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都来齐了吧?”他也没下楼,就站在栏杆旁,居高临下地道,“各位都是城中有名的食肆东家和大厨,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今日的终选,拢共只得一炷香的时间,请各位大厨妥善安排,用鲥鱼、牛乳、山药三样食材做三道菜色,最终便以此来定胜负。”
楼下的几人都有些发愣,那久未发声的魏胖子终是忍不住抬头:“可…今日的终选,不是由陶知县定夺吗?他…”
“我家大人一直在楼上房中坐着。”蒋管事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的菜做好之后,各自写上菜名,由陶知县一一尝过之后来定胜负,如此方显公平。”
…也就是说,刚才他们在楼下那一番交谈,全被陶知县听了去?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尤其是与赵老爷拌了嘴的那位,更是眼珠子都瞪圆了。
花小麦却没工夫理这个,想来,她也并不曾说出甚么不得体的话,只管抬头遥遥望向蒋管事,满脸无辜地道:“可是…我不会写…”
“啧,就你麻烦!”蒋管事万般不耐烦地白她一眼,转而望向一旁笑呵呵看热闹的韩风至,“韩老板,你可愿…”
“没问题,花家姑娘的菜名,便由我代写。”不等他说完,韩风至便痛痛快快地应下,还冲花小麦点了点头。
这终选该怎么比,人人心中都是有数的,当下也不废话,各自进了隔间,立时便有人在大堂中央点燃一支香。
花小麦摒除杂念,有条不紊地将食材一样样从筐里取出,吩咐周芸儿先粗略地处理一遍,又试了试刀具的锋利程度和锅铲的轻重,然后立刻便开始操作起来。
鲥鱼这物事,古往今来都是带着鱼鳞清蒸最为合适,再找不到更好的吃法,比的也就是火候。花小麦先将鱼处理好,抹上盐,刷一层酒酿,再在表面上铺满切成丝的火腿、香蕈和鲜笋,最后淋些许上好绍酒,立刻便放进已煮滚的蒸锅中;
牛乳中加上芡粉、蛋清、虾仁和切碎焯熟的鸡肝,搅拌均匀之后锅中放荤油,采用“软炒”之法慢慢使其凝固,堆成小山,出锅之后再撒上榄仁,便是从前她生活的那个年代,赫赫有名的“炒牛奶”;
至于山药,则是用切成薄片的烟熏腌肉卷起,先上锅蒸熟,然后再至油锅中小火慢煎成金黄色,临出锅时撒上芫荽,色泽分明,肉香四溢,而里面包裹的山药,却能很好地祛除油腻感。
严格说来,那“炒牛奶”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腌肉山药卷,更是自“培根山药卷”少做更改而成,似是有取巧的嫌疑。不过,饮食行业向来对“传承”二字最为重视,谁又晓得,这两道菜原是从哪个年代传来?
花小麦也曾做过不少席面,这样的三道菜,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鲥鱼离火之后,需得再在锅中虚蒸片刻。她灭了灶火,正要长出一口气,却陡然听见砰一声巨响,那动静,就像是不知哪个隔间的油锅被打翻了一般。
紧接着,便是轰轰隆隆如炸雷一般的爆喝斥骂声。
“孙正宽,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老子今天不弄死你,魏字倒过来写!”
花小麦吓了一大跳,原待出去看看,又不敢轻易离开灶旁,耳边只听见一阵又一阵的闷响。倒是那周芸儿反应极快,哧溜一声便窜了出去,不过须臾,又慌慌张张跑了回来,拽住她的胳膊,惊魂未定道:“师傅,他们…他们打起来啦!”
第二百一十一话 山珍刺龙芽
打架?
