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下车,为首的两个首领立即翻身下马,身后的随从也跟着齐刷刷地从马背上跃下,跟在那两名首领的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向我这边走来。
李淏这时也已经赶来,站在我身边,望着迎亲使者向我们这边逐步走来。随着他们的渐渐接近,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两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甚是彪悍。
咦,右边这人怎么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熟人,这位就是我在朝鲜的那次军营夜宴中曾经一道狂饮滥赌,打得火热的老熟人,多尔衮的侄子,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岳托。
眼下他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好笑,这时显然李淏也认出了他,不觉粲然。不过眼下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因为很快有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跑上前来,扯出一张明黄色的诏书,用他那公鸭似的嗓子大煞风景地宣道:
“请朝鲜世子与义顺公主上前听宣!”
旁边的侍卫手疾眼快地在我和李淏面前摆好了垫子,于是我们对视一眼,跪地听宣。
那宦官开始捏着腔调宣读起皇太极的诏书来,看来皇太极还是蛮重视这次联姻的,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空洞的废话,诸如“什么至此以后两国永世修好,互为兄弟”云云,后来还听到说什么世子李淏护送有功,赏赐良田若干顷,宅第一套,丝绸,皮毛,白银若干…然后是我被封为和硕睿亲王侧福晋,赏赐了一大堆我一时记不清种类和数量的礼物。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倒是最后的一句:“为表郑重,特遣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勒岳托出城相迎。”把我惊了一下,原来岳托旁边的这位满洲贵族就是努尔哈赤的十二子,多尔衮的胞兄,后来威名赫赫,在陕西湖北转战,剿灭李自成的英亲王阿济格啊!
这时诏旨宣毕,我和李淏一并谢恩接旨,这时之前一直没有作声的岳托连忙伸手来扶,满面热情,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严肃:
“世子和公主请起吧!”
我和李淏站起身来,李淏笑了笑,用流利的汉语与岳托这个熟人寒暄着:“贝勒爷别来无恙否?”
显然他们很是熟悉,岳托拍了拍李淏的肩膀,笑道:“愚兄的身体好得很哪,多谢贤弟记挂了,这次你来到盛京,日后你我二人相见的机会多得是,下次打猎的时候我好看看上次教你的骑射功夫有。没有长进了!”
李淏也打趣道:“好啊,我正巴不得呢,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们可不要撇下我,独自去游乐啊,还找借口说怕我累着。”
一旁的阿济格显然也和我一样没有想到他们的关系居然如此亲近,一时间也看得愣了。
这时岳托才注意到正在彼此大眼瞪小眼的我们,连忙介绍道:“这位就是多尔衮的同母兄长,武英郡王阿济格了,你们还没有见过面呢,上次他没有和我们一道去朝鲜,不过眼下马上就要成亲戚了,认识一下吧!”
阿济格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由得赞叹道:“果然闻名不如一见,我听多尔衮回来之后就对我说他遇到了一位如何如何与众不同的美貌女子,我还没当回事,心想着我们也算是见过美女无数,就算再好还能比得上那天上的仙女?可是现在一见,真是不得不佩服我那十四弟的眼光啊!”
“熙贞谢过王爷的夸奖了。”我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然后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位武英郡王:只见他身材魁梧,英姿威武,只是比起他的胞弟多尔衮来,少了文质彬彬,多了武莽之气。从眉眼中看来,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是他有点老相,我知道他比多尔衮大六岁,那么今年应该是三十二岁,可是他却显得有点沧桑,倒和旁边已经四十岁的岳托看起来年龄相仿了。
想起史书中记载的这位十五岁就随军出征,战功赫赫,功勋卓著,却为人鲁莽的英亲王,每次出战都奋勇当前,身先士卒,浴血厮杀,一次他出征归来,由于风餐露宿,劳心劳力,辛苦异常而消瘦憔悴,连出迎的皇太极都感动不已,所以眼下看他这个样子,我的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阿济格爽朗地笑着:“不要见外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妹了,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称呼那些名号干什么?”
