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来,他什么都没有,他没什么了不得。
等到失去所有,才骤然明白过来。

 

第十一章 不知故人心可变(3)
冰冷彻骨的十指,无法呼吸的身躯,他常常靠在窗边,看着街上来往匆忙的人们,看到为了一碗稀面汤而欢笑的乞儿,看到每次早上送丈夫出门的妇人,看到为一天十几文钱而露出满意神色的卖艺者…他觉得好奇怪,幸福是如此容易的事吗?
那为什么,他心里一片死寂,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有傲视天下的武功,可不想动手。
他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可不想爱任何人。
他有温柔体贴的亲人,可不能回家。
他名震江湖,可再也不会涉足江湖。
没有任何愿望,没有任何去处,任由人安排,既然姑娘们想他留在仙人阁,他就留在这里,以纳兰仙的身份,将自己埋起来,埋得再深一点儿…变成一颗石头,任人踩踢,默默无闻,就这样掩埋起来一辈子。无人问津。
他不是白皓月。那个愚蠢无知又自以为是的白皓月应该去死!
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无法战胜命运,逃脱不过回忆。
一身犹胜女子的白衣素装,是他施给自己的最毒咒语——他再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要任何人再爱上他。
非男非女,就这样,不问世事,躲在仙人阁中终老一生。
如果井外只有伤害,他宁愿做那只井底的青蛙。
因为自欺欺人比较容易快乐。
可那个陌生平凡的少女走到他面前,用天真可爱的表情说道:师傅,你会教我天下第一的武功吧?
那一秒,浩瀚尘世变为咫尺距离。
他想哭,却只懂得流露妩媚夺魂的微笑。是中毒太深,还是当真心已死?
所有谎言都不攻而破,他怕的、想逃避的、犹豫不决的、长久以来悔恨不已的,原来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只是他始终没有看破。
其实,他不过是想去爱人。
他也想被爱。
随心泪眼模糊,她那么通透的一个女孩儿,从第一天步入仙人阁,就看出了纳兰仙眼眸中无人能辨的寂寞绝望。可是她没有说。她感觉到他是在用所有笑容企图掩饰那个黑暗,于是她也陪着他,饰演出他所希望的角色。
也许,那是他所盼望的新生活。
错了!她错得好离谱!
她希望看到的是他真心露出的笑容。他是如此了不起的人,应该获得最大的幸福。
为什么要掩饰呢?为什么要假装看不到呢?
他那么怕寂寞,她应该一直陪着他,而不是由得他独来独往…
“随心!快抓住!”
随心抬起头,看到伤痕累累的骆星挣扎着爬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段绳子,系在崖上的巨树上。她看看纳兰仙,他回给她一个坚定柔和的笑,点点头。她才用力扯住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确定已抓牢:“好了,骆星…”
刹那,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好像失去重力般坠落而下,右手猛地巨裂,扯痛了所有神经!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他落在自己身下。唯一维系住两人的,是她紧紧拉住的他的右手,而他,竟然松开了手。
随心低头,看到纳兰仙的身体在风中飘荡。原来他也不过那么瘦小。断崖如此巨大,如一张黑色的大嘴,轻易就能吞噬下白衣的他。
右手,断裂般巨痛。
“师傅你怎么了?快抓住绳子啊!”
为什么她那么惊慌?他不是最绝顶的武林高手吗?他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弹跳在陡峭崖壁之上吗?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做,甚至放开了拉着她的手…
她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师傅…你…”眼泪从她的面颊滑落,清澈可见。

 

