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才明白。”
我又问道:“你们的信报衙门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些绝密消息上秉皇上吗?”
“如无意外,应该没有问题。”
“倘若抵达盛京时宫门尚未开启,就立即找大学士范文程,一切如实禀告后他自然有办法妥善处理的。”我补充道,因为按照时间和路程的推算,信使抵达盛京正好未到早朝时间,而此事迫在眉睫,务必宜早不宜迟。
以史为鉴,三国时司马懿接报得知新城的孟达要谋反时,按理应该先向魏帝禀报,请示旨获准后才前往平叛的,可是狡猾的司马懿采取了最精明厉害的手段,当机立断,不去按常例请示,而是直接火速开赴新城,在最佳时间内扼杀叛乱于萌芽之中,可谓千古奇谋。
万一吴三桂在第一时间发觉祖大寿的动向,迅速召集自己的人秘密潜入,擒贼擒王,一下子控制了祖大寿,以吴三桂的能力,绝对有办法将此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让祖大寿的军队哗变的,到时候我和多尔衮就有性命之忧了。
算一算吴三桂若要为保万一,从宁远调亲兵过来闪电一击的话,从他传出密令到宁远兵潜入锦州,起码要将近一天的时间,所以多尔衮就有机会准备抢在前头劝降祖大寿,然后提前赶到潜伏的清军就可以立即接应,控制锦州城,大局一定,吴三桂想逃出去都难如登天了。
而关键时刻,促使祖大寿最终下定决心的一是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身处绝境,二则是一道杀手锏,就是我方才所特别嘱咐的那道保证他高官厚禄的密旨,祖大寿如果真的想归降的话,最顾虑的就是皇太极是否会秋后算账,报当年的被他耍弄之辱,所以有这道加盖玉玺的圣旨在,就等于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否则的话,多尔衮空口无凭,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祖大寿不还是摇摆不定吗?
我并不是不放心多尔衮,但是未防万一,如果他真的一时疏漏,忽略了这道圣旨的话,再想起来的话岂不是为时已晚?有备无患,棋先一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第十七节多情的害处
身陷囹圄间的时间无疑是人生中最为难熬,最为苦闷的时间,而这些眼下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最为紧张的,就是等待着一件大事即将发生,这种等待的时间,丝毫不比艰难抉择的时候好过一分,可以说,这是我目前为止,最为漫长的一天。
我抱膝而坐,眼睛一直盯着那扇小小的铁窗,看着黑夜的幕布收起,看着黎明的太阳渐渐将光明撒入,又看着正午的烈日炎炎,最后在夕阳落山,只剩下一抹红色的余晖时,我连坐姿都没有变动过。
终于等到那名“狱卒”赶回来报信:“禀福晋,王爷令奴才回来禀告,诸事皆顺,一切已然准备妥当,从盛京赶来接应的大军,已于日头落山前赶到城外,正由豫亲王指挥调度,秘密隐藏于密林之间,不教他明军走脱一人,只等夜里号令了。”
“哦?”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起码就算现在吴三桂发现祖大寿那里的可疑动向,或者预料到他要叛国投敌的时候,再有所行动,已经是为时已晚,完全被动了。我相信多铎的能力,别看这家伙平日里儿郎当,大大咧咧的,其实关键时刻不但一点儿也不糊涂,反而还要比一般人精明能干得多,尤其是指挥才能和军事谋略方面,并不比多尔衮逊色多少,而现如今,之所以皇太极放心地派他出来执行如此重大的任务,必然是看到他主动请缨,争取戴罪立功[多尔衮身陷锦州,多半是他的功劳],所以必然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因此多铎成为了最佳人选。
“那么皇上的密旨,有没有一同过来,是否已经交到王爷的手中了呢?”我很关心这个细节。
“回福晋,这圣旨本来已经先于大军传到,奴才们本想立即送交王爷,不料王爷暂时的关押处从五更过后,增添了很多明军守卫,好像是宁远总兵吴三桂手下的亲兵,看守甚为严密,奴才等进出无不细细检视,生怕有一片纸张带进,一个文字送出,所以奴才虽然可以在王爷和福晋之间带话,但是这道密旨,却是无论如何也送不进去的。”
狱卒说到这里,将手伸入怀中,悄悄地抽出一本明黄色封面的谕旨折本,眼睛的余光查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发觉,这才遮掩着送入我的手中。[清朝的规矩是只有在公告天下时冠冕堂皇的圣旨才是一卷黄绸装裱,也就是电视上所见的那种华丽的卷轴状的圣旨,而发给臣属的圣谕或者密旨则是普通的折子文本,要一页一页地展开来]
