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现在是一身力气无处使,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想不郁闷也难,他有点沉不住气了,脸色阴沉下来:“这么说,睿亲王是铁了心不给面子了?这不是当着满场八旗将士的面故意给我难堪吗?我就问你一句话,要不然就给个面子,大家尽皆欢喜,若是不然的话,小侄也是无话可说,以后也许就有见真章的时候了!”
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豪格的话说难听了就是隐含着威胁,大家做不成朋友就做敌人,虽然多尔衮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么早就和豪格脑翻脸,绝对没有任何好处,于大清来讲,则危害更大,眼见出征在即,主将和副将之间起了争执,闹起内讧来,还怎么指望着打胜仗?但是换句话说回来,如果多尔衮就此答应,又会让人误以为他真的害怕了豪格,自己灭自己的威风,以后行军打仗,多尔衮发号施令时的威信岂不是降了几个百分点?眼下这个处境的确让人难以抉择,左右为难。
“我看啊,睿亲王你还是答应了吧,毕竟这么多将士们巴巴地看着呢,都指望着自己的旗主王爷能给自己旗争到一份荣耀,好扬眉吐气,你若是一味推托的话,岂不是冷了将士们的心?”岳托适时地出来给多尔衮铺着下台阶,我不由松了口气,真是及时雨啊,我自己不方便说话,这几个人中恐怕属岳托和多尔衮的关系最好了,他的话应该能够说服多尔衮。
“这…”多尔衮一脸犹豫为难状,其实他这是装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他此时心里的算计?因为开始豪格的挑战语气未免太尖锐了些,如果他立即答应,多少也显得自己有点窝囊;而豪格毫不退让,反而步步紧逼,自己如果还不答应,就显得过于小气或者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怯懦之辈,所以他已经有了答应下场的意思,只不过先狡猾地拖延一下,等着有人出来解围,他好顺坡下驴。
岳托自然也是个精明人,如何看不出多尔衮的潜台词?于是他很圆滑地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再说了,只不过是比试切磋一下武艺,又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大家最好打个平手,不也是皆大欢喜吗?什么‘一决雌雄’,咱们明摆着都是大老爷们,还有什么好‘决’的?痛痛快快地切磋完,咱们就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地入关搜剿去了,到那时你和肃亲王各显神威,把明军杀个片甲不留,皇上不重重赏赐你们还能赏谁呢?”
他的话既轻松风趣又妥帖体面,话音刚落,大家就纷纷点头赞同:“说得是,说得是,睿亲王就应承下来吧,一会儿若是看你们比试得精彩,说不定我们也手心发痒,迫不及待地也要下场切磋切磋呢!”
多尔衮就像所有一脸伪善长厚的开国君主一样,非得别人轮番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诚恳进行到底,这才一脸无奈和不情愿地答应了,还要自我解释这是“人心所向,不忍拂逆”之类的虚伪词藻,才磨磨唧唧地闪亮登场一样:
“唔…算了,那我就献丑一回了,这么多人的情面我再不领,岂不是不识好歹,不近人情吗?”
“睿亲王早这么爽快地答应不就好了?我先下去准备马匹兵器去了,你也快点啊!”
多尔衮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豪格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后,一旁的岳托悄悄地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轻声说道:“虽然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下手,但是总归不得不防,这豪格人看似粗鲁,实际也并非没有心计,若是他来个‘失手误伤’的话,不就正好可以趁机取代你的主帅位置了吗?”
多尔衮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带着略微嘲讽的意味:“多谢你的提醒,我就猜这个豪格恐怕不是单纯比试那么简单,必然有所图谋,不过他恐怕是白费心机了,我也不是好惹的,再说就算他真的把我‘误伤’了,也未必坐得上我的位置。皇上精明过人,如何看不出豪格此举的野心?皇上最恨臣子们的党争和内讧,恐怕他会对豪格大失所望,以后豪格再想获得皇上的信任和重用就难了。”
“睿亲王的想法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我劝你千万不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而故意施‘苦肉计’,固然豪格确实很有可能因此而受到皇上的疑忌和防范,但是你总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一个拿捏不准可如何是好?”