花小麦也不知是不是和春喜腊梅两个厮混得久了,竟也染上那爱凑热闹的毛病,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兴致。然而她终究还是知道分寸的,没忘记往灶台上扫一眼,确定所有的菜肴都已经整治齐备了,这才抬脚往外跑,一面口中迅速吩咐:“你在这里守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我去瞧瞧,马上就回来。”
“师傅你自己去看热闹,留我…”周芸儿有点不情愿,只是终究胆小,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示反对,只能在嗓子眼里小小声地嘀咕。
“别废话!”花小麦压根儿没工夫理她,掀帘子便冲了出去。
方才她恍惚听见,那气急败坏的大嗓门应当是属于魏胖子,便立刻朝一号隔间望去,果然满目狼藉。
魏大厨身材胖大,正扭着一个看上去十分干瘦的男人,手中捞一把锅铲,不依不饶地往他脑袋顶上敲;那男人身材上就先输三个回合,却也不愿轻易认栽,一边躲,一边抬了腿往魏大厨膝盖上踹,居然灵巧得猴儿一般,虽暂时还未得逞,却也没让那胖子讨到便宜。
地上掀翻了两口大油锅,里头仿佛装的是牛乳,撒得一地白汤汤;鱼唇、花胶等各样珍贵食材丢得到处都是,滑溜溜的,若一不小心踩上去,肯定会摔个四仰八叉。
花小麦紧紧盯着魏大厨和那男人的动作,既觉得不可置信,同时心中忽然又涌起一种极之可笑的情绪。
今日来参加名士宴终选的,除开她这名不见经传的女流之辈以外,其他四间酒楼食肆,可都在城中名噪一时,那几位大厨,也同样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为了这一场比试,连面皮都豁出去不要了,丑态尽出,即便是真胜了这一场比试。又哪里担得起那“名士宴”的名儿?
不过…
她左右环视一圈。
那赵老爷去了哪里?眼前发生的事和他春风楼密切相关,于情于理,他都该上来替魏大厨撑场子才对,却怎地连人影也不见?
正纳闷间,旁边韩风至笑呵呵走了过来,似是猜到她在琢磨什么,张口就道:“别看了,魏大厨进了隔间之后,赵老爷就回了春风楼,想来也不过是来瞧瞧情况而已。他开着那样大的酒楼。手边杂事不会少。哪有功夫一直在这儿耽搁?”
花小麦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对了,你既然在这里,一定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魏胖子和…那位是谁?怎地就打了起来?”
“那小个子?是归林居的东家。姓孙,也是自个儿掌勺的。”韩风至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道,“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打…方才春风楼的魏大厨菜做到一半内急,去茅厕回来之后就发现用来与牛乳做配菜的鱼唇被人给换过,一下锅就发黑,不知里面掺了什么东西,他家学徒便说,由始至终只有归林居那姓孙的大厨进去转悠了一圈。这不就打起来了?”
“你既然都看见了,自然知道食材究竟是不是那孙大厨换的,怎么不说出来?”花小麦皱眉跺了一下脚。
“我不过是旁观者,早就应承了陶知县不能任意发声,为何要贸贸然开口?”韩风至轻轻一笑。“再说,我看你的情形,旧年八珍会上宋静溪换了我的响螺,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吧,不照样一个字都没吐露?”
“我…”花小麦被他堵了一句,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沉默片刻,将目光又转到那二人身上。
魏大厨和那孙大厨仍然扭作一团,嘴里甚么污糟话都往外喷,那架势,简直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正闹得不可开交,楼上陡然开了一扇门,那蒋管事又走了出来。
“闹什么!你们都是城中有名有姓的大厨,也不嫌丢人!”他眼睛里带着寒光,恶狠狠地朝楼下瞥了一瞥,毫不意外地看见那一地乱七八糟的食材,语气愈加凶怒,“陶知县就在楼上,当着他的面,你们竟将这好好儿一个名士宴的终选闹到这般境地,是想让他陪着你们一块儿名声扫地么?!”
楼下正撕打的二人立刻停了下来,魏胖子满脸委屈地抬起头:“这不关我的事,要不是这孙正宽出阴招…”
“都闭嘴!”蒋管事压根儿不听他说完,用力一拍栏杆,“这名士宴我家大人看得很重,不是做耍的。大人方才已发了话,你们要闹,便尽管出去闹,今日的终选你们已无资格,都退下!剩下的三位,也被这番吵嚷扰乱了心绪,我家大人会重新提供食材,请你们各自再做一道菜。”
啥?
花小麦顿时有点犯懵,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忍不住道:“可是我已经做好了呀…”
“你做好了就不管旁人?”蒋管事瞪她一眼,“眼下这情状,唯有从头来过方最公平,食材马上送到,三位请速将自己的灶台收拾干净,时间仍是一炷香。”
花小麦左右无法,只得走回隔间中,让周芸儿将做好的三道菜拾掇了,再出来的时候,就见魏大厨和那孙大厨两个已被人叉了出去,几乎是同时,有两人抬着装满新鲜食材的大筐走入来,与他们擦身而过。
她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那牛乳腥气,凉了便入不得口,明明做好了的菜却不要,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可…她有什么办法?谁让她只是个厨子,心心念念就想将这“名士宴”揽下来?
