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也是心中矛盾。他虽说是想来跟晴鸢说说话,但事到临头不禁又有些犹豫。毕竟这么做是把双刃剑,等于将自己的脆弱和隐私都摊开在她面前,且不说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就是这些话,万一他看走了眼,晴鸢给说了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但一想到**里母亲的哀戚,自己的卑微,那种压抑沉闷的感觉,满心的苦涩和无力,他一咬牙,立时又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不再迟疑。
第二十二章 弱儿辛酸
胤禩看了晴鸢一眼,见她并没有因皇子的另眼相看而得意忘形,不由也有了几分欣赏。如此宠辱不惊的人物,便是男子也少见,更何况是天生弱质的女子?
“我的额娘,想必你也知道,只不过是辛者库出身。”他缓缓地开了口,面上一片清冷,看不见半点神色,“因此在众兄弟里,我的出身是最低的。打小,因为这个出身,我没少受别人的冷眼。”
晴鸢静静地听着,毫不奇怪。
满人的孩子小时候都是子凭母贵,长大了之后才是母凭子贵。没有身份高贵的母亲,没有后盾坚强的母族势力,在子孙满堂的康熙帝**里,谁又会对一个小小贵人生的皇子多加关注?因着他母亲的出身,就连他的父亲康熙帝都不肯给她更高的封位,宫里最是个见风使舵、上行下效的社会,更是对他这个皇子多有怠慢,这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胤禩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一点惊异之色都没有,若非根本听不懂,那就是早已对此情形了然在胸。他自然不相信是前者,因此不由对她的玲珑剔透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压下心中的赞叹不提,他接着说道:“我的兄弟们,出身都比我好,有额娘宠着、皇阿玛关心着、宫女太监们奉承着,我看在眼里,连羡慕都不敢,只能拼命地读书,凡事都力求做到最好,只想让他们看到,我虽出身不好,但我能力出众,绝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庶出的小孩儿!几经辛苦,费尽了心思,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
让他们看到?只怕是只想让皇帝看到吧?晴鸢抿嘴而笑。
难得小小的八阿哥,看事情的眼光竟然那么精准,看得通透。这皇宫里唯一能做主的人就是皇帝,**里所有的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全都来自于皇帝的赏赐!如果能讨了皇帝的欢心,自己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比什么钻营都有用!
就她自己所见,这些年的八阿哥虽比不上太子的风光、四阿哥的尊荣,但却也是个没人敢小觑的人物,甚至比起低调的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更加亮眼,更加得宠,想来这就是他努力的成果了!一个没有母系势力背景的皇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确不容易!
于是她笑了笑说道:“人都说八阿哥聪明伶俐、胸有丘壑,果然如此。如今八阿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这些年的辛苦也没有白费,八阿哥应该高兴的。”
胤禩苦笑了一下,心中却又忍不住升起一丝雀跃——她果然懂的!
叹息了一声,他道:“只能算是初步的成功罢了。至少,皇阿玛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时不时提点上两句,便也无人敢再给我脸色看。可我为此付出了多少辛劳?有时候回头想想,真是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当兄弟们都在无忧无虑享受童年时光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当兄弟们都在休息玩耍的时候,我却还在伏案苦读、勤修学问。这样的日子,太累了啊!”
说完,他闭上眼,靠在了亭柱上,仍然有些稚嫩的眼眉间却显出了成年人犹有不及的疲惫和辛酸来。
晴鸢看着他,心中有着不小的震撼。
实在没想到,以前看到在人前开朗爱笑的他,竟然心中有着这样深沉的心思,那表面的风光背后,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苦楚?!
