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荃家的脸上带着倦意,称也好,合了门进屋。
还没进耳房,就听见二太太问起来:“周妈妈,方才是谁在外面说话?”
周福荃家的一面进来伺候二太太歇息,一面答道:“专给您传膳的小红。”
二太太“哦”敷衍了一声,明显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周福荃家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提了一句:“今早就是她发现樱桃那事的。”
二太太抬了一下眼皮,淡淡说道:“再观察观察…”心里却是把小红记下了。
周福荃家的一手扶着二太太的背,一手把床上的靠枕挪到一旁,又放好枕头,才让二太太躺下。
“老爷今天去柳姨娘那了?”二太太拉了拉被子朝周福荃家的问道。
“是,柳姨娘病了,老爷去看她了。”周福荃家的见二太太躺好,自己和衣躺在地铺上答道。
“唉…真没想到…”二太太对着床顶叹气道。
“太太,老爷是个长情的人。不像我家那口子,忙里忙外还整天想跑出去喝花酒。”周福荃家的说着,不免黯然。
“长情?”二太太冷笑一声,“我看是痴情还差不多…”
“看来老爷是不信柳姨娘会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丑事。”周福荃家的叹了口气,像是安慰二太太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二太太想起这事就恨得牙咬咬,愠色道:“她当初就是我买来对付王姨娘那行子货的。什么清白不清白,就凭她卖身葬父的穷得性,还能有今天这般琴棋书画好技艺?还想嫁到宁坤府作个妾?要不是我,她早就饿死在街边了,连宁坤府的边都摸不着。”
这就叫自作自受…二太太一向要强,却从未在二老爷那得到属于自己的感情,即便是后来生了念哥,二老爷更多的时候是一人住在书房,或是偶尔留宿在柳姨娘那一晚。
“到头来,还是我们两个在这大宅子里做个伴。”二太太叹了口气,把身子侧了过去。
周福荃家的似乎被二太太的情绪感染了,眼角有些湿润,安慰道:“二太太别多想了,您还有念哥。再说我们家家大业大,男人忙外面的事,可家里的事少不了您,老太太还指望着您哪!”
二太太又长叹一声:“等明天忙完了,还有静国公府那边。老太太的意思是,送的帛金不能比前面一个多,去的排场也要小一点。我思量着,派个人去行个小礼就罢了。”
周福荃家的揣测着二太太的意思,试探问道:“二太太心里是有人选了?”
“大房那边大奶奶去合适。至于我们这边,你看谁合适?”
既然二太太已经在大房那边定好人选了,二房这边到底派谁,无非就是在二姑娘和四姑娘之间选一个…反正两个都不是二太太亲生的,派谁不过是面子上的问题。
周福荃家的猜透了二太太的心思,笑着答道:“不如明儿问问老太太的意见吧。”
“也好…”二太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周福荃家的见二太太睡着了,没多久也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周福荃家的起来一开门,见到正拎着食盒侯在房门口的小红,微微有些吃惊,心想着这丫头还真一夜没睡。
小红一面不慌不忙把食盒交给周福荃家的,一面把夜晚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秉给周福荃家的听:“四更天园子里的门开了,我就去了。采办那边天不亮就出门了,还留话给您,他们等二太太吃过早食,您得空了再开点。厨房里两个管事妈妈、三个嫂子都比平日里早一个时辰起来,只有钱二嫂子还是平日那个点来的。”
周福荃家的脸色一沉,正色道:“没通传到吗?”
