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头一偏,爽利的大嗓门一亮,“老刘,老刘,过来,嫂子帮你揽了个活,把这俩孩子送到红旗路的派出所,你把人交到这小伙子战友手里再走啊!”
要不是看出来老大娘是真的热情,以芽儿曾经的二十一世纪人的心态,说不定都以为老大娘是个托了。
就这么的,因为活雷锋大娘,芽儿和翟耀辉连人带东西都上了稍显沉默的刘大叔的电驴子。东北地广人稀,尤其是W县更是边陲小城,路上行人三三两两,电驴子风驰电掣,十几分钟后,嘎吱一声在六七间平房前停了。当然,正中间那间平房前还挂着显眼的派出所招牌。
电驴子还没挺稳,芽儿正捣鼓她那头被风吹的乱蓬蓬的头发,就见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从派出所晃晃悠悠的走出来,边往外走边跟里边的人骂骂咧咧。
“娘的,老子今个豁出去不要这个铁饭碗了!端这个饭碗,老子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给你这一个小副所长的二流子侄子当打手的,不是给他当保镖收保护费的。娘的,怪不得你老小子都七老八十了还没生儿子呢,原来是坏到家了。咋地,拿你副所长的名头威胁老子,都跟你说了,老子不干了!”
年轻人骂的开心,里面一位五十多岁的干瘪老头眼睛都气红了,急得直跳脚呵斥着另外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要把这人逮进去审问,名义是污蔑国家干部。
芽儿第一次见这阵仗,看的目瞪口呆。芽儿视力好,透过窗户玻璃,还能看到里面好几个大脑袋瓜子,有面露同情的,有满脸嗤笑的,还有神情麻木的。
两个年轻大小伙子虽然被副所长呵斥了好几句,可是,哪里真的就愿意向昔日的同事下手。先不说他们那几下子花架子能不能制服的了桀骜不驯的昔日同事,人家可是实打实部队出身的,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就说,他们也都良心不安啊。就副所长家那个为非作歹满肚子坏水的侄子,名声都臭到家了。
副所长祖辈就在这里生活,是县里的地头蛇,所长就是个摆设。所里的同事平时兢兢业业,功劳都是副所长的,有过大家替副所长顶着。胡哥骂的好,他们谁不想骂娘,可是,他们都还得靠这个铁饭碗养家糊口。
五十多岁的干瘪老头见俩手下光敷衍不干活,再听外面那个年轻人越骂越难听,就要亲自出来逮人。结果,刚露出来秃了半边的脑袋,就见旁边还有外人,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都怪侄子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可自己堂堂副所长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显然,副所长的忌讳一点都没错,他在县里的名气真不小。
就连沉默寡言刘大叔,一看那熟悉的秃脑袋瓜子,也忍不住悄声跟翟耀辉和芽儿这俩外地人念叨念叨,“哎,真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咱们东北老爷们哪个不是顶呱呱的汉子,可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惜啦,可惜小胡这好小伙子了。俺就在这一块住,平时这一块的治安,接送孩子上下学,就连买菜,忘了带钥匙开锁,这小胡都没少帮忙。哎!”
刘大叔嘴里的小胡,看看当缩头乌龟的副所长,嘻嘻哈哈,“娘的,老子不是你的手下了,你也甭想再给老子穿小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
芽儿他们离得有点远,没听见里面被小胡撩拨的直跳脚的黄副所长又威胁了什么,就见小胡一改刚才嘻嘻哈哈的表情,犹如出鞘的宝刀,神情阴狠,“啥!让老子的家人小心点?奶奶的,告诉你,横的怕不要命的,老子的家人真要少了一根汗毛,老子拿刀子宰了你全家。”
说完,小胡顿时一改刚才狠戾的表情,“告诉你,老子是混得不咋地,但老子后面也有人,像捏死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最好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要不然…”
见里面的副所长被自己气的大口大口的喘气,这人也怕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皮笑肉不笑的冲里面的人挥挥手,“得,老子回家了!”
说完,就推起那辆最破的除了车铃不响哪里都会响的大梁自行车回家。丢了正式的铁饭碗,明天还不知道该干点啥养活爹娘老婆孩子呢。
这人也是人高马大的,单腿支地,跨过自行车,长腿一蹬洒脱的副所长说拜拜。等一声拜拜把副所长气的脸红脖子粗以后,这人正乐呵着呢,一抬头,咋有仨人在这儿呢。
红旗路虽然说是县里的唯二的主干道,但是,派出所的位置还真是有点偏,管的也是县周围七街八胡同里的鸡毛蒜皮的事。东北人虽然彪悍,但民风还算淳朴,除了孩子上下学路过这边,平时派出所门口还真没啥人。
开电驴子的人脸熟,小胡笑嘻嘻的招呼,“刘大叔,又拉到客了!哟,瞧着有点眼生,不是咱们这旮答的人吧!”
说着,小胡就要跟电驴子后面的翟耀辉和芽儿打声招呼,结果,一看清刘大叔背后的人脸,招呼没打成,笑眯眯的小眼瞪的跟牛眼似的,嘴巴张的能塞进个拳头,目瞪口呆,手颤巍巍的指着翟耀辉半天没说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加班有点晚,更新也有点晚。尽量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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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人生有四大喜,正所谓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按理来说,胡添树己乡遇故友,还是本该在千里之外,有着过命交情的故友,对他来讲怎么也能算得上四喜之一了!可是,这会,胡添树只有惊,没有喜,实在是被吓到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奶奶个熊,肯定又是十公里负重训练啊!
