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晚生不解释,他们当然也不问什么。儿子遇了不顺心的事儿,就当是过去了。只是,俩农村来的老头老太甚至还给侍候了他们一个多月的小红补了两个大红包,红包是当着周晚生的面给的。小红看了一眼周晚生才接,周晚生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当是默认。其实他当然是知道父母是什么想法的。但他并不想说出真相。他觉得自己所受到的莫大伤害在父母的猜测里得到了一种平衡。在父母的猜测里,他是可以完完全全干干脆脆地离开卢美雅的,甚至可以娶一个,虽然长得不如卢美雅,却比卢美雅要好许多的女人作为老婆。周晚生认为,遇见一个像小红这么温顺,这么没有脾气,虽然没什么大学识,却知道把他落泪的头颅揽入怀中的女人,也算是上天对自己的一点补偿。
所以周晚生在离开U城前,完全打消了之前所打算的让小红走的计划。他走的时候,对小红说:在家里好好照顾爸妈。
这一句话,等于承认了小红在周家的地位。虽然并不见结婚证并不见婚礼,但是周家所有的人都知道,小红是周晚生的老婆。
小红有些蒙,她也当然和很多女孩子一样,有着披着婚纱嫁人的梦想。当然,她从没忘记她的家很穷,并且她曾经做的是连乡下人都会看不起的工作。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连嫁人的梦想都没有。每一个女孩都有嫁人的梦想。就算在乡下嫁人,她多少都可以披一身红色的不中不洋的婚纱出门嫁到另一个农家去。周晚生这意思就是要她开口叫周家两老为爸妈,并且这已经超越了最初她以为他是包养她的范围。她要像一个真正的媳妇一样帮助他照顾家人,要做好作为一个妻子的本分。她当然也知道,不管周晚生现今要她小红做着一些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是不可以给她一场披着婚纱的婚礼的。她当然知道,周晚生是有妻子的。她更清楚地知道,周晚生的妻子美丽优秀得只用一个小指头就可以把她小红给比下去。
小红于是安慰自己,就当是工作的一部分。反正周晚生每月给自己几千块钱。这些钱,是她以前挣不来的。过了几年,她再回老家去找个老实男人结婚也就是了。和同一个男人上床,总比去和不同的男人上床要好。想想,比起家乡那些现在生了几个孩子还差点吃不饱的,已经苍老的姐妹们,自己已是过着很幸运的美妙生活了。
正月十五,C城小晴。
这一天苏维拉盛装打扮。顾海洋要带她出席海洋集团高层的私人聚会。车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她了,顾海洋当然是要亲自上楼迎接的。不管怎么说,他追求苏维拉是很有心的。但苏维拉让他到车里等。其实今天苏维拉是不想出门的,因为刚才她上来时,刚巧瞧见了卢美雅进了904的房门。苏维拉当然很愿意去看一出,免费的让人热血沸腾的的激情大戏。但偏偏顾海洋今天的邀约,是早在过年前就订下的,不易推托。再说了,作为一个尚算有些矜持的女人,一心只想着去偷窥他人的私密约会,未免有些丢格。
不管偷窥的魔力到底有多大,苏维拉还是说服了自己,尽快打扮好赴约。这种穿着晚礼服,进入所谓的城市上流社会交际活动的机会,可不是经常会有的。作为一个常写风月情事的小说写手,也总要体验体验生活的。
电梯在9楼停了一次,进来的人居然是周晚生。一见苏维拉,周晚生似乎的些愣,但很快微笑,得体而有风度的微笑。他的表情转变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苏维拉快记不记他进电梯门之前脸上是属于什么样的表情,她只能确定那一刻他并不是此刻这个有着得体微笑的表情。
当然,那无从追究。周晚生继续得体地赞美她像赞美一切漂亮的女人:我真妒忌今晚将会与你约会的那个男人。苏维拉也只得回应他:因为有你这样的一个男人的妒忌,我才觉得我稍微生出点信心来。而周晚生没有再答话,只是笑笑。
从9楼到1楼,中途无人进电梯,只是1分钟不到的时间而已。苏维拉却觉得这是漫长的40秒。不再妙语连珠而以沉默安静示人的周晚生,和他作为“窒息在爱里的鱼”,以及作为仕途得意,人缘也接近完美的周晚生是不一样的。或者苏维拉并不习惯他的沉默。又或者,这一个周晚生刻意地,或者无意地给了苏维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苏维拉在这40秒的时间里,怜悯和好奇,在她心里迅速地生长,比她过去这么多年来对所有的男人的总和都要多,都要强烈。苏维拉想,怜悯和好奇是两种离得很远的感觉。但在这四十秒里她对周晚生的恰恰就是这两种感觉的混合。使她不由自主地推翻了之前所有对周晚生的判断,而回归了一种虚无的空白。于是为了填补这一个空白,苏维拉也一直没有说话。她沉默着飞快地运用脑子。从美丽的周副总夫人,到强壮而富有男人魅力的马总裁,再到眼前这因沉默而显得陌生的男子周晚生。
