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宛琬细小的呻吟湮没在他熠熠生辉的眼神中,手指死死的拽着裙摆,胤禛托起她那柔嫩的小手,吻了下,低声呢喃:“小傻瓜。”他一把抱起宛琬,“走喽,咱们去下棋了。”
琴棋书画中,宛琬惟独下棋倒颇有几分天赋。
琉璃棋子,黑白二色。
他落子步步稳健,胸有大局,她却是快打快杀,气势凌厉,倒也逼得胤禛只能用出全力,聚精会神应战。
“宛琬,围棋是让人怡情养性的,不烦不扰,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胤禛说罢缓缓落子。
“不,下棋就是要赢,这棋局自始至终,棋手所作的一切努力,不都是为了能使自己棋子存活而斗。”宛琬信手落子,“我知道围棋的巅峰境界该是全盘变化了然于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人家现在还体会不来。”宛琬顽皮的皱皱鼻子。
胤禛定睛瞧那棋盘,他的黑棋似乎略略占优,但宛琬的白棋却忽地奇兵旁出,放出劫争。激战正酣,他心下好一番细数,才算出黑棋多出几目。可围棋素有‘逢劫先提’之说,他已纵身劫中,四劫成循环之势,只能打劫到底,四劫循环,不增不损,此为长生之劫,一场和棋不经意间翩然而至,终以和局收枰。两人棋逢敌手,下得痛快淋漓,不约而同抬首凝望笑意盈盈。
蓦地,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
胤禛打开文书细看,眼眸中透出炽热的光亮,原是太湖河堤已全线合拢,想着明早便要返京,两人都无心再留,唤人早早用过饭后,下山赶往河堤。
暮色中的湖面静得像一面临照的镜子,大灰蒙蒙,连着那山仿佛镀着一层淡淡的灰意,远远的几缕炊烟,在山谷中疏疏落落的升起,风里送来清新的湿气,沁入人的肌肤,让人遍体生寒。
胤禛将宛琬从轮椅上小心抱起,快步走向帐内榻边,将她靠里安置好,轻轻揽住宛琬,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夜间湖凉,我去堤上走一圈就回来,你在这乖乖等我。”宛琬轻轻颔首,让他俯下身来,帮他外罩的石青貂裘丝带重新系好。
风炉中木炭燃烧,发出“哔剥”声响,宛琬侧耳听他脚步声渐渐远去,放下手中书卷,呆呆的有些发愣,那烛灯火苗忽上忽下的光影跃动,投在帐中影子明明暗暗,一如她此时难解的心情,要回京了,终是要回京了。
突然之间,烛光猛地一窜,一柄寒亮的长剑,水溅一般刺向宛琬,那锋利的剑尖,犹如长线一点,抵在了宛琬的脖颈上!
宛琬没有闪避,她无奈地溢出丝苦笑,她是根本无法闪避!
宛琬抬首看向来人,一双剑眉入鬓,明亮双眸中睿光慧黠,鼻挺唇薄,天青长袍,俨然如画中的浊世佳公子,如果他持的那把剑不横着她的话。
那人见宛琬眼中有惊愣,有诧异,却无甚害怕,不由嘲讽道:“倒是难得看见清贼中有长剑抵喉不怕的。”
宛琬忽就觉得有些好笑,清贼?不会是天地会吧,还能遇上反清复明的事?他实在是不象一个刺客,“不,当然怕,我最怕的就是死了。”
那人更奇道:“那为何你现在又不怕了呢?”
宛琬淡然道:“怕你就会把剑挪开吗?既然横竖一死,我又为何要示弱与你?”