曾经肩并肩作战,又是从同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战友,胡添树对翟耀辉这个当连长的了解,差不多也能算得上“心意相通”了。
胡添树忍不住哀嚎,他奶奶的,早知道自己就再晚点撂挑子了,咋好巧不巧的赶上这时候。刚才,自己好像当着头的面威胁“手无寸铁”的群众,黄副所长了。自己刚才还说脏话骂人了,自己刚才好像还假借头的名义狐假虎威了。哎呦,妈呀,这要是搁在以前还在头手底下的时候,哪一条都是十公里负重的罪状啊!弄不好还得关禁闭,写报告。
就看头那张似笑非笑的冷脸,也能猜得出来头看热闹有一会了!胡添树忍不住打一个激灵,自己好像给头抹黑丢脸了,而且丢脸还丢到头跟前了。
拉客的刘大叔刚要替翟耀辉他们跟胡添树打听人,就看平时嘻嘻哈哈的小胡跟自己招呼完,突然间就跟见了鬼似得,手颤巍巍的,嘴唇哆嗦着,还时不时抽冷子,我的乖乖,急性子的小胡莫不是怒极攻心了吧?哎,国家的铁饭碗不是好多端的!吃谁的饭,服谁管啊!
刘大叔这会哪还顾得上打听人啊,得把小胡整清醒喽,“小胡,小胡,可别生气,别生气!大叔知道你心里委屈,一会咱爷俩去小饭馆喝两盅,千万不能钻牛角尖!大不了,大叔也帮你搞一辆电驴子,咱爷俩一起拉客!”
啊?刘大叔背后的翟耀辉和芽儿,刘大叔对面的胡添树,眼对眼对视一眼,都能看得出对方的眉间的三道冷汗,大刘叔这都是哪跟哪啊?
芽儿虽然只看过出来的当年十几名年轻战士的黑白集体照,容貌也很青涩,但从翟耀辉看到这人时一闪而过的流光,就隐约猜到此小胡应该就是彼小胡。
尤其是,胡添树刚才那副见鬼了似的表情,这人就是胡添树了。这人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浓眉大眼,膀大腰圆,明明是嘻嘻哈哈的表情,偏偏做出来拿着那么一股子憨实劲。
确认了人,芽儿却不得不操心的叹口气,不知道当兵的人平时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最高境界是不是连面部表情也一块练?不过,千里迢迢来看望战友,这人好歹也得挑挑眉梢抿抿嘴,挤出一个笑脸来啊!不知道的人,说不定都以为这人是来寻仇的呢!
几米之外的胡添树则是见怪不怪,见热心的大刘叔还在絮絮叨叨的安慰自己,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干脆重新换上嘻嘻哈哈的表情,“大刘叔,说啥呢!俺是那看不开的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俺刚才是见到俺们头高兴的!对吧,头!你咋找这儿来了?”
说着,支好他那辆依旧坚持工作的高粱自行车,三步跑到翟耀辉跟前,跟翟耀辉来了个男人间的拥抱。然后,眼光贼亮的盯着芽儿,“头,你身边这位大妹子是谁?”
胡添树两眼放光,心里边嘀咕,难道头在执行特殊任务?不过,这大妹子长得也太养眼了!可是,为啥自己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
刘大叔看胡添树跑过来又搂又抱的,顿时放心了,脑子也转快了,“啊,难道说他们兄妹俩找的姓胡的,就是你小子啊?”
“你嫂子!”好吧,翟耀辉大多时候依旧是言简意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这原委众人差不多也整明白了。
不过,胡添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简直是受宠若惊啊,“头,你跟嫂子真是来看俺的啊?”别是拐了人家的小闺女,跑自己这里避风头来的吧?还以为头清心寡欲的准备当一辈子和尚呢,原来整了个小媳妇出来。眉不笑而弯,腮不点而红,真招人稀罕。怪不得头千里迢迢跑自己这里避风头来了。
翟耀辉见胡添树眼珠子乱转,一会打量,一会奸笑,就知道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子肯定不是再想什么好事,不由怀疑自己带小媳妇过来是不是错了?
芽儿也受不了胡添树亮晶晶的视线,伸出手来,“胡大哥,你好,我叫杜萱瑾!”
胡添树一看伸过来的手,白皙的几乎透明,就如羊脂白玉似的,忍不住现在衣服上抹两把手汗,这才握过去,“那啥,小嫂子你好!俺叫胡添树,头当年是俺的连长!”
胡添树想喊嫂子也喊不出来,就小嫂子这副白白嫩嫩的小模样,顶多十七八岁,而自己宝贝儿子前两年都能一个人打酱油了!
不过,这会到底不是琢磨小嫂子年纪的地方,胡添树松开手后又忍不住在衣服了抹了两把,没办法,手心有点烫,“头,小嫂子,走,咱们回家再接着唠!大刘叔,你看我这辆破自行车也带不了人,麻烦你帮我把人送家里去!”
“成!你小子,咱爷俩谁跟谁!”刘大叔笑的豪爽,这俩大城市来的年轻人,往那儿一站,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刘大叔赶紧突突突发动他那辆改装的电驴子,而胡添树则还不忘朝窗户里的黄副所长挥手,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头,从京城到咱这旮答,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吧!”
