却从未踏足的冥界——我是自私的吧?为了一己的爱情,放弃了作为一个公主的义务和责任。每当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爹爹,感觉惭愧。
然而我犹记得那个时侯,在芬芳的夜空中飘来的柔美声音:“阿若,你要幸福…”
是的,我要努力幸福。
我见夜色已晚,缓步走出长廊,还没进入寝殿,却被飞身而来的一道人影活活拦住了。
那是位中年仙官,面色赤赭,铜铃大眼瞪得圆圆的,有勇武而无谋略的模样,举起南瓜锤,就要向我劈来。
我心一动,倒也不惧,皱起眉头便轻轻足尖飞上半空,让他扑了个空。他目呲尽裂般死死盯住我,恨恨咬出几个字:“果然是紫色的眼睛——妖女!若不除了你,我天界必然会大乱!”
我心中一黯,缓缓举起手使个法术,他腕间一酸,南瓜锤再也拿不住,活生生掉落地面,砸出一个大洞。他退后三步,见鬼一般煞白了脸:“妖术…哈哈哈,果然好高强的妖术!——我天界就此将陷入劫难,永无宁日!”
“是谁胆敢对公主不利?”只过了那一霎那,几位手执长剑的守护仙官便冲了进来,将那赭面仙官团团围住,他见势不好,冷冷站起来,束手就擒。
我只觉得满心虚弱,摇摇欲坠,使出全身力气命那几位仙官:“这位大哥没有伤到我,请你们…你们不要难为他。”
那几位面色略有异样,看我的眼神也不似刚才般冷硬公事。我也能猜出,他们内心也不甚喜欢我,迫于无奈才来护我,也难为了。
那中年仙官却不领情,向我唾一口,但隔着远没能成功,脸扭曲起来,一字一句吐的都是怨毒的话语:“妖女还在说甚么假仁假义的话?也是新任陛下晕了头,被你迷了,才将你安放在这里…身上流淌着冥界的血,妖女,妖女…当年我儿便是被冥界妖兵杀死,生生喝了他血…天界与冥界生生世世永为仇敌!血债终有偿还之日!…你想成为我们天界的天后?做梦吧…”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拼力捂住耳朵:“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不知道自己叫了多少声,只觉得声音越来越高,竟如一根钢丝,越拔越高,越来越细,越来越险,到最后,已听不见其他声响,只有我的声音,如水银般流淌大地。
那几位仙官面面相觑,面色已变,窃窃私议着:“情形不甚好,是否要去告诉殿下?”
我听见殿下二字,忽然清醒过来,退后了几步,深吸一口气鞠个躬:“抱歉,方才失礼了。”
不顾他们的眼光,我急急奔回房,将门紧锁,缩在榻上,心中一团乱麻。
原来…
这就是阿彻最近面有忧色的原因吧。
“他们”一定不止这一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暗中的势力在涌动着。也许是真的在天界与冥界这几十万年的仇恨对峙中失去了亲人的人;也或者还有那些暗中把持着天界,想要以家族女儿成为天后以继续维持煊赫地位的仙人…他们森利目光刺向我,刺穿我骨头,眼神如刀,如冰:
“天界与冥界永生永世为仇敌!”
“冥界的下任女王怎可能做我天后?”
“天界将大乱…”
“你做梦吧,你做梦吧,你做梦吧————————”
不…
“你们,是不被祝福的——”他们化作一张大口,森森白牙,冷笑着,一下一下张开血红的唇。
“没有人会祝你们幸福…”
不…
我觉得面颊有点凉,嘴角又有些咸,怔怔地,好像入定一般,竟不知过了几许时间,全身发麻。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狂叩门,声声唤我名字:“阿若!阿若!”
是阿彻!
我心中一喜,却怎么也无法动弹。
——我怎么面对他?
不,我此时不想面对他,不想他看到所有我的怀疑、软弱、胆怯。
他是爱我的,所以我更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害怕。
“开门,阿若…”他声音低缓,带着一些委屈,竟然如一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孩,“怎么了?难道你不愿意见到我?”
“不…”我跌跌撞撞,冲下床去,却全身似乎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竟然整个软软跌倒在地。
“你是不是怨我没来看你…”他低语着,“嫁给我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到时候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我泪盈满了眼眶,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冲出门去:“我不怨你…”
我整个身体埋在他怀中,感觉到那温暖和柔情一圈一圈荡漾开,他的心跳一声一声是那么熟悉,熟悉到我心底,他的气息干净而清冽,不染一丝杂质,这是我爱的人,我不要离开他,任何事情都不能将我们分开,除非…
我抬起头来,眼中的世界是朦胧的,我这才知道自己哭得多么厉害:“你,你还愿意娶我么…”
他刮一下我的鼻子,神色颇宠溺:“小傻瓜说什么傻话?我不愿意娶你,你还不打死我?”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噗哧一声,终于恨恨地破涕为笑:“我有…那么野蛮么?”
“那可不知道。”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扬起唇角,似有些轻笑,“鬼王的女儿嘛,自然跟她爹爹一样厉害。”
我仰头看他,本有些松弛的心头倏然涌起一阵伤感:“阿彻,你不恨我爹爹吗?”
“我为何要恨他?”他的面容在月光的勾勒下像一尊神像,本来就是完美的容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增添了些帝王的震慑力,一时间我竟然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