大堂之内又恢复了平静,韩风至照旧走到墙边笑嘻嘻坐下,刚送来的食材被搬出来搁在桌上,由剩下的三位大厨挑选,每人至多只能选两样。
花小麦慢吞吞走过去,往那桌上粗略瞟了一眼,入目除了当下的新鲜时令菜蔬之外,也不乏珍稀的各色干货,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虽不见得齐全,但眼下只剩三个厨子,怎么也都是完全够用了。
她在心里暗道,果然是知县。短短时间,轻易便弄来这么多的食材,同时又没个主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其余的两位大厨都专拣那平日少能吃到的食材拿取,显然是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在陶知县面前大显身手,她却有些犹豫不定,目光从桌上缓缓掠过…
等一下,那是什么玩意?
左手边不远处。有一小簸箕看上去与香椿类似的物事。根部硕大。顶端却只有一支嫩芽儿,通体紫红中泛着一点青,瞧着倒很新鲜水灵。
这时节,香椿是早已没了的。这东西…
她在脑子里飞快地搜寻了一遍,心下蓦地一动。
难道说这便是那有名的“山珍之王”——刺龙芽?可是,这东西只长在东北的极寒之地,芙泽县这地界怎么会有?
花小麦朝那几人瞟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她,便掐了一小片嫩芽,偷偷放进口中。
入口清嫩却又醇厚,山野之味在唇间充斥,于齿缝间流连。微微还有一丝回甘,不用加任何调味料,就是一道上等好菜——果然是那东西!她从前学厨时,也只尝过一回,从未曾亲手烹调。却不料在这里撞上了!
不管这玩意儿是打哪儿来的,反正既然摆在台面上,她就用得,先拿了再说!
她跟得了宝贝似的,将那一小筐刺龙芽飞快地抱起来,顺手又抓了一块豆腐,一溜烟地跑进自己的三号隔间当中。
紫红的刺龙芽去除根部,保留嫩芽的完整,在滚水中焯熟之后,与切片的香蕈下锅用清酱烩,色泽清淡鲜嫩,煞是可爱;
自家带来的鲥鱼还有一条,取最嫩的部分与剩下的那些虾仁一块儿剁成茸,却是用红烧的手法,起锅之后再浇上一层浓浓的酱,红亮油润,酱香扑鼻;
豆腐切成四方,落油锅炸成金黄之后切掉顶部,将里面嫩白的豆腐挖出来,只余一层薄薄的皮,还得保证它能像个小兜子一般立在案上。这工序极考验手法,也最费时,花小麦也不敢怠慢,周芸儿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却连解释一下也顾不上。
做完了这所有工夫,便将炸好的豆腐小兜每两个用米糊黏上,一边放上清爽的刺龙芽和香蕈,另一边填塞浓郁厚重的鲥鱼虾仁茸,淋少许一料酱上锅大火急蒸,出锅之后,再在盘子中间塞一朵萝卜雕花,堪堪在一炷香将要燃尽之时,把菜端了出来。
刺龙芽与香蕈几乎保持了原色,另一侧的鲥鱼虾仁茸却是极尽浓艳,配上金黄的豆腐兜与粉团团的萝卜花,乍一眼望过去,便让人立时脑中冒出“绿鬓红颜”四个字。
更了不得的是,鲥鱼虾肉的鲜香,与刺龙芽、香蕈的清甜之味充分混合,形成一股难以描述的奇异香气,刚从隔间里端出来,便迅速朝着大堂的各个角落弥漫,满屋子都是专业人士,居然仍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子,拧着脖子四顾,寻找那气味的来源。
韩风至坐在角落中,见花小麦出来了,又嗅到那香气,面色一变,立刻快步走过来,低头朝她手里的吃食一看,立刻笑出声来:“你倒会选,这刺龙芽街市上买不到,若我没记错,应是早两日有人特特从北方带来送给陶知县的礼,为了保鲜,不知费了多大力气,竟被你占了便宜!我瞧你今日,该是使出了些真功夫了。”
花小麦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我动作快而已,不然也抢不到。”
“唔,不过这菜,你打算叫什么名儿?来来来,我替你写上。”韩风至袖子一卷,拖过笔砚,蘸饱了墨,就要往红纸上写。
花小麦低头想了一阵,抿唇道:“依你看,叫‘山海兜’如何?”