看起来岳托对多尔衮的关心并不比我逊色几分,我暗暗思量着:这岳托颇有雄才和统帅能力,的确有被拉拢过来做多尔衮的有力支持的潜质,加上岳托的半个镶红旗,起码多尔衮手里已经有了三个整旗的势力,况且他弟弟硕托日后注定是多尔衮死心塌地的支持者,这两兄弟联手起来,就足以胁迫和影响到他们的老爸,骑墙派老狐狸代善,如果四年之后的崇政殿上,代善在关键时刻能够说一句话,那么足以左右全局,逆转形势,让两黄旗的大臣们不敢随便动武乱来。所以说,如果不出意外,四年之后的崇政殿之争,最能起微妙作用的就是岳托了,他就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看来以后要在这方面有所准备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本来可以向多尔衮靠拢的岳托却在激烈地皇位之争前销声匿迹了呢?哦,忽然想起来了,这家伙不走运,早在崇德四年初就病死军中了。想到这里我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居然又是一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就死于这次征伐的暮冬,济南城外的军营里。不由得一阵郁闷,岳托眼下看起来年富力强,身体壮硕的,怎么能在如此盛年,说死就死了呢?还那么突然,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避免呢?…
正在胡思乱想,前面的多尔衮已经站起身来,看了看正在台下准备的豪格,然后转头用自信的目光看着岳托:“放心好了,我必然全胜,正好灭灭豪格的威风,也免得入中原之后他桀傲不逊,对我好令不从或者阳奉阴违,不管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总归一切都要以我大清的利益和前途为重,所以我自然会把握好分寸的。”
“好啊,那我就作壁上观,看看两虎相斗的热闹了!”岳托爽朗地一笑,和多尔衮对击一掌。
我作为多尔衮的“贴身侍卫”,自然要寸步不离自己的主子,由于此次检阅军伍,他虽然披挂整齐,但是也只是象征性地在腰间佩了一口腰刀,作为马上兵器使用,显然是短了一些,于是只得临时抱佛脚,他的目光在兵器架上巡回了一番,最后停在了一杆长枪上。
我抢步上前,将那杆长枪取下,恭敬地双手托着交给了多尔衮,在他接手的一霎那,我突然仰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于是微微一笑,给了我一个踏实的安慰。
一名亲兵将多尔衮那匹周身油黑,神骏异常的坐骑牵来,然后熟练地矮下身来给多尔衮充当上马凳,多尔衮抬足踏上,一个翻身,干净漂亮地落在了马鞍上,先将银枪挂在鞍前,手持马鞭,对着同样准备就绪,策马向这边遥望的豪格一个拱手:“承让了!”
豪格点了点头,冷笑一声,狞狠之色渐渐在脸上凝结起来,手中的大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冷的光芒。突然两腿一夹,靴上的马刺让胯下骏马长嘶一声,然后撒开四蹄,向多尔衮这边驰骋而来。
几乎与此同时,多尔衮也策马迎上,双方距离虽然不近,但是千里良骥的速度绝对令人叹为观止,他顶盔挂甲,英武非凡,白衣胜雪,犹如一团冬日里掠过皑皑雪地的骤风,急速地席卷而去。
在万众瞩目中,两个可谓当世豪雄的兵器终于在他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交错在一起,“当啷”一声金属撞击声,还没等我分清谁是主动,两匹骏马载着各自的主人迅速交错而过,跑开一小段距离,然后疾速调转过来,重新迎面冲刺,多尔衮的银枪和豪格的大刀在半空中再一次激烈地绞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之后,丝毫不见对方有任何破绽,看起来两个人都想速战速决,于是索性放弃了单打独斗较量时的章法,用起了战场上千军万马混战时的厮杀方式,马头交错,稳定下盘,开始更加激烈而扣人心弦的格斗,刀锋作响,气势凌厉;枪走银蛇,上下翻飞,众人看的目不暇接,惊心动魄,两匹战马似乎都承受不了主人们沉重力道的压迫和影响,立蹄不住,只得一边小范围地游走一边硬撑。
起码在不懂行的我看来,豪格和多尔衮的交战无疑是狠辣而尖锐的,似乎不止是比试那么简单,倒像是仇人相见,分为眼红,非要把对方一刀挑落马下不可,我开始怀疑岳托的话会不会成为现实,这豪格会不会以打斗激烈为掩护,来个“失手误伤”呢?