默默叹了一声,这皇帝的儿子真的不好做啊!她忍不住轻声劝道:“八阿哥,凡事要得到就必须要先付出。要想得到别人没有的地位权利,就必然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辛劳,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而如今,您的辛苦并没有白费,皇上喜欢您,愈发的看重您,您在众位阿哥中也是佼佼者,这便让所有一切都有了回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晴鸢。他的心思从未告诉过别人,自然也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劝解的话,他的心头似乎被什么给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有些疼痛,更多的却是喜悦、是放松、是卸下了包袱一般的畅快。
是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微微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说道:“若是只有我自己,那确实应该满足了。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让皇阿玛记住了我,让兄弟们承认了我,可是…”他摇了摇头,“我额娘,却还是只能在贵人的位子上,一待就是那么多年。”
晴鸢这回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良贵人的事,就等于是皇帝的事。让她晋位,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而皇帝至今没发过话,代表着什么?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格格,还没那个资格和胆量对皇帝的做法说三道四。
周围气氛的改变,胤禩自然是察觉得到,心里对晴鸢的赞赏不禁又多了几分。难得一个养在深闺的格格,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思和眼力,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分寸拿捏得极好。
不过他却没有丝毫停嘴的意思,接着往下说道:“凭我额娘的出身,这辈子子凭母贵是没希望了,那我只有努力再努力,争取早日让额娘母凭子贵才行。我想,只要我能够表现优秀、出类拔萃的话,皇阿玛看在我的份上,总不好让我的额娘只做个贵人吧!”
晴鸢自从做了那场梦以后,便对人间的世事无常有了常人难及的深刻体会,对父母也是极尽孝顺之能事。如今见胤禩如此为了自己的母亲着想,拼命的样子,不由多了几分好感,那晚在永和宫偏殿外被他威胁的芥蒂也真正消散殆尽了。仔细想想,他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良贵人而已,若是换了自己易地相处,说不定比他还做得过分呢!
笑了笑,她由衷地说:“良贵人有您这样的儿子,真是值得欣慰的事情。我想在良贵人的心里,八阿哥您一定是她的骄傲、一辈子的荣耀!”
第二十三章 真心相交
胤禩看着她,眼光熠熠,略显激动地问道:“真的吗?额娘真的会这么认为吗?她是皇阿玛的女人,难道不是得到皇阿玛的宠爱才是她最大的骄傲和荣耀吗?”
自古君王皆薄幸,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有什么好骄傲的?晴鸢几乎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况且,良贵人身世坎坷,又经历了许多的大起大落,或许刚被皇帝宠幸的时候确实是觉得骄傲的吧?但经过了这么些年的沉浮,聪明一点的女人都应当看开了才对。君王的宠爱不过是一时,唯有自己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依靠,这一点,聪明如良贵人不会不知道的。
看了看一脸急切,仿佛急于想要得到肯定的胤禩,晴鸢忍不住心头暗笑。
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再怎么老谋深算,说到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时还是无法避免露出小孩子的心态!她这么想着,却浑然忘了自己的年纪其实跟他差不多大,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小孩子”?!
抿嘴一笑,她说道:“八阿哥毕竟是男子,怕是很难体会到女人的心思吧?其实有哪个母亲不高兴见到自己的孩儿出人头地?又有哪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孩子风光荣耀不感到骄傲和自豪的?我想,良贵人最近这些年,笑容一定越来越多、心情也一定越来越快乐吧?丈夫和孩子,二者能够给女人带来的快乐是不同的,又哪里有什么可比性?八阿哥切莫把自个儿和皇上在良贵人心中的地位相比较,那可没什么意义。”
胤禩静静地听着,细细地回味着,以前都不曾在意,可如今这么一回想,可不就如晴鸢所说,额娘这些年来是越来越开心了?想这些年皇阿玛对额娘的恩宠也不见得多了多少,她却仍然如此开心,应该就是为了自己吧?
难掩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儿,为什么?以她的年纪竟会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甚至连自己没看出来的她也都看到了?她的心里,还隐藏着些什么沟壑?
他深深地注视着晴鸢,直到她被那灼灼的眼光看得霞生双颊,略微显出了局促的神色,这才慢慢收回了眼光。嘴边的笑意忍不住越来越深,原本只是想跟她随便聊聊,没想到这一番倾谈的效果远远大于意料,谈过之后,竟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快乐。这些年的辛酸苦楚仍然沉淀在心中,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但现在,却已经不再那么沉重了。是秘密被分享后的松快,更是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物有所值的舒畅,他的心似乎沉静了许多。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他笑着说,站了起来,“跟你的谈话真的很快乐,晴鸢,以后我可以再来吗?”
还要再来啊?!
