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想的。”花小麦果断摇头,又道,“明日我得出门一趟,下个月该做多少酱料,都是些什么种类,等我回来之后再说,烦您在村里多留两日。”
潘平安像是被人兜头淋了一盆雪水,回来之前那满心的欢悦,此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悲伤和失望,没精打采地点了一下头,也不愿再多留了,慢吞吞下了楼离开,脚步都有点踉跄。
这一整日,接下来的时间,花小麦也没心思好好做生意了,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关门,立刻迫不及待地回到家,直奔房中拉住也刚刚归来的孟郁槐。
“那吴文洪真是越来越夸张了,我原本就想找个机会将那些野味和菌子的钱还给他,如此正好,明日你就陪我去一趟青平县行吗?”
第一百七十话 不占便宜的事儿不做
孟郁槐这一向因为镖局的事正焦头烂额,成日从早到晚,就没个消停时候,用忙得昏天暗地来形容,只怕也不为过。
镖局里走了那么一大半的人,又恰逢年底,许多商家需要运货送货,如何调配人手,真真儿得花尽心思。柯震武尚在病中,虽已有好转,每日里却仍旧闷在家中不肯露面,将镖局一应事体丢给孟郁槐,乐得躲起来自在清闲。
村里人人都言孟郁槐年轻有为,然说穿了,他也不过是个镖头罢了,在这之前只需听柯震武安排,并不需要考虑太多。如今所有事都落在他头上,即便再小的细节都要考虑周全,他未免有些不惯,颇花了几日,才算是将连顺镖局理得顺了,倒觉比出门押货走镖还要劳累。
眼下见花小麦急吼吼地想扯着他一块儿去青平县,他心中便有些活动。
陪媳妇出趟门,只当做是四处走走放松一下,好像…也不错?
他许久未曾开口,花小麦便有些发急,赌气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不悦道:“不过是让你同我一块儿去趟青平县,就需要你想这么久?我若不是认不得路,才不要你陪!”
孟某人原是能轻而易举躲过她那一掌的,却坐在那里没动,生生受了,顺便就将她的手拖过来,不紧不慢地:“你别急,我是在想明天一早,得找人替我给镖局带个话。你既要去寻那吴文洪,说不得,我自然要陪你走这一遭——不过我估摸着你去了恐怕也是白搭。”
花小麦忙不停口地追问,那人却是再不肯细说,微微一笑,自去沐房洗漱上床歇息不提。
隔日两人都起了个大早,将孟老娘一整日的吃食都备齐全之后。孟郁槐又在村里觅了个原就要去芙泽县采买的人,让他帮忙去连顺镖局交代一声,之后便领着花小麦出了门。
依着他的意思。他们二人成亲之后头一回一起出门,就该一路慢行。赏赏景,吃些美食,也算是游玩一趟。无奈花小麦心里揣着事儿,拽住他一路疾奔,未到午时,便入了青平县的城门。
吴文洪在青平县是有些名头的,孟郁槐在县城里打听一番。问的十个人当中,倒有八个人都听过他的名号。晓得了他的住所,也便不必再那么着急,两人随便找了间瞧着生意还不错的饭馆儿吃了午饭。又喝了两杯茶,估计吴家人即使是要歇中觉,这会子差不多也该起了,便匆匆赶往城北。
吴家宅子处于一个闹中取静的巷弄之中,是个三进的大院子。门前和庭院内栽着柏树,冬日里,望过去依旧是满眼的绿。花小麦自打来到这地界,便甚少在这等富贵人家出入,少不得四处打量多看了两眼。孟郁槐倒是显得很淡定,与那守门的老汉通报了姓名,便被引入前厅中等候。
吴文洪很快便自后院赶了来,甫一入得厅中,立时蹬蹬蹬行至花小麦跟前,笑哈哈道:“啊呀妹子,他们说来的人是你,我还有点不相信,想着你那小饭馆事忙,怎会有空跑来这青平县?你真赶得巧,我与内人也不过刚从省城回来两日,你若来的早了,咱可能还见不着呢!”