说到京城那两字的时候,故意提高嗓门。人都说小鬼难缠,自己还真的防着这老小子出什么馊主意给家人下绊子。
简陋的派出所里,黄副所长见胡添树那小人得志的表情,气得牙痒痒,这小子太不识抬举。可是,再看看虽然风尘仆仆但气质出众的俩外地人,向来谨小慎微的黄副所长还真不大敢吭声。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大佛。宰相门前还九品官呢,说不定这俩京城过来的人真有啥后台背景呢!虽然看着都是一副寒酸样,但也不是自己这地头蛇随意招惹的。
胡添树见黄副所长真的没敢吭声,笑的越发张扬,他奶奶的,自己早就不该在这老小子手底下混饭吃了。
胡添树家就在县城住,只不过,住的有点偏远。除了胡添树是吃国家粮的外,家人都不算是县城里的人,家里还种着几晌地呢。可惜,胡添树的铁饭碗看今个那架势好像也搞砸了。
胡添树蹬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就跟脚底下踩着风火轮似的,在突突响的电驴子前带路,一边还不忘跟翟耀辉他们介绍自己的家乡,这里有山有江,有平原有深林,有野味有山货。
芽儿在长途车上已经见识到了一望无际的黑黝黝的田野,可是,这会坐在颠簸的电驴子上,闻着熟悉的泥土味,有种好像回到家乡的熟悉感。
二十几分钟后,进了院落稀疏的屯子,胡添树的自行车也刹了闸,冲一群短裤短褂的皮猴子最虎头虎脑的那个吆喝道,“虎子,赶紧找你妈回家,别让她串门子了,家里来贵客了!”
那个最壮实的小皮猴一看爹真带人过来了,关键是电驴子上那大包小包的,小孩子都嘴馋,那还顾得上地上自己的玻璃球,“哎,爹,俺这就去喊俺妈!”说完,一溜烟没影了。
少了一个人,另外几个小脑袋瓜子上都留着一绺长毛的皮猴子们也有没兴致继续玩下去了,呼啦啦一圈围上来,好奇的打量电驴子上的翟耀辉和芽儿。
直到把俩人看的不得不从电驴子上下来,然后,一人手里捧着芽儿塞给他们的大白兔奶糖,嘻嘻哈哈又跑开了。一边往嘴里塞糖,一边还不忘嘴甜道谢,“谢谢伯伯,谢谢姐姐!胡大伯,你跟虎子说,一会俺们去找他玩啊!”
小孩眼尖,都看见那个漂亮姐姐给他们掏奶糖的行李包鼓鼓囊囊的,肯定还有很多好吃的。说是一会再去找虎子玩,可事实上,几个皮小子你戳我,我捣你,都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胡添树见屁股后面跟了一群嘴馋的皮猴子,不由讪笑道,“那啥,小嫂子,这群皮猴子平时都疯惯了,嘴巴又馋…”不过,因为芽儿那几把奶糖,芽儿这个小嫂子在胡添树心中的印象分突破百分大关蹭蹭的往上涨。
要说皮实,这几个稚气未脱的小皮猴比不过小时候的八大金刚,更比不过家里那俩脱缰野马似的半大小子,芽儿哪会在意这些。笑了笑,继续从那个鼓囊囊的行李包里给后来的那俩皮小子拿糖吃,黝黑的小脸蛋上都挂着一圈高山红,怎么看怎么可爱。
可是,翟耀辉虽然神情未变,但心情莫名的郁闷。都说小孩子眼睛最好使,为什么没人看出来他们喊姐姐的这人是自己的媳妇,但喊小媳妇姐姐,喊自己伯伯,也太区别待遇了吧?
芽儿光顾着逗一群小皮猴玩了,没顾得上照顾老男人的心情。幸好,胡添树有眼色,不过,越解释翟耀辉脸越黑,“那啥,头,俺们这旮答结婚都早,十□岁当爹的人多得是,喊你一声大爷也是应该的!”
把电驴子骑出步行速度的刘大叔也附和道,“可不!乡下孩子结婚都早,大叔我十七结婚,十八岁当爹,今年四十五岁,嘿嘿,大孙子都念小学了!”
不管别人十几岁当爹,翟耀辉看看已经落在后面陪一群小娃子玩的小媳妇,翟耀辉知道自己绝对不想这么早当爹。
屯子面积不小,但屯子人家不多,稀稀疏疏几十户人家,东北天气严寒,种庄稼只收一季,又地广人稀,除了抢收抢种那段农忙时间,平时大多爱串门唠嗑。
这会,见屯子里来了俩长得好看的城里人,还是胡添树带来的人,不少人都出来看西洋景,嘴里还不忘吆喝着自己的小儿子大孙子别老管人家客人要糖吃。
等胡添树把人领到自家院子门口,身后面已经乌拉拉一群人了。而院子里也走出来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妇女,“当家的,还不赶紧让客人进来?”