我用衣袖遮挡,微微翻阅了一下,上面是竖行排列的繁体汉字,工整而严谨,显然是照顾祖大寿是汉人,为了让他可以看懂,而特意只适用汉文书写,要知道满清未入关前,几乎所有的圣旨都是半满半汉的格式书写的。皇太极虽然颇识汉文,但是要他写出这样漂亮的汉字来,还是强求他了,估计这密旨的执笔者是范文程,看着上面得体的措辞,颇具诚意的规劝,诱人的承诺,应该是皇太极口述,范文程再加润色后得就的。
看着上面一方硕大的朱红色玉玺章印,还有我借多尔衮之名特别强调的“顺”和“整编”若干关键字眼,我满意地点点头,但是又犯起难来:这谕旨写得再好,一时间不能交给多尔衮,让祖大寿见识一下皇太极的诚意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我下意识地将这本谕旨掖入怀中,吩咐道:“你尽量想办法让我出去见祖大寿一面,吴三桂他虽然加强了对王爷那边的监视,但是总归没有胆量明目张胆地在祖大寿的府门前看守吧?”既然谕旨到不了多尔衮的手中,那么我只有想方设法,自己出马,直接交给祖大寿了虽然这有一定风险,但却是目前唯一的可行之策。
“这…福晋不可轻身犯险,虽然祖大寿那边表面上并没有吴三桂的人把守,但是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人在暗中监视,万一有个…的话,奴才可就是一万个脑袋都不够掉的。”狱卒为难了起来,他的担心也没有错,毕竟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正是暗潮汹涌,谁能保证我的安全呢?
“这倒不难,你们在祖大寿那边有人吗?”
“回福晋,祖大寿府上的管家正是我们自己人,已经潜伏很久了,颇得祖大寿的信任。”狱卒略一思索,回答道。
我不禁暗叹一下间谍的无孔不入,看来多尔衮是早有预谋了,到处都有他布置好的眼线和细作,厉害啊!有主意了,“这就好,你和他联络好了,到时候找一乘小轿,由一群侍卫护送着我正大光明地去他府上,由那管家在里面接应,然后安排一些人假装议论纷纷,故意让吴三桂的人知道,祖大寿新发现了一个美人儿,正派人接入府中好生享用,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会怀疑了。”
我微微停顿一下,然后问道:“至于我如何从这里脱身,想必你自有办法了吧?”
“奴才明白,这就去准备,请福晋稍候。”狱卒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狱卒走后,我摆弄着一根稻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我方才的决定有点草率,虽然我考虑到祖大寿那边肯定会有吴三桂的人监视,跟踪或者盘查进出的可疑之人,所以这道谕旨,不用特别的方法是很难送到祖大寿的手中的,而且就算真的可以让别人送交的话,我也不放心,只有自己亲自对着阅罢谕旨后的祖大寿来个火上浇油,打消他心中仅存的一丝顾虑,说服他下定决心归降才能安心。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虽好,但是协助我此时行动的人都是多尔衮派来的,他们定然会将我是通过神秘方式送谕旨给祖大寿的前后经过详细地汇报给多尔衮听,这样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多尔衮先是感叹我的聪慧,然后感激我的鼎力协助,再然后呢?等到大功告成,他从胜利的喜悦中平静下来后,会不会多起心来,怀疑我是不是在劝说祖大寿的同时,还兼用了自己的美色呢?毕竟我没有当着他的面,让他彻底放心,难保他不会疑神疑鬼,而且照多尔衮的个性来说,他即使心存疑虑,也不会吐露出来,或者直接发难于我,但是他越是隐晦颇深,这个结就越结越重,使他的心态发生微妙的变化,无论如何,对我都是大大不利的。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是有时候,男人的心才更难让人琢磨,尤其是多尔衮这样一个城府深沉,韬晦过人的男人,他骨子里的高傲和自尊心决定了他绝不会轻易相信我的单纯和简单,为了达到目的而很有可能失去他的信任,这样做值得吗?不行,看来我要另谋他策了。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我另外考虑出一个更合适的策略时,吴三桂居然派人过来,要将我接入他的住所,这下可麻烦了,我该如何是好?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被隐藏在四面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里,一路颠簸着送到了一座颇具规模,宏丽大气的宅子里,然后换成小轿,抬过了几道门槛,这才停下,由几个使女和一个老妈子小心地侍候着下了轿,一道绣花门帘掀起,我看到了一个陈设考究,布局精致的卧房,难道吴三桂在这里“下榻”吗?按理说这锦州是祖大寿的地盘,吴三桂过来拜访,应该住在馆衙之中,可是看眼下的情形,这里很可能是吴三桂在锦州城中另置的别院,用来做私人用途的,而眼下就要派上用场了。
