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王爷明日便要对策,可我等真是想不出可行很高的方法啊。”工部尚书付瑞挤到了陈贺的身边,这样说道。
六年过去,从前的海河郡郡守陈贺早已从京兆尹的位子上,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他现在可是宗政久寒身边的红人,虽然比不上何湘,但也是各位大臣巴结的对象。
他听身边付大人的话,想了一会儿,笑道:“付大人多虑了,咱们只要尽心去想对策便行。”
“可,若是明日咱们没提出一个让王爷满意的方法…”付瑞是宗政久寒的人,但他也同时畏惧着宗政久寒冰冷的气场,那是不管穿多少衣服,都不能抵御的仿佛来自地狱的严寒。
陈贺却轻松地笑了笑,解释道:“付大人没听世子大人说,今晚要与王爷游湖吗?既如此,明日王爷的心情定是好的,那咱们犯点小错,也不是不可原谅的。”
付瑞不是笨蛋,听陈贺这么一说,他顿时醍醐灌顶,连连点头道:“陈大人说得对,付某受教了,受教了…”说着,两人偕同着另外几位大臣走出了庄严的王府大宅。
而书房里,宝辰安静地窝在房内右侧的卧榻上,他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脸,歪头看着自家父王优雅地吃着饭。
大概是宝辰的目光太过专注,让宗政久寒一时有些莫名的尴尬,他吃的也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碗筷,看向了宝辰,问道:“怎么了?”岁月毫不停留地飞逝,宝辰也像树苗芽一般,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宗政久寒看着他越来越艳丽的容颜,还有那永远勾人心魄的笑容,心里一下子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复杂的感觉。
他爱他,毋庸置疑的。可看着宝辰出落得越来越美丽,宗政久寒的心中就越来越没底,他的年纪到底要比宝辰大上一轮,等他老去的时候,宝辰却还正年轻。这样的差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怎么都搬不走移不开。
男人坐在烛光下,半明半暗的俊颜看起来有些阴森,坚毅冰冷的面部轮廓让人望而生畏,他紧紧地抿着双唇,双眼依旧如往常一般幽深。
“父王?父王?”宝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宗政久寒的身边,他喊了几声见宗政久寒不理自己,便动手摇了摇他。
“啊。”宗政久寒猛地回神,却只是看着宝辰黑曜石般美丽的丹凤眼,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他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呢?说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吗?可他宗政久寒,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爱这个少年呢?
“父王怎么了?在想什么?”宝辰觉得今晚的宗政久寒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总觉得他似乎有些说不出理由的伤感。天!良国战神,也会有伤感的时候吗?宝辰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在想,七年过去,父王的宝辰都长这么大了。”宗政久寒勾唇,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将少年搂进怀中,把下巴搁在了他的头顶,慢慢地说道:“本王还记得,七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在成王府第一次看到你的情景。”
宗政久寒从没有提及过这一段,宝辰听他要说,不禁也有些好奇,便默不作声地靠在了他的怀中,汲取着他胸膛的温暖。
“那时候,你大概是冷得昏过去了。本王命李毅将你扔到了乱葬岗,不过你小子命,竟然还能再醒来一回。”说到这里,宗政久寒的心中却不如面上一般自然,他的心有些疼,有些后怕。他怕如果那时候的冰天雪地,寒风呼啸中,这个孩子没有再醒来的话,他如今的生活会是怎样呢?啊,或许不会如此烦恼吧,因为他就不会爱上他了。
这样想着,宗政久寒露出了浅淡的笑容,他不后悔,不后悔爱上这个纤弱却坚强的少年,如果时光倒流,他只想更早地将他抱入怀中,让他少受一些苦楚。
宝辰默默地听着,没回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宗政久寒,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南平国没什么存在感的皇甫玉,而不是那个处处与良国做对的皇甫宸。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是南平前太子,那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怀中人的沉默,宗政久寒看在眼里,他沉思了一下,道:“宝辰,这七年,为父对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宝辰抿了抿唇,忍不住将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然后抬头灿然一笑:“父王对宝辰,是最好的。”活着的人里,宗政久寒对自己,的确是最好的一个。