说着便吩咐一旁侍立的丫头去将吴夫人请出来,一面又望向孟郁槐,微笑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花小麦还在考虑,在外人面前,到底是应该将孟郁槐称为“夫君”还是“外子”,那人却已抱拳同吴文洪见了礼,彼此客套了两句,少顷,吴夫人也从内宅赶了来,少不得坐下寒暄一阵,花小麦又问了问吴夫人最近胃口如何,接着便从孟郁槐那里接过两锭银,搁在桌上推了过去。
吴文洪见状不由得一愣,睁大了眼,过了好一阵,才仿佛十分不可理解地道:“妹子你这是做什么?这钱…”
“早就该给您送来的,因为听说您去了省城,便给耽搁了。”花小麦冲他笑了一笑,“您送来的那些野味和菌子,在我那小饭馆儿里很好卖,不过几日便赚了不少,我心里琢磨着,不能这样占您的便宜,还是该将钱给您送来心里方算踏实。我没置办过野味,也不知那么些东西价值几何,若是少了,您…”
“这不是胡闹吗?”吴文洪当即便有些不高兴,虎了脸道,“难道东子没同你说清楚?那些个东西,无论是之前的番椒种,还是黄羊、鹿子等各色野味,都是我送你的礼,就是为了感谢你替我夫妻二人解了那困扰大半年的麻烦。我当初便立过誓,只要有人能令得我夫人的厌食之症有所好转,哪怕让我搬金山银山去换,我也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如今不过是一点子野味罢了,就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还专程将钱送来?”
那吴夫人也在旁帮腔,抿唇笑眯眯道:“可不是?若不是你,我今日怕是连出来与人相见的精神头都无,直到今日,我还惦记着你用腊梅和火棘做的那软糕,只想想便口舌生津呢!还有,你让东子带回来的那糖冬瓜条和海棠脯也很好,我吃了药后抿上一块,便将那苦味尽皆压了下去,觉得好受许多!只不过几样野味罢了,你何必同我们算得那样清楚?”
这倒的确是真话。花小麦是亲眼瞧见的,吴文洪夫妇两个头一回出现在小饭馆那天,这吴夫人从头到尾,始终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连一个字都不曾吐露,今天却能如此神采奕奕,其中固然有汤药的功劳,但花小麦做出来的那几道菜,却是在一开始,就发挥了无法忽视的作用。
“那软糕子您若是喜欢的,得空可去我那小饭馆走一走,我再做给您吃就是,不同的季节,所用的花卉果子也大不一样,保准您瞧了新鲜。”她笑着向那吴夫人点了点头,又转而望向吴文洪。不慌不忙道,“我并不是那起矫情的人,您要谢我。我也是不跟您客气的,如若不然。您送来的那些番椒种,我又怎会痛痛快快地便收了?只是,我自个儿做了多少事,自个儿心下清楚,实不值得您一而再再而三地以物相赠表示感激。”
吴文洪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她抢先打断了:“您听我说,今日我来。除了将那买野味的钱还给您之外,还另有一样重要事体。我知您去寻了与我一块儿搭伙做酱料买卖的潘家大叔,同他说,愿意出钱给我开酱园子。他昨日回村,已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与我。我心下晓得您是一番好意,但…要正正经经做那酱料生意,所需花费不是一个小数目,您大可不必…”
“呵…”
吴文洪之前见花小麦执意要将置办野味的钱还给自己。原是有些发急的,现下听她提到这个,却反而气定神闲,甚至笑了起来,仿佛十分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再开口时,说的却是全不相干的话题。
“妹子,你是个不愿占人便宜的好姑娘,但你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对你表达谢意?”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吹开表面水汽,慢吞吞呷了一小口。
“想来你也有所耳闻,早年间,我是甚么买卖都做过,一年当中倒有七八个月都在外行走,留在家中的时日,可谓少之又少。我夫人嫁与我之初,日子实实称得上艰难,她是跟着我挨过苦的,到得后来,家境日渐宽裕,我又时常不在家,宅子里大小事务,全都丢给她,难为她一句怨言都没有,替我一一打理得妥妥当当。如今我们也不过三十余岁,因着那病,我眼瞧她一日日地消瘦委顿,让我心中如何过得去?”
