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的精明之处在于:先说清身份表明立场,以两国之间的谈判为起点,摆明姿态是借兵。然后要求清军从中协、西协入关,也就是当时多尔衮正在行进中的漠南蒙古——喜峰口、墙子岭路线海关入关。这样一来,多尔会从西北方向进逼山海关之大顺军和燕京城发们的前后夹击。
同时吴三桂心里很清楚,历年来就是因为山海关掌握在明军手中,导致清军无法建立一条安全通畅的后勤补给路线,而且腹背受敌,所以最后因人力物力消耗过大而被迫撤回关外。燕京以后,清军已经是长途奔袭外加大战后的强弩之末,只要山海关掌握在自己手里,清军基本不可能马上在关内长期立足。因此所谓的“裂土以酬”,这是一句空话,等于一桩无本而万利的买卖,此时的吴三桂怎么能想得到,结果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
他已经尽可能地算到了每一个步骤,可以说是为了故国大明,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手下的关宁将士们谋求了一条最稳妥的道路。如果说,吴三桂遇到的不是多尔衮,那么他极有可能成为兴复明朝的复国勋臣而流芳百世,起码也是个田单、申包胥、郭子仪;或者本朝的于谦,决不至于那般声名狼藉,死后入清史稿的贰臣传。
然而历史是没有如果的,当吴三桂在岔路口徘徊犹豫时,李自成和多尔无意间联合起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将他送上了那条彻底的汉奸之路。
第三十八节血腥晌午
在吴三桂派副将杨甫与游击郭云龙携带着刚刚写好的赶往辽东,希望能够迎头遇上正在浩浩荡荡一路南下的清军进行谈判的当天,也就是四月十二日上午,燕京城内的李自成也最终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领军东征。他计划赶在多尔衮到来之前以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消灭吴三桂的关宁军,然而再紧守关隘,严阵以待,与南犯的清军进行一场决战。
李自成的命令下达之后,驻扎在燕京城中的大顺军,开始分批开拔,向通州城外集结。需要携带的粮草辎重,也陆续从燕京出发。一时间,车轮滚滚,马蹄粼粼。大批大批的大顺军全副装备,声势浩大地从西华门而出,一路搅得沿途鸡犬不宁,百姓纷纷躲避,加之今年春旱,一路黄土飞扬。
之所以让李自成下定了东征山海关的决心,是因为昨夜又一次贴遍京城九门的无名揭帖,上面又同样是宣扬吴三桂已经在山海关厉兵秣马,不日之间就将杀来京师,赶走流寇,迎太子登基,兴复大明朝廷的内容,弄得满城百姓官绅无不议论纷纷,暗地里巴望着平西伯能够赶快收复燕京。这样一来对于大顺朝在燕京的统治,绝对是大大不利,危机暗伏的,李自成决然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越发严重下去。
虽然这些告示已经被巡城的军士们忙不迭地清除掉,同时又杀了几个传播谣言者。但是这些告示所造成的影响是难以估测地。由这件事起,李自成终于开始明白,攻破燕京和夺取崇祯的江山容易,但真正得到天下人心,并不容易。他攻破燕京之后,有许多明朝较有声望的文臣自尽,不愿投降,就是个明证。他知道近日来燕京和畿辅各地谣言纷纷。人心浮动。都说吴三桂不日要在山海卫起兵西来。将他赶出燕京,拥立崇祯的太子登基,恢复大明。他也知道,燕京和畿辅士民们虽然表面上不敢反抗,暗中却等待着吴三桂西来,称吴三桂是明朝的大大忠臣。
因此李自成在武英殿中,断然下了出兵的决定。并且极其严厉地命令任何臣子都不得再加谏阻,否则以通敌同罪!因此,即便是反对东征最力的宋献策和李岩,也不能不顾自己的项上人头,只得默默地不再吭声,只听到闯王在大殿上恨恨地骂道:
“这吴三桂不但屡屡抗拒归顺我朝,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在京城散布谣言,蛊惑人心。着实狂悖至极!我岂能坐视不理?不管吴三桂是否已经同东虏勾结。一定得先打败他,不使他举起来那个蛊惑人心地大旗!”