“回周妈妈的话,都通传到了。只是钱二嫂子说,她这几天月事,身子不舒服。”小红口齿清楚,不急不慢地答道。
什么月事?怕是又给哪个男人暖被窝去了吧!真是没羞没臊的骚货…因为周福荃曾想对钱二嫂子图谋不轨,被周福荃家的逮个正着,一个如饥似渴一个半推半就,气得周福荃家的七窍生烟。后来考虑到自己和二太太的颜面,周福荃家的也就把事情忍了下来。打那之后周福荃家的对钱二嫂子再无半分好脸色。
既然现在撞在自己手上,周福荃家的绝不手软。
伺候二太太梳洗时,周福荃家的迫不及待把“钱二嫂子晚起的事”禀报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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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社火(上)
“二太太,不知道这小骚货又在弄什么名堂?糊弄小红不懂,说来了月事,身子不舒服起不来。一早别个儿都起来了,唯独她跟没事人似的,和平时一样起来。”周福荃家的一面用白甲竹雕花篦子给二太太篦头,一面轻描淡写地说道。
二太太知道周福荃家的与钱二嫂子不和,就没把话往心里去,只对着镜子,抚了抚两鬓的乌丝,望着镜子里周福荃家的淡淡道:“到时你记在发月钱里就是了。”
不过是扣些月钱,这对钱二嫂子是不疼不痒的事…她哪里愁钱,两腿一张,就有男人跟狗似的捧着白花花的银两到她跟前。虽说不是什么大数额,但绝少不了她的吃喝穿用,有时还能补贴她家那个病痨子软蛋…周福荃家的心里盘算着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骚行货,面上却纹丝不动,笑脸一扬,连连点头:“二太太放心,这些小事我都记得好好的。”
二太太觉得周福荃家的也算是个识大体的人,就没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又遣了小丫头去趟榆萌苑告诉姑娘们今儿不用来定省,早早收拾好,申时初就去沁春台候着。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四姑娘在西院里那么一闹,隔天下人们全知道了。
小丫头一进榆萌苑,原先本能的先去南厢房,今天却改了道,先跑到西厢房跟正准备出门的杜熙月通禀一声,才去找四姑娘,最后是东厢房的大姑娘。
对于西院来的丫头婆子,杜熙月和四姑娘都是自己亲自接待。只有东厢房,开门出来是秋棠,出去送客的也是秋棠,大姑娘自始自终都窝在屋里不打照面。
“唉,也难怪大太太不喜欢她。”含巧关门时,朝杜熙月努了努嘴。
“别说她,今儿正事要紧。”杜熙月由瑞香伺候着更衣,一脸平静地道。
瑞香倒是难得的安静,既没接二姑娘的话,也没和含巧斗嘴。这让杜熙月安心不少。
瑞香帮杜熙月重新梳头,对着镜子时脸上一阵红晕,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二姑娘,你说三爷今天会去吗?”
杜熙月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丫头对隆哥有意思啊…
她记得前世瑞香喜欢隆哥,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没在意。现在看来,还真挺早的了。她想着,心里一阵无语,到底是瑞香藏得深还是自己前世太蠢…连这么明显的事都没看穿…
含巧也看明白了,自然不会放过打趣瑞香的机会,眯着眼笑道:“五爷当然会去,老太太喜着他呢!”
“去!去!你个小丫头懂个什么…”
瑞香被含巧这么一起哄,脸上更红了,娇憨的模样引得杜熙月和含巧都笑起来。
“你害羞什么?找机会我跟二太太说说,把你调到隆哥身边去做贴身丫鬟去。”杜熙月装着一脸正色道,心里却乐不可支——若是王姨娘不答应自己要求,退而求其次把瑞香留到隆哥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瑞香运气好,给隆哥作个小,不过给二太太当媳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瑞香被逗得急得跺脚,丢下梳子捂着脸跑到堂屋里坐着,说什么都不肯进来帮二姑娘梳头。
杜熙月与含巧相视一笑,竟然有一种排揎共同讨厌的人而拉近彼此距离的亲昵。
含巧接了瑞香的活,正为杜熙月绾发髻,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茜雪追着四姑娘的声音。
“姑娘这一大早,您要去哪儿?”
四姑娘冷“哼”一声,提高声音说:“我能去哪?托某人的福,去看柳姨娘呗。”
这话明显是冲着杜熙月来的。
含巧听着变了脸色,欲替二姑娘抱不平,被一把拉住。
“随她去,今儿别误了正事。”
对上杜熙月静谧的双眸,含巧一下平静下来,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对珠花簪在二姑娘发髻上比了一下,摇了摇头,有几分不快道:“姑娘,就任凭她欺负吗?”