在我的心脏狂跳之际,两人已经斗了好一阵工夫,渐渐看出来些眉目,不过我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了,因为多尔衮似乎对于枪的使用不太顺手,虽然一开始凭借着自己非凡的技艺和豪格打了个不相上下,可豪格是惯于使刀的主儿,而多尔衮,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在练武时使用过一次长枪,甚至从来都没见过有这种兵器的影子,我知道他在马上厮杀的时候只习惯于长柄弯刀,可是今天他根本没有将那柄弯刀带来,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适合马上使用的长兵器,这样一来,枪法略显生疏的多尔衮渐渐开始落于下风,我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最令我担心的一幕发生了:豪格的大刀突然一下子将多尔衮手中的长枪挑起,而最奇怪的是多尔衮没有按照本能反应立即牢牢地抓握枪杆,而是放任豪格将长枪挑飞,在那电石火花地一瞬间,多尔衮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大家刚要“哎”地一声,认为多尔衮必然是控制不稳,一个惯性摔下马去,大半要落败了。
接下来大家目瞪口呆,由于视线被马身遮挡,所以只看到猛然一脚自下而上踢出,豪格的兵器笨重,一时间竟然反应不及,手腕被狠狠踢中,一个脱手,第二反应让豪格立即顺势去抢夺大刀,但是由于之前这猛然脱手的一晃,他的身体保持不住平衡,连人带刀一齐从马鞍滚落而下:原来是多尔衮看形势不利,一个矫捷灵活地翻身,整个身子脱离马鞍,只一脚踩蹬,一手拉住马背上的系带,悬空在了马身的侧面,趁豪格没有来得及反手转攻之时,一脚踹向对方手腕,腾出来的右手牢牢地抓住豪格的刀杆,在这一刻几乎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由于出其不意占了先机,再加上多尔衮本身的气力非凡,豪格一个猝不及防,被多尔衮拉下马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多尔衮虽然占据主动,一个利落的翻身抢先跃起,但是由于双方同时落马,一时不能分胜负,于是还没等他拉开架式,身手不凡的豪格就已经猛力攻来,由于双方一时间来不及寻找顺手的兵器,于是开始大失风度的贴身肉搏,煞是热闹,看着没有了兵器,也不至于伤到哪一个的性命,于是大家开始松了口气。
谁知道风云突变,豪格在翻滚中忽然发现了方才坠马时掉落的腰刀,于是一个翻身,抽刀出鞘,攻势凌厉异常,多尔衮来不及起身,在地上翻滚躲避了几个跟头,终于寻找机会拔出了自己腰里的钢刀,奋力迎上。
“当啷”一声脆响,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几乎惊脱了下巴,我眼睁睁地看着多尔衮手中的钢刀居然在豪格的倾力一击之下,匪夷所思地断去了半截…
第十六节暗箭难防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映入我的眼帘时,什么思考和准备都来不及,我脑子里唯一的反应就是“救人”二字,可是正当不自量力的我几乎不顾一切地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形势却突然发生了逆转:在豪格狠辣凌厉的刀锋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一霎那,多尔衮的反应可以用“神速”来形容,还没等我有所行动,他就一个敏捷无比的侧身,只一让,就让豪格那雷霆万钧一般的刀势紧擦着胸膛而过,差之毫厘,居然毫发无损,不知道是多尔衮的反应快还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
看到这一突然逆转,我几乎狂跳着跃出胸腔的心脏终于获得了稍许的松弛,差一点叫出声来,不过接下来的“空手夺白刃”的刺激场面就像现代流行的武侠片,几乎是相差无几地上演了,只不过换了个角色而已。多尔衮手中的钢刀断去了大半截,比起匕首来长不了多少,如果再挥舞比划恐怕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让人笑掉大牙,只好顺手丢弃,略显狼狈地在豪格精湛的刀法下采取了彻底的守势,左右腾挪,每一次躲闪都惊险万分。
看来人缘好就是有利无弊,这不,立马就有人来救场了。多尔衮的躲闪看似被动和狼狈,实际上却是逐渐地将豪格引到靠近检阅台的地方,果不其然,上面掷下一把腰刀,在空中翻转数周后,直奔多尔衮而去,与此同时响起了岳托的大喊声:“接住了!”