阶下群臣俱皆默然,因为他们知道。等吴三桂起兵之日,所举地大旗必然是“讨贼复明”,这四个字,无疑是闯王最为忌讳和憎恨地。
宋献策眼见已经无法阻止闯王的东征决定,于是只得胸中苦叹一声,退而求其次,出班来提醒着闯王,对于满清军队不可掉以轻心,
“主上,那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对关内早怀觊觎之心,近来吴三桂颇有欲与他勾结联合之意,说不定已经互派使者暗暗互通消息了。由此看来,东虏南犯已经可以成为定局,只是我们尚且不知,他们究竟从长城的哪一处隘口入塞。”
李自成见宋献策并不是出来继续谏阻他的东征之计划,而是细心提醒,于是也只得问道:“宋爱卿可有防御之策?”
宋献策神情凝重地回答道:“自东协至西协,长城一线将近千里,我大顺朝全无驻军设防,请主上恕臣愚钝,仓促间想不出防御之策。”
听闻之后,李自成的心中不免震惊,开始隐隐感到可怕,但想到不出兵必将动摇军心,只好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出兵。他开口道:
“东征的事,只能胜,不能败,我也反复想过。倘若受到挫折,不但幽燕一带及河北各地震动,不易固守,中原与山东各地也将受到牵动,的确丝毫不可麻痹大意。”接着话音一转,“然而吴三桂借他地一封家书,向我大顺示威挑衅,倘若我再不前往讨伐,必然酿成大涡。如今已传令三军出征,军令如山。倘若临时变计,必会动摇军心,惹吴三桂对我轻视。他反而有恃无恐,在山海卫鼓舞士气,很快打出来兴复明朝的旗号。这道理是明摆着的,你不明白?”
听到李自成的语气如此严厉,显然是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于是宋献策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试图劝谏,哪怕是侧面的。
李自成看到群臣们对于他出征的决定,虽然大部分赞同,然而却也有几个人嘴上不敢再反对,然而心里定然不服,于是只得语气缓了缓,“当初我军兵临燕京城下时,曾经认为只要破了燕京,举行登基大典,即可传檄江南,无须恶战即可四海归顺。没想到吴三桂竟敢据山海卫弹丸孤城,负隅顽抗;又没想到满洲人竟然也要举兵南犯,趁火打劫。如今我大军出发东征,实在是迫不得已之计,不过听过几位爱卿的意见,我也觉得,地确也要多做几分打算,不能瞻前不顾后。”
说到这里,他着重望了望几位重臣,然后问道:“倘若此次东征,我军出师不利,不能在短时间内剿灭关宁军,夺取山海关,到时候该采取怎样地应对措施才最为得力?”