我不由暗骂一声:这个风流汉奸,形势都如此严峻了,他还不忘拥香揽玉,享受温柔乡,看来这家伙的精力还真是旺盛,估计他已经准备好一亲我的“芳泽”了,四处张望一下,并没有见到吴三桂的身影,莫非在沐浴更衣?这家伙难道是喜欢玩个情调,不像一般的武夫军爷们粗莽急迫,霸王硬上弓?
“请小姐更衣梳洗,将军在隔壁的雅舍中等候。”老妈子恭恭敬敬地请我沐浴更衣,看来这吴三桂不希望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模样,想要看看我打扮得光彩照人时究竟是如何令人惊艳,果然,一只硕大的木制浴盆抬上来后,几名侍女也将一件件华贵精美的首饰和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的明朝贵妇所穿的丝绸和纱衣奉上,说实话,汉人的古代衣饰确实比他们满清的东西看起来顺眼得多,我可以想象得出一旦这些漂亮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精致绝伦的首饰插在我的云鬓之间时,该是何等的美艳绝伦,恐怕以后以美貌著称的一代红颜陈圆圆也不过如此吧?估计吴三桂看到后涎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可是我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一来我不需要用美人计来勾引吴三桂,也不想充当陈圆圆的角色;二来是我唯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让多尔衮对我横加猜疑;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方才从牢房里出来时太过仓促,来不及,也没有办法将那道谕旨隐藏起来,况且隐藏起来也不是个办法,只得继续在怀里揣着了,眼下众目睽睽间,我一脱衣服岂不是穿帮露馅,自己找死吗?
所以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不过我仍然希望继续保持着眼下的不堪形象,虽然表面镇定,实际上心里一阵阵紧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眼前的人打发走,尽量找地方将怀里这块滚烫的山芋妥善地隐藏起来,再另行脱身之计。
于是我开始找诸如“你们在这里眼瞅着我不习惯,”“我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之类的借口,希望能够把这些碍眼的下人赶出去,不过不知道她们是不上我的当还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趁机寻死觅活,她们不好向吴三桂交待,所以坚决不肯退去,非要监视着我梳洗打扮完毕才可以。
眼看一计不成,我又心生一计:干脆摆出一副刚烈贞洁之女的架势,一来获取吴三桂的尊重,二来可以暂时避免脱衣服露馅,于是我坚决不肯接受侍女帮我更换衣服,她们软硬兼施都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出去找吴三桂汇报了。
终于,吴三桂缓缓地踱了进来,他一身淡青色的便服,足蹬黑色软靴,并没有戴头冠,而是简简单单地用同样颜色的绸带将发髻束住,看到他脱下戎装的模样,倒也是素净中带着一丝文雅,似乎那种凌厉而傲然的气息也不见踪影了,他背着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定了,一旁的侍女们识相地默默垂首退去。
此时夜幕降临,天色彻底阴沉下来,早已经燃起的烛光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明暗飘忽间,吴三桂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显得深浅莫测,他在静静地注视着我,但是我却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读不出他此时的心理活动。
这家伙虽然风流多情,但眼前却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并没有丝毫的淫亵和不怀好意,反而用很平和很尊重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不肯更换衣服呢?女人都是很爱干净的,我想你也不会例外吧?”