“那宝辰,要何时才真正地相信父王呢?”宗政久寒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如往日里的举动,却在这时让宝辰立刻如坐针毡。
宝辰本能地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出来,只得放弃。他吸口气,状似天真地回道:“宝辰当然相信父王了。”他不知道宗政久寒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打鼓。
宗政久寒几乎将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但最终没有说什么话。
七年过去,如果他还以为这个孩子的前世是南平十三皇子皇甫玉的话,那他这个良国战神算是越活越回去了。他猜来猜去,最后敲定了谜底。宝辰前世,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刚刚去世的南平皇太子皇甫宸吧。
皇甫宸,那个惊才艳艳的少年太子爷,与自己这个良国战神齐名的人物…宗政久寒只见过皇甫宸一面,还是远远的,所以现在已经回忆不起他的模样了,但他相信,宝辰如今变得越来越艳丽的容貌,与他的前世应该是相像的。
这几年宝辰在京城的动作,那个云楼和钱来赌坊,他都留意了。这并不是说他不相信宝辰,而是他习惯的多疑和猜忌。这种多疑和猜忌是他与身俱来的,从生到死,无法割舍。
宝辰虽不是什么一身傲骨之人,但也有很强的自尊心,他做这么多,恐怕是要夺回他本来所拥有的一切,或许,还有为他父皇报仇。
他早就听说过,南平先皇对他的皇太子,素来宠爱有加,两人的父子感情定然深厚。那么宝辰要为突然“病”逝的南平皇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儿子和别的男人,即使那是他的生父,的感情很好,宗政久寒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他知道,这是嫉妒,是独占。磨了磨牙,宗政久寒突然变得有些幼稚,没多想,就一口咬住了宝辰的耳朵。
宝辰只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却不想宗政久寒会来这一口,顿时吓了一跳,就要从他的怀中跳出来:“父王!”
“怎么?”宗政久寒眼疾手快将宝贝儿子的搂好,以防他掉下去。
宗政久寒的反问自然无比,弄得宝辰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忍下来更是不可能,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宝辰也张开了小嘴,亮出虎牙,“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咬住了某人下巴的小屁孩很想迎风流泪,他身高不够,咬不到耳朵,只能咬这里了。
对于这一,宗政久寒欣然接受,心脏也随之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莫莫:啊喂,这可不是,你不要太自觉!)
宝辰看着宗政久寒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愉悦,或者说是暗爽的俊脸,眨了眨眼睛,然后砸吧了一下小嘴,父王的下巴,有点,有点甜…而自己的心,有点乱…
宗政久寒还有一堆奏折没批,宝辰就先回了落花居等他。
灰色调的奢华厢房中,宝辰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具身体,随着年月的变化,越来越像前世的自己了。
他靠近了两步,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侧脸,然后满意地笑了起来,他还是习惯皇甫宸的脸,艳丽绝伦又不失阳刚之气。最重要的是,前世的那张脸,和父皇的很像。
“我的小少爷呦,可别再顾着美了,酉时三刻了,王爷已经在院子口等您了。”青萝走进来,瞧宝辰站在铜镜前,便咯咯笑着出声打趣起来。
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宝辰并不介意,他无声地扯了扯唇,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舒展开了双手,由着青萝和红霞两人为他更衣,一边问道:“你们说,爷和二哥比起来,谁长得像女人?”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
这问题一出,青萝就暗暗翻了个白眼,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就算是您像女人一些,她们也不敢这样回答啊。
红霞倒是没有青萝来得机灵,还真仔细地琢磨回忆了一下,道:“奴婢觉得,二殿下和少爷都不像女人,您和二殿下的举止之中根本就不带一丝女气。但是,真要奴婢说,自然是我们少爷最是俊朗,最有男子气概了。”
“啧!就你小丫头嘴甜!”宝辰呵呵一笑,捏了红霞的俏脸一把,见她羞红了双颊,便道:“青萝,你看看这丫头,是不是思春了?说,是哪家的男人把你的魂儿勾走了?爷做主,把你嫁出去!十里红妆,一分不会少的!”青萝红霞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一直舍不得宝辰,才迟迟不肯离府。这份眷念,宝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物色两个老实又能干的好男人,把这两个女孩嫁了。
