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亲手打理的时候,她一直觉得华陵的寝宫大得过分,可现在,她却恨这寝宫不够大。垂了重重纱帐的大床就在眼前。
她猛地想起华陵初回清源山那日。
她和灵漪躲在外面,华陵和莫沅芷就在这床上,就在这层层纱帐之中抵死纠缠。
薄青染皱紧了眉头,心底有种恶心的感觉漫了上来,难以克制。
“华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跟你连有名无实的夫妻都做不下去,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
19chapter 19
“华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跟你连有名无实的夫妻都做不下去,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
薄青染说话时,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似得难受。华陵正牵着她往床边走,可她一见到那张床,就忍不住想起当日的种种,想起莫沅芷的嚣张和华陵的维护,还有自己的狼狈,那些全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心里头抗拒到了极限,偏偏身体不受控制。华陵在她身上落了禁制,她想逃不能逃,只能被迫坐到床边。重重纱帐翻飞,华陵俊美的面庞在那些薄纱之后隐隐现现。
在华陵的手触上她脸庞那一瞬,她脸色唰地白了,说话的声音因为过度抗拒而发颤,“你想做什么,尽管去找莫沅芷去!别碰我!不管是这个地方,还是你,都让我觉得恶心!”
华陵触摸她脸庞的手一瞬间垂落。他与她目光相对,如墨点就的眼瞳里,似有些受伤的神色。良久,他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在幽寂的大殿中回响,显得异常寥落。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薄青染死死掐着手心没说话。
华陵等了一阵,突然牵动嘴角,扯出个几乎算不得笑容的笑。他问,“薄青染,在你心目中,我究竟卑劣到了什么程度?你觉得,我要强迫你?”
薄青染的脸色更加的白。
她大概是误会了华陵,他心中又没有她,怎么会想对她做什么?她还真是自作多情。
她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华陵却猛地转身,“你在这里歇下,我会离开。”他走了几步,略略一停,又道:“另外,别试着离开清源山,你走不掉。”
薄青染心头才压下的一点无名火又起,“我为什么走不掉!你别以为关得住我,我能烧了白水殿,同样也可以掀了你的清源山。”
华陵并未回头,“你可以试试。”
大门无声开合,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薄青染满心火气无处宣泄,只能一把将眼前纱帐扯落,恨恨骂道:“混蛋!”
???
在费劲心思折腾了一番以后,薄青染发现,华陵说过的话,她根本不用怀疑。
他说要强留她在清源山,她当真无法离开。
且不说华陵落在门上的禁制她无法解开,就算离了这寝宫,只怕也出不了清源山。
只是,她实在搞不懂华陵。当她一颗心扑在他身上,对他全心全意时,他将她弃若敝履,等她对他无心,想要痛斩前尘的时候,他又偏要招惹她。敢情这位天界战神,脑子是进了水的?!
一脚将床上的枕头踹得老远,薄青染转身便去了外间。大门依旧紧锁,她也不再白费力气,直接就往那硬邦邦的木榻上一躺,闭了眼。
她哪怕是睡地上,也不想沾那张恶心的床!
只是,她闭上眼后却一直睡不着,记忆纷繁,心绪起伏,各种愤怒与难堪的情绪交缠,折腾得她犹如在火海冰山间来回,也不知究竟想了多久,才渐渐有了倦意。可睡到半夜,隐约又觉得不安,她恍惚睁开眼,却撞进了一双沉如墨深如潭的眼眸中。
怎么…她惊得想坐起,但被一双手紧紧按住。
那手在她眉心一抚,袖间带着的熟悉的清雅香味在她鼻下扫过,她眼皮一沉,不自觉又阖上眼。
之后的事再无印象,直至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床上。被角被掖得好好的,被子底下,她的衣裳齐整,并无异样之处。然后没多久,便有仙婢来伺候她梳洗,其间种种,皆是依照她当日在清源山的喜好。
如果不是离开时被拦住,她几乎以为,现在还是她在清源山做主的日子。
据拦住她的仙童说,华陵一早便已离山。
而莫沅芷,则是在她在后山赏花的时候来的。
漫山合欢开遍,满目的绯红中,莫沅芷一袭白影翩然,款款走到她面前。莫沅芷开口便连名带姓唤她,高挑的眉间满是敌意。
“薄青染。”
她没有理会,依旧望着清源山后这片花海。这漫山的合欢,她曾经看了一万年,可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觉得无趣。
莫沅芷不肯放弃,“薄青染,我有些话与你说。”
她掉回头,莫沅芷的出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她真心不愿和她打交道,“你不过是个凡间女子,和我说话,也当讲点规矩,上次的教训,还嫌不够吗?”
