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此时就算是我将一切局势的发展全部讲明,多尔衮也未必肯信。尽管他已经是这个时代,或者说是当今天下最为英明睿智的统帅了,但是他也不能做到未卜先知,料事如神。此时的多尔衮根本不会料到,也不敢置信运气的眷顾,会令他在甲申年的春天接到吴三桂的那封求援信呢?
“还有一点恐怕王爷只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不方便说出来罢了——你莫非已经构划出一个策略来,就是派人秘密与李自成联系,和他约好来年一起出兵,两面夹击,共灭大明,然后分取一杯羹。所以你才担心吴三桂的关宁军会拖住大清军队入关去分取利益的最佳时机,倘若耽误了时日,等到李自成的军队占据了燕京,坐稳了皇城时就再无良机了不是?”
第五十六节邀儿之悦
想不到这一次我的“未卜先知”却是过了头,多尔衮的反应告诉我,他之前并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只见他先是一愣,不过片刻的思虑之后,很快颔首赞同道:“嗯,还真别说,你这个主意出得不错,倒还真可以试一试——到时候大清与李自成的军队两面进军,眼下大明也只剩下关宁军尚属精锐,其他各军均是不堪一击,这杯羹分起来,可是丰厚异常啊!”
我顿时啼笑皆非,忽然想起来历史上多尔衮借用大清皇帝的名义给李自成写的这封邀请“会猎于燕京”,事实证明成了块笑料的信函,好像是在甲申年的正月发出的。那时候李自成已经在陕西成立政权,立国号为“大顺”,自称“闯王”,足以成为一股改朝换代,推翻大明的庞大势力,令关外的大清不得不极度关注,所以才会有那封信函发出;而此时李自成名不正言不顺,在大清当政者的眼中还是深受鄙视的“流寇”,多尔衮又怎么会以大清名义,屈尊降贵,放下身段与这些农民军合作,谋取利益呢?
看来下次说话要注意了,不能提早泄漏自己的那点历史知识。我赶忙自我否决了自己的说法:“我看王爷根本不必动这个心思,眼下李自成的军队横扫中原,令明军闻风丧胆,正是气势高昂,锐意进取的时候;他本人当然也是自信心极度高涨,认为根本不必借助任何他国的兵力就可以独力灭明,又怎么可能引大清军队入关,同他争抢地盘呢?况且无论出身贵贱,在绝大多数汉人的眼里,满洲即野蛮之族,大清即外族酋寇之伪邦,就算是李自成本人愿意和大清合作,恐怕也不能不顾及到他手下人的态度和影响的吧?”
多尔衮听完之后,并无言语,只是轻轻地抿着唇沉思着,我看在眼里,明白他的意思,固然认为我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依然觉得联合陕西的农民军也不失为可行之道。这也不怪,此时大清任何一个人的思想里,也不外乎是能在接下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改朝换代的巨大变革中,尽可能地捞到最大的利益;至于能够入主中原,坐稳燕京,统治天下,那根本就是过于美好的理想。在大多数满洲贵族的眼中,能趁火打劫,往关内一游,满载而归,继续在辽东享乐才是真理。
“王爷认为,如果这一两年内,大明覆灭,大清能够得到怎样的利益才算合理?”我一直对此很是好奇,在甲申年之前,这位眼下大清最为高瞻远瞩,善析利弊的统帅,究竟有多么大的野心?难道在他未接到吴三桂的求援信之前,就果真如后人推测的那样,只是和其他满洲贵族一样,抱着去打劫抢掠一番的态度?
多尔衮果然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还是一直做着最实际打算的,“唔…我也无法全盘预料到接下来这一两年内关内的局势发展,毕竟天上的风云一向变幻莫测,现在说一统中原未免太早,我想如果能够和李自成平分天下,应该还算是一种不错的结果。”
“哦?王爷怎么就能认为李自成会容让大清与他平分天下呢?如果他攻下了燕京,登基称帝,难不成他还会让出大片土地来让大清占据分享吗?”