眼见连闯王自己都说出了这样不免有“长敌志气,灭己威风”之嫌的话来,可见对于这次东征,不妙的感觉应该已经笼罩在大多数人地心头了。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今只得提前想好如何事后补救之策了。于是李岩站了出来,拱手建议道:“臣有一个提议。御驾东征之时,将四个大有关系的人物带在身边。”
“哪四个人物?”李自成问。
“前明太子与永、定二王,吴三桂地父亲吴襄。望主上出征时将他们带在身边,妥加保护,善为优待。”
“为何一定要带着他们四个东征?”在李自成的想法里,他们多少是些累赘和麻烦,还要派专人看守,行军途中也不知道是否会趁机逃脱。
李岩回答道:“历来改朝换代之际。新兴之主往往将前朝皇族之人。不分长幼。斩尽杀绝,不留后患。百姓不知实情,以为我朝对明朝也是如此,吴三桂也必以此为煽乱之借口。带着崇祯的这三个儿子,特予优待,使百姓得知实情,而吴三桂也失去煽乱借口。”
宋献策对于李岩的计策深以为然。于是也开口附和并且补充道:
“带着崇祯的太子、二王和吴襄,对吴三桂示以主上并非欲战,随时希望化干戈为玉帛。倘若战事于我不利,则必须暂时退
回燕京。如果战场上于我不利,当避则避。遇到这太子与二王身上,可以做许多文章。”
李自成尽管认为从吴三桂的态度反应上看。他似乎已经将羁押在燕京的一家老小的性命置之不顾了。甚至写信痛斥父亲降敌,有愧忠义之名,可见即便直接拿吴襄地性命来要挟。估计也作用不大。然而李、宋二臣地建议,让李自成突然想起,吴襄也并非彻底失去作用,毕竟当着两军阵前数万人地面让他们父子遥遥相见,倘若吴三桂仍然固执不理的话,就等于在众人面前显示了他的冷酷无情,不孝不仁,着实是个令人鄙视憎恶的“枭”,必然会大失人心。
于是李自成点了点头,道:“嗯,此议可行,明日出征,就带上这四个人吧。”接着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建议?”
李岩道:“主上,倘若到了山海关下,不能立即速战速决、一战而定的话,切勿继续恋战,还请火速回军,准备应对西来的东虏进犯,方为稳妥之策!”
李自成心中一哂,心想这李岩的确担忧过头,且不说吴三桂那五万人马如何能够拖住他地十二万大军,令战局胶着下去;就说那满清鞑子,怎能如李岩估计的那么厉害,行军如此神速?根据他自己的估算,满清大军出西协,抵达山海关时,最早也要二十六日之后了。如果按照预算大顺军十七、八日到达,那么这中间将近十天的时间,那吴三桂虽然有险可据,然而却缺少火器大炮等守城军需,如何能够抵挡他从京师带去的数十门红夷大炮的昼夜轰击?恐怕等东虏到来之日,山海关城头早已经换成大顺军的旗帜了。
于是李自成表面答应会多加考虑,然而心中却根本没拿这个建议当回事,而是开始着手安排出征所用的人事安排来了。刘宗敏为先锋带队先行,李过、宋献策与他同在中军,留下牛金星、李牟等人留守京师,同时继续筹备他地登基大典。
由于李岩反对东征最为激烈,着实引起了李自成心中地不满和厌恶。然而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并非坐稳天下、安享荣华之时,还不能现在就贬斥杀戮功臣,所以李自成只得暂时容忍。然而带这样思想的人一道去东征,必然会不免对士气的影响,同时李自成又深恐他会畏首畏尾,不肯拚力作战,因此借口京防要紧,将李岩留在了燕京,同时只给他留了两万军队守城。
“主上,这两万人马守卫京师九门,着实是捉襟见肘啊!”李岩听到这个安排,不禁心头一悚,“万一东虏出西协之后没有直接去山海关,而是绕我军背后,趁我军与吴三桂交战正酣无暇分身之际径直前来…”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李自成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不必如此多虑,那东虏最快入塞之时,也要二十日以后,就算快马加鞭,不吝体力赶来燕京,也需得二十六、七日以后了,到那时我早已拿下山海关,剿灭关宁军而回师了,哪里会让你用区区两万人抵挡东虏大军?”
“可是万一情况有变,该如何是好?还望主上慎重考虑,加派人马!”
李岩心中忧急,甚至来不及考虑到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了闯王地意思,为闯王所深忌,已经悄悄地埋下了日后倒霉的种子。但他是耿直之人,虽然并非不知转变通,却因时不可待而不得不再次质疑。
李自成已经皱起了眉头,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他摆了摆手:“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如果你仍然觉得难以放心的话,那就叫守卫保定府的刘芳亮火速抽调三万兵马,星夜来援,这下总该没问题了吧!”