晴鸢忍不住在心中哀号,八阿哥这是把她当成了知心姐姐还是怎么的?
她的私心里自然是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但一个皇子这么“赏脸”愿意给她说心事,在别人眼里那得是多大的“荣耀”啊!能说不好么?
压下了满嘴的黄连,她只得躬身说道:“承蒙八阿哥不弃,晴鸢受宠若惊,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求八阿哥别嫌奴婢笨嘴笨舌,惹您不高兴就好了。”
胤禩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若是笨嘴笨舌,这天下就没有机灵人了!”顿了一顿,笑容一整,又道,“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若是我想再跟你聊天,可不许躲着我。”
她敢躲么?能躲到哪里去?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柔顺地说道:“八阿哥放心,奴婢记得的。”
胤禩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晴鸢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在石凳上,忍不住满脸的愁云惨雾——
好不容易才摆脱一个四阿哥,怎么这会儿又沾染上一个八阿哥?
为什么她会这么倒霉?!
一瞬间,她很有嚎啕大哭的冲动。
但无论晴鸢多么的不情愿,八阿哥就像黏上了她,有事没事就往她家里跑,找她谈天说地,倾诉心事。尽管她奉行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宗旨,能不开口绝不开口,但就是那偶尔的只言片语,也令胤禩觉得或是新奇不已,或是知心识意。渐渐地,他开始真心喜欢上与她相处的时刻,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委屈和辛酸,总能在她面前坦然说出来,然后被她的聪慧一一化解,待到回去的时候,又是一身的舒畅和快意。
其实晴鸢倒也不是不喜欢跟他的闲聊。抛开那些令人纠结的心事不谈,若纯粹只是聊天的话,八阿哥的学识和见地还是颇令人心折的。即便晴鸢的脑子里有着超越了这时空三百多年的见识,但有很多事情和观点,八阿哥却也能给她全新的看法和角度,令她大开眼界。她常常想,若八阿哥不是皇子的话,这个朋友也未必就是不能交的。
但错就错在他真的是皇子,这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对于晴鸢而言,“皇子”等于直接跟“麻烦”画上了等号,她想要达到平淡生活的目标,就绝对不能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所以自然也就只能很遗憾地放弃这个潜在的朋友了。
然而胤禩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有心避忌,不开心或是无聊的时候,总是会跑到她这里来。而虽然他们之间的交流坦坦荡荡,每次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众人的视线之中进行,但次数多了,还是有些不三不四的流言流传开来。如今京城里最热门的八卦无外乎是,晴鸢格格被四阿哥拒绝之后,又攀附上了八阿哥,端的是水性杨花、汲汲经营。一时间,说她攀龙附凤者有之,说她心机深沉者有之,更是在贵族的圈子里产生了极其不好的影响,被一些真正想要攀附权贵却不得其门而入的眼红人说三道四,差一些便要荣登本朝狐狸精的“榜首”了!
第二十四章 让八阿哥负责
对于传出这样的流言,她的父母自然是又气又急,难免埋怨着八阿哥的不醒事。她阿玛也曾旁敲侧击地劝过胤禩,想让他自觉察觉到为晴鸢带来的困扰,收敛一些,至少不要那么明目张胆地去找晴鸢,却没想到这位平日里看上去颇为精明的皇子却像是在这事儿上少了根筋,怎么说都不明白,而她阿玛又不能直接拒绝皇子的上门求见,一时之间,倒也无计可施,无可奈何起来。
她的母亲更是愁眉深锁。前一段那些负面的谣言,好不容易才在德妃娘娘面前辟了清楚,也眼见着自个儿的女儿得了德妃的欢心,还以为从此会否极泰来,没想到被八阿哥这么一搅和,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这下,晴鸢在京城里的声誉怕是更加不堪了,以后可怎么再嫁个好人家?!
对此,晴鸢自己却隐隐有些明白。
胤禩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不明白他这样的举动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就算一时没想到,经过她阿玛的提醒也不可能全然无知,但他却仍旧我行我素、全然不顾,为什么?这么败坏她的名誉很好玩吗?