说着,上前拉过芽儿的手,“大妹子,俺是胡添树家的,你是?”说着,拿眼睛瞅翟耀辉,猜测俩人到底是啥关系。
“媳妇,别乱喊,这是咱们小嫂子!”胡添树扯扯难得怯生生站在自己腿边,偷偷望小嫂子的儿子的小辫,边纠正自己媳妇的错误。
414
中国素有“礼仪之邦”之称,至少在人际关系的称呼上就有诸多讲究。于是,家里娃都可以打酱油的胡添树两口子,只能喊比他们小□岁的芽儿一声嫂子。
胡添树还好,毕竟当过兵,心理素质好,脸皮也厚,小嫂子小嫂子的喊得十分干脆。可是,胡添树媳妇,也就是虎子他娘,想想自己都是邋遢的娃子他娘了,人家还是秀眉粉脸的小姑娘,咋好意思喊人家嫂子,这不把人给喊老了吗?不管什么时候,女人都很在意年纪俩字!
虎子娘不好意思喊,芽儿也不大好意思应,改进打岔道,“咱们还是各喊各的,胡大哥比我年长几岁,还是我喊你嫂子吧!嫂子,我叫杜萱瑾,你喊我小杜,萱瑾,大妹子都成!”
虎子娘见自家男人带回家的娇客说话干脆,也不嫌弃家里边邋遢,更加热情,“哎!那成!大妹子,走,咱们去炕头上坐!”
东北是出了名的天冷,农村房屋的布局都差不多,通常都是三间房,正中间是厨房兼客厅,东西两间都铺的炕头,一家老老少少就住在这炕头上。当然,就是平时拉呱唠嗑,也都是盘腿坐炕头上唠。
所以,虎子娘看看篱笆院外面一群老娘们小伙子都盯着小嫂子瞧稀奇,直接把人往屋里带。结果,掀开门帘子,看见刚还没来得及收拾整利索的炕头,不由讪笑道,“用你胡大哥的话讲,俺就是个懒婆娘,平时最爱串个门唠个嗑啥的!大妹子,别嫌俺家炕头邋遢。”
虎子娘边说边手脚麻利的赶紧把炕头上针线筐子,扫炕的笤帚疙瘩都藏起来。收拾完炕头,忍不住抿抿自己的齐耳短发,扑拉扑拉衣裳,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韵味十足的时候,立马就变成一个利索爽朗的娃他娘。
至于虎子,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小家伙难得害羞了一回,磨磨蹭蹭的不敢进屋,就跟他那群小伙伴把家里那几只大白鹅撵的直扑棱翅膀。东北农村家家都要养几只大白鹅,不仅能吃鹅蛋,还能看家护院,被大白鹅拧上一口,肯定青紫青紫的。
胡添树刚帮着把电驴子上的行李包拿下来,就见翟耀辉塞给刘大叔一瓶自己刚才光看看就能流口水的特供酒,心疼的不轻。可是,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刘大叔美滋滋的揣怀里。谁让这老顽固就好一口老酒,坚决不收车钱也不留下吃饭呢!
胡添树带翟耀辉掀门帘子进来的时候,芽儿已经熟门熟路的盘腿坐到炕头上了。胡添树一看小嫂子盘腿那架势,笑了,“小嫂子,你这腿盘的地道!”
翟耀辉见小媳妇像模像样的盘腿,也乐了,解释道,“你嫂子这是十几年的工夫练出来的!她老家虽然没你们那么冷,但是家里也铺炕!”
翟耀辉解释完,胡添树两口子心里放松了不少,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咋招呼这位娇客呢!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可能因为一句话而无形中拉近。
胡添树也干脆坐到炕沿上,准备好好唠唠嗑,连长跟小嫂子是哪看哪都不搭啊!
这边,胡添树摆开架势,泡好茶,准备促膝长谈。院子里,把那几只大白鹅彻底折腾服帖的虎子也蹬蹬蹬的跑进来。小家伙也不说话,就站在炕边上眼巴巴瞅着芽儿,就那么眼巴巴瞅着,时不时抿抿小嘴。刚才二牛他们都说了,大姐姐给他们拿奶糖吃了。
大姐姐明明是爹带回来的的客人,可是,漂亮的大姐姐还没给自己拿糖吃呢!
胡添树是典型的东北老爷子,稀罕孩子能稀罕到骨头里,可是,真要打起孩子也毫不手软,虎子年纪虽小,但平时没少挨打,所以,小家伙虽然皮实,但还真懂礼貌,可怜巴巴的就是不敢开口直接要。
门帘外,另外几个小皮猴时不时掀开门帘望一眼。
胡添树的谈兴被几个小家伙弄的烟消云散,“去,去!虎子,叫上他们几个赶紧都去院子外边玩去!”
虎子瘪瘪嘴,就是挪不动步子,刚才二牛给了自己一块奶糖,剥开纸一股子奶味,甜甜的,含在嘴里不大会就变得软软的,漂亮大姐姐还没给自己拿糖吃呢。
芽儿小的时候跟在几个哥哥屁股后面,大了之后反倒成了孩子头了,平时就喜欢跟小孩玩,一看小家伙这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下炕打开那个做了记号的旅行包,抓了一把。
憨头憨脑的小家伙,从芽儿拉开行李包,就忍不住吸溜口水,等芽儿把奶糖塞到他衣兜里,嘴巴一咧,“谢谢姐姐!”
说完,红着小脸,吆喝上那几个小皮猴,蹬蹬蹬就跑到院子外面疯去了。
看的胡子娘哭笑不得,看的胡添树恨不得把虎子拉过来胖揍一顿。
被虎子这么一搅和,酝酿好的气氛没了,胡添树看看外面的日头,“得,媳妇,你还是赶紧做饭去吧!连长跟嫂子坐了好几天的火车,肯定又饿又困,你赶紧去整几个好菜,中午俺跟连长好好喝一杯!”