那人不由颦眉细瞧上她,他走南闯北遇见过无数个女人,娇弱的、泼辣的、淑雅的、风流的,却从没有一个象她这样的。她的脸颊,就连春日里最轻最薄的花瓣也比不上它的柔嫩,她那双天下任何一个画师都不能画出的眉眼,流露出太多让人难以琢磨的东西,却惟独没有它现在最该有的害怕。
他心底一下就恼火起来,手上的剑不由逼近了几分,“起来。”他命令道,声音清冷的不带一丝波纹。
他见她听了这句话后,表情忽地十分奇怪,过了一会才慢慢地指了指腿说道:“我倒也想,可惜它们废了,没法起来。”
他疾快的从袖中抖出根金针刺向她曲泉、阳陵泉、足三里等穴,她纹丝不动,他收起金针,持剑的手松了几分。
宛琬瞥见他剑柄‘墨’字及那金针,心下明了,“原来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她口吻淡淡,话锋突地一转,“太湖秋季泛滥,久涝而疫病传染盛行,才踏上苏州地界便听得方圆百里人人传诵墨先生悬壶济世,心系苍生,原以为不愧是墨派传人,真懂‘兼爱’,哪知不过仍是同那帮莽夫酸儒一般死抱‘愚’字。可笑世间那些个须眉浊物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自以为是大丈夫为了天下众生可舍生取义,其实不过都是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沽名罢了,并不知何为大义。”
那人怒极反静,冷冷说道:“巧言诡辩!我墨濯尘只知正邪自古同冰炭,仅凭那蛮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所为,就人人得以诛之!”
“是,先生说得对,只怕那时就连秦淮名妓李香君一身份最最低贱的人都知道要保家卫国,她抗清扶明不惜赴汤蹈火、奔命呼号,她倒是一心想为那大明捐躯流血,只可惜那南明并不要她的忠君泪、报国心,它只要她作为一个女人最可怜的色相罢了,无奈她只能倒地撞头,血喷如注,桃花扇底送南朝,什么气节、操守、抗争、奔走,不过都成了荒诞和自嘲。满清入关不过才十余万兵力,如何就能横扫千军,一统华夏?李自成进京,崇祯缢死,吴三桂倒戈,满清入关,可这时明朝并没有亡,它还有个南明临安于南京,论民心,它是天下百姓倚重之望,论兵力,它东有‘江北四镇’手握重兵,西有总兵左良玉,大军五十万,连那李自成也还手握几十万军队。那时两队人马如能以天下百姓为重,联手抗清,何愁那清军不齑粉矣。可结果呢?只要多尔衮说一句,他并无他心,只不过是想帮着铲除李逆罢了!南明福王居然便如获至宝,置危机于不顾,皇帝歌舞升平,群臣勾心斗角,让那清军痛痛快快的灭了李自成的大顺军。可就算是这时,假如南明王朝能振臂一呼,则天下必云集响应,因那时清军在华北的残暴天下都有目共睹,可那时他们又在做什么呢?阉党马士英们忙着排除异己,江北四镇刘泽清们互相仇恨残杀还来不及,左良玉置那日益迫近的清军于不顾,麾兵东下,还嚷着要‘清君侧’!我倒是要问一问先生,那明朝究竟亡与谁手?哦,忘了说那李自成宁武一战,只因他大顺军伤亡过大,泄愤屠城,宁武一城军民,妇孺老弱无一幸免,杀戮殆尽,寒了民心。再说那鼎鼎大名的‘忠烈公’史可法吧,他文人出身而无点滴军事才能,‘势不可为’确为现实。可他督师扬州第一个亮相并不是在行辕中谋划军事,也非在城壕边部署战守,而是召集诸将,策划如何能助他完成大义,在最后关头将他杀死。兵临城下,他想的更多的不是即使打不过,也要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而是怎样摆好他最后忠臣烈士的造型!可以想象,最高统帅的悲观情绪是如何软化了本已惶恐不安的十万御林军的脊梁。既是如此,那他又何必拿着扬州全城几十万百姓身家性命来陪葬。七尺男儿,谁不愿做忠臣,谁不愿当孝子,可识天命之有归,知大势之已去,投诚归命,保全亿万生灵,难道不才是真正仁人志士之所为吗?那史可法拿着一城人的性命成就了他一个人的千古名节!除了有丝悲壮,更多的不该是悲哀吗?”宛琬一气说来,面颊微微颤动,神色痛苦。
墨濯尘听了这一席话,眼中绽放出炽热的光芒,连握剑的手也抖了一抖,沉默良久,终于道:“所言有理,可国恨家仇不能相忘。”
“国?何以为国?江山依旧,百姓是国。如今早已不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之时。当今皇上文治武功,胸怀天下,那年古北口总兵官蔡元向朝廷提出他所管辖的那一带长城‘倾塌甚多,请行修筑’,可皇上完全不同意,他说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亦常修理,其时岂无边患?明末我太祖统大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能当。可见守国之道,惟在修得民心。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带,朕皆巡阅,概多损坏,今欲修之,兴工劳役,岂能无害百姓?且长城延袤数千里,养兵几何方能分守?”