“多谢!”多尔衮瞅着豪格一刀劈空,急忙收手的空隙,身形未转,就凭借着听力和对风声的判断反手一把接住了那把抛下的救急兵器,从腰刀到手到拔刀出鞘,几乎是一气呵成,让人眼花到看不清他是如何完成这一连串动作的。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历来勇者取胜,豪格的嚣张和裸的凶狠终于将一贯波澜不兴的多尔衮激怒,按理说方才他手里已然没有了刀刃,对手应该按照比试切磋的惯例,点到为止,在将他逼于无法抵抗的地步时立即收手,可这个豪格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反而刀刀凶狠,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存心想置多尔衮与死地,这种状况恐怕就是佛祖也不禁要动怒,何况骨子里心高气傲的多尔衮呢?
他像被激怒的雄狮,也使出了全力,如果说之前还留有余地的话,眼下他已经主动将后路堵死了,如此一来,气势上压过了豪格的多尔衮在刀法和攻势上也同样胜出一筹,两个下定决心一决高下的男人此时就如同沙场上拼死肉搏的宿敌,厮杀得激烈惊心,让所有观战者无比凛然战栗,紧绷着神经,尤其是我,简直连看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要逃避眼前的一切,但是很快又禁不住对多尔衮的关切和紧张,又将合拢的眼皮睁开。心里不停地祈祷着:阿弥托佛,佛主保佑…
多尔衮终于占据上风,在豪格的刀锋向他的下盘袭去的瞬间,他一跃而起,与此同时横刀一挥,“噌啷”一声,等我们仔细看时,豪格头盔上的帽缨被多尔衮迅敏无比的一刀横掠,干净利落地削掉,飞落出去。
豪格只觉头顶受袭,一时间判断不出严重与否,对于要害部位的保护是每个人的自然反应,他急忙收刀,正准备矮身防御之时,刚刚落地的多尔衮手腕一翻,硬生生地将本来向外滑落的刀势扭转过来,寒光一闪,豪格的整个人在那一霎那僵住了,他低头一看,那口锋利雪亮的钢刀已然架在了他的领口处,紧贴着喉咙,倘若方才多尔衮一个收手不住,刀刃再向前分毫的话,肯定要切入他的喉管,后果可想而知。
豪格怔怔地盯着多尔衮的眼睛,多尔衮也同样注视着他,目光中似乎在询问着:“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这个询问的眼光中起先还有灼灼的凌厉之气,到后来渐渐隐散去,取而代之的不是嘲讽和鄙视,甚至连一丝得意的炫耀都没有,更多的是平静,淡定。
两个男人的交锋宣告结束,尽管豪格没有立即认输,多尔衮已经从容地将架在豪格颈部的钢刀收了回去,同时微微地叹息一声:“天幸我收得及时,否则要是伤了肃亲王分毫,恐怕都要愧疚难当了!”