“就是!就是!”不知何时瑞香站到耳房门口,一脸气愤附和道。
头一次看到她俩同仇敌忾的模样,杜熙月忍不住想笑。
“姑娘,就是因为你百般忍让,才会让四姑娘觉得你好欺负。”
瑞香说的没错,可四姑娘已成阶下囚,自己应见好就收,何必在乎这些繁枝末节…杜熙月想到这,笑着摇摇头,道:“算了,二太太已经不让她去观烟火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瑞香和含巧也就没了争执。
含巧反应快,立刻笑道:“还是我家姑娘善良、识大体。”
杜熙月淡淡一笑,转了话题,催促瑞香把昨日定好的衣服都拿出来,用金斗熨平,挂晾起来。
含巧觉得月白对襟袄儿太过淡雅,就挑了件玫红底兰花织绣图的褙子和一件鹅黄色中衣,再配上原定的粉桃滚缎边百褶洋裙,头戴点翠凤头钗,一身打扮衬得杜熙月整个人明亮活泼起来。
“还是这套好看些。”杜熙月照着镜子,转了一圈,笑道。
瑞香虽不大情愿,也没反驳。
一屋人忙忙碌碌至午时。含巧去提食盒,瑞香还忙着熨烫。闲下来的杜熙月有些百无聊赖,推开窗棂朝东厢房望去。
也不知大姑娘在房里干什么,只见门窗紧闭,静得悄然无声…
大姑娘还不准备吗?杜熙月觉得有些奇怪…大房就大姑娘这一个女儿,像今晚这样的宴席大太太不会不让她去…
她本想叫人去看看,一回头,见瑞香正用金斗熨烫最后一件衣服,连头都没抬一下。
换做前世,她肯定按耐不住要瑞香出去打听了。而现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金斗烫在衣料上发出轻微的“咝咝”声。
这样的安静让杜熙月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吃过午食,杜熙月没休息,跟着含巧一起绣了会荷包,未时两刻便出了门。
“姑娘,我们出来是不是太早了些?”瑞香跟在后面小声嘀咕,横竖没想通为何把含巧也带出来。
“姑娘自有姑娘的道理。”含巧在一旁插嘴。
瑞香白了含巧一眼,没给好脸色。
前面走的杜熙月放缓脚步,插进后面两个丫鬟中间,正色道:“一会人多,你们行事万不可像在屋里那般随性。”
那意思是,要吵回家吵。等会到了沁春台都给我老老实实的,那里下人多,到时传到太太、老太太耳朵里说我没教好你们,坏了规矩,就不是吵个架这么简单的事了。
语气里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瑞香、含巧忙屈膝福礼,一个说“是”,一个说“请二姑娘放心”。一路无话。
沁春台坐落宁坤府后山半山腰上掩盖在葱葱郁郁的树林间,前面临湖,后面靠山,风景位置绝佳,站在上面整个府内的院落尽收眼底,往远处眺,还能看见宁坤府大门前的街道。所以站在后花园湖边,远远就能看见沁春台的白玉栏杆和东西两角挂的比普通灯大出好几倍的深赭色八角宫灯。
到了沁春台,杜熙月发现,大奶奶、大姑娘正靠在栏杆边说话。
站在一旁的冬梅眼尖,不待杜熙月走近,便笑吟吟地过来福礼:“二姑娘,您也这么早过来了。”
是怕自己过去听到她俩的说什么吧…杜熙月心里自嘲笑笑,脸上笑容却十分明快:“是呀,大表姐她们不也来得挺早的。”
“今儿大姑娘到我那去了,我们两个在家闷着怪无趣的,就先到沁春台来玩玩。”大奶奶笑着,拉着大姑娘走过来。
大姑娘穿了藕荷色领口秀梅的长衫配一条月白素色长裙,梳了个倭坠髻,连绵而下,侧面插了根元白宝珠长簪子,简洁清秀,衬着白玉羊脂般的肌肤,更多了几分清丽。
这样的打扮,大姑娘少有…
大奶奶见杜熙月注意都在大姑娘身上,掩面而笑道:“熙妹妹,大姑娘今儿一身妆扮如何?”
杜熙月颔首赞许:“好看。”
大奶奶“呵呵”笑出声来,对着大姑娘打趣道:“你看,我这么打扮你没错吧。当时你在屋里还扭扭捏捏的。”
大姑娘羞涩,掩面而笑,有种小家碧玉的妩媚。
杜熙月看着心中一紧,忽然想起前世去静国公府吊丧时,大姑娘也是穿得一身清秀…当时徐家二老明明看重是大姑娘,为何最后却变成了自己?
