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看着脚下枯黄的树叶,它是去岁落下的,已经些许腐烂,绿油油的青草冒出头来,在它的缝隙中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也许生命真的很可贵,很值得人去珍惜,但是人是感情动物,有时候确实可以傻到放弃一切,即使不一定能得到应得的报酬,但是也义无反顾。”
“那你现在平静下来想想,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做吗?”李淏不甘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现在的我确实难以找到正确的答案,我真的可以为了我心爱的男人牺牲而无怨无悔吗?这值得吗?
也许多尔衮事后会伤心难过一段时间,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他终究是个理智而冷静的男人,一个未来的优秀政治家岂会长久地沉浸在对一个女人的哀悼中而沉沦下去,我最终会化作青草下的一抷黄土,也许会有野花在墓前摇曳,但他还是那个威仪赫赫,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享受着万丈荣光,也许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偶尔会出现我这个在他生命中昙花一现的美丽女子。
我的犹豫重新点燃了李淏眼中希望的火光:“熙贞,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你根本不值得为这样一个男人牺牲,我告诉你吧,为何我坚定了要把你夺回来的信心,今日终于决定动手的缘故。”
“为什么?”我很有兴趣知道。
“因为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真的大大地吃了一惊,真是没想到,”他似乎在回忆这昨晚的那一幕:“在篝火狂欢的饮宴中,我因为不胜酒力,就独自一人走开了,想到没有人的地方去清醒清醒,我一直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看不到火光,听不清谈笑声的密林中,躺在草地上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却听到了有两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他们没有发现我正躺在不远地方,就停下来开始说话,极为隐秘和谨慎,并且还时不时警惕地看看四周,你知道他们是谁?”
“是谁?”我突然间想起了昨晚多尔衮的失踪和午夜的悄然归来,还有假寐,并且李淏讲述的情景几乎和我梦境里的一模一样,不会也是一男一女吧?那女人会不会是…
李淏略为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他们的名字:“那是一男一女,女的居然是皇太极的庄妃!白天我在宴席上看到过的,绝对不会有错,而那男人,就是你的丈夫,我的至交多尔衮!”
他停了下来,看看我的反应,而我心中苦笑:看来我猜测得没错,多尔衮昨夜确实有猫腻,而这绝密的绯闻的女主角是大玉儿,我倒没有太大的奇怪。震惊谈不上,唯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和落寞,我呆呆地站立在原地,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像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你的男人和那个庄妃看样子十分亲昵,看来两个人是老情人了,特地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跑到密林里幽会,不然的话他们的机会太少了。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了很多话,语气很亲密,但是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因为他们用的是蒙古语…”
我怔怔地听着,也许李淏说出他和大玉儿有什么拥抱或者缠绵的举动,我也不会稀奇,因为此时的我受到的打击已经太多了,再多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和多尔衮短短数月的感情怎么能比得上他和大玉儿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不过李淏并没有讲两个人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有发生呢?“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他们起身走了,临走时,那个庄妃还交给多尔衮一件什么东西,我没有看清,只看到多尔衮把那东西藏到了袖中,接着两个人就离去了。”
什么东西?无非是定情信物或者什么给多尔衮的小小可供思念回味之物了,本应该妒火升腾的我,此时却哀伤大于嫉妒,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只觉得心里无比沉重,又像上百只蚂蚁同时噬咬着我敏感而脆弱的心脏一样,脑子里嗡鸣着:也许我真的不值得为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牺牲,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看着失魂落魄的我,李淏伸出手来,神色激动地摇晃着我:“你醒醒吧,他根本就是个花心滥情的人,他可以不顾朋友之义,又可以抛却夫妻之情,他辜负了你的爱慕,根本配不上你为他的牺牲和付出,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难道还要继续欺骗自己,继续沉湎下去吗?
跟我走吧,我们也不要再去顾什么国家民族,君臣父子的大义,我们已经承担不了这么沉重的担子了,我们可以躲到中原去,又或者飘洋过海,浪迹天涯,而且有足够的金银开销,不必担心今后的日子会有丝毫的困窘,我们会一直开开心心的,那样该有多好?熙贞,你说话啊?答应我吧!”