看来这吴三桂的确很与众不同,连泡女人的方式都很有风度,难道这就是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的区别?我不带丝毫怯意地盯着他的眼睛,用不屑的语气回答道:
“谢将军一片好意了,不过我出身低贱,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高贵的待遇,感到很不习惯,也无心消受,就请将军收回吧!”
我冷冷的回答道,用一种不卑不亢的眼神瞧着吴三桂,无论如何,我都要摆出一副令人肃然起敬的架势,也好让吴三桂觉得我不是个低微媚俗,或者胆怯求福的女子,眼下到了如此危险的处境,我只有一赌,就赌这个眼光独到的吴三桂能够将对我美貌的垂涎转化成对我人格的敬重和欣赏,虽然这样一来他很有可能对我更加感兴趣了,但是更大的可能就是:他不会像对待一般女子一样地轻易地脱去我的衣服,那样他会觉得没意思,可能他早已经玩腻了;二是他会希图用更有风度的方式逐渐地征服我的心,等待我自己投怀送抱,这样才能证明他吴三桂是个令所有女人都折服的男人,从而满足他的虚荣心。
只要他今晚不对我有所侵犯的话,那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也可以趁机想办法脱身继续秘密行动,可惜自以为聪明的吴三桂眼下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也无法觉察出我的企图。
吴三桂果然上当了,一个骄傲自矜的男人万万想不到他会被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耍弄,以后即使多年过后,他偶尔想及此处时,也无不是懊悔万分,这就是后话了。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从我看你第一眼时,就从你的绝色美貌中觉察到了你的不凡之处,这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他顿了顿,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我才对我特别感兴趣,想要看看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也许遇上你,就是我今后的欣慰之处。”
我心里冷笑一声:这个千古情种吴三桂,看来他确实对我“一见钟情”,“怦然心动”了,那好,你想和我慢慢玩,正是称了我的心意,只要今晚你放过我的话,今后你绝对会后悔不迭的。
第十八节黄雀在后
“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我的荣幸啊,不过您堂堂的吴军门,年轻有为,仕途坦荡,前程无量,巴不得靠上您这棵大树,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多了去了,说不定有比我美貌的也未可知,又何必劳烦将军徒费心力呢?”我不屑一顾地靠在椅背上,瞟了吴三桂一眼,“我看将军还是留点空闲去照顾照顾别人吧。”
吴三桂不但没有因为我的不敬和轻蔑而动怒,反而对我愈发感兴趣了,他微微笑了笑,在我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侧过脸来,悠悠地说道:“你还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像你这样对我说话,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却丝毫没有畏惧害怕的意思,也不会为了你的虚荣而期图获得我的怜爱,所以说你既不是因为无知而产生的无畏,也不是简单的狂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说话间,眼神灼灼地盯着我的脸,试图将我的心思瞧破,看着我露出马脚,不错,他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神确实会让心里有鬼的人惴惴不安,哪怕就是一般人也会有不自在的局促感,可惜这一招到了我身上就失去了效果,倒也不是我如何的卓尔不群,胆识过人,而是因为我善于摸索他这种人的脉络,可以把握他的微妙心态,尽管我和他只有数面之缘,但是他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思,我是心知肚明。
“我是什么身份?难道精明如你吴军门还猜测不出一二吗?一介女流的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可惜我不是什么后妃娘娘,公主贵妇的,派不上任何用场,也用不着你耗费脑筋了。”
吴三桂的视线转移到我的脚上,裙袂之下的一双大脚,在无声无息地透露着我的身份,要知道在明朝,凡是汉人女子无不从七八岁时开始以布条缠足,所谓“状如新月,三寸金莲”,就是那时候的审美标准,一个不缠足的汉人女子是绝对嫁不出去的。
“你不是汉人?难道是满人,还是蒙古人?”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轻哼一声,没有回答他,他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么你总该可以告诉我你的小名了吧?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这个似乎也不重要,我也没必要编造个假名来欺骗你,我姓李,你叫我贞儿就好了。”
“贞儿,贞儿…”吴三桂轻声地念了几遍,“这名字好记,不过好像略显普通了点,我看还是改一个更好听,更雅一些的名字吧。”接着陷入沉思中。
我轻蔑一笑,“将军难道想把我收入你的府中?这么快就急着给我改名字了,那么请问你是要我做你的贴身侍女呢,还是做第几房如夫人呢?又或者弄座宅子,来个金屋藏娇呢?”