我一向喜欢历史,仔细研读过历朝史籍,发现一个规律:一般两国平分中土,大多是划长江而治。而李自成既然占据了北京,又怎么可能分北方土地给大清呢?至于南方,就更不可能了。除非…除非李自成的军队在北京迅速腐化,士气瓦解,这时南明朝廷派兵来攻,他抵挡不住,才有可能请满清军队帮他御敌。不过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大胆假设罢了,李自成倘若真的遇到这种情形,也许更大的可能就是放弃北京,返回他的老本营陕西去。
“我也向陕西那边派去了许多探子细作,尽量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不能做到十分透彻,但也对于李自成此人的性子略知一二:此人有勇无谋,无深谋远虑之策,越来越多的胜利也令他越发骄傲自矜;越是这种政治上短视的人,就越容易犯下选择都城和制定统治基础之类的错误,”
多尔衮缓步走向书架,目光在其中几卷厚厚的[资治通鉴]上停留了一阵,方才转过身来:“无论是兵家还是为政者,均要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铭刻;同理也是如此:要想与汉人打交道,甚至征服他们,统治这个江山,就必须要细细研读他们的史书典籍,摸清他们的脾性和处事策谋之道,方能有更大的把握,否则就和盲人摸象没有任何区别,只能到处碰壁。我闲暇之余读史,也略受启发,也许这个李自成在取得胜利之时,最有可能如楚汉之争前霸王项羽的选择相同,就是回自己的家乡称王称霸。一来衣锦还乡是此类人心中最大的荣耀;二来他们认为,只有自己起家的地方才是自己的根基所在,这样做皇帝才做得踏实。所以李自成很有可能在燕京大肆抢掠一番后,放一把火将整座京城毁坏殆尽,然后重新返回西安称帝。”
其实多尔衮对于李自成此人性格的大略分析,确实是相当精辟和透彻,能够将一个从来没有交过手,见过面的敌人了解至此,实在是非常厉害了。如果不是历史的偶然性,李自成的运气实在太好,一下子全部用光;而命运之神又将青睐转向多尔衮的话,也许此时多尔衮所作的这些分析和推测,确实可能成为既定事实。可惜啊,历史是没有“如果”的,卷入这个漩涡的人只有借助运气和自己的选择判断作抗争,成功了的,就被称为是创造历史的英雄;失败了的,就是身败名裂的贼寇。
我明白多尔衮虽然很信任我,也喜欢听听我的一些建议和想法,但是也不至于言听计从。毕竟在他眼中,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能够对眼下的战局和天下大势了解多少?这一点多尔衮实在没底,所以即便觉得我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他依然要深思熟虑,左右参详之后才能决定是否采纳。不过好在在这段历史时期里,多尔衮并没有犯下任何战略上的错误和失着,算了,我就不再耗费唇舌,由他去吧!
“这些倒也不是当务之急,还是重回到王爷构划的这次宁远战役上吧!”我又重新盯上了地图,因为此时一个新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了。
多尔衮略显奇怪,他踱了过来,端起几案上已经半凉的茶水浅啜一口,却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继续端在手里。“咦?你刚才不是不主张这次军事部署吗?现在怎么又转过头来看这张图了呢?”
我并没有立即回答,继续思索了一会儿,主意已经彻底拿好了,这才回答道:“现在想想,王爷之前的谋划确实不无道理——再过一个月,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了,虽然去年饶余郡王从关内掠回了大批粮食牲畜,足够辽东人丁和八旗军队一直过到收麦子的时候了。但问题是,今年不同往年,必须要为明年很可能发生的重大军事调动和更大规模的战役做准备,储备充足的粮草是必然之需,所以拿下明军储备粮草的中后所确实很有必要…”…wAp.16k.
多尔衮故意打断了我的话,明显是在试探我的见识,“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吧?我大清本来就养兵不多,何况蒙古八旗和满洲八旗自有自给之道,也只有汉军才全部需要粮草军饷来养。只要一打仗,就可以随到之处就地取粮,以战养战,什么时候像他们汉人一样会为粮草而担忧过?”
“恐怕这不是王爷的真心话吧?以往大军所到之处,无不抢掠一空,还可以用补充大清实力作为借口;但眼下大清已经如日中天,是时候该改变一下战略政策了。倘若明年中原有战事,八旗军队再入关内,可就不是如以往单纯抢掠那么简单了。如果到时候王爷禁绝了他们的抢掠,那么又没有充足粮草的话,这么多大军难道喝西北风去?”
“呵呵…想不到你竟然能够连这个都考虑到了,看来你给我的意外的确是层出不穷啊!”多尔衮露出了满意而欣慰的笑容,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赞赏道。
“过奖啦!”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拂开了他的手,板着脸故作严肃道:“先别忙着这些小动作,商讨完正事儿再说!”