“哎!王嫂子家刚整了两条新鲜的草鱼,俺这就去拿一条过来!”说着,虎子娘赶紧从炕上下来,瞧自己这憨婆娘,人家难得上自己家来一趟,自己光顾着唠嗑了。东北人习惯吃两顿饭,可人家城里人都是三顿饭,现在可不是城里人吃午饭的点!
说着,也不等芽儿客套,人已经趿拉着鞋,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如果说胡添树是典型的东北老爷们,那虎子娘就是典型的东北婆娘,风风火火,做事麻利。不大会,就听见院子里大白鹅呱呱,嘎嘎的惨叫声。跑的快的那几只大白鹅叫的比刚才被那几个皮小子蹂躏时惨多了。至于那个因为最肥而跑的最慢的那只,已经被虎子娘手起刀落了。
芽儿不好意思干坐着,也不好意思听胡添树贫嘴,“胡大哥,我去给嫂子帮忙!”
“哎,嫂子,不用你!哎!”胡添树还没打听出来连长啥时候瞧上小嫂子的,哪能放人!
翟耀辉倒是知道芽儿脸皮薄,替芽儿拦住了胡添树。
要不说东北婆娘麻利呢,芽儿出来的时候,院子里虎子娘已经杀鸡宰鹅完了,就连那条草鱼也刮鳞去鳃了。
见芽儿出来,胡子娘用手里拿着刚剁下鸡头的菜刀的胳膊撩撩头发,“妹子,不用你帮忙,去屋里唠嗑去吧!家里烧大灶,你肯定不习惯!”
芽儿笑了笑,熟练的往大锅里添几瓢凉水,拿火柴引火,烧开水褪毛,“嫂子,你也别把我当客人看,小时候我经常给奶奶她们打下手的。”
虎子娘见芽儿干的像模像样,笑了,“那成!”
人多力量大,虎子娘又是手脚麻利的,不到一个点,地道的东北家常菜出锅了。
得莫利炖鱼,大鹅炖土豆,小鸡炖蘑菇,豆角炖茄子,一小筐水灵灵的蘸酱菜,还有一盆滴了两滴香油的疙瘩汤,每样菜都是用小盆子盛着,分量绝对足。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胡添树今天是真高兴,算算有几年没见了?好像从自己退伍就再也没见过连长!连长带着媳妇来看自己,胡添树做梦都没想过。
“小嫂子,这第一杯酒敬你!敬你愿意嫁给军人!军人苦,军嫂更苦…”
酒不醉人人自醉,向来海量的胡添树还没喝两杯就有点舌头大了,“媳妇,这第二杯敬你!敬你给俺生了个小虎崽子,敬你前些年替俺伺候爹娘,敬你今个整出来的这桌好酒好菜!”
“连长,第三杯敬你!…”
胡添树盘腿坐在炕头上,喝的眼睛都发红了,可是,谁也不能否认眼神比平时更清亮。
翟耀辉听胡添树似醉似醒的酒话,也不说话,只是来一杯喝一杯,忘了自己才刚重伤初愈,因为,当年曾跟战友们约好,有朝一日要一醉方休。只不过,有些战友,自己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跟他们一醉方休了。
虎子娘倒是不大好意思,“翟同志,大妹子,虎子爹平时可不是这样,今天是因为你们来,他太高兴了。他平时整天跟俺念叨这些事,谁曾经救过他的命,谁偷吃了俺给他寄过去的东西,他偷看了谁的家信…整天说这些,俺都快能背了,连虎子也都知道!”
小肚子已经塞得鼓鼓的虎子,偷偷看了一眼威严的伯伯,最后还是冲漂亮姐姐举手,“嗯!俺知道!俺知道!爹说过,谁要是犯错,就罚他十公里负重训练!姐姐,十公里是多少里地啊?有俺家到俺爹他们派出所那么远不?啥叫负重?身上背个大背篓?”
“十公里啊,就是二十里地。”芽儿见小家伙掰着手指头数,“二十就是虎子所有手指头加脚趾头…”
芽儿还没逗完小虎子,已经彻底喝醉了的虎子爹胡添树,一听虎子说“俺爹他们派出所”,琢磨了半天,突然间勾起他那根神经线,呜呜咽咽冲自己媳妇也就是虎子娘撒娇道,“媳妇啊,俺今个错了,俺把铁饭碗直接给他砸了!从明天起,俺就跟你一起伺候咱门家那几晌地。放心,你男人比俺那些曾经的战友幸运,不缺胳膊少腿,脸上没疤没痕,就是没了铁饭碗俺也饿不着你们娘俩…”
说着,说着,胡添树真的呜呜的哭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胡添树不是为了自己哭的,因为铁饭碗是自己主动砸的,是为了那些已经彻底长眠的战友,那些已经缺胳膊少腿的战友。胡添树很少做梦,就是做梦也只会梦到在部队流汗流血的日子,哪怕再辛苦再累,但能放心把后背交给战友的日子。哪怕流血流泪,对胡添树来讲,那也甘之若饴。
向来把爹当成大英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小虎子被胡添树这个当爹的一哭,吓得小脸突然煞白煞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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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经常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之主,可很多时候,男人铮铮铁骨背后那个外柔内刚的女人才是撑起男人永远压不垮的脊梁柱的那个。
虎子娘本来听自家男人说把铁饭碗给摔了,心里边还真不大舍得。毕竟,家里有个吃国家粮拿铁饭碗的,心里头底气足,出门连头都能高抬三分。
当人家媳妇的,虎子娘当然知道就娃他爹那个又硬又臭的脾气,肯定会得罪人,也知道男人在单位没少被领导穿小鞋,但在庄稼人眼里,那好歹也是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旱涝保收的铁饭碗。真这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想想都心疼!