接着侧脸对李淏说道:“世子一路跋涉,想必辛苦异常,今晚就请在我府中安顿吧。”
李淏摆手道:“不敢,怎能叨扰贵府上的亲眷呢?我们这样多随从杂役,恐怕不是很方便。”
阿济格笑道:“哪里哪里,尽管入住无妨,我府上虽然简陋,不过世子带着些亲随入住还是勉强安顿的下的,你就不必推辞了,况且今晚公主一行都需要暂时在我府中安顿。”
岳托明显看出了我和李淏的疑惑,于是解释道:“是这样的,本来我们满人新婚有迎亲的习俗,一般如果是新娘从远方嫁来的时候,男方必须远远地出迎百里,然后在选定的地方搭起帐篷来,双方在里面举行婚礼,当然我们这些亲朋好友也要一同出席,然后是接下来三天的大小筵席,饮酒玩乐,还有外出行猎,痛快地庆祝一番。
可是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为帝后,说这样太过奢糜,况且一来一去耽误时间,所以就改为直接在城内进行了。不过这次情况不同,公主嫁于我邦,是两国联姻的重要典礼,自然不能怠慢,所以皇上才派我和十二叔出城三十里相迎,以示郑重。今晚就请世子和公主暂时住在武英郡王府中,反正他也是新郎兄长,公主未来的叔伯,也不至于违悖礼数,明日一大早,睿亲王就会前来迎亲,之前的准备事宜,也就一并在郡王府中进行,更是方便。“
我点了点头,这确实也是最为妥当的一种方式了,我可不想住在帐篷里。
李淏会意,于是对阿济格和岳托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叨扰了。”
是夜,阿济格的府内***通明,热闹非凡,大摆宴席,饮酒畅谈,李淏本来在朝鲜的时候就和岳托很是熟悉,眼下在岳托的影响带动下,也很快和阿济格打得火热,一时间三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我看在眼里,欣慰在心中:看来李淏还是一个颇有心智的人,别看他年龄尚轻,不过也深知朋友多了好办事的道理,眼下着不正在为他日后在盛京的生活做打算和铺路吗?
望着李淏一脸灿烂的笑容,我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他真的经过这次打击之后就很快成熟起来了吗?
不过他们三人如此交好我也很是欣慰:岳托和他的二弟萨哈廉,三弟硕托是多尔衮的侄子中与多尔衮关系最为亲近的,虽然萨哈廉于去年早逝,但是岳托和硕托仍然是可以拉拢过来支持核拥戴多尔衮的对象,和阿济格,多铎都是将来可以帮助多尔衮的势力,眼下李淏聪明地看清了这个事实,也的确是件好事。
这时阿济格的福晋过来邀我去她房中小叙,我也意识到了作为一个新嫁娘所需要的矜持和避嫌,所以向他们告辞,阿济格过来略带歉意道:
“今天本来皇上打算让我的十五弟豫亲王多铎也随我一道来迎接公主的,不过那小子一贯和皇上对着干,连我和多尔衮这两个哥哥都不放在眼里,上次多尔衮领军出征,连皇上都亲自出城去送,他居然推托说要在家里避痘,根本不来,后来得知他其实在家里和一帮伶人乐伎在家里弹唱作乐,他自己竟然披着唱戏穿的戏服,脸上抹了粉又唱又跳的,皇上气得不行,不但重重地斥责了他,罚了银子,可这小子丝毫不见收敛,眼下连迎接未来嫂子的大事都不来,真是混蛋!”
我心中不禁莞尔:因为阿济格所说的这位“荒唐王爷”多铎的这件逸事,历史上确实有所记载,我当时读到这里时还曾经一笑,眼下看来这确实是真有其事了。
我说道:“王爷不必介意,毕竟豫亲王是您的亲弟,就算有一万个不是,不也是一家人吗?兄弟如手足,骨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也许过些年他玩够了,也就会静下心来做事的。”
“但愿如此了,”阿济格无奈地笑道,“请公主与贱内一道前往后府用膳吧。”接着对他那个年龄相当,雍容贵气,容貌甚佳的大福晋道:“你也不要打扰公主太久了,让她早点歇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知道了,王爷,你也不要醉倒了,不然不就耽误明天的喜事了?你是新郎的兄长,自然不能怠慢。”福晋答道,顺手拉着我:“妹妹,我们走吧!”