“哦?想不到你我算是掉过个儿来了,原来你是在说正事,我反而是在王顾左右而言他,胡乱掺合一气了是不是?”自从多铎主动跑来示好,冰释前嫌之后,多尔衮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笑容也和窗外的春光一般明媚,这是很久以来难得碰见的了。见他这么兴致勃勃,我也就心肠一软,略显羞涩道:“我可没这么说,谁叫你自己愿意胡思乱想的?”
多尔衮瞅准时机,立即就开始得寸进尺了。他一脸坏笑地盯着我看,“没错,我确实是在胡思乱想,不过呢,这也无可厚非,谁叫我身边的这位‘军师’既聪明又漂亮呢?尤其现在正值春日明媚,景物相称,你我又都是两情相悦,别说我动了什么歪念头了,你又何尝不作此想法?”
“嘁,你少自以为是了,以为你就是这天底下万物的主宰啊?亏你还自诩饱读圣贤之书,装出一副博古通今的模样,却连先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洒脱和淡泊都做不到,真是一个俗不可耐之人!”我故意揶揄着,做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实际上心底里早已经开始准备投降了,只不过依旧嘴巴上强硬罢了。
“没错,我正是‘俗不可耐’之人,不过,过则反之,焉能知道大俗又岂不是大雅呢?好像还有句话叫做‘食色,人之性也’吧?我又岂能独善其身?”多尔衮配合着我的论调,也故意掉着书袋,随带着将桌案上的地图卷了起来搁置一旁,然后俯身将我一把抱起,朝宽大的书案上放去。
不会吧,看来他居然有在这个书案上就与我亲昵的意思,连卧房都懒得去了,我慌忙摆手道:“你也不必如此性急吧,这样子会被外面的人看到的,那可如何是好?不如…”
多尔衮已经开始将双手插在我的腰间,有条不紊地在我的脸上和脖颈间亲吻起来,间歇中说道:“这种事儿就要图自己的性子,还顾这顾那的,岂不是兴致全消?我在书房里议事或是考虑问题的时候,那些个奴才们谁都不敢接近这里,就算是窗子大开,也保管无人敢于偷窥,你就放心好了…这样才新鲜些,比晚上熄灯躺进被窝里再那个还要有趣。”
我怀疑多尔衮最近是不是受了多铎这方面的影响,居然也一反常态地荒诞不羁起来。来不及多想,就已经招架不住他的热情了,于是我只得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温柔爱抚…
“咦?阿玛,你怎么欺负起额娘来了呢?”窗外突然传来了这个稚嫩的童音,顿时将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我一下子惊醒,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了多尔衮,纵身下地,整理衣襟,然后转头向外望去,一连串动作在瞬间一气呵成,可谓神速。
看着窗外东莪仰起的小脸上那愕然不解的表情,我和多尔衮尴尬不已。此时一身淡红色绣花小褂的小女儿正趴在窗棂上,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着,天真无邪地打量着正忙乱地整理着衣衫的父母。在孩子的幼小心灵和视界中,多尔衮刚才那些动作完全就是在欺侮我,所以东莪才会愤然出声,抗议起来,估计她已经悄悄地躲在这附近张望一阵了。
“呵,看来东莪倒是和你挺齐心的嘛,我这才刚有所动作,就忙不迭地过来打抱不平来了;待过个几年,再长大些,我这个阿玛岂不是更加没有威信了?”多尔衮走到窗前,伸出手臂将外面的东莪抱了进来,“来来来,让阿玛好好和东莪亲热亲热,看看我的小女儿最近又长高了没有,学会背多少首诗词了。”
接着上下一阵打量,然后忍不住在东莪俏丽甜美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两口。东莪赶忙躲闪着,“我不要阿玛亲!”
多尔衮疑惑道:“哦?怎么啦?”…wAp.16k.cn
东莪伸出胖胖的小手一指,“因为您没有刮胡子,硬硬的,扎在东莪脸上好痛!刚才你也是这么对额娘的,还说不是欺负?”
我初时一愣,后来听完东莪理直气壮地回答,不由得笑弯了腰,“哈哈哈…多尔衮,你还是为了你的女儿去刮刮下巴上的胡子吧,不然以后你可就难以讨得女儿欢心啦!”