“罢了,我认输便是,谢睿亲王刀下留情,他日战场合兵,必然诚心用命,不敢有丝毫违背!”说罢“噌”地一声,还刀入鞘。
豪格短短的几句宣告“无条件投降”的结束语倒是让人无法对这个落败者有丝毫的鄙夷,这个粗犷豪爽的汉子,的确是愿赌服输,无一字辩解和试图寻找借口,显得光明磊落。
多尔衮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尽管绣满云纹的箭袖上有一道方才厮杀时被豪格的刀刃划破的口子,但他仍然很有风度地拍了拍豪格宽厚结实的肩膀,一脸兄弟般的宽容和微笑:
“比试自有输赢,我也不过是胜在侥幸罢了,方才处处落于下风,好险抵挡不住肃亲王的高超刀法呢,好了,你我就此收手,同是皇上的臣子,以后你我齐心合力,配合征战的时候多了去,到时候才能看到你大显神威,势如破竹呢,是不是啊?”
“哈哈哈…睿亲王说的对…”豪格尽量掩饰着脸上的落寞和难堪,做出大大方方的风度来,多尔衮一手提刀,一手携着面带苦笑的豪格,大踏步地走上台阶,尽管这两人一个破了衣袖,一个掉了帽缨,多少有点狼狈,让英武潇洒的形象受到了略微的损坏,不过方才的精彩,应该说是畅快淋漓,惊险万分,奇谲跌宕的“切磋”让大家过足了眼瘾,也让众人惊叹于他们无与匹敌的实力,这种超凡的武艺和刀术,恐怕在当世也是屈指可数的。
豪爽热情的八旗将士们在这一刻终于欢呼呐喊起来,气势如排山倒海,又如白虹贯日,的确,这上万人的喧嚣实在是一股极大的热浪,四处扩散开来,让人不由心情激荡,振奋不已。无论是胜利的正白旗还是落败的正蓝旗,还有旁观的另外六个旗的将士们显示出了齐心协力,团结一心的士气,磅礴待发,让人对即将入关的征战信心百倍,豪情万丈。
两人登台之后,稳坐“贵宾席”观战的三位将帅纷纷起身,迎上来热情地祝贺和赞扬着,同时体面地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用来鼓舞士气的话。等到欢呼声逐渐平息下来,多尔衮这才来了一段简短的结束语,然后在万众瞩目中,五位身份高贵的将帅们一一下了台阶,蹬上战马,在一批侍卫的簇拥下退场了。
尽管大家各自的府邸方向不同,但是回盛京内城的路径还是统一的,由于各自带了上百名亲兵护卫,所以几位王公贝勒们分别带着自己的排列整齐队伍按照前后顺序相前行进,由于道路不是很宽阔,于是长长的队伍只能迤逦而行:岳托骑马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多尔衮,阿巴泰,杜度随后,豪格在最后面“压轴”,不过估计他现在正在马背上垂头丧气,一张猪肝脸,懊悔自己为什么总是搬起石头砸中的却是自己的脚,这足够他反思一阵了。
队伍行进了没多久,前面的岳托就勒住了马辔头,挥手示意亲兵们继续行进,然后等待着多尔衮的逐渐靠近,这才拨转马头,和多尔衮并驾而行,我紧跟在他们身后,所以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多谢厚赠,这口钢刀铸炼精湛,锋芒锐利,更兼韧性极佳,可谓上上之品,不是一般的技艺所能打造出来的,甚至还算得上救了我一命,如此不吝的馈赠,叫我如此感激?更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若不是你掷刀相助,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多尔衮边说边抚摸着那把腰刀的鲨鱼皮刀鞘,这口钢刀虽然也是弯的,但是刀身却没有一般的腰刀宽阔,我看着看着,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睿亲王不必言谢了,此刀本也没有什么贵重或者了不起的,只不过前几年入关征明,在一个总兵的府衙内缴获了一堆锻造上层的兵器,其中就有这把腰刀,我看它锋芒耀眼,几乎可以吹毛断发,心下不由疑惑,你我所用之刀无不是上上之品,我也自认为手中所持是宝刀利刃,可是这大明怎么会有如此上佳的镔铁和精细的打造之术呢?况且此刀形状独特,还有包鞘的皮革也非同寻常,于是向俘虏来的兵丁询问,才得知这是当年沿海一带剿灭倭寇时的战利品,原来是东瀛的倭人所造。”岳托说到这里不禁好笑:“你我都没有见过倭人,但听闻是矮小鄙陋,只是性情凶悍而已,没想到这打造兵器方面,倒有值得我们借鉴之处啊!”