宛琬见他眼神迷离,不知所思的表情,伸手将坑几上一撂撂堆积如山的文书推落在地,她眉眼眯成一丝月牙般的细缝,又恼又痛:“他清国的皇帝编撰明史都知‘他书或以文章见长,独修史宜直书实事’,你如何就这般糊涂。你心中只记得清兵南进时的残忍屠杀,你有没有想过这几十年来皇上的所做所为呢?他秦国一统天下时屠了整个赵国,他明成祖诛杀江南文人领袖方孝孺并灭其十族,首开文字狱,他万历皇帝25年不上早朝,宦官当道,大学士倒成了太监的干儿子,文人无骨,斯文至此,还有何言?秦隋两朝,疆域广阔,却两世而终。大清皇帝如还不能明白过来,继续残暴无良,那时你再揭杆不迟!可如今天下已定,大清入主中原立朝已逾五十载,当今皇上恩威并重民心早聚。你既拿剑挟持与我,必然知你真正想杀的人是何等身份,可你一意孤行,甘为刺客死士,你是否想过天下黎民远离战祸,享受安逸不过数载,你何其忍心再让这方圆百里辛苦得救的他们受到拖累再陷于水火之中?你有没有问过这些百姓,又有几个愿意弃安就危?”她声声道来,直听得墨濯尘一身冷汗,不由望向宛琬。
一时沉静两人都听得帐外杂沓的脚步声响,胤禛掀帐入内,看向那墨濯尘嘴角勾出一抹讽痕,“堂堂男儿,剑架女子,你要找的人是我,大可放下剑来,我素手就擒。”
烛火跳跃,耀得剑刃烁烁发亮,无知飞蛾迎光扑上,剑刃微抖,闪了开去。
宛琬眉眼稍动,别有深意,她伸手一指散落满地的河工指要,“他才到苏州,马不停蹄,筹措银两,以工代赊,修缮河堤,如此行事你倒要杀了他,为泄私愤实不顾民生国运,真正辱没了你祖师!先秦时期,惟有墨家思想可比肩儒家,只是后来世人糊涂不懂现实如已濒临危机,便需别开天地,他们遇见朝代转捩,只讲盲目正统才独尊儒术。千年道德,从来就该‘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可‘固执’不等于‘择善而固’,忠国不等于忠君!我虽为女子也决不会让你拿着我去威胁他!”宛琬速雷不及掩耳的拔出枕下匕首刺向胸膛,电光火闪之间,墨濯尘放下长剑,掐住她纤细素腕,那眨眼的瞬息胤禛拔下帐壁悬剑刺向墨濯尘,帐外涌入数人团团将其围住。
胤禛瞧出宛琬眼底不忍,沉吟片刻,最终挥手让人放开了他,墨濯尘抿唇不语,剑落鞘内,大步出帐。
宛琬松下一股气,生起了后怕,她无力地倒在胤禛身上,胤禛紧紧抱住她,长吁出一口气,转逝又怒火中烧,低头瞅着她的小脑袋瓜,忍不住用力拍了下去,“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脑子,是谁允许你拿匕首刺胸膛的?他如果不弃剑救你那时该怎么办?难道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吗?”
宛琬环贴着胤禛,手儿抚上他坚毅的脸庞,鼻尖缭绕着他炙热的男子气息,“我知道,胤禛一定会护我周全的,可我们不是配合得很好吗?他一定会弃剑的,一个连飞蛾都不忍心伤害的人又怎么会真下得了手,他只不过是迷于忠孝,没明白过来罢了。”她又开始嘻皮笑颜,“可是胤禛怎么会放了他呢?难道就不怕纵虎归山?”