满人虽然没有蓄须的习惯,但是在很多男人看来,稍许留些须髯还是很有阳刚气概的。多尔衮听罢,不由得摸了摸下颌,这才注意好像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刮过了,冒出来的青茬确实不算短了,“你们女人不喜欢看男人蓄须吗?我倒觉得这样才有些男人的样子。”
“真是好笑,难道你刮了胡子就不是男人了吗?”我笑得前仰后合,“我的王爷啊,你已经是雄姿杰出,英武盖世啦,还用得着靠这几根胡须来显示男子汉气概吗?只有平庸自卑的男人才会琢磨这类外表上的问题,我看你哪,就免了吧!”
第五十七节训导之方
多尔衮将东莪抱起来放在膝上,逗弄了一阵,引得东莪银铃般的笑声不断响起。我在旁边欣慰地看着沉浸在天伦之乐中的多尔衮,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正是位操纵一国生杀大权的无冕之王,而现在,他只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他慈和地笑着,搂着东莪问道:“乖女儿,最近又学会几首诗词了?背诵来给阿玛听听,好看看我的东莪是不是个最聪明的姑娘。”
由于我向来提倡汉学,多尔衮本人又十分开明,所以对儿女的教育上,还是以学习汉文为主。东莪的生性要比东青调皮开朗一些,读书不是特别认真,大概是仗着自己的小脑瓜聪明,简单点的知识基本上一学就会,所以没少让**心。不过这一段时间忙活着策划谋事,所以我也没有向以前那么关注这方面了,现在听到多尔衮问起,我伸手将东莪拦了过来,嗔怪道:
“都说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东莪今年才五岁,既不是男孩,又用不着应科举考状元之类的,你督促得那么紧干吗?每次见到东莪都要考问个半天,难不成你将来还叫她当个什么内院大学士,或者到国史监谋个差事不成?”
多尔衮不以为然道:“谁说读书就是为了求取功名,为了给朝廷效力,为了光宗耀祖?如果真像汉人们说的那样‘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你这满腹才学又从哪里来的?”
我顿时吃了个瘪,哑口无言了。说实话自己那会儿还是典型的现代应试教育,属于填鸭型的,我从小就被父母督促着读书习字,但在东莪这个年龄时,似乎也只认得几十个西瓜大的字,刚好填满一箩筐;至于宋词好像半句都背不出来。唐诗嘛,好像也只会“床前明月光”之类的有限几句,那时候光暗地里腹诽我的爸妈的次数就已经不计其数了。现在看多尔衮这种督促方式,却要比当年我的父母要严厉许多,像东莪这种天生活泼好动的性格,这样下去肯定会产生逆反心理,于健康成长恐怕弊处甚多。
“我,我那根本就是依靠自己的兴趣,反正闲来无事。再说自己天性笨拙,无论女红,舞技还是厨艺茶道都比不上其他人家年龄相仿的女儿,为了能有个拿得出手的技艺,所以才去钻研那些书本的,毕竟总归要有点长处才不会被人家笑话将来嫁不出去吧?”
我先是信口雌黄一番,然后反口问道:“那你呢?听说在赫图阿拉和辽阳的时候,你们满人的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就要拿张小弓练习射箭,十岁的时候就要像其他成年兄长一样去深山老林里打猎;每逢父兄宗族出征之时,无不拉着马缰哭喊着请求允准他奔赴沙场,提刀杀敌。如此尚武习气,难道你父汗还会像你现在一样时不时地板着脸教导你要勤学苦读吗?”…电脑小说站.16K.
我以为这种反问很是厉害,保管一向词锋犀利,能言善辩的多尔衮也无法狡辩。要知道努尔哈赤尊号为“太祖武皇帝”,估计连汉字都不认识,他一向崇尚武力,讨厌治学,应该对汉文化也颇为排斥,又怎么可能督促儿子们整日埋首苦读,玩什么“韦编三绝”呢?