我不知道是否是着了魔,拼命地摇着头,“不,我不会跟你走的,不管多尔衮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还是他的妻子,我不能背叛他,你还是走吧!”
“熙贞!”李淏用最后的企求看着我,或者说是乞求。
我一把推开了他,语气坚决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李淏的神色变得惨然,他冷冷地笑着,然后突然俯身,从靴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整个人像疯魔了一样,眼睛发红,“好,你好…”他的语调都有点变调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用他的血来偿还他欠你的东西…”
我拼命地拉着他:“你不要命了?你这不是去送死吗?到时候人没杀成,你倒丢了性命,还有朝鲜…”
“没关系,反正我得不到你的爱,活着也没有意思,就让我和他同归于尽吧!”李淏极力想摆脱我的纠缠。
“不,我不想你死,更不想他死…”正激烈纠缠间,他手里的匕首那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我的手指,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哼叫了一声,捂住了那只受伤流血的中指。
李淏的挣扎陡然停止了,他惊恐地望着我手指上渗出的鲜血,喃喃道:“你的手指割破了?”
“没什么,一道小口子。”我正想继续劝说李淏时,他的神色开始剧变,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匕首,那匕首上有剧毒,我一早准备好要杀死多尔衮的,所以特地喂上的…”
不会吧,这么狠心啊?我一时也懵了,看着伤口,这可怎么办?
“不行,我要替你把伤口里的毒液吸出来,不然的话你很快就会毒发身亡的,这毒太厉害了…”李淏一把捉住了我的手,低头想要替我吸玧伤口。
不行,这样的话,万一他也中了毒怎么办?我不能再连累一个人了,我拼命挣扎着缩着手:“不,不行!”
眼见李淏的嘴唇已然接近我手指上的伤口,正惶急间,我突然看见他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初在朝鲜景福宫他的书房外所遇见的那个侍卫,哦,想起来了,他叫做崔明哲,我还特地问过他的。
只见崔明哲渐渐靠近毫不知情的李淏,然后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我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于是也用目光示意了他一下,他会意点头,然后猛地从背后一掌劈在李淏的后脑与脖颈之间。
这一招果然有效,李淏闷哼一声,就身子瘫软了,崔明哲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殿下扶在怀中。
“公主,您没事吧?还是小人帮你把毒吸出来吧。”他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你赶快把殿下扶走,尽量把一切痕迹遮盖住,不要让任何人发觉什么苗头,这可关系到我们朝鲜的安危啊!”我紧急地嘱咐道,然后不等他再说话,就疾步跑到马前,翻身上马,崔明哲一时来不及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策马远去了。
我头也不回地纵马疾行了一段时间,估计已经远离他们了,这才勒住马,翻身滚下,这时低头一看,手指上的伤口已然开始向外流黑色的液体了,我知道事情不妙,于是急忙用力地吸玧了数口,看着颜色有点变淡,不放心地又吸了好几次,这才感觉差不多了,只觉得嘴巴里腥涩异常,看来这毒素不清,我连忙重重将口中的唾液吐在地上,直到口里干涸,没有一点水分可以吐,方才罢休。
这时我开始感觉到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接着是全身剧烈的疼痛,一阵阵痉挛抽搐,看来还是中毒了,不行,我要赶快找到人来救我,于是我勉强支撑着想爬上马背。
不过这已经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在剧烈的疼痛中,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冒出,我甚至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到生命的气息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抽离我的身体,渐渐流失不见,最后,我粗重地喘息着,艰难地扶着马身站立了一会儿,就渐渐地滑落下去,一寸,一寸,直到俯倒在草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五节吉凶未卜
正所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以为我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下总归算是蹦跶完了,该是挂掉翘辫子一命呜呼了吧?可是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老天爷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似乎他老人家一时来了兴趣,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着我,想必是觉得我的悲惨还不够,这不,明明已经中了剧毒的我居然又一次悠悠地醒转过来,这一次睁开眼睛时,只见到帐内的地面上跪了一地太医,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模样,我就知道我没有到什么阴曹地府,又死乞白赖地回来了,命也够硬的了。
耳旁听到皇太极的声音,他正在声色俱厉地训斥着这帮倒霉的太医们:“你们不是平时都自称是‘妙手回春’,‘华佗再世,扁鹊再生’的吗?现在怎么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也亏你们平时享用着朝廷的俸禄,等用到你们的时候就个个成了废材,说话呀?有什么解毒的办法?”
