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来了,短短十几二十天,这已经是第二度有人理所当然地将她称为“妇人”。这些人脑子是被门板夹了吗?她是嫁了人没错,可再怎么,这具身体现下也不过才十七岁,到底哪里像个妇人了!
察觉到花小麦有点走神,那蒋管事便很不悦地咳嗽了一声,虎着脸道:“你怎地这样不知礼?我在跟你说话,起码你也应一应,我累得半死地跑来,可不是看你像个傻子一样发呆!”
他这一嗓子颇响亮,花小麦倒给唬了一跳,赶紧正了正脸色:“对不住,我只是…鲥鱼、牛乳和山药,我记住了,您放心。”
蒋管事这才满意地“唔”了一声,接着道:“题目你已经知道了,此为第一件事,另外还有第二件事,就格外重要,莫说我没提醒你,千万要把细些。”
花小麦摸不着头脑,摆出一副诚恳的神色,恭恭敬敬道:“您说,我仔细听着呢。”
“自今日始,我家大人会不定期地安排人,来对你们这几间食肆进行考察,你们做吃食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万一在终选之前出了任何事端,就立即取消资格,另选一间馆子递补,即便你运道好,最终获得了名士宴的承办权,也不要以为从此就万事大吉。总归一句话,五月初五之前,但凡你这小饭馆儿出一点岔子,就别想这差事最后能落在你头上,可听懂了?”
花小麦吐了吐舌头,见蒋管事直拿眼睛瞪她,立刻冲他挤出个笑容来。
一个名士宴而已,她虽明白陶知县将其看得紧要,却不料还会有诸多规矩,心中不免有点敲小鼓。
话说,她这小饭馆儿倒向来没出过任何纰漏,但这非常时期,的确不得不经心一些啊!
“多谢您,我都记住了,但不知陶知县那边,还有甚么吩咐?”这一回,她不敢再随便发愣了,忙不迭地点头连连应承。
“还能有什么吩咐?没了!”蒋管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像是终于完成了个大任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头见花小麦还坐在那儿不动,眉毛又立了起来,“怎地,莫不是你还有事?”
“没啊…”花小麦很无辜地朝他望去。
“既没了,你为何还不去厨房?又说要请我吃拿手菜,我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您稍等。”这蒋管事的性子实在是有点难对付,花小麦被他搅得头疼,又不能冲他嚷嚷,唯有讪讪一笑,请他稍待片刻,开门一溜烟地跑进厨房里,飞快地做了几道小菜,又烫了一壶酒,让春喜送上楼。
她自个儿,却是死活不想再走一遭了!
…
蒋管事其人虽是有些性子乖张,却并不曾占小便宜,吃饱喝足之后,没忘记留下饭钱,这才不痛不快地拂袖而去。
送走了这位不好伺候的主儿,花小麦才算松了一口气,下晌便将那几样食材好好琢磨了一回。
真要论起来,这三样东西,倒的确不算难买,鲥鱼可拜托徐二顺帮着踅摸,山药更是村中常有小摊贩担来卖,唯独那牛乳,却是非去县城里置办不可。
这东西虽不算少见,但村里的老百姓,寻常也不大愿意使钱去买,一则因它当中的腥味许多人不喜,二则也是由于,它的价格委实不算低。花小麦自来到火刀村后,拢共也只买了一回,还是为了引关蓉上钩,如今回头想想,恐怕也正是因为平日里不怎么能吃到这东西,关蓉才耐不住,巴巴儿地跑了来吧?
晚间照旧是一通忙碌,亥时初,孟郁槐来了铺子上接人回家,两人见了面,彼此都有点不自在。
花小麦回头嘱咐春喜腊梅将店中拾掇妥当了再走,自己则将一个早就备好的食盒提了起来,抿唇冲他笑了笑:“这是给娘做的八珍鸭——今日陶知县府上的蒋管事来过了…”
这两件事完全不挨着,她却偏要凑在一处,也是因为不愿显得尴尬,急切间要找话来说的缘故。
孟郁槐似也察觉她的窘迫,眉头轻轻拧了拧,走上前来将食盒接过去,也不理春喜和腊梅会不会瞧见,牵着她便出了大门,却也避过了昨日的事,只含笑道:“今日去了城里,我才晓得事情已定下来,料想很快县城便会来人。那蒋管事,可是把终选的题目带了来?”