看到闯王已经说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岩就算有太大的担子也不敢再次不识相地进谏了,只得暗叹一声,颓然地回到班内。
第二天晌午,先头大军已经从通州开拔,京城里的中军也即将出发。随行的宋献策在临走之前,与留守京师的李岩话别,心头沉重不已,两人均是对东征不报希望,只能祈望大军不要失利得太惨,陷入进退维谷,甚至遭遇灭顶之灾的可怕地步。
正在相对磋叹之时,宋献策突然想起了一件当务之急的大事,顿时心道一声“不好!”,然后他对李岩惶急地问道:“主上有没有采纳我昨日的建议,下令释放部分素有清廉之名的前明大臣,停止拷掠追赃;同时打开部分粮仓,施舍赈济贫苦百姓?”
李岩负责京师防卫,因此对此很是清楚。听到宋献策如此发问,他也不禁苦笑着摇头:“主上已经把你我昨日的建议统统都当成了耳边风,如今他早已听习惯了顺耳阿谀之言,哪里还愿意被忠言逆耳?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相关的命令下达,可见又是因为军机繁忙,而告吹了吧!”
宋献策低下头来,沉吟了片刻,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行,我一定要赶在闯王出征之前请求他下了这两道旨意,京师是否能够稳定,不受吴三桂造谣的愚骗煽动,就全靠这两条至关重要的补救之措了。先告辞了!”
接着令手下牵马过来,翻身坐上,挥鞭策马向皇城赶去,他一路上禁不住心急火燎,只希望能够赶得及。
晌午的阳光被过往大军所席卷起的沙尘遮蔽,而混沌昏黄,恍如黄昏夕阳。此时,西华门外一阵喧嚷,逐渐吸引来成群的百姓围观,而且不断增多,人们奔走相告:“快去西华门看杀人,明朝的那些个勋戚大官们今天统统都要绑缚到那里杀头!”
京城里的百姓似乎天生就有这个习惯,遇到杀人行刑这类见血的事情,无不踊跃参观,凑凑热闹,个个积极兴奋。尤其今天杀的不但是以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一班大人们,并且数量之多,也是前所未见的,于是这个参观场面也算是“盛况空前”。
人们个个争先恐后,伸长了脖子,看着一个个昔日官威显赫,不可一世的官员们被押上刑台,数了数,居然有六十八个之多!李自成一纸诏令扔下,就将已经归顺并交出家产的原明朝大学士陈演、定国公徐允贞、博平侯郭朋振、新建伯王光通、平江伯陈治、伯张锡等六十多位明朝高级官吏全部绑上了刑场,其中不乏素有公正清廉,贤能正直之名的清官能吏。
这一场鱼龙混杂,不分青红皂白的血腥杀戮,就在大军陆续开拔经过的西华门外,随着一声号炮,开始了。
第三十九节绿帽一顶
尔衮带着十四万大军出发之后,平日里熙熙攘、热热要比以往清静了许多,似乎整座城池都空空荡荡起来,根本没有一丝都城应有的繁华景象。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早在著名的萨尔浒战役结束后,努尔哈赤就将都城由满人聚居的赫图阿拉[今辽宁抚顺一带]搬到了离沈阳不远的辽阳城,想不到屁股还没在炕头上捂热,那边厢就乌烟瘴气,纠纷四起了。
经调查后才知道,原来这辽阳城刚刚从明军手里攻陷,所以城里居住的绝大部分都是汉人百姓。由于努尔哈赤的到来,大批大批的满人也随同拖家带口地来到辽阳安家落户,谁知道民族矛盾和仇视造成的冲突却逐渐升级,最后到了满汉百姓互相打架斗殴,今天你半夜来烧我家粮仓,明天我去你家篱笆下的水井里投毒,后天你来我家强抢女人的地步。努尔哈赤闻之大怒,出于保护自己部族百姓的利益,于是下令将矛盾冲突闹得严重的地方重点监控,凡是有损害满人利益或者财产者,无不严厉制裁,也因此杀戮了不少汉人百姓。
没想到残酷的镇压之后,表面上平静了许多,没有人再敢公开与满人作对了,可是隐藏在地底下的仇恨火种却愈燃愈烈。于是经常有某满人上山打猎,回来半路上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大群手持棍棒的汉人们殴成猪头的例子,或者某天失踪满人若干,最后在郊外乱坟岗上找到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尸体…按照努尔哈赤地脾气。确实想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这些纠纷,然而仔细一想,汉人比满人多了去,是绝对杀不光的;况且他还新编制了汉军旗,也需要汉人来当兵吃粮为他的大金国效力。怎么办才好呢?惹不起总归躲得起吧?