这让杜熙月联想到徐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幺儿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文 第十六章 社火(中)
大奶奶见杜熙月脸色不好,欲问究竟,又见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一个穿着姜黄缠枝刺绣镶领缎面对襟褙子、象牙色交领中衣,赤金撒花缎面蔽膝姜黄底马面裙的老妇人和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妇人进了沁春台。
“老太太,太太好!”大奶奶赶紧笑着走过去福礼,方才和大姑娘、二姑娘的热络劲这会一下子转到两位妇人身上。
“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秦丫头必是个怕冷清的,肯定一早就到这候着我们了。”老太太指了指大奶奶,朝旁边的大太太一脸和气地笑道。
大太太一面虚扶着老太太,一面陪笑:“老太太说的是,我看这全府上下就属她跑得勤快。当初莫不是送子娘娘投错了生辰,这猴头非她莫属了!”
老太太被逗笑了,一面摇头,一面在搭着绿绫弹墨椅袱的太师椅上坐下:“她本属猴,你非要拿这来打趣她。你有她这么能干的儿媳,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们再有福气也比不过老太太的万福。”大太太笑着回答,接过旁边小丫头递上来的茶盅,平平稳稳地放在老太太面前的紫榆木大圆桌上。
老太太听这话,眼里笑意更浓,望着旁边说道:“你们看看,今儿大太太的嘴跟抹了蜜似的。”
“老太太,大太太句句话属实。”刘秉孝家的凑上前笑着附和道。
大奶奶也一旁笑道:“祖母可是福星高照,儿孙们都是沾着您的福气才能家大业大。”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秦丫头的嘴也跟大太太一样,真是比蜜还甜,我今儿怕是要被你们黏在这儿走不动咯。”
一行人被老太太话语逗得乐了起来。
大奶奶看老太太心情好,忙又补了一句:“今儿大姑娘和二姑娘也来了,您瞧瞧这两丫头模样长得越来越俏了。”
这时,一行人才注意到被晾在一旁好一会的两位姑娘。
大太太面无表情斜睨了她俩一眼。
大奶奶使了个眼色,两人笑吟吟地走过来给老太太屈膝福礼:“祖母好。”
一个粉嫩似三月桃,一个清亮似白花梨。老太太打量着二人,眼里露出满意的神情,和颜悦色地道:“倒是长得愈发标致的两个可人儿了。”
“那可不是,这般相貌倒像是老太太嫡出的孙女。”
不知何时,二太太带着周福荃家的站在一行人背后,笑着高声说道。
下人们见二太太来了都赶紧收了笑容,一声不吭地退到一旁。只见二太太梳的朝阳连环髻,正中插着五凤挂珠钗,挂着雕镂花云脚纹的黄金璎珞,上身着正红底蟒纹暗花缂金丝锦缎的褙子,滚两寸红褐纹锦边配上湖蓝色中衣,下身月色压光长裙。混身散发着一种威重一族的气势。
二太太挺直背脊,踱着到老太太身边福礼:“老太太万福。”
就这一下子,把穿着栗色五彩织金花卉圆领对襟褂子、墨绿缎子马面裙的大太太比了下去。
这不是明着给自己示威吗?大太太面色不好看,又因人多不能发作,便向老太太请示下去看看菜准备得如何。
老太太的注意力全在二太太身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大太太带着刘秉孝家的退了下去。
二太太见大太太走远了,才徐徐开口道:“老太太,隆哥还念着明儿私塾先生的随堂考,去了二老爷书房看书,我也就不勉强他了。念哥身体一向不好,也经不起这热闹,我怕闹晚了孩子回去受风寒。今儿我要奶妈带念哥早点歇息,免得他听见热闹吵着要出来。”二太太顿了顿,“另外原本四姑娘今儿也要来。但柳姨娘病了迟迟不见好,四姑娘怕下面的人照顾不周,就去探望柳姨娘了,这几日都不得空。”
老太太听着叹了口气,拉过二太太的手拍了拍,道:“难得你费了这么多心思。隆哥若能考个功名也算为祖上积德。念哥还小,也不在乎这一时。至于四丫头,难得她对她母亲有这份孝心…若是四丫头跟你要些什么,只管许了去。”
二太太微微颔首:“老太太只管放心,大夫、药材我一样都没少着,下人那边我也嘱咐过了好生照顾柳姨娘。”
“你安排妥帖就好。”老太太又吩咐太太、姑娘们就坐,跟来丫鬟婆子们坐到旁边备好碗筷的小圆桌。
杜熙月望着老太太投向二太太信任的目光,听着二太太的话,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前世跪在祠堂里抄佛经而无人问津了。
二太太的心思,那般细密…句句话想在人前,句句斟字酌句,让人挑不出错。
可转念,难道老太太真的这么好糊弄吗?