第十一章 不知故人心可变(4)
他忽然想,他是不是该告诉她,他从没见过如此纯净的泪?
其实她比她自己所认为的,还美丽许多。
纳兰仙仰着头,沉默了许久,久到足以让她心生绝望,才淡然地道:“放手,小猪猪。”
“不!”她骤然明白过来,虽然她不懂任何武功,但这一刻也明白了所有。
他已经耗尽了所有体力,拉着她是用尽了最后的余力,即使右肩断裂,他也绝对不会松一下手。可是此刻她安全了,失去所有力气的他甚至连拉住绳索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甘情愿坠落谷底,粉身碎骨。
“不!我死都不放手!”她瘦小的手臂全是撕裂般的痛,却握得紧紧的。
他叹口气:“你不听师傅的话吗?”
“不听不听!”她大喊,狠狠地摇头,“我绝不放手!师傅刚才也没放吧?既然师傅是这么任性的人,凭什么要求我必须听话?师傅以前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然后在大家都看不见的时候才来卖弄自己的好,让别人欠你人情…既然师傅可以那么任性,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他那么诧异,无法相信这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所说的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虽然不聪明,可至少比师傅诚实多了…”
他听得那么清楚,反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右手还在她手中紧握着,因体重而扯起的断裂仍在蔓延,那么痛,痛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可是,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看明白了这世界。
他听懂了,真的听懂了,她想说的话,她如花般艳丽的面颊,都那么清晰可见。
这次,真的不是他自以为是了吧…
崖上的骆星,也同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闭眼深吸口气,强忍着心头拉锯般的疼痛。
是吧,这是本来就注定好的事啊!可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开朗乐观…
“你们两个,都抓好了!”
强忍住身上的伤痛,骆星使力将崖下的两人拉了起来。随心还好,都是擦伤而已。但纳兰仙一身的血,更何况已经变形的右臂扭曲得刺眼。
“师傅,你怎么样了?”
纳兰仙倒在地上,喘了口气,才笑道:“放心,为师如果死了,岂不是天下姑娘都要徇情…”
见到师傅和以往同样调皮,随心才放心地一笑。她环视四周,除了骆星,还有几名越天城的人负伤倒地,看来是刚才追上来的人已被骆星摆平。
“骆星!”随心咬紧嘴唇,“拜托你,赶紧把师傅带回去!师傅受了好重的伤,要赶快治疗!还有敬月大哥,他在我们刚才遇到的西城头外面…”
“那你呢?”骆星担忧地问。她的语气似乎不愿离开。
她摇摇头,坚定地道:“我要去找青雷,他一定还在城里,我要带他一起走!”
“傻瓜!”骆星忍不住喝道,“这里是越天城,连纳兰仙都受了重伤!你一个小姑娘去哪里找青雷?又怎能把他带回来?”
随心拼命摇头,见到骆星也是满身伤痕,心中不忍:“骆星,我们是多少人来的,就要多少人一起回去。你和师傅,还有青雷,都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绝对不会留下青雷一个!”
骆星怔住,看到她那么坚定的目光,已明白说什么都是没用。
从小她就特别倔强,他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骆星深叹口气,拉起地上的纳兰仙:“我去接白敬月,再想办法弄辆马车。回头在马房碰面,你一定要和青雷一起赶来!”
“嗯。”她答应道,心里惴惴不安。
想起刚才那个老人,难道就是…

 