“爷!”红霞一听,双颊更如那花儿一般红了。其实,论年纪,她和青萝两人仍旧时不时地沉浸在向往爱情的青春里,但同时她们也明白,爱情这种东西,并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可不是戏台上的牡丹亭,也不是说书人口中的梁祝化蝶,唱着说着,便出现了至死不渝的爱情。
她们知道,人生中,除了有些飘渺的爱情以外,还有更多实在的感情。就比如她们对宝辰,这种比主仆多一些,比友人少一些的感情,她们很是珍惜,如果可以,她们甚至愿意一生不嫁,陪伴宝辰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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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明星稀,寒风微凉,内力深厚的宗政久寒只穿了单薄的深紫色锦袍,他的手中却拿着一件厚重的银色裘衣,这明显是为宝辰准备的。
他站的笔直,紧抿薄唇,好像不是在等人,而是在阅兵一般。他是个认真且随时保持警惕的男人,很多时候甚至不会放松下自己高贵的背脊。
微微摇晃的秋千后面,木质的雕花房门被两名侍女打开,走出来的,正是一个穿了红色厚棉袄的少年,如玉的肌肤与红的袍子交相呼应,让他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鲜艳人物。他的唇边似乎永远都挂着一抹动人的淡笑,让人觉得美丽但不可随意近。
少年的额上落下几缕乌发,微风吹过,露出了眉心那梅花形状的花钿,给原本就略显妖娆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魅色,真真是艳丽无双。
“父王!”少年这样呼喊着,扬起更为灿烂的笑容,直奔自己而来。宗政久寒只觉得身上一重,下一秒,他便好似把整个天下都抱住了,这样的满足,又这样的患得患失。
“父王老了,可经不起你这般冲撞。”宗政久寒抿唇,忽而这般说道。
“才不会!宝辰都没长大,父王怎能变老?”宝辰笑呵呵地抬起头,嫣红的双唇中,说出俏皮的话语,带着少年特有的执拗与依赖。
宗政久寒顿了一会儿,也淡笑了一声,点头道:“说的不错,本王还没老呢。”说完,他将手臂上挂着的裘衣披在了儿子单薄的身体上,然后紧紧地揽住了他的双肩,那样顽固而决绝。
是的,他还没老,因为宝辰还没长大。他会一直拥有着他,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京城的昌明河是贯穿了整个都城的一条自然形成的河流,它并不像大江湖海那么宽广,却足够承载良国皇城子民的悠悠岁月。
昌明河上,一艘艘或奢华,或雅致的画舫上传出阵阵靡靡之音,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幽深的河水两旁是一排排装饰华丽的灯,它们照耀着游湖的人们,也摇曳着自己的光影。
“宝辰很喜欢女子?”宗政久寒抱着儿子坐在船边,他见宝辰总是朝着那些站着不少青楼女子的花船看,便有些吃味地问道。
宝辰觉得宗政久寒说这话特别奇怪,他收回视线,瘪嘴道:“难道,父王不喜欢女子?”
宗政久寒被这一问,顿时有些噎,好巧不巧地,刚刚走出来的何湘给听见了,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宗政久寒回头,冷冷地看了何湘一眼。
何湘被这一瞪,慌忙低头,暗暗咂。
“何湘,你竟然嘲笑父王!”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特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响亮,惹得站在远处戒备的李毅也回头望了过来。
何湘语塞,只得顶着他们王爷杀人般的目光,摸着鼻子退到了李毅身边,说不过,他还躲不过么?
宗政久寒也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他活了十多年也没喜欢过人,可一旦喜欢上了,便放不了手了。偏偏,这个人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十三岁的少年,这才让他有了颇多的苦恼。
默了半响,宗政久寒又开了口,试探地问道:“等过几年,为父给宝辰找几个漂亮的女子,做你的侍妾如何?当然,世子妃的人选,父王不会逼你,定会由你自己的喜好来挑。”
“嗯?”宝辰回头,看着宗政久寒越发幽深的黑眸,心中仿佛有一口气被堵住了,他觉得有些烦闷,却又不知为何,所以随意地点了点头,道:“但凭父王做主便是。”
宗政久寒一听,心中不爽,但又不能朝着儿子发作,只得生生地憋了下来,他抱着宝辰,沉默地看着江上船来船去。
宝辰则是靠在宗政久寒身上,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烦闷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它堵在心脏中,一会儿像是一团棉花,让他透不过气来,一会儿又像是根鱼刺,惹得他有些发疼。为什么听见父王说要给自己找侍妾的时候,他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仿佛…父王不要自己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宝辰终是没忍住,撅着小嘴,泄愤似的一把抓住了宗政久寒胸口的衣襟,愤懑道:“父王为什么突然提给宝辰找女人的事情?”