看来岳托也不是像一般的满洲贵族一样唯我独尊,目空一切,对于异族的优点,他还是带着一点钦佩和谦虚的,这个性格和多尔衮有点相似,就像多尔衮善待朝鲜人,保护大明的治政精髓和文人一样。
不过我不禁头晕了,原来这把救了多尔衮一命的钢刀,竟然是日本人造的,难怪似曾相识呢,原来我从小就没少在电视上见过,不过在电视剧里那些日本军人或者武士用这东洋刀时无外乎两种:指挥,切腹。这种霉气的刀怎么能随便用呢?只不过眼下的这把刀的造型和二战时期的东洋军刀不太一样,只能说是近似而已,所以我对它的仇视还不是很严重,但是想象着自己的丈夫拿着这把倭刀去中原杀戮汉人,我的心中还是一阵不快。不行,我得想办法阻止。
多尔衮微微笑了笑,似乎对倭人不是特别仇视,也难怪,那些矮小的倭寇们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聚居在海外荒岛上的一群蛮夷罢了,怎么能和他们勇猛强大的满人相抗?再说那些倭人们一向与大清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没也什么仇恨可言;更何况倭人屡屡侵犯大明的海域边境,屡剿不止,让大明耗费了无数军械粮草,也无法杜绝倭人的进犯,最后只得在渤海,东海,黄海一带迁界禁海,从一定程度上给满清帮了忙。
岳托和多尔衮聊了一阵军国大事,这次拱手告辞,策马向前面去赶自己的亲兵卫队了。我用靴子轻轻地磕了磕马腹,让它载着我赶到多尔衮身边,与他并辔而行。
“对了,我怎么觉得之前那把腰刀断得未免有些古怪,虽然说豪格的力道惊人,但我的刀也不是寻常劣品,如何能在一击之下就断成两截呢?你有没有捡回来?”多尔衮轻声地提出了他的疑惑。
“你放心,我也不是粗心的人,当然不会忘记了那把断刀,随后就取了回来。”说着我从马鞍上的革袋中取出那把断刀,交给多尔衮仔细验看,“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多尔衮紧缩着眉头,我心下一惊:“莫非这把刀不是你本来的那一把,而是被人暗中调换过了?可是居然一模一样,让人分别不出啊?”我也探头打量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问题就严重多了,这只能说明,是有人存心要我的刀在关键时刻断掉,这等于间接地要我的性命,倘若方才不是岳托及时相助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多尔衮说到这里神色阴狠起来,“这能是谁呢?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豪格,不然他为何突然提出和我单独打斗,而且出手狠辣呢?可是我难以相信他的本事居然大得到了可以在我的府中就偷梁换柱的能耐。”
“也是,如果他能派人入府换了你的腰刀,那么为何不干脆找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来暗害你呢?何必饶了一个弯子,他自己还要惹上重大的嫌疑呢?”我也同意多尔衮的推断。
多尔衮仔细地将手里的断刀翻来覆去地观察着,最后叹了口气:“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因为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出这把刀的破绽来,看钢口的断面也不是劣品,也许确实是我们多疑了。”
“但愿如此吧,不过以后王爷一定要加强身边的防备,以防真的有心怀叵测的歹人意图不轨啊!”我忧虑着说道。
多尔衮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会在意的。”
两人并辔前行了一段,我又对他腰里的那柄钢刀好奇了,想要仔细鉴赏一下十七世纪的倭刀和二十世纪的东洋军刀有什么区别,多尔衮自然看到了我好奇和贪婪的目光,于是顺手解下来给我看。
我并没有立即拔刀出鞘,而是先仔细地观看着那精致的外表,多尔衮在旁边问道:“你以前在朝鲜,应该听闻过倭人的大致状况,那些倭人不肯安份,骨子里都野心勃勃,狂妄残忍,以你看来,他们会不会成为将来威胁或者侵扰大清的敌人呢?”