于是乎,当一年之后后金的都城迁移到沈阳之后,努尔哈赤在将都城的名称改为盛京之后,也下了一道命令:所有汉人统统都迁到外城居住。满人全部住在内城。满汉之间不得通婚!这个规矩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也照旧如此。
虽然眼下由于倾国之兵几乎全部出征,平时满人居住的内城差不多只剩下了老幼妇孺,而汉人聚居地外城也少了一半入了汉军旗当兵地青壮,然而皇城里却丝毫没有冷清,反而更加热闹起来——毕竟大部分女人都是天生喜好热闹地,这下子自家的男人们基本上都出征去了。这些女人们失去了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所争夺的对象。这一下子突然斗争平息下来,大家反而觉得浑身不舒坦,寂寞难耐,不找点乐子实在无聊透顶。
大军出征的三天之后,清宁宫里就大戏开锣,凤凰楼上,丝竹之声甚是悦耳,伴随着旦角、青衣的优美唱腔。一出昆曲大戏正在上演。而台下则坐满了个个遍身罗绮、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族妇人们,众人一面嗑着炒熟的松子,喝着上等碧螺春。一面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戏子们地表演。由于每个旁边都有自己的侍女小心地侍奉着,因此本来就空间不大的屋子里,算了挤了个满满当当。
由于哲哲这段时间来开始信奉起了佛教,整日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佛堂里的诚心祈福中,所以并没有来这前院的楼上听戏。自然而然地,大玉儿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也是身份最高者,因此她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
周围依次坐着太宗皇帝的妃子们,现在她们都成了太妃,自从共同地丈夫归天之后,往日地争风吃醋失去了用场,于是这些女人们不约而同地摒弃前嫌,相互示好起来。所以眼下她们坐在一道,谈笑风生,倒也没有往日那边明争暗斗的虚伪了。
我坐在大玉儿的旁边,一大群王公贝勒地福晋当中。显然比起今天的主人大玉儿来说,我颇有喧宾夺主之势,风头俨然盖过了精心打扮,细心雕琢妆容的这位圣母皇太后。究其原因,一来不是我个性张扬,喜欢招惹旁人来关注;二来这些女人们也不会对我的外表美色而起什么邪念。重要的原因是,谁都知道如今我的丈夫是大清实际上的主子,权势显赫。历来夫荣妻贵,到了我这里也自然不能免俗。
而且这位摄政王似乎从不限制我这位福晋参与各类事务,甚至到了几乎无分内外的地步。因此大家都心知肚明,眼下遍观大清朝野,也没有比我的枕边风更值得利用的攀附之道了,似乎只要我在多尔衮跟前随便几句评判,就能左右影响到她们自家男人的政治前途一样。当大家都抱着这样的想法而赶来阿谀奉承,殷勤拍马时,就成了一种不厌其烦的累赘。
大玉儿似乎对眼下的场景丝毫没有介意,她依旧端庄优雅地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戏。然而我却知道,她此时的聚精会神多半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心底里定然难堪而尴尬,却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显露,以免折损了她这位太后的面子。我开始后悔今日应召来看戏了,早知道就在家里托病不出好了,这下可好,我无意间抢了大玉儿的风头,这样的确会令她对我的忌恨更是加深一层。
我很快想好了补救措施,于是主动找她说话,这样一来谁也不方便贸然地过来打扰了。
“姐姐,你说这母后皇太后什么时候也开始求神拜佛,相信起那些什么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之类的神佛来了呢?我记得宫里向来只信奉喇嘛或者萨满,这究竟是何方僧人,竟然可以导母后皇太后笃信佛经了呢?”