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奇怪。像他们这种皇子不会特意去做些无聊的举动,尤其是这位心机深沉的八阿哥,更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那么他这么做,究竟在算计着什么?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他看重的?不过这样一来,她的名声坏了,也就距离宫廷更远了,皇帝是不可能把一个名节不好的女子指给皇子们的,倒是变相遂了她的心愿。这么一想,她便也对八阿哥的举止释怀了,反倒有些隐隐的感激。
反正他们之间只是互相利用而已,用不着和尚骂秃驴,互相指责。
于是,日子就在旁人的焦虑忧心和当事人的窃喜悠闲中,飞快地过去了。
转眼间就来到了夏天。
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一连接着几日,都不见八阿哥再来找晴鸢“聊天”。晴鸢在心中大呼万岁,不用应付他,便自个儿待在自个儿的小院里,悠游自在,好不惬意。
她命人在大树下挂起了一张吊床,趁着初夏时节,早晚凉爽,没事就“吊”在上面,看着蓝天白云,享受着清风霁月,日子说不出的畅快。唯独有一点,这么做不大符合大家闺秀的规范,但她只是在自己的屋子外闲晃,并无外人看到,倒也没有在意。
这天,她又在吊床上晃晃悠悠,可巧额娘就来了,一进院门就看见吊在两棵大树中间的她,吊儿郎当、懒懒散散,不由皱了皱眉头。
“晴鸢,快下来!一个女孩子家,这么随随便便像什么样子?!”带着微微的怒气和无奈,额娘说道。
晴鸢正眯着眼睛打瞌睡呢,没能及时发现母亲的到来,此时一个翻身坐起来,却忘了自己身在吊床上,顿时一阵晃荡,急忙抓稳了两边吊索,这才稳住了身子。其实吊床虽然摇晃,但因为是凹下去的,所以只要不彻底翻转,倒也不容易掉出来,可看在母亲眼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惊呼,吓得面青唇白。
拍了拍胸脯,吐了吐舌头,晴鸢一个翻身跳下来,跟丫鬟一左一右扶住了母亲,在石凳上坐下来,讨好地说道:“额娘,没事没事,女儿也就在自己院里放肆一些,别人又见不到,没事的。”
母亲的心还跳得厉害,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又恨又爱地说道:“怎么这么调皮!方才可吓死我了!万一摔出个什么意外来可怎么办?!今后,再不许玩那个玩意儿了!”
晴鸢心中暗自叫苦,难得这么晃一下,怎么就偏偏被母亲撞见了呢?但知道母亲这是为了自己好,便也不便驳斥,只是嬉皮笑脸地赶紧把话岔了过去,问道:“额娘今日来找女儿,可是有什么事么?”
知女莫若母,母亲又怎会不知她打的什么小算盘?倒也拿她这调皮大胆的性子没办法,只好瞪了她一眼,顺着话题说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晴鸢,这几日八阿哥都没有来,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晴鸢不由一愣,看向母亲。
她与父亲不是一向担心八阿哥这么做会影响自己的清誉吗?他不来了,正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又问起来?
想了想,她笑道:“额娘,您也太看得起女儿了!女儿是个什么身份?蒙八阿哥不嫌弃,折节下交也就罢了,还指望他事事向我汇报不成?他来与不来皆是自愿,我又哪里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不再出现?再说了,您和阿玛不是一直忧心着么?如今他不来了,不是正种下怀么?”
母亲闻言,眉间写上了轻愁,叹了口气道:“傻孩子!若是之前,他不来,我与你阿玛是求之不得。可如今,你已经被外间传成了那个样子,将来还怎么找到个好婆家?唯一的办法,也只有抓紧了八阿哥,他好歹也是个皇子,还颇受皇上的喜爱,如此若是能嫁给他,倒也不失为一个理想的未来。”
晴鸢听得目瞪口呆,从不知道原来父母还有这样的念头。嫁不出去了,或者说找不到好人家嫁了,干脆就巴上八阿哥让他负责,这…这都是什么逻辑啊!