我们坐在一起用膳,美美地享用了一顿珍馐佳肴后,这位热情友善,即将成为我妯娌的福晋拉我坐在她的炕上谈天,我顺便向她打听多尔衮兄弟三人的各自情形,以便了解我在史书上没有读到的很多细节,听着阿济格福晋津津乐道地讲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姐姐,不知道睿亲王现在府中究竟有几位福晋和侧福晋呢?”我知道历史上的多尔衮有六妻四妾共十个大小老婆,不过眼下这二十六岁时的他已经娶了几个了呢?我还是一头雾水。
“哦,”阿济格福晋沉吟一下,然后答道:“是这样的,除了他的大福晋小玉儿外,他还有四个侧福晋,不过几乎都是我们科尔沁的女人,并且都是我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儿,当然就是我的堂妹们了,只有佟统领的妹妹佟佳氏是他们满人,对了,她应该算半个汉人,因为她家是属于汉军旗人的。不过现在你过去了,又从此多了个朝鲜人,这下可真热闹了,”
说着她自己偷笑道:“这下好了,十四叔他所通的满,蒙,朝,汉四种话语现在都可以派上用场了,我说他怎么只去了一趟朝鲜回来,就会讲朝鲜话了,原来是为了追求朝鲜的姑娘啊!”接着用手帕掩口吃吃笑着,举止很是优雅,不愧是贵族出身的妇人,这些言谈举止方面还是很注重的。
我也跟着陪笑,心里默默地数着:原来自己嫁过来,就已经是多尔衮的第六房妻妾了,要准备着应对五个同样出身高贵的女人,看来要做好心里准备啦。
“久闻‘爱新觉罗的男人统治天下,科尔沁的女人统治后宫’,看来此言不虚啊,我看诸位姐姐不但把后宫统治了,还把他们这些王爷们的后院也给统治了,了不起啊!”我打趣道。
我这话把阿济格福晋逗得一阵粲然,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绣工精美的手帕,神情郑重起来:
“妹妹啊,你嫁过来,将来的担子可不轻啊。”
“伺候王爷,自然要尽心尽力,我有怎么会有怨言呢?”
“你可能不知,睿亲王的大福晋,我的堂妹小玉儿,可是个出了名的醋坛子,其他的女人要是稍微和多尔衮亲近一点,她就醋意大发,趁多尔衮不在的时候就时常发难,训斥责备是小事,还有许多防不胜防的整人的花样呢,你以后可一定要小心。
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睿亲王他自从十三岁时和小玉儿成亲,这十多年来也娶了许多房女人,可是这几个女人的肚子丝毫不见动静,你看,我家王爷也有七八个儿子了,前一个月多铎那里又添了一个排行第四的小儿子,可是惟独多尔衮那里…
要说是女人的毛病,难道连五个女人都不行吗?也不能全怪是小玉儿在作祟吧?可是睿亲王他正值青春年华,春秋鼎盛,年富力强,难道说是他的问题?我们也不敢妄自揣测,总之希望你嫁过去后,能早日给他添个儿子,这样我们这些做家人的叶早点放下心来,他也好后继有人不是?再说如果你肚皮争气的话,日后的地位自然会牢固,也不怕小玉儿再如何为难你了…”
听着阿济格福晋的唠叨,我也不由得在脑子里画着问号:莫非真的是多尔衮他自身的问题?他终身为何不得一子,一直是个巨大的谜团,难道我去了,就能解开这个谜团吗?
第二节无悔选择
在辗转反侧中,这个外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略感眼皮有点架不住了,刚要沉沉睡去,就被阿娣唤醒了:“小姐,小姐!”
“嗯?”我翻了个身,想继续自己香甜的睡眠。
“小姐快点起身吧,帮您梳洗打扮的人已经来了,在门外等了好久了。”
我这才一惊,一骨碌爬起身来:“哎呀,差点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现在已然大亮,“快点,快把我的衣服拿来,不会来不及了吧?”我简直要痛骂我自己,居然连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睡得如此沉,难道脑子里堆满浆糊了吗?