大玉儿转过头来,柔和地笑了笑:“这也不怪,妹妹平日不在宫中。所以对姑姑的脾气不如我了解多一些。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她就整日闷闷不乐地,好些日子都没见她露过笑脸。”
我心中暗笑:莫非哲哲和皇太极还真有什么感情?如果她真的一心一意地爱着皇太极的话,又怎么会把大玉儿这个侄女也拉来,姑侄俩一道侍奉一个男人?再说哲哲并非皇太极的结发妻子,皇太极的元妃早亡,豪格的母亲做了继妃没有多久,也撒手西去。只有这个后来续娶的哲哲平安康健。在福晋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可见她地命也比较硬,没那么容易被丈夫克。
只听大玉儿继续说道:“后来不知怎么地,姑姑就说萨满和喇嘛杀气太重,不能导人向善,又说自己地年纪渐渐老了,心肠软见不得杀生,于是开始改用素食。接着请和尚来宫里讲学。等我过了一段时间去看时,她的房里已经放满经书,摆明是一心向佛了。”接着叹息一声:“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落个心里清静,无欲无求,倒也轻省了许多!”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问道:“那么姐姐信佛吗?你觉得那佛祖能及得上天神的修为吗?不知道究竟是求哪个才最是灵验。”
大玉儿想了
,然后回答:“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吧。神灵万能可轻易亵渎,说不定将来我也学姑姑那样念经拜佛,祈求国家昌盛。亲人安康呢。”
“是啊,一个人如果崇信神佛之后,能够完全断了心中戾气,消除一切杀戮恶念,才是最好,也才能真正得到佛祖的信任和庇佑,毕竟举头三尺有神灵啊!”我意味深长地说道。历史上这位皇太后中年信佛,然而却先是在儿子进行满朝的血腥大清洗时起到了某后策划和推波助澜的作用,后来又逼迫董鄂妃的妹妹贞妃为儿子殉葬,这样一个人,很难相信她心中究竟有没有拿佛祖当回事。
“妹妹说得极是,做人只有一心向善,多行善事,才能祈望神灵保佑啊!”大玉儿颔首赞同道,眼神中并没有任何异常地色彩,大概她也没有那么大能耐听出我的话中深意吧。
“对了,近来摄政王定然是操劳过繁,前几日出征前他来向我请安,我瞧着他的气色似乎不太好,不知道妹妹有没有注意到啊?”大玉儿突然问起了多尔衮,接着又像是自觉失言一样,用帕子掩着口笑了笑,自嘲道:“瞧我说的,真是没来由,妹妹几乎每日都能看到十四爷,他的身子好坏,当然比我这个呆在深宫里几乎不照面的嫂子要清楚多了,怎么可能懵然不察呢?”