忽又想到,一手促成如今这情形的八阿哥,他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难道…
摇了摇头,她一时吃不准他的心思,倒也懒得去费那个脑筋,笑着挽了母亲的手,撒娇道:“额娘,你和阿玛怎么会这么想的?八阿哥只不过就是跟女儿聊聊天,怎么就扯到婚嫁上去了?再说了,女儿这么好条件的人,要家世有家世、才貌双全,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婆家?反倒是天家的媳妇一向挑剔,女儿可不敢往那上面想!如今好不容易才对四阿哥死了心,额娘莫要又把女儿的心思勾起来,女儿可伤不起那个心了!”
第二十五章 农忙
听晴鸢这么一说,母亲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先是被四阿哥伤了心,如今又被八阿哥害成这样,难不成真的跟天家犯冲?
一想到这里,原本手中那张要交给晴鸢的请柬就紧紧捏住了,心中也立时改了主意,笑笑对她说道:“好了好了,额娘知道你委屈。我看呐,倒不如你到庄子上去住两天,换换心情,也是躲一躲那些阿哥们,等京城里的风头过去了再回来,你看如何?”
晴鸢不由得满腹狐疑。什么叫做“阿哥们”?来找她的不过就是个八阿哥,难道还有其他人?
不过她倒也没深想,寻思着,母亲这个建议倒也是极好的。虽说她不介意整天呆在院子里不出门,用郭佳玉那个年代的话说,就是当个宅女加米虫,轻松懒散度日,但一天到晚都面对同样的人和事,确实有些无聊,若是能够到乡间去散散心也是不错的。
更何况她刚才发现如今的形势似乎有点脱离她的掌控,父母竟然有心将她嫁给八阿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以后跟八阿哥是再也不适合见面了。既然不敢明着拒绝,躲总躲得起吧?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这么想了,她便打定了主意,笑道:“额娘这主意好!女儿也好久没去庄子上住过了,更可巧如今马上就要收割,女儿还没见过农地里丰收的情景呢,正好去开开眼界!”
见女儿这么开心,母亲不由得也笑开了,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喜欢就好。那就这么定了,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明天额娘就派人送你下去。”
这么急?晴鸢不由又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母亲——这可不是她一贯行事的风格啊!
不过却懒得多做思量,左右额娘是为自己着想,不会害自己的就对了。她笑着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计议已定,母亲于是出了院子,晴鸢则赶紧吩咐秋玲她们收拾东西,准备到庄子上去住一段时间。
虽说收拾东西,但也没什么可拾掇的。费扬古家在京城郊外的庄子里也有大宅,平日也有仆妇家丁们看守、打点着,一应生活用品皆是齐备的,只要带了换洗衣服去就行了。于是第二日,晴鸢坐上了马车,带着秋玲和另外两个粗使丫头,离开了京城,到庄园里避祸去了。
一路上,因为不需要赶路的原因,晴鸢等人走走停停,看到什么好玩新鲜的事物就停下来玩耍一番,再接着上路,因此本来半天就能到的路程,愣是被她们走出了一天来。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方才来到目的地。
下了马车,大宅里的管家早已等候多时了,毕恭毕敬地把晴鸢迎进去,用过了晚膳,路上疯玩了一天的晴鸢就倒进了梦乡。
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京城,这农庄里就变成了晴鸢一人独大,于是更加的摒弃了官家格格的规范教条,带着秋玲在田间地头没大没小地疯玩起来。在那个奇怪的梦中,郭佳玉的父母都曾是知识青年,下过乡插过队的,老年时也曾絮絮叨叨跟郭佳玉说起过不少的田间趣事。只是郭佳玉这种糖水里泡大的孩子,很少去农村吃苦,长大后又一直忙着经营事业,所以很多东西也只是听过,想象一番罢了。没想这些记忆都给了晴鸢之后,倒让她得了机会可以亲身去体验尝试一番,倒也颇为好玩。
当然,再怎么不拘大小,格格毕竟是格格,怎么也不可能跟那些农夫粗妇们混在一起的,也没人敢让她真去做什么农活,也就在一边看看罢了。
又过了几日,果然就到了收获的时分。京郊的小麦都是冬种夏收,只见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随着清风拂荡,一波一波扩散开去,仿如金黄色的海洋。晴鸢从未见过真正的海,但却在梦中见过对海洋辽阔的描述,如今见了这番情景,与梦中所见两厢对照,不由得倒有几分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