莫沅芷脸色微变,“你…”
“我怎么样?”薄青染挑眉,静等她说下去。
莫沅芷想了想,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绽开一抹笑,她望向哪怕花海,道:“合欢,也称连理。这漫山的连理枝,可不是为你种的。”
“我并不稀罕。”
薄青染眉头蹙起,华陵奇怪,莫沅芷也奇怪。这场感情纠葛里,莫沅芷明明是胜者,却对自己紧逼不放,她已经得了华陵的心,还有什么不满足?
莫沅芷看她皱眉,笑容更灿烂,原本苍白而无生气的脸竟也现了些鲜活的神采。只是,她口中的话明显带着怨毒,“薄青染,我一直讨厌你。”
薄青染点点头,“这我知道,彼此彼此,我也讨厌你。”
莫沅芷冷笑一声,“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讨厌了你多久。”莫沅芷的眼神有些飘忽,声音也似从久远的洪荒传来,“那时候,我还是华陵座下弟子,而你,是身份尊贵的上仙。两万年前的荒神祭上,你跳了一支八荒献神舞,翩若惊鸿,满座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我会讨厌你。果然,万年的时光,我的记忆都差点在轮回里湮灭,可我却忘不了讨厌你的感觉。”
莫沅芷话语中的恨意森然,薄青染听得怔了下。
她记得,莫沅芷被贬下凡之前,她俩之间毫无交集。莫沅芷怎么会如此恨她?还有那荒神祭上的一支舞…冉淮画中的人,当真是她?
她心头突然涌起些慌乱,“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莫沅芷冷笑,看向薄青染的眼神讥讽意十足,她道:“你怎么会明白,你不明白的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被保护得最好的,永远是最无知的。对了,你一定还不知道,华陵去什么地方了吧?”
一提到华陵,薄青染便抿了抿唇。莫沅芷一条命危在旦夕,华陵能去的,恐怕也就那几个地方吧?她心里忆起昨晚半夜里的那双眼,心内百感交集,嘴上却道:“他的事,与我无关。”
莫沅芷嗤笑一声,“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华陵去的是二皇子的殿下的月重宫,那颗可以替我重塑魂魄的朱果,不是还在二皇子手上吗?”
莫沅芷说的这些,薄青染早已猜到,可听她说出来,仍然觉得反感。她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意图,但是,你别想从我身上打主意。那颗朱果,临渊不会给你的。”
“你错了。”莫沅芷摇摇头,嘴角噙着一点笑,那笑容似乎在讽刺薄青染的无知。她的语气很是笃定,“二皇子殿下一定会把朱果给华陵的。原因很简单,临渊开的条件,整个天界,只有华陵给得起。”
薄青染心头一凛,那日在月重宫,华陵和临渊之间的对话再度出现在脑海里。
是了,临渊的确想用朱果和华陵换什么。
她追问道:“临渊同华陵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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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沅芷的脸上依旧挂着刺眼的笑,“你何不亲自问问二皇子殿下?他宁愿挨二十伤魂鞭也要拿到手的东西,放眼整个天界,只怕没几件,不是吗?”
莫沅芷话语隐藏的某些含义让薄青染觉得很不舒服。以她的个性,的确不适合和这个女子打交道。她不是看不懂她眼中的兴奋,也不是不懂她那些有意识的误导,但她就是厌恶这样勾心斗角的相处。
“你既然来找我,无非就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炫耀也罢,挑拨我与临渊也罢,既然话都到了嘴边,又何必卖关子?”
说完,薄青染作势转身,果然,她一动,莫沅芷便开了口。
“薄青染,如果不是因为涅磐之劫,你的父亲不会死,对吧?”