“咦?你难道忘记了我从前对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吗?那时候我经常大病小灾的,被其他兄长们笑话是草原上最孱弱的羔羊,等恶狼来了肯定是最先被吃掉的那一只。就连那些年长的侄子们都暗地里瞧不起我,说我是仗着额娘身份高贵,手无寸功却抢了本该分给他们的牛录。我气不过就去跟他们打,结果有一次因为自己单薄瘦弱落了下风,要不是阿济格及时跑去将我拖了出来,肯定要头破血流。
于是我开始痛定思痛,每天晚上对着星星反思,琢磨着凭什么才能超过那些兄长侄子们——就是以前我同你说过的那件事,我的父汗正好看到了,他就说我将来肯定在智慧上胜过其他的兄弟。后来渐渐悟出了些许道理:海东青再如何凶猛也要靠猎人的指挥,再勇敢的巴图鲁也要听他的统帅调遣。汉人们说‘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受制于人’,想通了这些,我才开始勤学苦读,希望能够在这方面胜过其他的兄弟,让他们再也没法鄙视我,而是恭敬地听从我的号令。
而我们的孩子现在还小,等他们长大之后,大清的江山应该可以稳定下来了,到那时候需要的不再是能征善战的将领,而是深谙治国之道的领袖。所以说现在宁可让他们荒废骑射功夫,也一定要把书读好。如果将来我们真的成功地统治了天下的汉人,倘若自己对他们的学说和思想一无所知,又怎么能够坐稳这个江山呢?”
他这一席长篇大论,我无言以对,只有点头称是的份了。东莪却满不在乎地说道:“阿玛,您说的这些大道理女儿不明白,不过女儿的记性好,学什么都一下子就会了,要不,先背首诗给阿玛听听。”
“好,我来听听东莪又新学会什么了。”多尔衮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鼓励道。
东莪从我怀里溜了下来,大模大样地迈着小方步走到地中央站住,然后背着一双胖胖的小手,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背诵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诵罢,她洋洋得意地看着显然是被震住了的我和多尔衮,“怎么样?东莪可曾背错一个字?这回你们该不会骂我偷懒了吧?”…手机小说站..cN
多尔衮没有立即开口表扬,而是进一步问道:“那你知道这首诗说的是什么意思吗?”这首诗对于只有五岁的幼童来说实在复杂了些,我也是直到十岁的时候才勉强能背下来,想不到东莪要远胜于我啊!不过光一字不差地背出来只能证明东莪的记性好,那么如果还能明白诗中的意思,那就更令人瞠目结舌了。
东莪这下子被问住了,她歪着小脑袋琢磨了一阵,也依旧是一头雾水,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投降”了,“啊…这个…好像不记得了。”
我和多尔衮对视了一眼,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估计是这个调皮活泼,自恃有点小聪明的东莪刚刚听西席先生教了几遍,自己就背诵下来了,于是自鸣得意,沾沾自喜,就再没用心听后面的释义,难怪会这个样子。
多尔衮板着脸,严肃起来:“东莪,这就是你自己不认真了,以后再这样马虎敷衍,自作聪明可不行,下次再考问你时,倘若还犯这类毛病,阿玛可就要生气啦!你明白了吗?”
东莪低垂着小脑袋,声音小得像蚊子鸣:“明白了,下次一定用心听师傅的教诲。”
尽管多尔衮对孩子的要求未免严苛了一点,但我也不好说什么,出于娇宠呵护女儿的心态,我伸手将胆怯的东莪拉到怀里,抚慰一番,这才略带责备地对多尔衮说道:“好了,她也知道错了,你别总是把脸拉个老长,把孩子吓坏了。”
多尔衮又恢复了和蔼的神色,笑道:“好了,听你一回话——对了,礼部启心郎祁充格昨天还上书,请求为东青担任师傅,教习满汉文字,我还正琢磨着要不要允准呢。”
“祁充格?不是十五爷旗下的那个颇有学识的满人章京吗?好像现在大清诸多文臣,他和大学士刚林算是满人中最为文才渊博的了,让他来教东青习字读书,倒也算是不错的选择了。”我隐约回忆起来,好像前清的重要史料[太宗实录]就是后来他与范文程,刚林等一道修撰的,这个人应该算是通谙满汉文字和学问的能人了,既然他主动请缨,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王爷没有立即批复,究竟在迟疑什么呢?”我略感疑惑。
“由他来教东青,当然再合适不过。但是熙贞你忽略了这一点,就是当今皇上。他虽然年纪幼小,但是毕竟也要比东青大上几个月,况且圣母皇太后也数次透露过该给皇上请师傅教习的意思,我一直借故推诿;可如今就这么准了祁充格的折子,岂不是自招嫌疑?要知道他可是现下大清满臣中学识最好的人了,他不去教皇上,而是主动请缨过来教我的儿子,这样一定会招来群臣的异议,或者私下底的怀疑,对我而言也算是一桩麻烦。到时候圣母皇太后问起,我该如何解释?”多尔衮将他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听着他这话,我心底里那敏感的一块又开始朝那个方面怀疑起来:莫非多尔衮说怕群臣非议是借口,真正要掩饰的是他担心大玉儿的诘问,看来他仍然时不时地在乎大玉儿的感受?不至于吧,也许是我疑神疑鬼了?