“还来得及,不过还是要快一点,大概再过一个时辰,新郎就会前来迎亲的。”阿娣边回答边帮我披上衣服。
很快,外面等候的一大群伺候我梳妆打扮的丫鬟和嬷嬷鱼贯而入,程序跟我在朝鲜出发的那个早上差不多,先是一番精心细致的沐浴,然后穿上崭新的内衣,不过这次换成满洲妇女的旗袍装束了,在领口系上盘扣,然后搀扶我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把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往我脸上涂抹,一番折腾后,我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真是美艳异常,天姿绝色,看来天生丽质是要的,后天修饰更是必不可少,尽管我在平时一贯素面朝天时已经迷倒了若干人,眼下经过梳妆打扮后,一脸精致的妆容更是艳光四射,美冠群芳,看来说女人新婚的那天是她一生中最美的一天果然不错。
然后是梳头,比较头晕的是在古代没有发胶之类的固定发丝类的东西,居然用蛋清作为代替品,看着自己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被一直雕工精美的桃木梳子沾上粘稠的蛋清,心里一阵发麻,心想着如果是夏天的话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发生什么效果,我的心几乎都颤抖起来,不过尽管这过程和材料比较令人难以接受,不过效果还是不错的,等到发髻基本竣工,我看到了一个典型的满洲妇女的发型,头发梳理整束得一丝不乱,在头顶也盘好了一个别致的造型,然后恰到好处地点缀了几朵红色的珠花,但是没有戴任何复杂繁琐的金簪凤钗之类,不会吧,难道他们满洲人新婚时的发型就是这般简洁?但是样式还是蛮漂亮的,蛋清就蛋清吧,反正不含任何化学物质,说不定还有滋润发丝的效果,就勉强接受吧。
这时数名丫鬟端来的托盘上放满了我的新婚吉服,由于眼下正值冬季,这礼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足足有五六件,件件都有着复杂繁复的刺绣,绣工精美异常,我看在眼里,感叹在心中,在古代的纯手工作业下,做好这样一套旗袍,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工和时间,并且这婚服的衣角和领口均以黑色貂皮作为装饰,华贵异常。
我伸着双臂,像商店里的塑料模特一样任由众女人摆布,一切搞定后,顿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也实在层次太多,太厚了一点吧?不过一想好在现在是冬天,假如是夏天的话,再这样里三层外三层的话,我真怀疑我会没等拜完天地就先中暑晕倒过去。
最后一名侍女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是一顶黑貂皮的圆顶礼冠,这就和我在清朝的后妃画像中看到的那种归附的正式礼服时地朝冠很是相似,只不过它从画像上下来,呈现在我面前时,是格外的金碧辉煌,珠光闪耀,每一个饰物的细节都是如此完美,精致得让我为之瞠目,这工匠的手艺可真是巧夺天工啊!
怪不得之前将我的发型梳得如此简单,原来是为了可以方便地戴上这顶精美绝伦的礼冠啊。当沉重的礼冠在我的头顶安置妥当,最后系好丝带后,外面已经响起了热闹异常的爆竹声,接着隐约听到悦耳的喜乐声渐渐接近。
屋子里的人立刻手忙脚乱起来,我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已然过去,看来真是慢工出细活啊,不过眼下还有若干样工序没有完成,大家急忙七手八脚地帮我补粉,修饰细节,戴上明珠耳坠,这时候阿济格福晋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看到眼下的情形,更是禁不住提高了嗓门:
“天哪,都火烧眉毛了,还这么不紧不慢的,你看,这鞋子还没穿呢,”她指了指我刚刚套好袜子的双脚,冲侍女们喊着:“还不快点!外面迎亲的花轿都已经到大门口了,新郎马上就进来了,快,快!”
到后来干脆她自己挽袖上阵,帮我把一对翡翠玉镯戴在手腕上,边套边对我说道:“按照我们的规矩,新郎是不直接进入闺房里来接新娘的,新娘从闺房到门外花轿的一段路程是需要娘家的兄长背出去,并且送上花轿的。”
什么?我记得小时候看周围人家结婚,新娘是由新郎背上花轿的,难道他们满人是由新娘的兄长来完成这项任务的吗?不会吧,眼下我的“兄长”就是…
还没等我惶恐地想完,阿济格福晋就继续说道:“所以呢,一会儿睿亲王只是在大门外等候,你将由你的哥哥李淏背上花轿的。”
晕,居然要李淏背着我上花轿!让一个情场失意者背着自己心爱的姑娘,送上情敌过来迎亲的花轿,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和尴尬啊!我真不知道李淏该如何承受得了如此的屈辱和难堪,尽管旁人不知道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他心里清楚,我心里清楚,而且我更怀疑连这次婚礼的新郎多尔衮也是同样清楚,难道他明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还依然默认这个他们民族的规矩继续在我们身上进行着吗?
我不由感叹着事实的残酷,脸色也跟着变了,但我一时间没有意识到。
阿济格福晋看在眼里,却绝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她只是认为我可能是面临这次人生重要过程而有些紧张所以不知所措罢了,于是安慰道:“不要紧张,一会儿你哥哥背你上了花轿,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一切照别人的安排做就好了,不过等到了睿亲王府后,每一个言行举止都要谨慎小心,因为今日不但所有在京的王公贝勒,大臣亲眷统统赶去赴宴道贺了,连皇上都亲自驾临主婚,以表示对这次两国联姻的重视和他对睿亲王的厚爱,要知道,这可是皇上自从继位后破天荒的头一遭,这么大的恩典,所有人都艳慕得很哪!”