我顿时心生警惕,不过仍然若无其事地装傻充愣,“哎呀,我怎么没看出来呢?相必是姐姐许久未见王爷,所以能够感觉出变化罢了。不像我,整日对着看,胖了瘦了的,就都注意不到了。”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不过这应该是姐姐的错觉吧,你大概早就在心里头关心着王爷为国事繁忙,因此不知不觉地生出了感激和怜惜地念头,生怕王爷会过于操劳累坏了身子。由于经常这么想,也就会在王爷来请安时也无意间飘过这个念头,这样一来就自然容易觉得他似乎脸色有点差了。”
大玉儿一愣,她也想不到我居然是这样回答,让她没有办法再试图套出什么有价值地信息来。于是只得讪讪道:“是啊,想必正如妹妹所言,是我自己多心,疑神疑鬼了吧。”
她接着问道:“东青那孩子近来是不是在用功读书呢?下次你再来宫里时,就带他一道过来玩玩吧,皇上前几天还专门和我提起过,说是挺想同这个弟弟一道玩耍呢。”
我一脸惶恐地回答道:“哎呀,这可不敢,东青生性太过顽劣,也不服管教,每次和皇上一道时,就经常争吵打架。我唯恐他以后再老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君臣之别,万一闯出个祸事来难以收场,所以就把他牢牢实实地关在府里头,强令他读书习字,以便逐渐改改性子。哪里敢再把他带到宫里来,对皇上冒失不敬?”
“妹妹言重了,东青哪有你说得那么顽劣,照我看来,确实是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再说皇上既然很惦念他,说明俩人打归打,根本谈不上结仇那么严重啊!”大玉儿温和宽厚地说道,然而看在我眼中,却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这时候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妇人过来向我们请安,我抬头一看,认识,她是颖郡王阿达礼地福今,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算起来是大玉儿的堂妹。
“快起来吧,都是一个家族里的姐妹,这么拘礼做什么?”大玉儿和蔼地抬了抬手,接着像什么新发现似地问道:“咦?你似乎不太开心嘛,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麻烦事闹的?”
我这才注意,原来颖郡王福晋确实一脸委屈懊丧的表情,看样子是过来有事相求。果不其然,她是过来告状的,“实在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请太后做主,我家王爷宠的那个小妾,实在越发无法无天了,王爷在家的时候总是一个劲儿地庇护她,府里早就怨言四起了,可是谁也拿她没办法啊!”
大玉儿一阵好笑,“这种事谁家都有,也不单你那边。再说这女人之间的争宠,谁也摆平不了,你过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让我这个做太后的下道旨意,令颖郡王休了那个小妾?”
颖郡王福晋气咻咻地回话道:“要单是为了争王爷的宠爱,我也不至于惊动到太后这里,况且我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向来不喜欢造谣生事,诬蔑他人。”
听到这里,我心中不由嗤笑:真是贼喊捉贼,谁不知道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倒伪装得跟个受气包一样。不过我倒还想看看她接下来的表演是否精彩,于是饶有兴致地继续听了下去。
“本来我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同她计较了。可是谁知道,昨天我居然无意间发现她居然和府里一个生的白净俊俏的奴才暗里私通,卿卿我我的,于是就当场抓住了,可那贱人居然怎么也不承认他们的奸情,那奴才也抵死不肯人帐,真是岂有此理,太后,你看看这还像话吗?存侥幸!”
接着她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下所谓的精彩情节,其实我一听也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水分,这样一个妒嫉妇人的一面之词,怎么可以当真呢?那不就成了蠢蛋?
大玉儿当然也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于是笑了笑,说道:“那你就先行教训她和那个奴才一顿解解气,等到颖郡王出征归来之后再由他定夺吧。”
“可问题要比想象的严重许多啊!”颖郡王福晋说到这里时,故作神秘状,低声说道:“那个贱人已经身怀有孕啦,因此王爷才特别宠爱于她,想必即便王爷回来闻之,也会尽量回护或者从轻发落的——再说她既然和奴才有奸情,那么就定非一日半日,肯定早就不知道相好多久啦。万一…万一她肚子里的不是王爷的骨血,而是个孽种,就这么让她生下来,还要入皇家玉牒,岂不是玷污了爱新觉罗的血统?那可真是罪大恶极啊!”
大玉儿本来端起茶杯正欲饮时,听到这后半段话时,顿时一怔,手上微微一抖,放下茶杯后已经是一脸阴沉和郁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