“嗯,这倒是个麻烦,着实令人左右两难呐,看来这事儿只好先缓一缓了,”我沉吟道,接着话锋一转,“王爷这个忧虑倒使我想起另一桩事来,也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哦?什么问题如此重要?”多尔衮侧过脸来,疑惑着问道。
“王爷仍然十分在意群臣的看法和议论,看来有必要先正一正‘名’了,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正名’?怎么个‘正’法?”
我悠悠地分析着:“你现在虽然将郑亲王的名位和势力压制了下去,凡是诏书谕旨都是你的名号在前面,但问题是你和郑亲王现在仍然是同样的爵位,都是辅政亲王;又不像汉人一样,以右为尊,分什么‘左丞相’‘右丞相’之类的,这样怎么才能显得你高出一等,地位权利凌驾于众臣王公之上呢?所以是时候该换一个更为合适的名号,这样才有利于泾渭分明,独树威仪,王爷说的话才是重如千钧,臣莫敢违。”
多尔衮点点头,赞同道:“嗯,有道理,不过也要想想该怎么个改法才既能达到目的,又不会引起众人怀疑我的不臣之心呢?”
“王爷熟读史书,又怎么会为这个犯难?那不是现成的吗?可以依元时制度,帝王年幼,叔伯辅政,可称‘摄政’。‘摄’者,统治管辖之意,而当今天子年纪尚幼,王爷所担负的责任并不是‘辅政’的‘辅’字,单纯的帮助,协理那么简单;而是真真正正的代天子处理朝政,治理社稷。这样一来,你就是大清的‘摄政王’,在皇帝没有亲政之前,你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这样一来不但大权尽揽,还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时,我眼中狡黠地闪了闪,“到时候王爷甚至根本不用每天去上朝,干脆在王府中召见群臣,商议朝政国事也无可厚非…甚至…甚至凡事都不用请示,自己决定了就盖印批示,玉玺也可以拿回来随时取用,这样才最为便易。”
在多尔衮恍然的眼神中,似乎我的形象已经升级为不折不扣的野心家,竟然如此“教唆”他去贪婪权利,这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对于我的建议,他还是很满意的,这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情形,他低声念着:“摄政,摄政王…”,然后点了点头:“这个名目不错,可以采纳,不过得看看找那些大臣上折恭请,我总不能自己封给自己吧?”
虽然现在所谓皇上的谕旨也不过是个虚的名目,实际上是纯粹的挂羊头卖狗肉,无非是叫章京拟好了自己批示一下,然后盖上皇帝的玉玺,署上皇帝的名号,就发下去了。所以即使“皇帝敕封”多尔衮为摄政王,也跟多尔衮自己封赏自己差不多,缺的只是一个由头罢了。
“这个嘛,想必也难不到王爷,到时候一片‘恭请’浪潮,可谓是热闹非凡啊!”
多尔衮沉思了片刻,“这个不难,但是还有一些事情要在这之前理顺清楚,比如郑亲王,眼下很难再找出他什么过失来了,到时候他依旧当他的辅政王,不升不降,但此事最好由他起头才最为合适,或者起码也要得到他的支持和拥戴;另外,还要预先压制一下两黄旗和两蓝旗里面那些不肯安分,随时会出来闹事的人才好。”
“至于这一点,我刚才已经想出了一个较为妥善的法子来。”
“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让我看看你的脑子里究竟有多少‘阴谋诡计’,怎么总是层出不穷的呢?”
我诡异一笑,故作神秘,吊吊多尔衮的胃口,“这个嘛,本来之前看地图的时候我想对你说来着,可惜被你一下子动手动脚的,就截断了话头。为了对你这种漫不经的心态度示以惩戒,所以我决定还是晚上再说吧!”
多尔衮一阵郁闷,正想怎样催促诱导我将盘算好的计划说出来时,一旁早已无聊到不耐烦地东莪撒起娇来,他只得先应付女儿这一边,“乖女儿,又怎么了?”
“阿玛,刚才我过来之前看见哥哥读书时偷懒,居然趴在书本上睡觉,阿玛要好好教训他才是!”东莪撅起小嘴来,理直气壮地打着小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