不会吧,连皇太极都去了,还是主婚人,这多尔衮的面子也太大了吧?不过以皇太极拉拢和重用多尔衮的情况下,这倒也不是太石破天惊的意外,倒是所有形形色色的大人物这次统统都凑到一起来了,这下有得热闹了。
我又想到了可怜的李淏,于是禁不住问道:“那世子他知不知道要背我上轿的这件事情啊?”
“哦,方才已经告诉他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或者有什么…”我迟疑着问道,不过阿济格福晋很快就打断了我的问话:“他当然同意了,正在外面候着呢,我说公主啊,你可快点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这时脚下的鞋子已经穿好,我只得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这时才发现脚底下的鞋子就是那种高高的花底盆,由于自己刚才分神,忘记了这一遭,于是猛地一下没有站稳,身体一晃,幸亏有人扶助,不然真会大煞风景地摔一个四仰朝天。
我尴尬地笑了笑,阿济格福晋也宽慰道:“没关系的,第一次穿都是这样,以后慢慢的就习惯了,快点上炕吧!按规矩娘家哥哥要进来把你从炕上背起一直送到花轿上的。”
于是我动作僵硬地小心翼翼地在众人簇拥下上了炕,坐稳之后,阿济格福晋叫人去请世子进来背新娘。
“盖头呢?快一点啊。”
一张大红色用金丝绣着鸳鸯的绸缎盖头很快盖在我的头上,蒙住了我的脸庞。这时她又急忙叫道:“朝珠呢?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差点忘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从红盖头底下的缝隙中,我看到一阵凌乱的脚步,接着脖子上一沉,多了一长串玛瑙朝珠,再一次加重负担。
门开了,顿时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我尽管看不到任何景物,但依然能感到在那和煦的阳光里,一道身影缓步走入,然后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都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啦,现在背上新娘吧!”是阿济格福晋带着喜意的声音。
于是在众女子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我趴伏在李淏的背上,李淏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你趴稳了吗?可要搂紧我的脖子啊,我这几天旅程劳顿昨天和英王他们喝酒到深夜,体力可没有恢复过来,万一吃重不起,一个闪失,摔了你这位亲王福晋怎么办啊?”
听口气他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好像根本不介意眼下的尴尬,我一点也听不出他任何不愉的情绪,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不过碍于众人在场,我只得打趣道:
“摔了我不要紧,反正我这身行头厚得很,也不伤筋不动骨的,可是要是你这个贵人闪了腰,那我更是过意不去啊!”
周围众女子一阵哄笑,于是在外面热闹的鞭炮声中,李淏背着我,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从我所在的房间到王府的大门外,足足有五道门槛,有很长一段距离,我趴伏在他还嫌薄弱的后背上,心中甚是担忧,我真不知道这样长的一段路程,他怎么坚持得下来?
问题的关键不是体力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尽管表面上感觉他每一步都很轻松,甚至和周围簇拥我们的女子们似乎一样地感染着快乐喜庆的情绪,但我知道,此时他的心理,正承受着如何沉重的负担,我先是痛恨这可恶的规矩,后来又开始在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自己,而感到无比的愧疚和无地自容。
其实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该对李淏许下那样言之凿凿的诺言,而转眼间却答应别人的求婚,而更令我难过的是,这位被我的谎言所欺骗的太子,在明白一切后居然没有质问过一句我的食言,甚至连我最后冷冷地说出了断我们关系的话时,他竟然连哀伤的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还祝福我和多尔衮白头偕老,他越是隐忍,我越是愧疚。
想着想着,我的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我强忍着轻声在李淏耳畔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沉默了片刻,也用同样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其实你说得也对,有时候相爱的人也不一定要在一起,只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她在孤单寂寞或者午夜梦醒的时候能偶然想起自己,就足够欣慰的了。”
我的声音几乎哽咽了,泪水终于禁不住掉落在他的脖颈:“我对不起你,你以后把我忘了吧。”在朦胧模糊的泪光中,我眼前不再是一片红色,而是隐约出现了在烟雨蒙蒙的时节,一个俊逸的青年,站在竹帘之下,惘然的眼光似乎要穿过层层阻隔,飞到那个在王府深处,去看看那个他曾经心爱的姑娘…
这段路是如此的漫长,在两颗心的煎熬下,终于到了尽头,在震天的炮竹爆裂声中,我闻着硫磺的气味,被送上了花轿,接着在众人吵杂的道贺声和唢呐的鸣响声中,迎亲的队伍再次出发,踏上了前往王府的路途。
我坐在十六人扛抬的华丽喜轿中,随着悠晃的轿身,缓缓地扯落了大红盖头,悄然地抹去了眼角的泪光…
终于到了目的地,队伍停了下来,接着更加强烈的爆竹声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的是各种乐器齐声吹奏的喜乐声,先是外面有人高声唱道:“新郎张弓射箭,从此邪魅远离,永世平安!”