某些事他不肯提,眼见得便是不会轻易妥协的,花小麦便在心中暗叹一声,牵出一丝笑容来点点头:“嗯,正是呢,说是接下来这段日子会盯着我们这几间食肆的言行,又给了三样食材做题目。我正想着,那牛乳不大好买,又易坏…终选是四月十五,恐怕也唯有等到那附近几日再去买,方妥当些。”
孟郁槐应了一声,表情却并不放松,默了默,转头去看她:“我有些担心。成为名士宴的承办者,便算是与官府攀上了关系,这个中利害,不必我说你也很明白。五间饭馆儿必定都是要卯足了劲争取的,我怕有人会…”
这一层,花小麦自然也想到了,但若真有人要出阴招,她也无法可想,只能兵来将挡而已。眼下听孟郁槐也提到这个,便摇了摇头:“我晓得你担心甚么,可…”
“权且不论他们会不会长歪心思吧,这必要的防备,却是不得不做。”孟郁槐细想一回,沉声道,“这样吧,明日我便去那卖牛乳的铺子上,先将咱们要用的给预定下来再说。哪怕多使两个钱,至少周全些,如何?”
他肯帮忙,花小麦心中自是熨帖,嘴角一弯:“也好,那这事,便得请你替我张罗周全了。”
第二百零七话 莫名心慌
孟郁槐于翌日一早,便去了城中卖牛乳的铺子,事情居然很顺利,没花半点工夫,便从那里定了几樽牛乳,交下定钱,与店家商议好,待四月十四那日,他再上门来取。
花小麦心下清楚那名士宴的终选开不得玩笑,白日里但凡有闲暇时,便在灶上勤加练习,夜晚归家躺在榻上还要琢磨许久,将那三样食材翻过来调过去地想,满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样简单的东西,做出与众不同的菜色。
清晨从孟家院子里出来,若时辰尚早,她也会去打谷场附近那两块地里转转。
与从前在景家小院房后那一小块菜畦不同,如今,整整两亩地里,都满满当当地栽种上的番椒。因孟郁槐得空时常常会来打理,那一株株苗子长得格外茁壮,叶片嫩绿嫩绿,淋了水之后被太阳光一照,上面的水珠子就像一颗颗小钻,散发出晶莹的光,格外讨人欢喜。
花小麦曾在心中合计过,这两亩地的番椒,其中的一半都要留下来做种,自家存下足够的量,剩下的便可卖给村里人,应是能赚不少钱;而另外一半,则由小饭馆儿和酱园子均分,饭桌上能添两样新菜不止,下半年或许还能出产新的酱料,而这种酱料,至少在眼下的时代,绝对是独一份。
多想想这些赚钱的好事儿,总是令人心中愉悦的,在田间逛得够了再去到村东,她脸上自然而然地便带了几丝笑容。
“那名士宴有多紧要,不必我说,春喜嫂子、腊梅嫂子和芸儿你们也都应该明白。”趁着尚未到午市,花小麦便将店中三人聚到大堂中,一本正经地道,“若咱们最终能将那名士宴稳妥地接下来,并且办得漂漂亮亮,往后咱们就算是多了个大靠山,即便是遇上甚么糟心事。起码也能寻到人替咱撑腰、说理。所以这段时间,还请几位都有点精神头,万万不要出差错才好。”
小饭馆儿平日里做买卖都很仔细,既没有胡乱叫价,更不曾在饭食上随便敷衍任何一个人,厨房灶下也向来很干净,以这样的状态来应付陶知县那边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考察,自然是不需要担心。
但问题在于,入了那五人终选名单的酒楼,都是奔着最好的结果去的。这样的非常时期之下。保不齐会有人要想出些坏招儿来“招待”自己的对手。小饭馆儿平日里只有女人坐镇。就更得打醒十二分精神,来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事端。
这番话,最近这段时间花小麦每天都要唠叨上一通,春喜听得耳朵生茧。很不耐烦地挥挥手:“晓得了,晓得了,你成日说同样的话,自己也不觉得烦吗?反正你应承过,若今年这小饭馆儿的买卖做得好,到了年底,你是要给我们发大红包的——就算只看在那个的份上,我们也不敢胡来呀!”
她一边说,一边就将花小麦扯到自己身边坐下。神秘兮兮地道:“妹子,我问你呀,听说你最近和郁槐兄弟,闹了点子矛盾?”
“咦?”花小麦讶异地挑了挑眉,“这话你打哪儿听来的?”