因为家里来了贵客,虎子娘给男人留个面子,这才没有上前拧自家男人的耳朵根子。可是,虎子娘没想到自家男人认完错以后,就跟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呜呜咽咽哭起来了。
虎子娘那叫一个心疼啊,也不顾得给刚才吃撑了的虎子揉肚子了,一手揽过儿子的小身子,一手啪的一声拍在男人宽厚的脊背上,突突突的,嗓门又洪又亮,但不难让人听出浓浓的心疼,“你个大老爷们的哭个啥!还要靠你养活的俺娘俩还没哭呢!不干就不干吧,咱不受那份闲气,也省的受了窝囊气,还把咱们胡家这些年积累的好人缘好名声都糟蹋了。
咱家咋说还有好几垧地呢,肯定饿不着肚子。从明个起,你再重新跟俺学种庄稼,要不然,俺上娘家借俩钱,咱家也弄辆电驴子?跟大刘叔似的,农闲的时候拉客,农忙的时候种种庄稼,倒腾点山货。咋都能挣上仨瓜俩枣的,不比吃人家饭受人家管舒坦!你整天叫俺懒婆娘,其实,俺有一把子力气,你没从部队复原前,家里那些农活不都是俺操持…”
虎子娘说两句,就啪啪捶两下男人的脊背,似乎是想把自家男人捶清醒似的。
小孩子的直觉最敏锐,虎子刚才就被自家大英雄的爹给哭害怕了,见娘也跟平时不大一样,小嘴一瘪,要哭不敢哭的模样。可小家伙又偏偏记得爹跟自己说过的,小小男子汉,要流汗流血不流泪!
芽儿看看面若沉水的翟耀辉,再看看因为不安就跟炸毛小刺猬似的虎子,只好把没有安全感的小虎子揽到自己怀里,揉揉扎乎乎的小脑袋瓜子,抚平小家伙的不安。
翟耀辉看看对面那两口子,眼神幽暗深邃。部队里出来的人,大多都是直肠子,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沙子,服从命令为天职。而社会这个人形大染缸,没有纯粹的黑更也没有纯粹的白,色彩是晦涩不明的,有很多退伍兵适应不了因为改革开放而越来越浮躁的社会。
这些,翟耀辉都清楚,都了解。可是,这会,还是忍不住替那些曾经为祖国为人民流血流汗的战友们心酸。
倒是胡添树,本来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再加上被自家婆娘大嗓门絮叨着,大巴掌扇呼着,心里突然敞亮不少,应该说彻底敞亮了。
也是,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哪能被这点子屁事磕着碰着。胡添树心里边很明白,自己刚才那只是因为有朋自远方来高兴的,见到当年没少让自己写检讨也没少帮自己擦屁股的连长,忍不住想撒撒娇说说心里话。
等自家婆娘大巴掌再捶下去的时候,胡添树敏捷的一闪,搂住自家婆娘,咧着大嘴调侃道,“你这憨婆娘,有你这样捶自家男人的吗?”
虎子娘被男人搂了个正怀,白净不足健康干净的脸皮突然红了,捶男人一拳头,赶紧坐直,这才发现怀里咋空了?原来儿子正被城里来的大妹子搂住,小嘴张着。虎子明显是还不能理解,爹娘咋打着哭着又都笑起来了呢?
胡添树也知道自己刚才吓到儿子了,看看憨头憨脑的儿子,不离不弃的婆娘,不由冲翟耀辉讪笑道,“连长,那啥,刚才你都当没听见!俺也顶天立地一大老爷们,就是不端那碗公家饭,照样能养的起自家婆娘和儿子。”
胡添树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是豪气冲天。不过,胡添树到底是真有点喝大了,说着说着就说到当年流血流汗的兵营生活。
翟耀辉和胡添树一口一杯,不大会,刚被虎子娘捶清醒的胡添树舌头又大了,“…连长,其实,俺是真不舍得脱下那身军装。不过,俺有年迈的爹娘要奉养,虎子他娘一个娘们家家的,撑起一个家也不容易,俺复原的时候,俺家虎子都三岁了,还不认识俺这个爹。
俺不想,像当年那些留在南疆的战友那样,永远长眠在那里,连看亲人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有的,连骸骨都凑不齐,连投胎转世也不行!俺也不想像那些战友带着一身伤残回家见爹娘,俺咋地也要囫囵个的回来,好好奉养爹娘两年。
跟那身不舍得脱下来的绿军装一比,俺好歹也值了!咋说,俺也端了好几年的公家铁饭碗,比那些拿着盖着大红章的转业证明一直分不到工作的战友强,比那些满身伤残的战友最后只能拿着薄薄几百块几千块钱的抚恤金回家强…”
并不算多敞亮的屋子里,炕头上的几个人都被胡添树的心里话说的有些伤感。虎子娘一个劲的给自家男人夹菜,想夺胡添树手里的酒杯又不舍得夺,这些心里话让他念叨念叨也好。
做为一名准军**,芽儿不比曾经的军**虎子娘好到哪里去。耳朵里充斥着的是一个复原老兵酒后的发自肺腑的心里话,敞亮的,豪迈的,感性的,失落的,但惟独没有踯躅不前。
芽儿好像第一次完全领悟到,自己身边这个脊背好像永远都这么挺直的男人,当时跟自己说他很幸运时,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而始作俑者的胡添树,真的应了那句又哭又笑了,说着说着大嘴咧着,得意洋洋傻笑起来,“娃他娘,你家男人没本事,但你家男人有有本事的战友。嘿嘿,知道不,猴子在南方发财了,前些天还写信让老子去给他帮忙呢,让老子给拒绝了。吃香的喝辣的,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就连东升那小子也在H市干的不错,都是中队长了呢!