第十一章 不知故人心可变(5)
她走近黑暗的通道,伸头朝里望了望,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通道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与之前排水口的小洞不同,与她和骆星走的暗道也不同。这个暗道虽然宽敞,却透露着一种腐烂的味道,无声无息,好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暗道…
昏暗中,她逐渐适应了阴沉的光线。暗道尽头是一间无灯的幽蓝房间,有轮椅上的天胜,有脸色苍白的天白羽,还有似乎再无法支撑下去的青雷。
“青雷!”
她慌张地扶住他,让他高壮的身子靠在自己那瘦弱的肩膀上。
青雷昏醒未定,缓缓张开唇,好久,才冒出几个音:“随心…离开…”
随心用力支撑起他的身体,无畏轮椅上老人的恶毒目光,只道:“对,我们一起离开。”
天胜干瘦的面孔上目光炯炯:“你以为,越天城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天白羽不知在怕着什么,缩在角落里颤声喊道:“爹…”
随心抬起头,很是不悦:“青雷受伤了,需要治疗。”
“哈哈哈——”腐木般的老人狂笑起来,“你要救他?小丫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个杂种!是个疯狂的野兽!你要救他?救这么个没有人心的恶心东西?”
“你说什么?”随心只觉心脏痉挛,涌出一股撕扯般的疼痛。想起之前青雷每一句的自我否定,她突然明白了所有,“是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对!青雷才会连自己都不敢承认…你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她根本没想到这个人就是越天城的老城主天胜,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对待自己的儿子!
听到这般怒骂,天胜竟然笑出声来,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越天城只需要一个掌门,既然选择了白羽,另一个就是废物。我留他的性命,他就该叩头谢恩!现在居然敢连同外人来破坏越天城…哼哼,真是没说错,这种畜牲最后只会成为绊脚石,当初真该一起将他烧死!”
随心感觉到靠在自己肩头的青雷轻轻动了一下。即使只是轻微的动静,她也清楚,他有多愤怒。
“废物!”天胜苍老干瘦的身躯在轮椅上跳动,一根根青筋清楚分明,“全都是废物!这孽畜也是,白羽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都是杂碎!”
“爹!”天白羽惊慌地扑到天胜身边,“白羽已经尽力了!”
“滚!垃圾!”
没待天白羽说完,天胜便狠狠地甩开了他。天白羽一头撞在墙角,竟显得神色失措。
“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怎么做越天城的掌门!你简直是越天城的耻辱!”
天白羽骤然愣住,眼中失了光彩,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一张白唇微微开启,只是絮叨着:“爹你说…我是废物…没资格当越天城的掌门…”
“他好歹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随心虽然对天白羽之前的所作所为多有怨恨,但心底也隐隐有怒火攒动。
她像一只毛发竖起的小动物,竟大着胆子顶撞:“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追求幸福!你凭什么妄自尊大地诋毁别人?垃圾?废物?恐怕你才是吧!青雷那么善良,他一点儿也不冷血,也不是没人要!至少在我看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青雷!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青雷!”
一时间吼叫声在这小小的房间回荡,层层叠叠,久久才散去。
青雷意识朦胧。但他听着听着,竟为她的怒气迷醉。
她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
她说,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心脏就在胸口,一下下地跳动着,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第十一章 不知故人心可变(6)
青雷闭上眼,哪怕伤口上剧痛,痛得几乎再没知觉,他还是能感受到内心有种温暖。
天胜气得全身都在抖:“凭你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小丫头也敢大放厥词?”他转动木轮椅,拿起一把弓箭,箭心直指随心的心脏!“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和这孽畜一起去死!”
随心不敢怠慢,咬咬牙,撑着青雷,一步步向门口走去,尽管这或许是无力的挣扎。
天白羽呆坐在地上,仿佛还没从父亲刚才的话语中活过来,但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废物…他原来一直被当成废物?
见天胜手中的弓逐渐绷紧,青雷忍着彻骨的巨痛,道:“随心…放开我,你一个人逃吧…”
“不要说话。”随心的嘴角咬出一丝鲜血,“你的伤口会裂开。”
说完,她已不再动,只让青雷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紧紧地闭上眼——
“畜生…”
并没有意想之中的痛楚,耳畔却响起天胜近乎绝望的惨叫。
随心睁大双眼,见到天白羽苍白着面孔,手中的长剑正透过木轮椅穿过了天胜的身体…
老人的尸体倒在地上,双目里满是惊讶,到死都未曾瞑目。
无视随心与青雷的惊讶,天白羽俊秀的面孔惨白可怖,眼中满是冷漠,直咬着老人的尸体。月光终于跨过云层,透露出光芒,窗边的他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陌生,让人寒战又意外。
许久,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爹,对不起。可我不是你的棋子。”
字字风霜般刻骨,不带感情。
天白羽站起身,鄙夷地扫视过随心那张平凡的面孔,抬手拉起青雷高大的身躯,面色没有任何改善:“别碰我大哥,丑八怪!”
随心愣住,任由青雷被带走,等反应过来才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不知为何,在这诡异的一刻,她突然忍不住想微笑。
她看到天白羽撑扶着青雷的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到让人羡慕,神情似扶着最最重要的人。
天白羽不懂,为什么大哥可以用那么幸福的表情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他很想知道,真有那种东西吗?
只要拥有了,就可以快乐,就可以幸福?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感觉到过?
他以为听爹的话,将越天城推至最高就是幸福。可为什么离开了越天城的大哥,比他还幸福许多?
不要紧,也许只要等大哥醒了,他就可以亲口问问大哥话中的意思了。
长年累月的信仰在父亲的抛弃中被轻易踏碎,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他由始至终只是父亲的一颗棋子,所谓的被选择,并不比大哥好多少。
他也只是被抛弃的废物。
可大哥不同,大哥是唯一跟他说,他就是他,不需要通过其他人的称赞和认可也可以活下去的人。
或许就像大哥说的,脱离了父亲的魔咒的他,也会有其他选择。
我们越天城的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值得自己牺牲一切来守护的人。
他看着身侧半昏迷的大哥。
也许,他也找到了。
骆星趁乱点了一把火,又想办法弄了辆马车,将一干病号安置好,才终于等到了随后赶到的随心他们。
天白羽不让任何人碰青雷,受伤甚轻的他轻易将高大的青雷抱上了马车。骆星见此情景虎躯一震,朝随心眨眨眼,见她眼中满是笑意也没再追问下去。
马车一路狂奔,随心见马车里躺了好几个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晃了晃白敬月。随心连叫数声,某人才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慕姑娘你没事就好…如…果你出事了,二哥一定会…扒了我的皮…”说完往后一仰,某人再次陷入昏迷…