“山海兜?”韩风至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咀嚼半日,不由点了点头,“一边是山野风味,一边是水中珍物,这名字也算配得上它,难为你想得出。那名士宴十有*落入你手中了,到时可要请我吃酒才是。”
说罢,大笔一挥,将“山海兜”几个字写于纸上。
其他两位大厨的菜肴也纷纷出了锅,写了名字之后,一块儿送去给楼上那始终未曾露面的陶知县品尝。约莫一顿饭的工夫,那蒋管事便现了身。
他仍旧是立在楼上没有下来,扬声道:“三位的菜我家大人俱已尝过,几位都是好手艺,我家大人一时拿不定主意,需再好生斟酌一番。四月二十那日会在这会场门口张榜宣布结果,几位请回。”
这…就完了?
花小麦轻轻皱了一下眉。
口口声声说“公平”,就该当场宣布结果才对,却为何还要往后拖五天?这不明摆着让人去他那里走动周旋吗?
再说,她今日这道菜的确做得极为满意,心中委实想早点知道那陶知县尝过之后是何感想,现在这样…
她抬起头,本想追问上一两句,被那蒋管事用眼睛一瞪,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只得朝韩风至点了点头,回隔间里归置了自己的东西,领着周芸儿,跟在其他离开的厨子身后,走出会场的大门。

这终选的事儿办得奇怪,花小麦心中难免有些七上八下,一路没开腔,周芸儿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做声。走了一段,她才想起自己好像应该去连顺镖局寻孟郁槐,便站下了,回头道:“你一个人回村我不放心,反正今日咱们也不做买卖,你要是想四处逛逛就只管去,玩够了来连顺镖局找我一块儿回去就行。”
周芸儿犹豫了一下,也便应了,花小麦怕她身上没钱,又随手抓了一把铜板给她,见她半推半就地收下,渐渐走得远了,方往天胜街的方向去。
入得连顺镖局的大门,径直来到前厅,一打眼,便看见孟郁槐在里头同柯震武说话。
这老头许久不曾管镖局的事,今日突然出现,她还真有点意外,扯出来个笑容走进去,同柯震武打了招呼。
“哟,小麦丫头回来了?”柯震武精神头不错,见她进来,立刻笑了个开怀,“怎样,那名士宴,恐怕要落入你手中了吧?来,快跟你叔我说说,到底是何情形,结果如何?”
“说是要四月二十才宣布结果呢。”花小麦恹恹地冲他笑了一下,“今日出了纰漏,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您得了空去瞧瞧赵老爷吧,那魏大厨被取消了资格,他若晓得,肯定气得不轻!倒是您,今日怎地有空来镖局瞧瞧了?”
“还有这事儿?那我可真得去看看老赵。”柯震武讶异得眼睛也瞪了起来,又挥挥手道,“镖局的事儿交给郁槐,我自然乐得清闲,只是明儿他要去省城,我这老头子少不得要回来盯着点呀!”
花小麦心思压根儿没在这上头,听到这里,抬头便随口对孟郁槐道:“你要去走镖?”
“…我去办点事——你见过谁去省城走镖?”孟郁槐稍稍皱了一下眉。
花小麦混没在意地点了点头,旁边柯震武便笑道:“对了,你俩成亲这么久,一直忙着各样事体,还没一块儿出去玩过吧?嗐,你两口子老这样忙忙叨叨的,长此以往可不是好事儿!要我说,名士宴终选的事儿已了,郁槐此番去省城也不过四五天,小麦丫头正好跟着他去四处转转呗,这多好?”