可要我说,这都是褚东升那小子名字起的好,东升东升,可不就是步步高升。哪像咱爹给俺取的名,添树添树,明摆着是让俺整天在家种树!就连头也有一个好名,耀辉,耀是荣耀的耀,辉是光辉的辉!既荣耀又光辉!”
屋内沉闷的气氛被胡添树的酒话,弄的嘀笑皆非。胡添树偏偏还不知情,“媳妇,就为这,俺也给咱儿子起了个好名,虎子,虎子,猛虎下山,咋样?威猛吧!”
胡子娘知道男人偶尔喝多了,不吐不睡,就是话多,嘴上应和着,一边使劲给他灌茶叶水。倒是小虎子,被漂亮姐姐揽在身边,见爹娘也不像刚才那样又哭又笑了,立马恢复小孩子心性,见爹说道猛虎下山,显然是习惯了,小拳头举得老高,小亮嗓子一吆喝,“爹,那你得坐稳了,小猛虎下山了!”
说着,明明才五六岁大的小皮猴,偏偏还真有那么一股子猛虎下山的气势,小家伙扑腾一声乳燕投林般扎到胡添树怀里,显然是平时没少跟父亲玩这个游戏,而爷俩一大一小跟叠罗汉似的扑腾一声摔倒在炕上。要不是虎子娘是个勤快的媳妇,不是胡添树嘴里常说的懒婆娘,说不定,这爷俩这一扑棱肯定能扑棱出满屋子灰尘。
平时虎子跟父亲玩这个游戏的时候,父亲的怀抱总是稳稳当当,从来没摔炕头上过。这会,小虎子见爹真被自己这只小猛虎给扑到了,乐的挥着小拳头,哦哦的直叫唤!
胡添树这个当爹的,虽然喝多了,但童心未泯,立马咯吱小家伙的咯吱窝,爷俩就在炕头上闹腾起来。
虎子娘拉不住大的,管不住小的,冲翟耀辉和芽儿讪笑道,“那啥,这爷俩平时闹腾惯了!家里就虎子一个,添树又是稀罕孩子呢,整天跟虎子闹。”
芽儿和翟耀辉倒很喜欢这种发自父子天下的天伦之乐,更喜欢小家伙身上的那股子虎实劲。反正也是酒足饭饱了,干脆撤了炕桌,看这爷俩乐呵算了。
吃过这顿不知道算是午饭还是晚饭的接风宴,屯里的热情好客的街坊邻居按捺不住好奇心,上门唠嗑来了。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盘腿坐在炕头上,嗑着瓜子唠嗑,这场面芽儿并不陌生。跟这群豪爽的东北小媳妇大婶子,也能又说又笑。怎么说,芽儿当年也是清河湾中老年妇女跟前的小红人。
倒是这群为□为人母的豪爽的东北媳妇,说话有点荤素不忌。知道这个长得跟电影明星,但绝对不艳俗的娇客,是虎子他爹当年战友的小媳妇,都好奇的很。
要知道,说起荤话来,婆娘们比老爷们还开放。等见城里来的小娇客跟他们挺有共同语言,说话也随和,就有人忍不住问了,小杜啊,你家男人体格棒不?
芽儿从没经历过这阵仗,也就忽视了几个稍微年长的婶子挤眉弄眼的小动作,以一名准医生的眼光一头雾水的回答,他身体很好。
结果,芽儿直接的答案,引得几个婶子哈哈直笑,连连点头,“可不是,当兵的人那体格!就像虎子他娘,就经常第二天早上爬不起炕头来!”
如果说,刚才那个问题问的还有点寒暄,那这几个婶子的调笑就实在太直白了。不仅芽儿听的脑子嗡嗡响,就连几个年轻的小媳妇也是满脸潮红。至于被打比方的虎子娘,这会恨不得赶紧把这几个泼辣的婶子的嘴给缝上。
就冲翟同志吃饭的时候,夹菜递碗的稀罕劲,也知道翟同志有多稀罕他家小媳妇!再说了,人家可是城里来的大学生,文化人,脸皮薄,哪能跟跟人家开这种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留言说是微毛君才发现,把前面那一大段给漏下了!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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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两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一群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的大婶子小媳妇们呢?