“你什么意思?”薄青染脸色一沉,回过头来。
莫沅芷唇角勾起,“朱雀上神的涅磐之劫,可比其余凤族危险多了。我听闻朱雀上神与妖王狄尤同归于尽的时候,烈火烧了足足三日夜。你是他的独生女儿,如果随了他的体质,只怕…”莫沅芷话中幸灾乐祸的意思很明显,薄青染冷冷看她一眼。她笑了又道:“天后娘娘的父亲,也是华陵的师尊,手上曾有一件宝物,生于西昆仑之巅的巨梧之根,相传可以助凤凰一族安然度过涅磐之劫。二皇子要的,就是这个。”
这答案出乎意料,薄青染愣了下,“临渊要它做什么?”可话刚问完,她陡然噤了声。
莫沅芷见状冷笑,“薄青染,别告诉我,你当真不知道。二皇子殿下要它做什么?你问问自己。说起来,二皇子殿下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千万年来始终护得你滴水不漏…”
薄青染不自觉咬住下唇。漫山艳丽的合欢在一瞬间黯淡了颜色。莫沅芷后面的话,她没大听进去,脑子里突然跳出来的,却是临渊受刑后的白如金纸的脸,以及那狰狞交错的一身鞭痕。
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在莫沅芷带刺的目光下,某些从未被正视的东西被迫摊开来,□裸地暴晒在阳光下。
嘴唇上有疼意传来,原来是自己咬嘴唇咬得狠了。
莫沅芷的声音接着入耳,“薄青染,二皇子对你的心意,明眼人谁不知晓?天后娘娘只怕也看得一清二楚。其实,你跟二皇子在一起对谁都好,你为什么非得招惹他?你已经有了太多人的宠爱,而我只有他而已…”
莫沅芷说话的语调越来越急,薄青染听着,眉头跟着越皱越紧,剔透眼中也滑过些烦躁。
“闭…”
她正打算叫莫沅芷闭嘴,莫沅芷却突然捂住了嘴,拼命咳嗽起来。那咳嗽声一声重过一声,撕心裂肺般,好不容易停了,莫沅芷放下手,薄青染随便一扫,视线顿时一凝。
莫沅芷白如云的袖口,沾了一团触目惊心的暗红。
这个女子,果然已是油尽灯枯,就算有华陵的神力庇佑,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或许是薄青染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太久,莫沅芷脸色有些难看。她揪住染血的袖口,猛地一扯,只听嗤啦一声响,一块染血的布片打着旋落到地上。莫沅芷背脊挺得笔直,浑身上下张满了尖刺,她冷声道:“担心我快死了吗?不用担心,只要二殿下将你看得够重,那颗朱果,他一定会给的。”
薄青染没有再和莫沅芷起争执。
一个将死之人,和她计较,没有必要。
而且她自己的心里也很乱。
莫沅芷说的那些话,若是真的,那她与临渊之间应当如何?他俩自小相识,数万年的交情,很多东西她都觉得是顺理成章,她从未往更深的地方想过。如今略略一想,却觉心乱如麻,恨不得将所有听到的事全部忘掉。
只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已经知道的事,已经听过的话,不可能再彻底抹去。
突然间,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风灌进来,桌前的书页被吹得哗啦啦乱翻。她回过神来,望向门口,一看见那个身影,便反射性地坐直了身子。
她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华陵径直向她走来,“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薄青染离不了清源山,却怎么也不愿再回华陵寝宫。她刻意挑了处离华陵寝宫最远的居处。
面对华陵的质问,她挑眉,“还需要我再说一遍?那个地方,让我恶心。”
华陵已走到她跟前,隔了书案看着她。短短两尺的距离,薄青染能清楚看见他眼眸色彩转黯。
不想将时间浪费于无意义的争执,在华陵再度开口之前,薄青染先问,“你又去找了临渊?”