 

第十一章 不知故人心可变(7)
随心很想哭上一哭,毕竟他是为自己才落到这般田地,可是为什么,她哭不出来?
没多久就到了镇上,请来大夫为大家一一治疗,在确定都无生命危险后随心才长出了一口气。可大夫又说,青雷和纳兰仙都伤得极重,一个不知要何时醒来,另一个姑且不论这高烧未退,光那右臂大夫便摇了半天的头。
纳兰仙和天青雷到底是拥有非人体质的怪物,没几天就转醒了。
纳兰仙对自己连抬起都无法做到的右臂全然不在意,只嚷着要吃东西。倒是利用右手无法活动为由,笑嘻嘻地逼迫随心喂他吃饭。
到了第四天,他已经不顾大夫的阻止,蹦跳地四处晃荡,顺便用一张毒嘴折磨每一个路过的人。
可随心每次看到师傅的右臂,心脏便如寒冰般冻结。
纳兰仙岂会不懂。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把右臂砍掉算了,总比惹来他的小猪猪伤心好。
青雷一睁眼就见到天白羽,惊讶得说不出话。他见自家弟弟温和地陪伴在自己身边,还亲自把汤药送来喂到嘴边…别说青雷,所有人看到此景象都吓得心脏停顿。
骆星没什么致命大伤,便陪同随心料理事务,可话越来越少,随心自然知道缘由为何。那日山崖上,生死一刻,她忘记一切喊出的话语,不是只有师傅听到。
随心看着骆星,低声道:“骆星,对不起。”
骆星倒先笑了:“为什么突然道歉?”
他摸摸她的头,一如既往的宠爱。可她反而避开,骆星才发现她眼眶中泪水打转,看得他心都痛了。
他轻轻将她拥在怀里:“随心,你又想到什么了?你就是爱胡思乱想。”
她发现骆星还是和小时候没变,依然那么温柔。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将来会嫁给骆星。因为骆星对她那么好,同甘共苦,总是陪在她身边。可是…
“对不起,骆星。”她轻轻推开骆星。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笨手笨脚的小男孩儿,可他仍是她最重要的伙伴。竹林的寒冷一夜,那个将所有衣服铺在她身上而自己冻得嘴唇发紫的小男孩儿,她原本该好好珍惜他的。
他没说下去。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只要看到她的双眼,就明白她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灿烂明亮的笑容,如同过往的每一次:“傻丫头,都说你胡思乱想了!快去吃饭吧,填饱肚子就不会再乱想了!”
“可是…”
“不用可是了!”他笑得明亮可爱,用力一拍她的背,吓得她如猫般蹦得老高,“放心!只要你开心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他说得理所当然,叫她心中一阵酸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哭了?等一下被你那变态师傅看到又会把这账算到我头上。”他露出无奈的表情,又故作轻松地冲她眨眼,努力想让尴尬的气氛轻松起来。
多么可笑。他看着她长大,陪着她长大,最后却要将她拱手送人。他本以为,将来一定会娶这小丫头做妻子的,虽然他没有告诉过她。
她说,骆星,你那么好,一定会幸福的。
那句话好真切,他是不是该感到欣慰呢?可是随心,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没你在身边,幸福早已变得那么远…
屋子里的纳兰仙早等得不耐烦:“你们两个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我快饿死了!”他不耐地戳戳手里的筷子,用白眼砸他们。
除了伤得最重的青雷还在房里休息,其他人都已经能起床用餐了。敬月笑吟吟地看着黑煞面孔的纳兰仙。纳兰仙被看得直起鸡皮疙瘩,撇撇嘴道:“敬月,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连自己哥哥都不放过吧?”