花小麦没有做声,只偏过头去,悄悄瞟了孟郁槐一眼。
居于村中的庄户人家不兴纳妾,但在这年代,身边有个把妾室,甚至养外室的男人,亦绝不在少数。吴文洪是有家底儿的,却仍能一门心思地守着他夫人,珍惜爱护,在这个大环境之下,委实算是不易。
她能理解吴文洪对自己的感激之情,心下也不是不触动,可…
“那开酱园子的事,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吧。”吴文洪和善地笑笑,又接着道,“你有一身的好厨艺,这一点不必我说,但凡去过一回你那小饭馆儿的人,心中都有数。你是内行,今后该怎样规划,你比我清楚,我是真没那资格跳出来指手画脚。但你自也该明白,无论何时,要做饮食买卖,手头都是缺不得钱的,仅靠着你那小饭馆儿,还有每月卖酱料挣得那几吊钱,得攒到哪年哪月?你做的酱料现下既受欢迎,何不干脆趁此机会将它做大?”
做酱料是个能挣钱的营生,这一点,花小麦当然很知道,但那也仅限于有铺面,闯出了名头的酱园子。就譬如省城那安泰园,口碑已立了起来,犯不着卖力吆喝,便能引来一大批熟客,压根儿不愁酱料卖不出去。
可她呢?哪怕用的食材再好,味道做得再鲜美,价格也永远不可能提得太高,只因你这酱料是没名没姓儿的。品牌,在哪个年代,大抵都是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也替我考虑得很周到,我只是觉得…”她试着想要同吴文洪掰扯两句,不料那人却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妹子,你先听我说完。我算准了你会来找我,所以有些事,我不曾与那姓潘的说得太清楚。我琢磨着,将那酱园子就开在你们火刀村,省城那边,照旧由那姓潘的替你张罗,运货、人手,这些事我都可以帮你打理得明明白白,你只需安心将把酱料做好就行。你们火刀村的地便宜,开这么个酱园子,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二百两银子就足够了。”
他哈哈一笑,竖起两根手指:“我是个商人,占不着便宜的事儿我可不做,所以我一早便想好,待你这酱园子开起来,每年的利润,我要分两成。”
第一百七十一话 开就开
花小麦没料到吴文洪会提出这一点,一时之间不晓得该作何反应,心思却在瞬间打了好几个弯弯绕,登时活络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事儿…似乎便还有斟酌的余地?
于她而言,无论做酱料还是卖蜜饯,甚至乎之前在河边摆摊,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赚钱开饭馆,曾经一度,这就是她的终极目标。如今饭馆儿已是开了起来,但人心却永远都是不足的,她会期盼,会在心中偷偷憧憬,也许有一天,她能够在饮食业中,再上一层楼。
她做的酱料如今在府城之中已有了名头,若那开酱园子的事当真能成行,再取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儿,就不愁觅不到买家。积攒口碑之余,还可赚得更多的银钱,那么去县城乃至省城开饭馆,就并非只是空想!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怎么也摁不回去了,花小麦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极容易被鼓动的货色,一时激动,登时手心里就冒出了一层汗。
孟郁槐稳稳当当坐在她身边,因觉得自己是外行,又不愿干涉她的决定,便始终不曾开言,只由得花小麦与那吴文洪周旋。此刻偏过头来,见她面上似有两分发红,就知她心里必然起了涟漪,忍不住勾唇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到底是年纪小些,尚且不懂得掩藏心中所思所想,如此轻易便露了行迹。
不过…自家媳妇,且又是新婚燕尔,怎么瞧也觉得顺眼啊…
“怎么,莫不是听我说要占两成的利润,你嫌多,就连话都不敢接了?”吴文洪在商场打滚多年,何等精明。不费吹灰之力,便也从花小麦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因见她不搭腔,有心逗她。于是用颇有点不情不愿的口吻道,“罢了罢了。那我再吃点亏,只占一成,这总行了?”
“我不是那意思!”花小麦忙抬起头摆了摆手,又噗嗤一笑,“您别拿话噎我,您明明知道,我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不管你想什么吧。你都千万得琢磨清楚喽。”吴文洪打定了主意要以退为进,哈哈笑道,“别说我不提醒你,表面上看。我一气儿拿出二百两银子来,是有些吃亏,但从今往后,只要你那酱园子开一天,我便能抄着手得一天的银钱。倘若有朝一日。这酱园子真成了声名赫赫的百年老店,保不齐我那三个孩子,连同我的孙孙,都能跟着沾光,若这样算起来。我可是占大便宜呀!”