宗政久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猛地听宝辰这么问,老脸一红,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也幸亏这夜色遮掩,不然堂堂的摄政王会脸红,可不是件光彩而值得炫耀的事情!
见他不回话,宝辰莫名其妙地更加生气,重重地拍了他的胸膛一下,喊道:“父王是不要宝辰了?急着把宝辰推到别人那里去!还是说,嫌宝辰碍眼了?”
“怎会!”宗政久寒的否认脱口而出,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一边又将有些激动的儿子抱好,安抚道:“好了好了,是父王不好,宝辰才十三岁,父王不该尽提女人的事情。”
宝辰嘟了嘟嘴,不说话,扭过头去,用后脑勺面对良国尊贵的男人。
见此,宗政久寒不由失笑,将儿子抱得更紧,他开心地想,儿子还小,还是很依赖自己的,所以他暂时还不用担心那些不长眼的女人会把儿子勾走。
因爱迷了眼,遮了心的摄政王似乎忘记了,宝辰的身体只有十三岁,可按皇甫宸的年纪来说,可只比他小两岁罢了,哪里小了?
“爷,王丞相家的画舫就在前边呢。”何湘突然走回来,弯腰这样说道。
宗政久寒闻言,微微挑起了右眉,黑眸中看不清任何情绪,他对宝辰说道:“宝辰觉得,王翰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宝辰嗤笑了一声,果然被宗政久寒引开了注意力,重新把小脸对准了他的父王,嘲讽道:“王丞相可是好本事。前两年,长子才娶了大公主做了那尊贵的驸马爷,现在就想着小儿子的婚事了。”
今日正是二公主回京的日子,王翰大概是求了皇太后的恩典,摆宴请了二公主,给他儿子相来了,他还真想一家出两个驸马爷不成?
二公主名叫宗政木月,是二皇子宗政绵德的双胞妹妹,这可是当年庄妃娘娘为良国皇室生的龙凤胎。龙凤呈祥,古来少有,那时候先皇是狠狠地高兴了一把呢。
宝辰突然从宗政久寒的身上站起来,他笑了一声,回头道:“爷可好奇着,我这位二姐姐,她的模样,是不是和二哥一样呢!”说着,他以拳击掌,兴高采烈地带着李毅走下了画舫,登上了一艘小船,朝着前面的华船而去。
“王爷…?”何湘见宗政久寒没有动作,不禁轻喊了一声。
“由他。”宗政久寒起身将搭在躺椅上的袍子递给了何湘,道:“你跟上去,将袍子给他披上,别让他受了寒。”这几年,各种灵丹妙药,珍贵补品,流水似的给宝辰填着,可他的身子骨却一直养不太好,为了这个,每到冬天,宗政久寒就有些神经紧张,生怕一丝寒风进了他宝贝儿子的体。
这种类似相的场合,可不适合他宗政久寒,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到场,反倒是他这素来顽皮的小世子去闹闹场,会更妥当。
何湘一听,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忙点了点头,下了船跟了上去。
王翰王丞相的长子名叫王帆,现任兵部侍郎,是长公主宗政金月的驸马。长公主乃皇太后所出,是当今圣上的胞姐,身份尊贵。两人一成,王家和皇太后穆氏一族便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现在,王翰又企图让小儿子王粲迎娶二公主宗政木月,让一个王氏家族出两位驸马,这心,可大得没边了。
宝辰踏上王家这贴金描画的大船,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以前,他打心里认为自己始终是南平国人,所以对于良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并不在意,反而有种看好戏的心思在里头。可随着时间的漂移,他对宗政久寒愈加的珍视,所以他也开始关注起了皇室斗争,礼王,和王,王翰,穆远,这些名字时常出现在他的密报之中,并通过隐秘的方式传递给了宗政久寒。
“世子光临,真是蓬荜生辉!”王翰的肌肉似乎有些筋,他笑得很僵,对着走上来的宝辰弯腰拱了拱手。