“这个嘛,到时候我自有安排,不过你可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的回心转意,我也会让你慢慢知道,我吴三桂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不要以为我这是在用甜言蜜语来哄骗你,男人应该把诡诈和狡黠用到敌人的身上,欺骗女人有什么意思。”
“那么我的名字想出来了吗?”我突然有兴趣知道他究竟为我想出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来,虽然我会一笑置之,但是听听也无妨。
“呃…你的美貌绝对不能用一般的词语来形容,你既使如此真切而接近地坐在我面前,但我总会感到一种云里雾端的迷惑,似乎是在睡梦中隐约见到的那不沾任何尘俗的仙子,这让我想起了南方那条美丽的沅江,那个据说有仙子隐居的地方,所以说,我为你想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来——沅沅,不知你意下如何?”
别看吴三桂是一员武将,但讲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还有点文人书生的儒雅,看来这明朝的确是个尚文尊儒的时代,文人的影响力是极大的,他们可以扬眉吐气,意气风发,连吴家这样的武将世家也以沾上点书卷气为荣,这吴三桂肯定也没少苦读圣贤书,这和目空一切,野蛮粗鲁的满洲贵族们是绝对不同的。
但这还不是我最讶异的,当“沅沅”两个字落入我耳中时,饶是大吃一惊,沅沅,圆圆,这不是谐音吗?这时候距离他和陈圆圆相识还有个几年光景,估计他压根也不知道江南秦淮河畔还有这样一位名妓,不过按时间推算,这时的陈圆圆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可能还是个青涩稚嫩的“清倌儿”,干干替当红的妓女端端盘子,给客人们送送茶水之类的杂活,可能连“陈圆圆”这个艺名都没有诞生。
离谱的是,吴三桂居然鬼使神差地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虽然不同字不同义,但是读音确是完全一样,晕死,难道这只是巧合吗?不过说实话,“沅沅”这两个字还是挺雅的,比“圆圆”在意境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吴三桂还是有点水平的。
但这是否是一种预兆,暗示着也许以后我和吴三桂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复杂关系?不可能的,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是多尔衮的妻子,又怎么可能跟他一个明军的将领混在一起呢?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吴三桂“私奔”的,如果历史没有改变,他最后还是投降了大清的话,就当了平西王,他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对我再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呢?难道不怕多尔衮[到那时极有可能是大清的皇帝]勃然大怒,到时候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历史上的多尔衮绝对是吴三桂的克星,不论吴三桂如何绞尽脑汁地讨价还价,比如希图裂土称王,当匡扶明室的功臣,比如划大江南北与大清共治之类的如意算盘,无不在多尔衮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的谈笑间,化成了虚幻的泡影,吴三桂固然是明末清初的一代枭雄,其精明善断,野心智慧无不胜出任何一个同时代的风云人物,也只有多尔衮是唯一可以压制住他的人。
有趣的是,当时满清入关时只有十几万军队,包括在多尔衮摄政的七年之中,也最多扩展到二十万八旗军,其中还包括蒙古八旗,打胜八旗这些其它民族的军队,真正可信赖的满州人实在少得可怜,可是多尔衮的巧妙高超之处,就是他如何用这区区十几万人就控制了整个中国了呢?让坐拥雄师的吴三桂这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一直委屈地当着老老实实的猎犬,忠心耿耿地替多尔衮扫荡四方,肃清一切与大清作对的势力,而不敢把他的牙齿露出半分来?吴三桂为什么没有敢在多尔衮在世的时候动任何谋反自立的念头和举措,直到垂暮之年方才发动“三藩之乱”呢?
只可惜这个叱咤风云,把握日月旋转,奠定了中国有史以来最为辽阔宏伟的版图的多尔衮,却放过了吴三桂这个宵小之徒,导致他在多年后尾大不掉,成为威胁大清王朝社稷安危的一只猛虎。难道是过于麻痹了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多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为征南大将军时曾经私自赏赐给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就是那个鹿鼎记里被建宁公主一刀阉成了太监的倒霉蛋]一件黄马褂,结果被盛怒之下的多尔衮下旨一顿痛责,可见多尔衮对吴家父子的警惕心还是极高的。
又或者是鞭长莫及呢?但是以我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多尔衮万万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应了豪格的那句“睿王素善病,身有暗疾,是福浅命薄之人”的预言,一贯强势而高傲的多尔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如此郁闷倒霉地被上天早早地收走,否则的话他又怎么可以容忍吴三桂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在自己身后坐大?