苏维拉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的聪明足够让许多男人汗颜。当然,她还有着一个聪明的玲珑女人所特有的直觉。她几乎是马上就联系到了9楼房间里的特别服务,那个透着欲望,透着神秘,透着秘密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猫眼。这个充满了欲望的,隐秘的,痛苦的,激情的小猫眼,906有一个,904有一个,902当然也有可能有一个。于是苏维拉看向周晚生,她用她漂亮的大眼睛,想看一看身边这一个,现在像一个深渊一般的谜一样的男人,他正在想什么。是不是有着与别的所有的男人看到了妻子与上司偷情时,如出一辙的表情。但是周晚生没有满足苏维拉的这一个愿望。他的脸安静而柔和,他的目光像水一样柔软。当然,也像水一样,有一些微微透过的凉意。这表情更加催生了苏维拉的好奇和怜悯。好奇他为何可以宁静如水。怜悯他竟然浑然不知。当然,浑然不知是因为,周晚生并不知道902会有一个美妙的小孔。为了这一点好奇,也为了这一个在电梯里宁静如水的周晚生,苏维拉决定找个小机会,去看一看9楼的住客名单,以证实她百步穿杨般准确的直觉。当然,依海洋酒店的规矩,那绝对是秘密。但是,于她苏维拉不是。
苏维拉出电梯时,周晚生很显然还要到地下停车场去,他绅士地为苏维拉挡住电梯门:新年快乐,苏小姐。
苏维拉回头看他的脸,还是水一样的宁静。她于是说:是,也祝你快乐。
顾海洋殷勤地像酒店服务生一般,为苏维拉开了车门,一上车就握住了她的手:你真漂亮。苏维拉忽然在心里拿顾海洋和周晚生比起来。想象周晚生如果要情人一般握着自己的手,定不像顾海洋一样,直截了当急不可耐。周晚生,应该是像张爱玲小说里的男子的,矜持,高贵,有着千回百转的缠绵心思。
也只是想想而已。苏维拉很快就停止了作为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的思维。她轻轻把头靠在顾海洋不算宽厚的肩膀上,说了一句让顾海洋接近神魂颠倒的话:谢谢你,海洋。不管顾海洋对她如何,她都从不说谢谢的。苏维拉的这么一句,几乎就在当时,让顾海洋下定了要娶她回家的决心。或者,其实婚姻和爱情都是莫名其妙的心血来潮的。当一个人陷入这种莫名其妙心血来潮的爱情时,一句最普通的话,都是致命杀机。
但这太平盛世,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得不太像话,总是也需要一些完美的,至少是看似完美的爱情来锦上添花的。
蓝岸股份公司公开招聘考试,安排在天气开始温暖的3月初。
在考试之前,发生了两件对于大黄来说很有帮助的事情。
一件是大黄成了新闻人物。一个嗅觉灵敏的记者,不知从哪得到了服务生大黄要考蓝岸公司经理的消息。一篇名为《前往梦想的路有多长》的报道,上了C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都市民生报》头版头条。此后本市的一个市立新闻台还专门做了一期题为《农民工考生的一天》的报道。这使得大黄一夜之间成为了C城的名人。
蓝岸总裁马瑞年也看了这一期的报纸,马总裁的夫人当然也看了。马总裁的夫人纳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当然是不会像她别的朋友一样,马上互相打电话对此事加以猜测的。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现在的记者,除了乱写什么也不会,别写着写着把一个好好的人都毁了。
深沉如马瑞年,继续看报纸没说什么。但《都市民生报》的编辑部第二天便接到市长秘书打来的电话:有关于打工仔考经理职位的事情要从正面报道。蓝岸公司是我市纳税最多的正规公司。来自市长办公室的这两句话,使得海洋酒店名不见经传的楼层服务生黄浩杰,顿时变成了一个聪明好学、勤奋上进的时代好青年,外加新农民工的代表。
此举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类似纳微这一类人的心头大石。
大黄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多事的自以为是的记者,帮了他一个大大的忙。借助舆论的力量,他能感觉得到,自己与梦想的距离,又近了一大步。
另一件事,是望远镜那头的李嫣然喝醉了。喝得非常醉,醉得可以搂着送她回家的男人死命不放。醉得可以对着一个快可以当她爹的男人,跳起妖艳的脱衣舞。醉得可以强行去吻一个男人。并把这个男人推倒在床上。当然,这个男人是马瑞年。