华陵眼瞳的颜色更深,浓得像天幕乌云。他打量着薄青染,似乎在揣摩她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每当被华陵这种过分专注的眼神所注视,薄青染便觉得心头发慌。那双眼似有蛊惑人的魔力,她每每望进去,心头都有种隐痛。过去的万年,她时常会想起华陵初次来寻她时的模样。明明是傲慢唐突的态度,偏偏那眼神里偶然闪现的温柔深情却浓得像要溢出来。
正恍惚,指尖一暖,居然是华陵抓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手,“这里偏凉。清源山不比红绡宫,四季分明,以你的修为,住不习惯。”
华陵的碰触让薄青染眼皮直跳。她赶紧抽回手,往椅背上靠了些,“那便让我回红绡宫。”
华陵的回答简单直接,“不行。”
薄青染无言,她就知道是这么个结局,和华陵打交道,从来没有不费劲的时候!她强压着心头一直以来的烦躁,开口道:“你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今日又去找临渊了?临渊要求你用什么东西来交换朱果?怎么,这一次交易可谈成了?”
薄青染想起上次在临渊宫中,华陵似乎不肯答应临渊的请求。真是奇怪,西昆仑之巅的巨梧之根虽然宝贵,但总宝贵不过华陵万年的修为。他为了莫沅芷连万年修为都舍得,又何必小气一件身外之物?
华陵因她的追问皱眉,“你并不愿给我朱果,关心这些有什么意义?”
久问不出答案,薄青染心中更是烦躁,她直截了当道:“我关心的是临渊究竟在想什么。他真要你用西昆仑之巅的巨梧之根换取朱果?”
薄青染话落音,屋子里的气氛便奇怪地凝滞了,气温陡然降低了许多。
手臂一紧,华陵抓着她,“我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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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答应就不答应,抓着我做什么!”
薄青染推开华陵的手,很抗拒他的碰触。
华陵的反应有些过激,不过,这刚好印证了莫沅芷的话,临渊果真想用朱果同华陵换取巨梧之根。
她心里头隐隐有些乱,张口便不择言辞,“不过也奇怪,华陵你为了莫沅芷万年修为都舍得,一件身外之物而已,怎么就宝贵起来了?莫不是你也怕那涅磐之劫?”
华陵同属凤凰一脉,但与薄青染不同,他已历过三次劫。
薄青染这话这是气话,华陵闻言脸色却是一沉。他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让薄青染不小心咬了舌头。可下一刻,华陵居然说了句话。
“巨梧之根…我是留给你的。”
耳边似有巨雷炸响,薄青染愣在当场,她抬头望向华陵,眼神里全是震惊。她刚刚听见了什么?
迎着她的视线,华陵的唇越抿越紧,他眉宇间带着些犹豫和烦躁。
她看着他,好似不认识他。
“青染。”
突然,他的手落在了她肩膀上,隔了薄薄的衣衫,晕人的热度从他掌心源源不断传过来。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倾身靠近她,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鼻尖点着她的,彼此气息交缠,四周的气氛陡然变得旖旎起来。
他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他的视线越来越炽热,其间闪过的情绪太复杂,密密麻麻交织,快将她网进去。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华陵的吻落到她唇上。
突然传来的温软触感令她陡然转醒,莫沅芷咳血的模样突然跳进脑海,她一把推开了他。
她的力气很大,华陵未曾防备,竟然被她推得后退两步,他的神情有些惊讶,“你怎么…”
她用衣袖狠狠擦了擦嘴唇,眼里闪着怒火,一指大门,冷声喝道:“滚!”
也从未有人敢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待华陵,他脸上顿时爬满乌云,声音也变冷,“你什么意思?”
她脸上那些暧昧的绯色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然冷得结了冰。她昂着头冷笑,那态度太过不驯,轻而易举就将空气中残余的缠绵击碎。
华陵的耐心在一点点流失,“青染,你这是做什么?”
薄青染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哼笑了一声,“你不走,我走。”之后朝门边走去。
她刚要拉开门,突然觉得耳边一道疾风掠过,华陵已然越过她先一步离开。大门被重重关上,他含怒的背影随着沉沉夜色一起被关在门外。屋内,明珠光芒冷白。死气沉沉。她望着紧闭的大门站了许久,突然觉得双膝发软,一下子便坐了下去。
地上冰凉,她的神情木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骂了自己一声,“薄青染,你真愚蠢!”