吴三桂看我默不作声,以为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于是问道:“要不然我再另想一个?看样子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个?”
我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愣了一下,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忽然间,窗外似乎有人影一晃,我一时没有看清,不过吴三桂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莫非是有人向他来密报,而不希望被我知晓?他立即站起身来,正想直接出去看看究竟有什么情报,可是又觉得略为仓促,于是解释道:“你在这里先歇息一下吧,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明早会来看你的。”
我正巴不得他赶快走,我好办自己要办的事情,但是我不能有丝毫的表露,于是我沉默不语,吴三桂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于是说道:“我不会叫他们像看守犯人一样地看守着你,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选择,如果你坚持要走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心,这要比单纯得到你的人要踏实得多,我相信你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的,我先走了,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
说罢,他又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心中一阵狂喜,天赐良机,多谢吴三桂的过度自信,如果他说到做到,没有继续派人监视我,或者放松了对我的看守的话,那么我就有机会做我要做的事情去了。
摸了摸怀里的那本谕旨,它还是平平安安地躺在我的怀中,我松了口气,不过眼下关键的是看看吴三桂究竟对眼下的局势了解掌握多少,审时度势,适时变化是需要的,毕竟原定计划突然由于他的介入而改变,我也不能一成不变地继续执行那个计划,看来是时候先摸准吴三桂的动向再行谋划了。
我对四周和外围谨慎地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人监视,这才悄悄地溜了出去,然后穿过几座亭台楼阁,在一座正屋附近停了下来,然后侦查一番,这才蹑手蹑脚地潜伏在那正房的窗户下,充当起了窃听的间谍。
里面果然是吴三桂的声音,不过此时我来得稍稍迟了一步,来不及听到那眼线探子的密报,但是吴三桂接下来的话还是很有价值的:“…哦?你能确定那名奸细确实是多尔衮派过来的?”
“这个小人倒不能确定,但那奸细绝对是伪清派过来,与祖军门暗通曲款的联络人,否则祖军门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秘密会见他,还躲到内院细谈。”
“那么祖军门是什么态度呢?你们有没有探出一点风声来?”吴三桂紧接着问道。
“这个…小人们无能,一时间未能明确。”
吴三桂沉吟片刻,“算了,也不能光指望你们了,如果不是我亲自去探听一下,总归不能心安,万一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利于大明的谋划,我定然会棋先一招,决然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军门,这样太危险了,万一祖军门真的已经打算被迫大明了,他要是发现阴谋败露,还不立即挟持您?说不定…”
“我意已定,你不消多言,快去帮我准备夜行的黑衣和需要的东西,我这就去那边探个究竟。”吴三桂的语气令人难以抗拒,那探子只得应诺道:“是,小人遵从军门吩咐。”
我估计他们这就要出门了,于是立即一缩身,隐藏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前一后,神秘而隐蔽地出现在祖大寿的总兵府的后墙附近,只不过前面的那个黑影并没有发觉在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后,悄然跟随着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我李熙贞了,就像他猜不到我真实身份一样,眼下他也万万料想不到,我正如同矫捷的狸猫一般,无声无息地跟踪尾随着他。
吴三桂果然身手了得,只见他轻车熟路[真怀疑他是否专门研习过这种现代特种兵的技巧]地摸出一盘绳索,将带着铁制飞钩的绳头迅捷地连悠数圈,然后一声轻微的脆响,钩在了高高的墙头上。
他如同梁上君子一般,身手敏捷地抓着绳索一步步蹬着墙壁,很快到达墙头,然后转瞬间就翻身而过,消失不见了。
我撕扯下两块粗布,将手掌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免得依葫芦画瓢时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细嫩的手心,那可是大大地划不来,接下来顺着吴三桂留下来的绳索,一步步缓缓地攀了上去,顺便佩服着我自己的身手,读大学的时候参加军训,这类本领当然学习过,而且我还轻松过关了呢,眼下正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