 

第十一章 不知故人心可变(8)
敬月无辜地笑道:“我只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二哥是这么害羞的人,所以忍不住…”
咻——
话没说完,一只竹筷已划过敬月的俊美面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顺便将他接下来的话都塞回了肚子里。
“你刚才说什么,亲爱的弟弟?”纳兰仙笑得妖娆妩媚。
“我只是说,二哥果然是我最敬爱的人…”他保持着温文的笑容,低头,安静地准备吃饭。
“我比较想知道这家伙该如何处置?”纳兰仙撇撇嘴,不满地看向角落的天白羽。
天白羽披着一件浅蓝外套,坐在边上另一桌,无视其他人。
那日离开越天城,他失了平日的虚伪盛气,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青雷离开,一路上不言不语,谁问话都不理。大家初时都在担心青雷,也没多言。
直至到了白月堂,确定青雷没生命危险。可天白羽依然寸步不离,跟随在旁,也不提何时回去越天城。
照理说,天胜一死,越天城又经历如此风波,天白羽身为掌门,理应回去指挥一切,才可跨过难关。但天白羽对此只字不提,只是陪着青雷,好像…青雷比越天城还重要无数倍…
单独坐在角落的天白羽不理任何人,要什么、做什么都自己动手。此刻他蜷缩在小桌边,手里是刚从厨房摸回来的炒面与冷茶,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他身为一介小少爷,自幼从没下过厨房,自然不懂自己动手煮食,又不愿开口跟他们数人说话,唯有见啥拿啥,茶冷了也没人知道。
没关系,吃什么喝什么都无所谓。他只是不想离开大哥,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想离开!留在越天城自然容易,但大哥不喜欢越天城,既然如此,大哥想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当听到爹要将他抛弃,明白爹由始至终只把他当做一颗棋子,顷刻间,过往执著成魔的信仰突然全数崩溃,不断破碎,再也拼凑不出以前。
他不要大哥死!他一点儿也不后悔杀了父亲,他只想知道一切的答案。
但是离开了越天城的大哥知道。
所以大哥你快点儿醒来吧,醒来才能告诉他,究竟该如何做。
随心起身,绕过纳兰仙和骆星,走到天白羽身边。天白羽面孔苍白透明,如幽灵般,仿佛能看到透明的血管。一席柔顺如丝的长发披肩散落,有种妖冶的魅力。他也不抬头,斜斜眼角扫了她一眼,继续吃冷掉的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