春喜丝毫没打算隐瞒。大大咧咧冲周芸儿一努嘴:“喏,不就是芸儿告诉我和腊梅的吗?你和郁槐兄弟在大堂里坐着说话,她躲进屋里,本没有偷听的意思,可你俩的声气儿越来越响亮,她避也避不了哇!”
花小麦立刻一个眼刀向周芸儿甩了去,虎着脸道:“我让你没事儿的时候多说说话,对改变你的性子有好处,却不是让你到处传我的闲话吧?”
“师傅我错了…”周芸儿立马道歉,还吓得朝后退了一步,然紧接着却又不甘心地小声强辩,“我也不曾到处说,就跟春喜嫂子和腊梅嫂子提了提,也是因为担心师傅你…她俩又不是外人…”
“你还敢犟嘴了?”花小麦半真半假地一瞪眼,“你这小密探,出卖师傅,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严重的事儿?”
周芸儿唬得脸都白了,一个字也吐不出,只使劲摆手。
“你凶她干什么?”春喜赶忙扯花小麦一把,翻翻眼皮道,“先不说芸儿这事儿做得妥不妥当,我是要劝你两句才好。两口子闹点小别扭实属正常,你莫瞧着我与月娇她哥娃都生了两个,我俩若吵得凶了,那是要直接上手的!气头上,谁都管不住自己的嘴,但这气过了之后,还得有商有量的,老闹腾,多伤感情?”
她这话说得委实语重心长,花小麦却有点哭笑不得,抿唇道:“我俩真没吵呀,最多也只算是争执了两句罢了,现下不是好好儿的?你们也瞧见的,他照旧每日来接我回家,我…”
“嗯,表面上瞧着是不错,只你也别忘了,有些事在心里存得久了,不仅不会风一吹就散,反而憋出怨气来,到那时有你哭的!”春喜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字字句句说得有板有眼,末了道,“我也不过是因见着你们素日很好,白嘱咐你一句罢了,你心中有分寸,就只当是我罗唣。对了,等忙完了中午那阵儿,下晌我想去瞧瞧二荞,她搬回老宅之后我俩还没见过,是该去问问她过得怎么样,你可要与我同去?”
花小麦垂眼略一思忖,也便点了点头:“我和你一块儿去也好,只是我就不进门了,在外头等着你吧,省得大伯大娘觉得,我是怕他们照顾不好我二姐,才三天两头地跑去探望。”
“怕他们作甚?那是你亲二姐,你心中牵挂着,还不是理所应当?”春喜叨咕了一句,却也没再多说,三弯两绕,又兜回“论如何维持夫妻二人感情”这一严肃话题上,殷殷地嘱咐了花小麦一番。
…
未时末,店内客人走得精光,花小麦拣了两道菜色,让周芸儿学着配菜,便同春喜一块儿抬脚走了出来,一径去了村南边的景家老宅。
这辰光,景泰和十有*是还在铁匠铺里忙碌的,家中恐怕只得那三个老人。花小麦同春喜两个走到院子附近。便找了个僻静处站下,只让她一人进了屋。
春喜是个浑身揣满八卦的小妇人,在火刀村的七大姑八大姨中间有极高的声望,她的到来,使景老娘非常欢喜,当下便乐颠颠地引着她去了西侧花二娘住的厢房。
花小麦立在一棵香樟树下,嗅着树叶间传来的香气,随手揪了一片叶子在手里玩,想一回名士宴终选的事,又竖起耳朵听听屋内的动静。
西侧厢房里传出来的说话声并不大。咭咭哝哝的。使人听不分明。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春喜便匆匆地奔了出来。
“怎么这样快就出来了?”花小麦有点意外,将手中那香樟叶子一丢,冲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去劝劝你二姐吧。”春喜一跺脚。“成日里饭不好好吃,让她婆婆跟着白着急,这都要生了,她闹的是哪门子幺蛾子?”
“不吃饭?”花小麦眉心便是一拧,“呃…敢是大娘做的饭食不合口味?嫂子你也晓得,这有了身孕的人,大抵都有些挑嘴,又或者,我二姐是怕吃太多长肉。到时候不好生,那…”
“我娃都生了两个,还能不比你清楚?”春喜急得很,竟往她背上拍了一掌,“我都瞧过了。大娘预备下那些吃食挺合适,并没有半点不妥——这二荞,真真儿是要气死人!”