这群热情好客的东北媳妇,见城里来的娇客看着就一肚子墨水,却不嫌弃乡下老娘们粗俗,谈兴越发高涨。压根不在意这屋的炕头跟对面那屋的炕头只隔了中间那间客厅和两道布门帘子,说起炕头上的荤味笑话来,让芽儿不得不甘拜下风。
女人,尤其是嫁了人生了娃的女人,唠嗑的主题永远都是自家汉子和孩子。
这人夸家里的爷们,那人就夸别人家的娃,然后,聊着聊着,话题就变样了:“军子家的,昨天晚上你家耗子进了耗子还是咋地?嚎嚎了大半夜!”
那个军子家的也不甘示弱,立马伶牙俐齿的还回去,“俺哪有婶子真厉害!都这把年纪了,前年还老蚌怀珠了一把!婶子啥时候再给俺叔生个老儿子啊?”
东北这旮答民风彪悍,就连婶子媳妇们也都养成不拘小节的豪爽性子,讲起炕头上两口子间的那点子屋子里的事,一个个也都口无遮拦,荤素不忌。连娃都给自家爷们生好几窝了,那点子荤事有啥不能说的!
芽儿在家里一直被家人当成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这是第一次被人当成已婚妇女看待,耳边这些直白豪爽的带颜色的笑话,听得芽儿面红耳赤,自叹不如。
不过,粗中有细说的也是东北的婆娘们。哈哈大笑过后,众人突然发现胡家城里来的娇客,那张白净的比剥壳鸡蛋还嫩还滑的小脸皮,被她们刚才那几句惯常开的玩笑话臊的就跟院子里种的大丽花似的,那个红,那个艳。
那几个年长几岁的婶子,嘴里一边哎呦着,一边假装给自己毫无遮拦的大嘴巴来一嘴巴子。可不,虽说在屯里十□岁的大姑娘结婚生娃不算啥稀罕事,可听说城里人脸皮都薄,哪像她们这群人连娃都生了,脸皮厚的也越发没羞没臊了。
虎子娘刚才来不及堵这群婆娘的嘴,见这群婆娘终于知道要收敛了,赶紧见缝插针打岔道,“人家大妹子是大学生,听的都是圣贤书,你们可别拿那些没羞没臊的话堵人家耳朵!”
被虎子娘这么一说,众人都收敛不少。再加上她们屯平时很难见个生人,更别说是京城来的大学生了,尤其还是比电影明星都漂亮的大学生。没看见刚才有好几个大小伙子眼睛都看直了,就是她们也想在那张咋看咋好看的小脸上摸一把!
安安静静听据说有一肚子墨水的大学生说说城里的事儿,说不定还能沾点文雅气。再说了,人家说话那小嗓子和风细雨的,清清爽爽听着就勾魂,不像她们的大亮嗓门就跟叫魂似的。
虽然是夏天,这个篱笆墙的农家小院里日头比起京城来,也显得落的格外的早。众人还都正意犹未尽呢,虎子娘就开始撵人了,还得给客人张罗晚饭呢,这一会半会的肯定不习惯这旮答的一日两餐!
不光虎子娘想到这点了,意犹未尽的众人也都想到了,这头刚兜里揣着满满的小点心回家,回头就打发家里的娃子送东西过来了,有咸的小鱼干,有风干的腊肠,有烟熏了好几年的火腿,也有一些芽儿不知名的新鲜果子。
虎子娘一边手脚麻利的往锅沿上贴杂面饼子,边跟帮着烧火的芽儿说那群婶子大娘的好话,“大妹子,俺们屯里婆娘都是这大大咧咧的脾气,没啥坏心眼,你也别嫌她们嘴巴没辙没拦的!平时俺们都这么开玩笑开习惯了!”
见芽儿笑笑摇头,好像真的并没放在心上,犹豫了再三,才压低嗓门又问了一句,“妹子,你是学医的,那你能治不能生娃的病不?”说到最后这句时,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
正往锅灶底下添火的芽儿,没想到虎子娘突然问自己这个,“啊?”
虎子娘见话都问出去了,也不藏着掖着,“是俺!你胡大哥稀罕孩子,可俺生了虎子之后,没能做好月子,这几年一直没再怀上。其实,俺也想给虎子再生个作伴的。”
芽儿也喜欢孩子,生儿育女是女人的天性,不过,看看眼神里流露着□裸渴望的虎子娘,“嫂子,我虽然不精通妇科,但可以把你把一下脉!可是,前几年国家就实行计划生育了…”总体来说,芽儿也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虎子娘的心,就随着芽儿的虽然,但,可是,这几个关键字,忽高忽低的。听到最后一句,心里立马敞亮了不少,“那啥!俺打听过了,俺跟你胡大哥都是少数民族,能生俩娃!再说了,咱这旮答人本来就少,家家都好几个孩子也没见有人管啊!”
见虎子娘各种情况都已经考虑到了,也只好答应当回妇科医生,“那好,嫂子,等找时间,我帮你好好把把脉!”
“哎!你是从京城来的,俺信你!”虎子娘比芽儿要有信心多了,心里头那颗堵了好几年的大石突然就这么放下了。张罗起晚饭来,手脚比刚才还要轻快好几分。
晚饭很简单,一锅熬的粘稠的苞米茬子粥,锅沿上一圈的杂面贴饼子,香辣鱼干,蘸酱菜,还有几个腌的流油的大鹅蛋对半切开,家常,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