王翰如今年逾四十,家中长子事业有成,婚姻和顺,独女又嫁给了一个叫西凉的邻邦小国的国主,他自己更是位高权重,正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偏偏他侍奉的主子,也就是先皇死得太早,没能多罩他几年。
前些年宗政久寒虽然远在边疆,但也参与朝政,影响着朝堂走向,和王翰也经常是政见不和的,先皇一死,新皇年幼,他自然就是宗政久寒重点打压的对象了,这六年过去,他还能继续在丞相的位子上坐着,真是运气了。
宝辰见王翰满脸不自在,就乐呵呵一笑,挥挥手,颇为随意道:“王相爷总爱说这些客套话,爷在你这里,可没客气过啊。”
是啊,您的确没客气过!王翰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绷不住笑脸了,特别是看着宝辰身后的何湘,更是心猛烧。宗政久寒想让他的信何湘上丞相之位,已经是朝堂众臣皆知的事情,王翰看着何湘,几乎有吃其血肉的冲动了。
“少爷。”何湘追上楼后,对着王翰非常友好的笑了笑,然后双手将袍子抖开,披在了宝辰的肩膀上,道:“少爷这样出来,受了寒,王爷生气了,骂得还不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
宝辰看了王翰一眼,勾唇道:“能被父王骂,也是种福气,有些人,还得不到呢。”
是啊,摄政王愿意骂,至少还不会动手杀。何湘听出了话外音,无声地扯了扯唇,笑了。而王翰则是黑了脸,再也保持不住笑脸。
李毅抓抓后脑勺,表示听不懂这些花花肠子说的话,他只是站在风口为宝辰挡住寒风。
直到王翰引着宝辰等人率先进了门后,宝辰边走,边低声对何湘道:“不知宝辰何时才能喊一声,何相爷呢…”
“那要看王爷的意思。”何湘笑呵呵地说着,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老狐狸。
“这样吗…”宝辰摸摸何湘给他披上的袍子,又道:“那你说,我去求父王,有用吗?”
“你在王爷那的一句话,可是胜过千军万马。”何湘笑着回答,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可能有些夸张,可他自己却明白,这一点也不夸张,宗政久寒将这个少年放在了心尖上,自然比那千军万马重要数倍了。
“那,爷就回去和父王说说这事儿吧。”宝辰敛了敛笑容,跨进了木质的门槛,迎面而来的暖气和酒气,让他微微蹙眉。
坐在主位的,是一身红色宫装的女人,她的脸被桌前的酒菜蒙了一层白气,让宝辰看不真切。不过他知道,这女人应该就是宗政绵德的胞妹,宗政木月了。先皇驾崩后,她就请旨去了武夷山的清明庵,为她父皇守孝,这一守便是六年。
王翰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哈哈笑着对那红裙女人道:“公主殿下,这位就是摄政王世子,您的堂弟。世子殿下,这是二公主。”
宝辰只听见那女人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比寒冬腊月更冷的声音说道:“本宫时常在信中看二皇兄提及你,宝辰。”
“呵呵,是这样吗?”宝辰愣了愣,突然灿烂地笑起来,他走了过去,一边说道:“那大抵绝不是什么好话。二姐姐可别被他骗了去,宝辰可是十足十的好人!”他走近一瞧,白色雾气之后,是一张与宗政绵德极为相似的脸,同样的艳丽妖娆,却给人以不可侵犯的冷肃之感。
宗政木月穿着红色宫装,颈上围着白色的狐狸围,不施粉黛的面部蒙着一丝寒霜,紧抿的双唇因为沾了酒水而添了一丝娇艳。
宝辰看了一眼,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是个绝色美人,又是一国公主,想来才情也绝不会差。
宗政木月转头看向宝辰,愣了一会,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油腔滑调的纨绔小子,却不想,竟是个可爱伶俐,还带着孩童一样的稚嫩的少年。他的笑容很灿烂,并不怎么真诚,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