两人正说着话,景老娘从院子里匆匆走了出来,看见花小麦就像看见救星似的,一把便拽住了她的胳膊:“小麦丫头,你来了怎地不进屋?快去劝你二姐两句,老这么着,还不把我的孙孙给饿坏了?我说话她是不肯听的,你们姐儿俩心连着心,你劝劝,或许还好使。”
她都这样说了,花小麦也就不敢怠慢,忙跟进了院子,先去厨房里看了看景老娘准备的饭菜,见不过是些猪脚、鲫鱼、萝卜等物,花二娘现下吃了的确很有好处,心中便也有点埋怨自家二姐胡闹,赶紧蹬蹬蹬地又去了西侧厢房,劈头盖脸地就大声道:“你折腾什么?不肯吃饭饿坏了我外甥,你拿什么赔?”
“小麦,你快来,过来!”花二娘看见她,嘴角便是朝下一扁,招招手将她唤至近前,死死攥住了她的腕子,苦着脸道,“我不是不肯吃饭,我是…心慌得很!前儿我不是就跟你提过这事吗?最近两日,这感觉越来越厉害,我睡也睡不好,哪里还有胃口?”
还是…因为那个心慌的毛病吗?
花小麦倒没料到这一层,也不好再跟她发火,就在她身边坐下了,放软口气道:“这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怎么会心慌?二姐,你是不是…怕生孩子啊?”
“我有那么胆小吗?”花二娘拉住了她便不撒手,将脑袋晃得拨浪鼓也似,“是女人都要有这一遭,我盼了许久了,哪里会怕?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呀!”
她一头说,一头便盯紧了花小麦的脸:“你实话跟我说,你和郁槐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花小麦先是一愣,紧接着很快摇了摇头:“我俩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哇!”
她和孟郁槐这两日的确有点不自在,但真要说起来,感情却不曾出半点问题,哪里就值得花二娘心慌成这般模样?
“我回到老宅之后,也没人给我气受,泰和他娘…虽是为了她那小孙孙,但有一句说一句,她却的确将我照顾得很妥当。”花二娘显得愈加困惑,柳眉搅成一团,“可为什么我心里就慌乱成这样?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了…”
第二百零八话 幺蛾子
花二娘其人,单单靠着一根烧火棍,便混出个“火刀村一霸”的威名,村里不论是男是女,个个儿都要忌她三分。她这样的性子,不管在家是什么模样,至少在外,是轻易不会吃亏的,大概也正因如此,她一旦露出这种惶然失措的神色,便格外令人觉得吃惊——至少花小麦是这样。
她那双手就像是从冰窟窿里掏出来的一样,又出了一身汗,更显凉得透骨,花小麦将眉头拧作一团,去柜子里取了件厚衣裳给她披上,轻言细语道:“喏,你想想,咱姐俩现下就住在同一个村子里,想见面随时都能见,日子又过得好好儿的,能出什么事?”
花二娘垂了头不语,只将嘴角轻轻地朝下瞥了瞥,可怜巴巴的。
“我虽不懂女人有孕时究竟是何情形,但要我说,你这还是因为即将临盆,心里不踏实的缘故。”花小麦于是拍了拍她的手,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你成日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倘使我那小外甥生下来瘦得如小猫一般,到头来还不是你自家不好受?你要是肯听我的,就放宽心,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不是还有我姐夫帮你顶着吗?而且,我这当妹子的,也不是个摆设呀!”
“是啊二荞,你听听小麦的劝,眼下这光景,你怎能由着性子胡来?”春喜也立在一旁愁眉苦脸地帮腔,“你同泰和兄弟两个想这孩子想了两年多,如今好容易要生了,你可不能瞎闹,否则莫说泰和兄弟,我都是不依的!”
花二娘抬头瞟瞟她:“你们说得有理,我也明白,我何尝不想吃得香睡得好,将我肚子里的小祖宗养得白白胖胖?可是…”
花小麦晓得自家二姐这段日子难熬,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回头见景老娘不在左右。便凑到花二娘耳边,笑嘻嘻道:“你跟我实话说了吧,是不是大娘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你吃不下,就找茬生事?”
“我哪是因为这个?”花二娘脸上终于现出点笑模样,也将喉咙压低,嗔她一眼道,“不过,有一句说一句,她那手艺,就别说跟你比了。连我隔壁的潘太婆也及不上。又说不让我吃得太辛辣。每顿饭都少滋没味的…”
“行。懂了!”花小麦拖长了声音应道,拍拍手站起身,故作无奈地摇头,“这是你婆婆家。我若在吃食上头指手画脚,她肯定心里不痛快,可我有什么法子呢?谁让你是我姐,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去?你在这儿等着,我手脚快,没一会儿就把好吃的送到你面前,虽则你现下不该吃得太多,但最起码不能饿肚子呀!”