我连忙重新盖好了红盖头,我知道眼下是满人习俗的射花轿,用来驱邪避妖,一种迷信做法,用来求婚后平安,射完之后马上就会迎我出轿。
果然,三声轻微的箭响,我知道这是虚射,但无意间居然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日我在自家的院子里荡秋千时,多尔衮的意外出现和他向我射出的那几乎令我惊魂的一箭,现在他是否在得意地暗自庆祝他对我成功的征服?男人最为荣耀和快乐的事情就是对权力,财富和女人的获得,尤其是他这样一个高傲的征服者,让我想起了一句精辟的话:男人靠征服天下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天下。
世事就是这样值得玩味,而又按照它奇妙的规律进行着。
三箭射完,在司仪的唱和声中,轿帘被掀开,一只手伸了进来,握住了我藏在马蹄袖下面的手,立刻,一股温暖和踏实的感觉流遍全身,我顿时一个激灵,尽管我眼下正蒙着盖头,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这只手的主人,甚至仿佛能够看到他现在眼神中柔和的光芒,那是一种奇异的神采,让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神采时,就不由得怦然心动,这个如同大漠之月般高贵孤傲,不着丝毫纤尘的男人,就即将成为我的丈夫了。
这一瞬间,往事如风,恍然如梦,也许平平淡淡才是真,然而我却是一个如此渴望经历澎湃波涛的女子,正因为如此,我才作出了这样的选择,今后,我真的无悔吗?
第三节春宵酒浓
我在新郎多尔衮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从庞大华丽的喜轿中走出,双脚刚一落地,还没站稳,忽然听到周围一阵极为哄闹的满语叫嚷声,声音中满是兴奋和不怀好意的意味,我正奇怪他们究竟在喊什么话时,只听到“哗啦”一声,身上就重重地被一把什么东西砸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头部也惨遭袭击。
尽管我此时正蒙着红盖头,然而从盖头下面的空隙中,我终于看清了肇事者:原来是一大堆圆滚滚的黄豆。哦,原来他们满人也有“打新娘”的习俗,黄豆代表黄金和财富,打新娘有两个目的,一是祝愿这对夫妻从此富贵长久,财源广进,二是趁机看新郎如何表现出“英雄救美”的大无畏精神来,用自己的躯体保护新娘勇闯难关,以表示以后夫妻同心。
还没等我想完这些,我已经被笼罩在“黄豆雨”中,一时间“豆如雨下”,令我应接不暇,与此同时周围的袭击者们幸灾乐祸的叫声也是热闹非凡。
旁边的多尔衮立刻用他的身体和臂弯护住了惨遭袭击的我,在我这个重点打击目标的连累下,无数“豆雨”砸在了他的身上,这场枪林弹雨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猛烈,光气势也足够惊心动魄的了,他身手敏捷地掩护着我向前冲锋,好在少挨几下的情况下“突出重围”。
我手忙脚乱地跟着他“冲锋陷阵”,不料“陷阵”却是倒霉的我,由于地上满是光溜溜的黄豆,即使穿普通的平底鞋尚且难以站稳,更何况我今天还是生平第一次穿着满洲的“花底盆”,进行着高难度的行走动作,自然无法做到武艺高强,毫发无损,慌乱中,一脚踩在一片坚硬浑圆的黄豆上,脚底一滑,然后是尖叫着向后一仰,准备着摔倒。
不过这种大煞风景,大失体面地尴尬被终结在我彻底滑倒之前,多尔衮猛地一把将已经失去重心的我扯起,然后一用力,将我拦腰抱起,猝不及防的我继续尖叫着在他的怀中挣扎,两脚乱蹬,其实我并不是讨厌这样,反而希望能这样舒服地躺在他的怀里,顺利穿过“封锁线”,不过此时周围众人看到这样的情形,更加兴奋地起着哄,于是我为了表示矜持,故意作出挣扎羞涩的样子,甚至用自己的拳头“狠狠”地砸着新郎的肩膀,大叫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