华陵万年前就将她骗得团团转,万年之后,她居然还会有所动摇。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有些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留下那巨梧之根,是为了她。可彼此唇瓣相接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叮的一声,某些异样感觉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华陵的话不对劲。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巨梧之根,交给临渊或是留在他自己手中,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何不用这巨梧之根换了朱果,两全其美?
他一面留着巨梧之根,一面又再三往临渊府上讨要朱果,反过来还告诉她这东西是留给她的,这说得通吗?总不能说他是要亲手助她度过涅磐之劫,甚至于不顾莫沅芷的死活?
她薄青染自认没有这分量。思来想去,只怕是这位帝君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或者是脑子进了水,像万年前一样欺骗她,拿她寻开心。
而这也就罢了,她最恨的是,自己刚才居然有所动摇。该死的,这要用凡间的话来形容,真是猪油蒙了心!
这一晚,薄青染仍然没有睡安稳。
如今的清源山对她而言,就像是万年岁月里抹不去的一块污渍。在这里,她就被迫困在这些早该忘却的记忆中。还得日日和莫沅芷还有华陵相对,她如果能睡得安稳,那才叫奇怪。
心绪不宁,睡梦里,她又见到了少时记忆中那个少年。
这一次,他离她更近了些,但面貌仍然不够清晰,只隐约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
他问:“青染,明日的荒神祭,你准备了什么献礼?”
她听见有稚嫩的少女嗓音回答,“我要跳支舞,哥哥,你替我吹笛好不好?”虽然久远,但她听得出,那是属于她的。
少年笑着点头,“青染说什么都好,想要听哪一支曲子?”
“八荒献神。”
明明不是她在说话,可她觉得自己的嘴也在随之张合,同样的字眼从她唇瓣间跳出。
少年横笛在嘴边,婉转的笛声娓娓流出,微风里,风吹动他的衣袍,雪白的梨花花瓣自枝头颤落。那笛声太过熟悉,那一夜在白上国的京都平津,在那凡间客栈外,有谁曾为她吹了一夜的笛子。
冉淮的容貌在脑海中浮现,他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青染,妖界再次相逢,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我喜欢你。”
冉淮的声音,和记忆深处那个少年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她脑子里有根弦嘭地断了。这两个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少年和冉淮,他俩都是温柔爱笑的人,他俩对待她,都好似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朦朦胧胧间想起的东西太过震撼,她隐约知道这是梦,拼命想要从梦中醒过来,可黑暗中好似有只手在死死捂住她的眼,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也无法自黑暗中脱逃。她身上热得过分,一潮又一潮的汗水渗出来,中衣衣领早已被打湿。
脑子里的画面又是一变,这一次出现的,是她的红绡宫。那尊历史久远的浴火凤凰的铜像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仙奴的尸体。她不认识他们的脸,却有种直觉,他们应该都是红绡宫中的人。
“青染,快跟我走!”
有谁手持利剑匆匆而来,一双眼瞳鲜红胜血,素色衣裳上血痕交错。他剑上的血还未凝固,顺着剑身一点一滴落到地上。她怕惧地退后一步,对方便伸手来牵她。那双手冰冷,固执地牵着她,与她十指交扣。
她想要挣脱,艳丽的火色突然自他俩交扣的手指间冒出。
血色霎时被火色掩盖,她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烧焦的味道。
“好热…”
她呢喃出声,梦境真实得过分,她似乎还闻到了呛人的浓烟,喉头开始发痒,闷闷的咳嗽声开始蹿出来。她手向旁边一挥,却感到一阵灼人的疼痛。
不对!强烈的不安感袭来,她费力地将眼帘掀开一条缝,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前是一片火海,她就在火海的中央,那奇怪的火圈在收缩,向她靠拢。
这不是梦!
她想要爬起身,却觉浑身无力,灼热的热浪快舔上脸,刚才乱挥出去的手正火辣辣的疼。
她心里慌得直打鼓,凤凰一族天生有控火的能力,寻常仙人的灵火都烧不伤她,现在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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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火舌就快舔到她脸上,汗水顺着头发滑进眼中,刺辣辣的疼。
她想从火圈包围中突出去,可身上却没有力气。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步没走出去,她整个就摔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