大黄有的时候很猜不透,看似城府极深的商场战将马瑞年,居然会在这种人又多又杂乱的城中村里,和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纠缠不清。他真是非常的大胆。当然,相对他而言,大黄当然也不会让自己的胆子输下去。所以,他选择最暧昧,最令人乱想,最令人解释不清楚的角度,把李嫣然的醉酒全过程拍摄了下来。令大黄觉得不解又宽心的是,马瑞年并没有实质上对李嫣然怎样。他甚至帮李嫣然盖好了被单拉上了窗帘。当他拉上窗帘的时候,大黄的脑子里开始出现男女身体激烈纠缠的画面。这些画面像一片片锋利异常的刀片,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黄浩杰因李嫣然而变得异常脆弱的心脏。这种痛和蚀骨抽髓的痛是不一样的。他确定,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的妒忌的痛。但这也是两分钟的过程,一阵痛过后,大黄看到马瑞年从楼梯口走了出来,他当然松了一口气。只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有狂喜到冲下楼去,拥抱狂吻这个至今为止,没有对李嫣然做出更为不耻的事情的男人。大黄于是冷静地拉紧窗帘,随意倒在屋子里唯一的沙发上。他闭上眼睛,回想刚才那些闪过的画面。这些刀片一样锋利的画面,不但会刺中他黄浩杰的心脏,也会刺入那一个男人的心脏。它们将成为帮一个卑微的农村打工仔杀出通往梦想之路的剑。这把剑将隐忍地将完美地将残酷地杀出一条血路。
大黄想,自己也像这些见不得光的照片一样,有着看不到的力量,阴暗,隐忍,残酷。也许,这就是完美人生的另一面也不一定。
他想象着,计划着,在城中村刚刚喧闹起来的小夜市的嘈杂声里,进入了梦乡。
当然,事实上,来自农村的打工仔黄浩杰有着非同寻常的运气。他没有像别的做着城市梦的年轻人一样,因为不择手段而过早地走向了毁灭。他的幸运在于,不管他使用的手段有多么让人不耻,不管他曾经做过令多少人开心,也令多少人鄙视的事情。他终于,还是到达了他的梦想彼岸。
3月学校开学,马瑞年令李嫣然搬出了出租屋,住进学校。为此,她与马瑞年大吵了一架。她像一个女孩一样闹腾。可马瑞年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宠着她。他把她和行李一起丢进她未住过几天的宿舍,转身走了,也不管她正哭得肝肠寸断。但当马瑞年的车消失在校道时,李嫣然马上收起了眼泪,比6月的天变得还快地哼着歌开始收拾床铺。
她知道,这一次马瑞年之所以如此坚决地让她住校,一定是发生了与她有关系的重大事情。当然,她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她只知道,那必定是一件与她与马瑞年有切身关系的事情,否则这个总是号称自己光明磊落的成熟男人,不可能会改变一贯对她的纵容,逼她一定要住校。或者与他的公司有关,更有可能的是与纳微有关。
而李嫣然当然不是好惹的。为了显示弱势,住校一周后,李嫣然甚至故意从楼梯上摔了一跤。然后她在医院里打电话给马瑞年:我要死了。
接到电话的马瑞年丢下文件去了医院。伤是伤了,但对李嫣然要搬出宿舍的要求,马瑞年始终没有松口。
此刻,马瑞年开始感觉到自己而今的人生实在已经是有一些无奈。李嫣然很显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父亲。纳微很显然极介意李嫣然的存在。而现在的李嫣然,已经很不恰好地让他成为了别人的目标。敲诈的目标,威胁的目标。而他,面对着这被动的情况,却暂时毫无还手之力。他甚至有一些后悔,他没有对李露绝情到底。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小地方放着她,以致见到李嫣然,就做了收养她的决定。
每一个谎言都需要另外一百个谎言去圆润,于是谎言像雪球,越滚越大,让他快不能负荷。于是他就变得心软了,变得不果断了,不决然了。而这一些,现在都成为了束缚着他的绳索。他甚至发现,他没有挣脱这些绳索的机会,反而越挣,它们就把他勒得越紧。
这绝对不是他所想要的人生。
马瑞年从医院开车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卢美雅打来的电话:有空见面么?他沉吟了一秒,说:马上到。
去往海洋酒店的路上,马瑞年思绪万千。
也许到最后,连卢美雅对他的迷恋,也会成为另一条更紧更不能挣脱的绳索。所以,当马瑞年接到卢美雅的约会电话的时候,他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就决定去赴约了。他想,这一次之后,就说清楚。大家至此结束老死不往来。
卢美雅绝对是一剂强力鸦片。马瑞年是知道的。所以很有可能,他做不到干脆利落地对卢美雅说:我们必须分开。