说罢,就让春喜在屋里相陪。自个儿抬脚走了出去,跟景老娘打了声招呼,借他家厨房做了两道开胃的小菜。花二娘也不知是对了胃口,还是勉强给她面子,总算是吃了小半。三人在西侧厢房又说了一会儿话,花小麦便同春喜一起走了出来。
其时,景老娘正在院子里拾掇晒干的红枣,回身瞧见她二人出来了,忙三两步迎了上来。
“怎么,真吃了?”她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花小麦的脸。
“吃了少许,这会子说是有些乏,我让她睡下了。”花小麦应了一句,发现她那簸箕里的红枣个大饱满着实不错,心中生出一计来,因笑着道,“大娘,家里可有晒干了的龙眼肉?我想起有样物事,吃了或许能使我姐这心悸怔忡的情况有所缓解,我这就给做出来,烦您每日敦促她吃几颗。”
“龙眼肉…倒是有的。”景老娘略有些迟疑,“不过龙眼那东西,火气重得很,二荞现在吃了怕是对肚子里的娃没好处吧?”
果然只惦记着肚子里的那一位,花小麦暗暗叹了一口气。虽说这是人之常情,但身为花二娘的“娘家人”,她还真是很难完全理智地看待问题。
“不会的。”她弯了一下嘴角,温和地道,“鲜龙眼的确是火大,易令人生燥,但晒干了的龙眼肉却性温味甘,最是益气补血,我二姐吃了,对大人孩子都有好处。她现下这情况,大夫也不会随便给开药,只盼她吃了这个,心中能安稳些。”
景老娘听到这里才算放下心来,一拍大腿:“那行,我这就去给你拿出来,你就在我家厨房里张罗。咳,别说龙眼肉了,只要能让我那小孙孙平平安安的,就是龙肉,我也给她弄来吃呀!”
说罢,又小声嘀咕了两句,也不知在埋怨什么,这才腾腾地冲进厨房里。
花小麦取了几十颗干枣子,也跟了进去,将枣子与龙眼肉同煮,七成熟时再加进去些鲜姜汁和蜂蜜,水滚之后盛出来冷却,用一个能密封的小罐子装好,递到景老娘手里,嘱咐她每日给花二娘吃三次,想了想,又扯一下她的袖子。
“大娘,我二姐如今瞧的可还是县城保生医馆里那邢大夫?可知道她大概是什么时候生?”
景老娘得了那罐子用龙眼和枣子做的蜜饯,就像抱着宝贝一般,妥妥当当地收在柜子里,方回身死皱着眉道:“怎么不是?听我家泰和说,上个月还去请那邢先生瞧了一回哩,说是四月底左右,我那小孙孙就该落地…啧,每次给的诊金可不老少,她还这样折腾,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花小麦也不与她争辩,仍笑着道:“大娘,我晓得我二姐有孕,这是你家的事,我不该瞎搀和,但到底我还算是会做两样吃食。要是接下来她还是吃不下东西,麻烦您来跟我说一声,只要能帮上忙,我肯定尽力。”
“行了行了,若有用得着你处,我决计不会同你客套的!”景老娘过了河便拆桥,面上露出两丝不耐的意味,挥手道,“我听说你那小饭馆儿不是挺忙?如今你二姐也睡下了,我便不耽搁你,赶紧去忙你自个儿的吧,啊?”
春喜听得眉毛也立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正待开口,却被花小麦拽了一把,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她从景家老宅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院墙边那棵香樟树下,春喜便嘟了嘴,悻悻地道:“我瞧着,二荞说成日心中不痛快,倒不像是在专门闹别扭。她那人可硬气了,一点小病小痛,根本不当一回事,今儿我看她愁得那样——保不齐是她那没眼色的婆婆给了她气受呢!”
花小麦低头思索一阵。咬了咬嘴唇:“这倒不至于。景大娘就算想挑事儿。大约也不会选在眼下这时候。我也知道我二姐如此心慌,绝对不是无中生有,可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咱们不也就只能安抚着吗?幸而我那姐夫还挺好。这两日我抽个空去铁匠铺与他说说,请他多上点心,他也就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