花小麦抿了抿唇角:“是,您说的没错,但若一开始没有您那二百两银,这酱园子,根本就开不起来。”
所有人投资,都是奔着收益去的,这在她从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只是小事一桩,她又怎会不明白?
“唔,妹子想得通透。”吴文洪很是满意,连连点头,“这样一来,我便放心了——如此说,那酱园子,你究竟开是不开?”
花小麦低头又仔细思忖了片刻。
吴文洪并不是无偿地帮她开酱园,这便令得她心理上负担小了许多,况且,由此带来的种种好处,也是不言自明的。她是否真的需要如一开始那般,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不自觉地转头忘了孟郁槐一眼,那人立刻笑了起来:“望着我做什么?这饮食行当我向来一窍不通,你只管照着自己本心做决定就好,我不插手。”
“喏,你男人都发话了,你还有何顾虑?”吴文洪见缝插针,再添一句。
“行吧!”多想无益,倒不如痛快点,花小麦把心一横,直直望向吴文洪的眼睛,“您既信得过我,我便试一试,开就开!只不过,将来这头买卖若亏了,您可别埋怨我。”
“这不就对了?”吴文洪大笑出声,“那二百两银,假使亏了,便只当我看走了眼,决计是不会向你讨要的,如果赚了呢,我便跟着分一杯羹,你莫要担忧。既然你应承了,过两日,我便再去火刀村一趟,咱寻个中人,立张契,将这事一五一十地写清楚,对你我二人都是个保障,顺便也将那买园子、雇人的事给定下。”
他一头说,就伸手将桌上那两锭银往花小麦面前一送:“还不赶紧收起来?一点子野味,还与我推推搡搡,也不嫌寒碜!啊对了,还有件事,我得吩咐你一句,与那姓潘的有关。”
与潘平安有关?花小麦闻听此话,便不由得挑了挑眉:“您说。”
吴文洪一本正经地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我晓得现下你与他是搭伙做那酱料买卖,得了的利润你俩均分,但等酱园子开起来,我觉着,这账恐怕就不能再这么算了。我出钱,你出手艺,他么,最多也就是跑跑腿而已,虽则得借着他在府城的人脉,但同样的事,我亦能寻到人替你办,且十有*,比他更牢靠信得过,既然这样,他凭什么与你再均分利润?你可得想清楚了才好,同你男人,也该好生商量商量。”
不等花小麦说话,紧接着,他却又是一笑:“当然,这事说白了与我无关,我也就是闲得慌,多句嘴而已,你若觉得不入耳,便只当没听见过,啊?”
花小麦沉思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多谢您,这事我会仔细琢磨。”
“得嘞,了了一桩心事,通体舒泰呀!”吴文洪双掌一拍,往椅背里靠过去,禁不住感叹道,“若搁在从前,我必定事事亲力亲为,可如今,我也是往四十岁上奔的人了,着实有些犯懒,也跑不动,不说旁的,就前些时候跑了两趟省城,归来之后,都有些腰酸腿软呐!内人身子也不好,想想,还是留在家多陪陪她,往后,我就得倚靠妹子你,让我挣俩轻松钱啦!”
几人在前厅内坐着,不免又聊了些闲篇。吴文洪问了问孟郁槐是做什么的,得知他是镖头,惊得嘴巴也合不拢。满口称这行当可了不得,追着他问了不少走镖时的新鲜事。正说话间。就有几个厨下的人端了两口锅进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紧接着又送来三两碟小菜。
花小麦偏过头去看了看天色,不禁讶异道:“还未到申时,您二位就吃饭了?”
“还不都是他,一到了冬天便容易饿。”吴夫人笑盈盈地道。“再者,他也是想着我胃口不大好,下晌多预备一顿,一天内菜色便更丰富。兴许能寻到我喜欢的吃食也未可知——正好也端了上来,若是不嫌弃,你们也一块儿吃点?”