太医们个个噤若寒蝉,连连叩头:“是小人们无能,请皇上赐罪!请皇上赐罪!…”
我心中越发好笑:这皇太极也真有意思,听他这口气和紧张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躺在这里的不是他的弟媳,而是他最心爱的宠妃一样,想必是多尔衮也在场,他这定然是演戏给多尔衮这个心腹重臣,中流砥柱看的,我才不相信皇太极回味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亲王侧福晋二队无计可施的太医们大动肝火的,我又不是他的海兰珠,他还不是为了笼络多尔衮,不看僧面看佛面?呵呵。
我正想笑,不料全身的痛楚却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动物们一样开始活跃起来,一阵阵的抽痛,从各个神经末梢一直沿着脊椎神经到达大脑的中枢神经,尖锐地刺激着,痛苦异常,我终于忍不住呻吟出来,立刻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接着很快听到几个不同的声音在惊喜地呼唤着我,我来不及一一分辨,就见到了几张面孔在我面前晃动:皇太极,哲哲,大玉儿,还有多尔衮,看到多尔衮的脸时,我突然间百感交集,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眸和一脸焦急关切的神色,我心中不禁苦笑:我到底应该爱他呢?还是恨他呢?
哲哲首先俯身察看着我的情形,我的视觉越来越清晰,只见到她平日里一向雍容平和的脸此时却变得焦急异常,虽然看到我醒来了,不过仍然掩饰不了她的忧心忡忡,
“熙贞,你总算醒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啊,现在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
“还是有点痛…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虽然明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但仍然故意装出一副懵然不知,一头雾水的模样,接着转脸看皇太极,大玉儿,多尔衮,虽然三人的眼中都闪动着欣喜和忧心,但前两者必然有虚伪和表演的成分在内,而不是那么单纯,唯独多尔衮的眼中,疼惜和关怀却显得那般真诚和坦荡,就如上次我被误诊为天花那一次,当时他也是用这种眼神注视着我,不过眼下虽然我看得出他的激动和迫切,但是他将这种情绪压抑住了,因为他的皇上在这里,一个做臣子的要懂得无时无刻在皇上面前不能“失仪”,即使心中有万重波涛在起伏激荡,却不能在表面上那样明显,也不能有丝毫的释放。
如果皇太极不在,他定然会第一个冲上来摸着我的脸,对我体贴备至,而眼下他却不可以这样做,不但因为皇太极,还因为大玉儿,想起李淏之前曾经对我讲述的那篝火之夜,密林之中,这对青梅竹马的老情人是如何亲密相依,窃窃私语的,还有什么“定情信物”,估计是“还君明珠”之类的,虽然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丝毫不会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因为我对他们这一对隐秘情人的情史实在是心中有数,所以虽然有些恼恨,但是并不意外。
想到这些我就是一阵疲惫,爱情这东西就是让人享受过轻松惬意之后不得不承受的沉重的担子,还有责任和义务,我虽然对于自己的丈夫问心无愧,但是我成为他妻子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履行过一次做妻子的责任,那么我就是一个不够格的妻子了,所以我还能再强求他做到更多吗?
多尔衮虽然保持着沉稳的态度和姿势,但是他悄悄地用眼神安慰抚贴着我,意思是“没事,你男人我在这里守护着你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虽然心里怅然叹息,但是仍然眼含笑意,给他了一个宽慰的眼神。
哲哲神色有些沉重,她看了看皇太极一眼,最后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我:“你中了一种很奇怪的蛇毒,目前所有的太医都难以判定这究竟是哪一种,所以无法对症下药,况且…况且蛇毒本来就很难解,恐怕需要一些偏方草药之类的东西才可能有效,而太医院暂时…暂时办不到,你放心,皇上已经下令在各地遍寻可以医治此毒的人,很快就会有办法的。”我知道她这是在宽慰我,实际上她的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根本没有底,否则的话方才皇太极也不至于对着太医们大发雷霆了。
皇太极将脸转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太医们,询问道:“你们说,按眼前的情况看,这病症在全面发作之前,大概可以支撑几天呢?”