还是…老太太从来就没对她们上心过?
这样的疑问堵在杜熙月的心口,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好在菜没过多久就上来了,因为天气还有些凉,所有冷拼全免了,一道道热菜热汤由丫鬟们一个个传上来,最后经由老太太身边大丫鬟玲珑端上圆桌。
二太太夹了个翡翠鱼丸在老太太碗里,笑着要老太太尝尝。
老太太没动筷子,皱了皱眉,向站在后面的玲珑低声道:“去看看大太太怎么还没来?”
玲珑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二太太见老太太没动筷子,把拿着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心里对大太太多事生出怨恨来。
没多会,大太太带着刘秉孝家的急急忙忙赶进来。
一坐下,刘秉孝家的给大太太从旁边端来一杯满酒酒盅,大太太接过酒盅对着大伙赔不是:“老太太,看我这记性,方才盯着下人们忙活,倒忘了点。我先敬一杯,当我给大家赔不是。”
没等大家反应,大太太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二太太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太太,端起方才下人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小口,慢条斯理地道:“大太太忘了我们不打紧,饿着了老太太,可担待不起。”
这话说得大太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你说要怎么办?”大太太见老太太没吭声,倒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怎么办呀…”二太太若有所思的说着,转向老太太笑道,“我倒有一主意,就不知道老太太肯不肯答应。”
“但说无妨。”老太太一脸好奇,似乎并不在乎二太太出于什么目的。
二太太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前些时,小丫头给我送点心时,一不小心没拿稳食盒,把一碗奶酪泼到樱桃里了。我原本想扔了可惜,便挑了一个滚满奶酪的樱桃尝了一口,味道很是奇特。今儿我倒想把这个点心跟大家分享一下,就怕老太太吃不惯,不如让大太太先尝尝?若大太太也说好吃,老太太吃也不迟。”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鸦雀无声,谁都听出来二太太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要当众出大太太的丑。
原本都以为老太太会出面当和事佬,没想到半晌老太太笑着说了句:“我倒想尝尝。”
大太太微征,一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模样,咬了咬牙,道:“既然老太太想尝尝,我就随了二太太的愿。”
二太太眯着眼,笑起来:“瞧嫂嫂说的,不过一盘奶酪樱桃,说得好似要你吞黄连药似的。”
要是吞黄连也倒好了,就怕不是…大太太心里冷笑,忽然想起前几日送给二太太那盘隔夜的烂樱桃,莫不是…
大太太心里咯噔一下。
正文 第十七章 社火(下)
当周福荃家的端了一盘铺满白腻腻奶酪的樱桃,皮笑肉不笑地放在大太太面前时,杜熙月想起头一天在二太太房外听见奸笑,不寒而栗。
二太太用戏谑的眼神盯着大太太,似乎在说看你怎么吃下去…周福荃家的端着托盘站在后面,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退到一旁刘秉孝家的,紧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坐着的大姑娘嘴角微翕,两只手死死攥着裙子瑟瑟发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杜熙月偷偷环顾了一眼,暗叹了口气。连大太太都如此,何况庶女和姨娘们…她又想到敢与二太太吵架的王姨娘…面对这样只能自保的场面,深刻体会到权力和势力在宁坤府予生予死的强大。
二太太见大太太迟迟不动,漫不经心地笑道:“大嫂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尝尝鲜罢了,弄得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里面下了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