花小麦朝桌上张望了一下,见两样大菜都是汤锅一类的东西,底下生一只小炉。可边煮边吃,心中立时便是一动,直骂自己蠢,心思瞬间飘回了自己那小饭馆里。孟郁槐扭头看她一眼,见她明摆着是又走神了。未免有些无奈,赶紧不动声色地扯了她一把。
俗话说“上茶留人,上汤送客”,这吴氏夫妇虽未必有这一层意思,终归却还是依着礼数的好。他立刻拉着花小麦站起身,微笑道:“时辰不早,赶回火刀村路途亦不算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今日叨扰了,改天二位再来火刀村,请务必去家中坐坐。”
吴文洪与他客套了两句,也便着下人将他们送出门口,二人不敢耽搁,一径上了官道,直奔火刀村的方向而去。
…
孟郁槐和花小麦一路紧赶慢赶,回到火刀村时,却仍旧已过了亥时。村中万籁俱寂,孟家院子的门被孟老娘给闩上了,孟郁槐便只得翻墙进去,开门将花小麦放进来。
两人尽量轻手轻脚地洗漱干净,回了房,花小麦便趴在床上百般盘算她的生意经。
“…也是看见吴老爷他们家饭桌上的菜色我才醒过味来,这大冬天的,我竟不晓得卖两样汤锅!品种也不必太多,一个川穹白芷炖鱼头,一个胡椒猪肚汤——对了,再加一个羊肉汤!往小炭火炉上那么一坐,食客们便可一边煮一边吃,里头的肉吃尽了,还可加些菜蔬,最后再把汤喝个一干二净…大冬天的,想想都觉得暖和!”
一时间,她那思绪又飘到了酱园子上。
“既然决定要开,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才行,如今平安叔运去省城卖的,翻来覆去不过那几样,小买卖可以这样,正经的酱园子却万万不行——我跟你说啊,光是酱油,我就会做六七样,还有那神仙醋、八宝酱…越齐全越好,然后…”
孟郁槐坐在桌边,先还肯认真听她嘀咕,时间一长便觉有点不耐,瞟她一眼,沉声叫:“花小麦。”
怎么…又是这种语气?
花小麦忙转过头去,问询地看向他。
“我饿了。”孟某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小媳妇这时候才想起,他们只在回来的路上随便买了两个饼吃,根本不顶事,这家伙人高马大,不必说,肯定早就前心贴后背。她慌忙跳起来连声道:“呀,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那我这就去给你弄点吃的,早间给娘做饭的时候,我记得厨下还有不少菜…”
她说到这里,忽又疑惑地道:“等等,你说的‘饿’,真的是腹中空空的意思吧?”
孟郁槐简直啼笑皆非:“没错,就是肚子饿,旁的事,等我有了力气之后再说。”
花小麦白他一眼,转身就往厨房跑,立刻挽袖子干活,孟郁槐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嫌无聊,也跟了进去,就见自家媳妇利利落落地舀了两瓢水,掀开锅盖就要往里倒,手刚举到半空中,人就愣住了。
“郁槐。”她特特压低了喉咙,招手将孟某人唤至近前,“我早晨做的饭,娘一口都没吃,你瞧,还原封不动呢!”
第一百七十二话 争吵
“嗯?”孟郁槐闻言,眉间便拧了一下,快步走过去,也朝锅里张了张,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这个娘,但凡闹脾气时最爱使的三板斧,便是破口大骂、无休止地哭闹以及绝食,排名有先后,随着怒气值地不断升级而步步递增。今天一整日都不曾吃饭,看来是火气不小,但…他和花小麦出了门,从早到晚都不在家,又还能有谁给了她气受?村中又哪里还有人敢得罪她?
花小麦虽不知前事,心中却也觉不妙,当下便愁眉苦脸起来,小声同他讨主意:“一整天什么都不吃,那怎么行,不会饿坏身子吗?要不,我把娘叫起来,做口热乎的让她…”
“不必。”孟郁槐飞快地摇了摇头,“既然她都睡着了,何苦再将她闹起来?兴许她白日里出了门,在外吃了些东西也说不一定。且别管了,你先随便帮我做两个菜,赶紧吃了歇下,明日我得早点去看看镖局可妥当。”
“那我也早点去饭馆。”花小麦忙接了一句,见那人似笑非笑瞧着自己,便有些讪讪,摸了摸额角,“今天没做买卖,我心里挺不踏实的…”
孟郁槐也不为难她,待她将饭菜做好,就在厨房中草草吃了,两人又重新洗漱过,便回房歇息不提。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花小麦果真比平常起来得更早了些,快手快脚地重新做了饭菜留在锅中,又将自己拾掇利落了,见孟郁槐从房后牵了马出来,立刻便迎上去,想要同他一块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