一个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按理说一般人中了如此严重的蛇毒,应该很快毒发,甚至挨不过六七个时辰,可是福晋所中之毒,却不同于普通蛇毒,此毒虽然也是蛇毒,但是毒性很是奇怪,虽然发作起来同样迅速,但是一时半刻不会夺人性命,至于究竟能继续潜伏多久才能再次发作,小人们也没有把握,不过由于福晋的伤口已经吸允过,创口附近的大部分毒液已然清除,只是残留在体内的余毒,其量甚微,所以在短时间内不至于致命,但是如果没有彻底清除的药物和治疗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福晋她…只能再过个两三日…”
“那就是说,如果两三日内得不到解毒之法的话,她就会毒发身亡?”皇太极的神色重新忧虑起来,他转向哲哲:“从紧急召令下去,到有人应诏赶来医治,最快也要两三天吧,除非…”
“除非这懂得解毒之术的医士就在这附近或者盛京城中。”哲哲把他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多尔衮突然站了出来,面向皇太极,单膝跪地,神色郑重地请求道:“臣弟请示皇上,可否恩准臣弟暂时中止随驾行猎,护送贱内提前返京,此处荒郊野岭,人烟稀少,连找个百姓都困难,况且名医?还是先回盛京再想办法,但愿可以峰回路转,解得此难。”
“这…”皇太极沉吟着,同时用目光询问着地上的太医们。
“秉皇上,睿亲王的想法虽然合理,但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因为眼下福晋体内的毒液虽然暂时没有发作,但是这返京一路颠簸,万一…”一位太医不无忧虑地回答道。
“没关系,我一路抱着她尽量减少颠簸震动就好了,总比在这缺医少药的荒郊野林坐以待毙要好吧!”多尔衮的言辞突然有了些许的激动,毕竟压抑久了人的脾气也会有所急躁的,所以未免有些失态,他说完后自觉有点在皇上面前“失仪”,于是叩头道:
“臣弟一时性急,言语冲撞,请皇上恕罪!”
我注意到当多尔衮说出他准备一路抱我到盛京的话时,站在一侧,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大玉儿的眼中忽然有一丝异样的光芒闪过,那一定是暗藏的妒火在一瞬间不经意的流露,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依然保持着沉默,她懂得此时她不宜插话。
皇太极伸手将地上跪着的多尔衮扶了起来,温声说道:“十四弟,你起来吧,你也没有什么不是和举止失措的地方,朕明白你的心情,朕又何尝不为弟媳的安慰而担忧呢?目前也只有如此了,你暂且护送弟媳回京,朕稍后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就会准备开拔返京,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真的有办法也未可知,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寻求名医才是首要,你这就去准备吧!”
“皇上能如此关心臣弟,记挂熙贞的安危,臣弟实在感激不尽!”多尔衮谢过之后,起身出帐去准备布置去了。
此时我感觉身上的痛楚似乎轻了些,但是方才的发热之感却越发强烈了,整个身子似乎都滚烫,连呼吸出来的气都变得炙热,看来烧得不轻,中了蛇毒之后人的最明显反映就是高热和全身剧痛痉挛,而这慢性的蛇毒虽然不至于让人很快丧命,疼痛也时缓时疾,但高热是不会退去的。
我边皱着眉头挺着,心里边恨恨地骂着那个闯祸的李淏:你这家伙也太狠了吧,居然仇恨多尔衮仇恨到这个地步,一箭射死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搞出这样奇怪的慢性毒药来,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在恐惧和痛苦中慢慢煎熬,不知道能撑过几天,实在是心理和的双重煎熬。想到这里我对那个几乎为爱痴狂的李淏,真是又怜又恨。
不过首先是我对不起他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愧疚,眼下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活该倒霉,与其恨他害我中毒[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后果很严重],我倒是更为他的处境担心,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清醒冷静下来了吧?不然的话为何皇太极和多尔衮他们对此只字未提,说明他们暂时没有怀疑到李淏身上,同时也证明了,李淏应该是装得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把该抹的痕迹抹得差不多了,该销毁的证据也销毁了,然后作出对我中毒的吃惊状。
想到这里我多少松了口气,看来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认清事实后多少也冷静下来了,又或者说表面上冷静下来了,这样也好,起码他意识到了保护自身的安全是比感情更重要的,这个大男孩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成熟起来呢?眼下我既要保护他,就绝对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吐出半句实言来,保护了他就等于保护住了朝鲜,虽然我本身是个中国人,不属于那个朝鲜王国,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准备安居乐业的朝鲜百姓们再次因为他们统治者的过失而惨遭八旗铁骑的践踏,生灵涂炭,流离失所,饱受战争的创伤和奴役之苦,否则的话,我和李淏就都是难辞其咎的千古罪人了。
果然,皇太极问起了我中毒的原因,他肯定对此感到异常的疑惑,因为从我的身上看不到任何被毒蛇咬噬过的痕迹,那我又何故会沾上蛇毒呢?又怎么解释手指上一道平直而明显的锐器割伤口呢?