我惊愕于多尔衮的眼光长远,居然连将来大清入主中原后会不会遇到和大明同样的麻烦都预算到了,“敌人是肯定的,但是能不能威胁到大清,却不是一定的,这就要看大清是否能够一直保持强大的实力了,他们就像群狼,总是惦记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猛然上来咬几口。但是狼终究是野兽,斗不过勇敢的猎人,对于这类冷血寡恩的野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最迅猛的办法将它们剿灭。”
多尔衮微微颔首:“没错,对于这类狼子野心之辈,决不能手下留情!”
“等日后我大清逐渐组建起兵船和舰队,就去夷平那东瀛的几座小岛,让我大清扬威海外!”我边说着边缓缓地向外抽着钢刀,谁知道闪着寒光的弯刀刚刚出鞘一半,就觉得耳旁一阵惊心而尖厉的呼啸,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铛琅”一声脆响,手上顿时强烈一震,连虎口都生痛起来。
与其同时,我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因为击中刀身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支偷袭而至的暗箭!
第十七节化险为夷
比我略微先了一个马头的多尔衮闻声侧脸一看,神色骤变,显然他也发现了那是一支偷袭的暗箭,周围顿时一阵骚动,后面的亲兵们迅速赶来,一面高喊:“有刺客,保护王爷!”
还没等侍卫们赶过来将我们严密保护起来,就听到耳边一连串鸣镝之声呼啸而来,那目标显然是对准多尔衮的,不过由于我正好在他的右侧,偷袭者的方向正对着我,于是乎第一箭被我无意间拔出来的钢刀挡掉之后,后面一连番的箭矢变直冲我袭来,道理很简单,我是唯一和多尔衮并行的“侍卫”,先解决掉我就可以腾出手来瞄准他们的首要目标了。
“小心!”多尔衮一声疾呼,用最敏捷的速度在马背上矮下身来,将受惊过度,缺少经验而一时反应不及的我猛力拉住,自己随之也跟着滚鞍下马,由于拖着我这个累赘,他的身子也跟着失去了平衡,于是乎两个人狼狈不堪地跌在一起,顺便在地上滚了两圈。
几乎与此同时,呼啸而至的羽箭在马背上方呼啸着掠过,如果晚一秒钟的话我恐怕就糊里糊涂地成了刺猬,可怜我的马就倒了霉,一支箭插在了它的脊背上,它惨嘶一声,就撒开四蹄朝前方狂奔而去,将前面岳托的卫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前后只有五六秒的功夫,后面的大批侍卫们就已经迅速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我和多尔衮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我们团团保护起来,同时另外一部分立即迅敏而有素地拉弓开箭,冲袭击者隐藏着的草丛处一阵“枪林弹雨”,很快,那边就没有了任何回击和动静,于是一个手势,这群训练有素的亲兵们立即开始了一番细密的搜索,以期望能够搜捕到活着的行刺者。
看来不过是三五个寻常刺客,一轮袭击无效后,马上就被气势汹汹,凶狠善战的卫兵们干净利落地镇压下去,等到前队的岳托最先赶来时,这边已经基本解除了警报威胁。
之前多尔衮一直紧紧地将我护在身子下面,我简直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天哪,要知道他这一百六十几斤可不是盖的,如果说平日里他还懂得怜香惜玉的话,眼下在突遭偷袭的危机关头,他可顾不了这么多,只是一个心思不要让飞袭而至的箭矢伤到了我。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动,就看到周围大批侍卫奇怪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