“嗯?”花小麦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没反应过来,略微咬了一下嘴唇。
孟郁槐面上却是现出点笑模样来,低头望向她的眼睛,沉声道:“你若想去,我便带着你。”
第二百一十二话 生气了
花小麦自出了终选会场的大门,因没得着个准信儿,心思便一直还在那上头打转,听见孟郁槐这话,根本想都没想,下意识便飞快地摇头。
“我哪里有那工夫?”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小饭馆儿是半刻也离不得我的,去了省城,便是四五天做不得买卖,那怎么行?酱园子那边,虽有雷师傅两口子照管着,我却也得时不时走去看看,刚才在那会场中,赵老爷还跟我透出想签单子的意思呢,万一我不在,他扑个空,岂不麻烦?还有我二姐,她现下是何情形你也晓得的,若得闲,我想多去探探她,纵是她婆婆嫌我烦,现下却也顾不得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住了口,朝孟郁槐看过去。
那人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消失殆尽,眉头死死拧起,正一瞬不瞬地瞅着她。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赶忙想要寻些话来找补,张了张嘴,急切间却又不知说甚么才好。
柯震武年纪大,多年开镖局,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又养出个老练的性子,轻易便觉出不对劲来,哈哈一笑,打圆场道:“你这姑娘,真是…可看出你俩是一家人了,甚么事都把夫君排在最末尾,虽说这是你没把他当外人,不同他客套,他呢,性子宽厚,自然也不会与你计较,但老这么着也不好哇!”
花小麦没做声,只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桌上一块小小的凸起。
“去省城不过几天而已,等你们回来,应是正赶上名士宴宣布结果的时候,两头不耽误嚜!”柯震武朝两人脸上各望一眼,又笑道,“至于那小饭馆儿,四五日不做生意有甚么打紧,横竖你也不缺那两个钱,这满天下的银子多了去了。你还都想揣进自己口袋啊?”
花小麦原是不打算开口的,她自己也知道多说多错,然听到这一句,却到底没能忍住,小声道:“这不是钱的事儿…”
“你这…”柯震武也没了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前厅之中倏然安静下来。
孟郁槐平日里待人和善,可冷不丁沉下脸来,那面色瞧着也委实有点唬人。花小麦心里直敲鼓,舔了一下嘴唇。想伸手拉拉他的袖子。身畔却有个柯震武杵在那儿。似乎不大合适,只得也默默垂下眼皮立在旁边,时不时偷偷朝孟郁槐的方向瞟一瞟。
过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柯震武再度开了口。
“得了。我也不在这儿碍着你俩了,这就得赶紧去瞧瞧老赵那边的情形,那老东西,不知气成甚么模样,得好好劝他两句才行。小麦丫头,你既来了就别忙着走,过会子跟我好好说说你今儿做了什么菜,我吃不着,就听两句过过瘾吧。哈!”
他打着哈哈,拍拍孟郁槐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花小麦转了转身,见他大步迈出前厅,三两下踏进前院中。这才往孟郁槐的方向靠了靠,手掌在衣襟上蹭蹭,讪讪道:“那个…你去省城办什么事?是独个去,还是有人跟着?”
孟某人朝她脸上一张,顿了顿,低声缓缓道:“桐安城中有个挺有名的大户人家,姓袁的,说是最近与人起了冲突,怕被报复,有心多请几个人手看家护院,四处打听比较之下,觉着连顺镖局名声好,便找到了我们。这事虽不轻省,却终究比走镖容易得多,镖局向来乐意接,只因是头回做省城的生意,稳妥起见,我便打算先去将情况弄清楚。也算不得麻烦,我自个儿去就行,否则,我也不会起了心思要带着你。”
“哦…”花小麦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又对他讨好地一笑,“既然是那姓袁的人家需要帮手,就该自己上门才对,怎地却还要你费脚程跑一趟?省城说远不远,这一走四五天,却也够劳累的哩。”
若搁在平常,孟郁槐必会很有耐性地同她讲讲这一行的规矩,捎带脚地再逗她两句,然而此刻,他却是没这个兴致,只勾唇笑了一下,径自岔开话题道:“明日一早便要出门,下午咱们便早点回去,你若不累,晚间多做两个菜,许久没陪娘一块儿用饭了,同她吃两杯也好。”
花小麦讨了个没趣,自知有些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点头应下来。

周芸儿在县城里逛了许久,未时中,便跑来了连顺镖局与花小麦会和,热得小脸通红,买了不少点心说是要回去请春喜和腊梅吃,有点不好意思地也分给花小麦一包。花小麦没精打采地陪她在前院坐了片刻,待孟郁槐同柯震武打过招呼,便一块儿回了火刀村。
傍晚时分,花小麦依着孟老娘和孟郁槐的口味多做了两道菜,就在院子里摆了,又格外烫了一壶酒。气氛还算过得去,只是他二人话都不多,满桌唯有孟老娘一个人的声音,唠唠叨叨,杂七杂八扯些闲篇,间或抱怨上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