我一时也找不出解释的理由,总不能说我突然间发现草丛中有一把匕首,我捡起来摸了摸,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所以被上面的毒所染,那样的话纯粹是自相矛盾,徒惹怀疑。人家问了:那你人是倒下了,那把匕首呢?怎么派人四处搜查和检查现场都一无所获呢?难道我说那匕首被野兽叼走了?简直是骗六岁小孩,智商也太低了点;如果说我中毒后曾经骑马跑开了一阵,那么人家问了:你既然发现匕首的奇怪之处,为何不把它带上好好调查研究一番,怎么可能把它丢在原地呢?再或者,人家恐怕要派大批人马来个地毯式搜查,真是为了我一句弱智的谎言而害得大家瞎忙活,浪费人力物力嘛。
“哦…让我回忆一下,”我沉吟着,努力作出回忆状:“我当时准备跟多尔衮他们去追猎那头黑熊,结果动作迟缓了一点,来不及赶上他们[肯定当时那帮留守猎物的侍卫们接受过严厉而详细的审问和询查,要在这个环节说谎是绝对不行的],策马行了一段路,眼见四处无人,心想干脆下马等待他们猎获归来算了,再说也有点累,于是我坐在草地上休憩,随手扯起一根青草来摆弄,没想到却被那草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看到流血了,我就赶忙吸了几口,当时不知道中毒了,可是没多久就觉得头昏目眩,全身剧痛,接着就昏迷过去了。”
“那草是什么样子的?”皇太极不放心地问道。
我继续扯着谎:“呃…好像是又细又长,没有茎杆,整个是一片叶身的,颜色翠绿,直直的,非常薄,边缘有些发白,想不到那般锋利,我随便一摸,手上就被割了个口子…”
这时地上的太医们相视着点了点头,皇太极发觉到了,于是问道:“你们要说什么吗?”
“回皇上的话,福晋她所说的那种草确实是生长在毒蛇经常出没的地方,不但又密又深,而且并不起眼,也许在毒蛇爬行经过的时候,曾经把剧毒的涎水滴落下来,沾染到这种草的身上,所以才会令福晋不小心中毒。”
晕死,从来没听说过毒蛇还喜欢用草叶当牙刷刷牙,也许是我孤陋寡闻,见少识浅,那太医并没有骗人,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我无意间的谎言正好和事实吻合上了,还是太医为了显示高明而顺口瞎溜,总归对此一窍不通的皇太极暂时不会再有什么怀疑了,想到这里我就松了一口气,暂时把李淏的事隐瞒过去了。
一放下心来,顿时疲惫和困窘就袭了上来,耳边听着皇太极严厉的督促声:“你们立刻就带人去出事的附近,把那里所有的草木统统查找一遍,只要发现那种草的话,离发现蛇窝自然也就近了,一定要寻出毒蛇,这样才能找出救治和清除蛇毒的办法,快点去吧!”