得到快感的人,是很少拒绝快感的。或者说,他在快感里,是完全忘记了还有拒绝这回事可言的。在性爱这件事情上,卢美雅绝对是最适合他的一个女人。她是他性爱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她让他体会到他想象中都体会不到的快感。这一种快感,正以毒瘾一般的速度,侵蚀他的理智。据说毒之所以很难戒除,完全是因为吸毒所产生的快感,是一个人在其它所有的人生经历中,都不可能得到过的感觉。所以从戒毒所出来的人,十有八九会重新去吸毒。清醒的时候,被伤害得够深的时候,再去戒毒。然后又会再重新吸食。这种奇怪的行为,催生着瘾君子们的绝望。绝望越多,生活的快感就越少。最后,唯一的一点快感,便只能由吸毒中猎取。最后,便死在痛苦或者快感里。
马瑞年表现得非常勇猛,他不再顾忌,有可能会在卢美雅的皮肤上,留下痕迹。他咬她,掐她,抽打她。而这一些却使她很显然比以往更为兴奋,她的腰摆动得更为妖冶。她的腿张得更开或者夹得更紧。每一声呻吟都蚀骨销魂。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这样美丽的放荡的又高贵的女人。这个女人符合他对性爱的所有要求和梦想。包括那些充满了杀戮的,带着与常人不同的摧残对方的关于欲望的梦想。他于是从这种梦想得到真实的肉体实现中,产生了巨大的,强烈的,不可复制的快感。
这是一剂毒药。不能放弃的毒药。他中毒了。平时已每每越来越多地想起,和卢美雅在一起时的疯狂细节。
马瑞年倒在卢美雅的胸脯上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小心一些,会没事的。人生如果没有这些快感,那还有什么美妙可言呢?
这就是城市美丽的霓虹里暗藏的狰狞,当恐惧与刺激并存,当未知与已知同在,当快乐与痛苦交融,便产生了妙不可言的华丽。这是谁也不能抗拒的妙不可言。
马瑞年与卢美雅先后离开海洋酒店后,苏维拉从906出来,去找大黄把906的钥匙给他。
苏小姐你好。大黄礼貌地微笑向苏维拉打招呼。这是大黄最后一天当班,他已经收到了蓝岸公司的任职通知,下个月便开始正式上班。
苏维拉看着面前这个帅气高大的服务生。她终于发现了他除了帅气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散发出的眼神是聪明而通透的,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底层人物所特有的狡黠。
恭喜你。大家对你都很佩服。苏维拉这样对大黄说。大黄早已经是底下打工仔打工妹的榜样了。而苏维拉,是生得一颗通透玲珑心的。
海洋酒店声称以欧洲标准建设酒店。把顾客隐私作为至高服务目标,有五部以上的私人电梯。相对于其它酒店,这当然是吸引高级顾客的一大卖点。而从9楼的特殊猫眼装备来看,这一切又是矛盾的。却也是和谐的。因为谁都觉得这里可以绝对保护自己的隐私,但又有一些人,是喜欢偷看别人的隐私的。当然,这些偷看到的隐私又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大多数人入住这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隐私的。这一些隐私当然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你看到了别人的隐私,也代表着别人也许也看到了你的隐私。当然,也代表着,如果你把别人的隐私公布于众,那么被公布于众的,极有可能也包括了你的不能公布于众的隐私。这就是隐私的本质。当然,也许亦是海洋酒店所向披靡的本质。
苏维拉想,大黄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人的隐私,并且很好地利用了它们。而这个被发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蓝岸总裁马瑞年。虽然他们每一次来,乘的都是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上9楼的私人电梯。作为9楼的优秀楼层服务生,大黄当然是知道如非客人必要绝对不出现的服务条例。但并不代表,大黄不会发现点什么。
想到这里,苏维拉忽然有些想嘲笑马瑞年和卢美雅的愚蠢了。他们不知道9楼的特殊装置就算了,不知周晚生也会入住9楼他们隔壁的房间也就罢了,竟然笨得留下愚蠢的把柄在一个服务生手里。
苏维拉在猜想,如果大黄也像自己一样仅仅只是从小孔里偷窥的话,是不太可能用针孔录像机获得物体证据的。这一点她是亲身试验过的,针孔录像机既不能放入小孔,也不能透过小孔拍摄。不得不说这也许也是顾海洋的高明之处。可以看,但是不能以实体带走。而如果不是有实体的证据,马瑞年绝对可以以一句子虚乌有就了事。那么大黄是如何取得威胁了马瑞年,帮助他成功得到蓝岸聘任通知的物体证据的呢?