“是!”几个太医应诺后立即后退着出帐去了,我知道他们将白忙活一场,心里不禁好笑,等到皇太极和哲哲,大玉儿安慰我一番后离去,我就感觉越稍越迷糊,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再次醒来时,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全黑,感觉周围一晃一晃的,再仔细一听是马蹄声和车轮转动声,原来我已经在马车上了,眼下正在返回盛京的途中,但是尽管马车正行进在不算平坦的土路上,然而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因为我感觉此时我正躺在一个人温暖而平稳的怀抱里,不用说,这人就是多尔衮了。
第二十六节柳暗花明
我虽然已经醒转,但是却不愿意让他知道,今夜一定看不到月亮,又或者夜幕中的浮云太过密集,以至于月亮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清辉收起,隐藏在乌云后,慵懒地入眠了,然而,月虽隐,人难眠,黑暗中虽然看不到此时的多尔衮是何种神情,他的清寂和孤傲就如同夜幕中的明月,然而眼下的他,定然也同此时的月亮一样,倦了,过度的担忧和愁苦已经让他彻底的疲惫了,然而他犹然支撑着,就像若干年后,在他人生的最后旅途中,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疲惫而脆弱,然而他仍然用坚硬如磐石般的意志支撑着,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宁可站着死去,也不愿沉沦和颓废地活下去。英雄和凡人的区别,也许就在于此。
“王爷,你累了吧?”我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之前没有任何征兆,所以在这个安静而冷谧的夜里,显得如此突兀,尽管外面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仍然在继续着,但是我的声音,还是让可能已经沉寂良久,思绪陷入混沌的多尔衮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我清楚地感觉到了。
“你醒了?实在太好了,怎么连点前兆都没有,把我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欣喜,努力地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和语气回答着我的话,“不要瞎操心了,我怎么会累呢?你看我身强力壮的,足能打死一只老虎,你这点分量算什么?好好地躺着,别乱动。”
“呵呵,你就算不累,手臂定然也酸麻了吧?要不要换个姿势啊?”我尽管感觉到全身的乏力,不过还是尽力地用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语气努力让他宽心,他也很识趣地跟着轻声笑着,但我知道他的心底肯定轻松不了。
“换个姿势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换成你来抱我呢?那倒也是新鲜有趣得紧,哈哈!”
我被他逗得很开心,吃力地伸出手来,在黑暗中凭着直觉摸索到了他的鼻尖,然后轻轻地捏了一把,“你这个坏蛋,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忘逗我开心,看不出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居然也如此擅长讨女人欢心,你既然这么温柔体贴的,我又怎么好意思不让你将殷勤献到底呢?至于什么时候换成我抱你,那就等到你什么时候变成女人,我变成男人吧,否则那是妄想!”
我们嘻嘻哈哈地互相开了一阵子玩笑,仿佛眼下根本没有存在着那么令人忧愁和焦虑的严重问题,我们仍然陶醉在春风得意的惬意和舒畅之中一样,过了一会儿,我们终于安静下来,这时多尔衮温柔而疼惜地抚摸着我的脸庞,一直滑到我的鬓发间,痒痒的,很舒服,很惬意,我忽然问道:
“你说,假如两三天之后真的没有办法解我身上的毒的话,那你会不会也会像上次一样抱着我哽咽,还趁我昏昏沉沉的,悄悄地抹了几把眼泪,呵呵,还以为我不知道,真是笑死人了,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啊?你告诉我,你从懂事起到现在,一共哭过几次?”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起这个话题,但我的语气看似轻松,然而内容却让人心情无比沉重,他喃喃地说道:“不,熙贞,你万不可以这样想,一切糟糕的事情都会过去的,就像…”
“就像暴雨过后终归会天晴,天边会出现美丽而多彩的彩虹一样,是吧?”我接口道。
“你怎么把我心里想要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了呢?看来你对我真的不是一般的了解啊。”
我苦笑一声,“可惜尽管乌云会过去,暴雨会停歇,但是娇艳的花朵会变成缤纷的落英,提前凋谢飘零,而不起眼的小草却依然会挺立在冰凉的风中,有机会欣赏彩虹的绚烂,不是吗?”
他没有说话,我继续道:“那我究竟会成为经不起风雨的花朵呢,还是百折不挠的小草呢?这关乎于意志和运气,还有看老天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开玩笑,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世事无绝对,能够心平气和,泰然处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