当然,苏维拉不可能猜得完全正确。但她能猜到这一点,的确证明了她是一个敏感而聪明的女人。敏感而聪明的女人总是知道自己应该知道哪一些事情,而应该不知道哪一些事情。所以,苏维拉当然也只是像所有的人恭喜大黄一样恭喜他而已。她敏感而聪明的第六感告诉她,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不会有可期待的欢喜结果。
大黄当然也是高兴的。不,仅仅是高兴不能形容他这些天来的心情。他简直是春风得意的。他实现了他的梦想,成为了C城人。这当然值得每天笑着睡着笑着醒来。
比起以前,这个春天,周晚生回U城的时间更多了。有时候呆一天,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个周末。
这周末,周晚生又在U城呆了两天,才回C城。
最近离家时。周晚生给老婆的电话由每天三次改成了每天一次。而这两次,都是在和小红做前戏时打的。
周晚生想,小红绝对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床伴。她知道男人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也许是因为此,周晚生终于承认了对于这个连自己都为之不耻的女人,有着一些他现在才发觉的依恋。甚至开始有放弃卢美雅的念头一闪而过。当然只是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便是一种冰冷的椎心的痛。这种痛,是随着想起卢美雅,随着每一次想起卢美雅而纷迭而至。而他每一次都压抑着,压抑着不能发泄,不能表达出来。于是愈加多愈加重的痛苦,在他的心里不断积压。使他有的时候甚至惊喜于自己心脏的容量和负重量,是这样的强大。同时,也诧异于心脏的制造能力。他猜想自己的心脏,正在把这些他自己不可能承受得了的疼痛,打成一个个结实的结,这种结,既起了网的作用,又起了隐藏的作用,以便他能维持现今美好的一切。
车进入C城的时候,周晚生还是给卢美雅打了电话,说他已回C城,问她在何处,要去接她。
卢美雅出乎意料地回答说在家里,周晚生便直接开车回家去了。到了家里后,更为让周晚生意外的是,卢美雅居然在厨房里做饭。
周家的厨房设计是和客厅一体化的,所以装了很好的抽油烟机。但菜的香味还是散出了抽油烟机的能力控制范围。这种香味让周晚生有些恍忽。他悄悄地握紧了手里的车钥匙,金属冰冷的刺痛感让他确认了卢美雅的确在厨房里做菜。结婚两年住进这个房子三年来,除了去拿一个水果而从来没有走近过这套厨房的卢美雅,她真的在做菜。这种恍忽瞬间强烈得使周晚生鼻子都要发酸起来。但他仍然忍耐住了,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卢美雅的细腰,把下巴搁在她纤柔的肩膀上:老婆。
卢美雅回头:回来了。很快可以吃饭。周晚生不知道,是不是要感激她居然还给了他一个微笑。温热的晚饭,柔软的感觉不到排斥的腰肢。还有,并不显得生硬的微笑。周晚生几乎确认了自己到达了这几年来的天堂。
他承认他非常爱卢美雅。为了爱她,他用尽全力委屈自己使自己变得优秀,从大学时代起就追求她。这中间多少人放弃了,多少人没有能继续。但那些多少人里从来不包括他周晚生。他一如既往,从一而终,他只追求卢美雅一个。任何事情唯命是从。他既要表现自己对她的忠贞不渝,又要表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值得依靠,值得爱慕,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大学追求卢美雅三年,他没有得到过她的半个微笑。但他依然以一个优秀的,深情的,忠贞的男人的姿势,为她而矢志不渝。又五年之后,他终于娶到了她。他知道,她嫁给他,是因为他在爱她这件事情上,足够坚持,足够坚忍。她也许并不爱他,但是她在鄙视他的同时也在欣赏着他。她看他时的眼神充分说明了她对他的这种感觉。她愿意嫁给他,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周晚生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只有这一点,才能把追求她八年以来所忍耐的所有东西,那些寂寞,痛苦,嘲弄,孤独,通通抵消。因为他能最终告诉所有的人,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