胤禛无奈的苦笑,一扯她嘴颊,“你这张嘴在帐外就听得我胆战心惊。”他眼中露出丝骄傲,“我要让他知道,大清是怎样一个泱泱大国!它不只是拥有辽阔的山河,更有无尽宽广的胸襟!”
他用指腹轻抹去她发际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宛琬,宛琬,”胤禛轻唤着宛琬的名字,“你要答应我再不可以如刚才这般任意妄动,你要相信我一定会有法子护你周全的。”宛琬乖乖颔首,两人紧紧相拥天长地久地吻着,激烈而缠绵,宛如久别重逢的恋人般。
备注1:1699年问世的《桃花扇》是清代成就最高的一部戏剧,其作者孔尚任是孔子的第六十四代孙子。《桃花扇》写的是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悲剧爱情故事,剧中‘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桃花扇底送南朝’,这样的朝廷就让它去了吧,孔子的后裔,也对历史转捩时期那种盲目的正统观念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一般心机,各自手段
话说四阿哥与宛琬一路风尘回府后,这日一早众人都聚在福晋屋里请安,一屋人正围着说话,只听外间有小厮回话声,福晋便问:“是谁?”
宋嬷嬷进来回道:“爷打发了跟前的小厮来传话,说宛格格远途疲乏,夜里没歇好,这段日子晨昏定省的就不来了,我答复他知道了,打发他回去了。”
福晋闻言随口嘀咕,“早起时爷倒还没提起,这点小事何用打发了人来回。”
年佩兰坐那福晋下首,听着心里泛酸,爷回来后竟是在福晋这过的夜,一早上朝前又去了宛琬那,敢情她姑侄俩是要将人全霸着呢,忍不住撇嘴道:“晨昏定省的怎么能说是小事呢?她是福晋亲侄女原本就惯着点的,现如今再这般模样,可越发是无礼得不分长幼了。就连耿碧瑶她们有了身子的人都不敢坏了祖宗规矩呢.”
福晋听着倒笑了,指着她道:“真真你这张嘴,倒是来替她们打抱不平来着,我早就让她们不用来的,也是她们说太医让动动,四处略走动走动比独闷在屋里要强,才罢了的.再说不是我偏袒,宛琬不是那种不知高低的孩子。家常的又没个外人,她身子弱又远路归来,别吹了晨风潮气的添了病,我心里更烦忧,只要横竖大体上不错就行了,没的偏生去计较那些小处。”想起又唤了身边的紫茉去寻个缠丝白玛瑙碟子来。
紫茉走去那槅子上取了过来,笑道:“主子好好的怎么又想起寻这么个碟子来?”
福晋和雅地说道:“你去将那时鲜的紫樱用这碟子装些给宛琬送去,那果子紫红光亮的得配这碟才好看,宛琬那孩子喜欢弄这些花样,哦,你别忘了嘱咐那半夏可别让格格食多了,它易发热。”
旁边众人或冷眼看着或笑颜附和,都又陪着福晋说了一回闲话,方各自散去。
年佩兰扶着沉香一径走了出来,一路想着心里左右不是个滋味,看那情形宛琬嫁进府里也是迟早的事了,这府里虽不见刀光剑影,却处处暗藏杀机,等到她姑侄俩联手,那可就晚了。她一面想,一面只管低头走着,不防廊上的鹦鹉见有人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她一跳,“作死的,又扇了我一头灰。”她豁然想通乘早还是要先拔草除根了的好。
年佩兰让人将鹦鹉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下,隔着纱窗逗弄那鹦鹉,瞧着鹦鹉那呆傻傻的劲,她想起了耿碧瑶出身不甚显赫,又无生养阿哥,虽因性情柔顺颇讨四爷欢心,却一向没有个主见,她素来是瞧不上眼,可这会子就算多个帮手也好。她心内主意已定,便起身唤人往那耿碧瑶院里走去。
耿碧瑶见年佩兰跑来她院里忙迎了出去,亲去捧了茶奉与她。
年佩兰拉着她道:“姐姐莫要忙了,我不过是闷了想找个人说说话,你只管在那里坐了,咱俩也好说话儿。”
年佩兰打发了她屋里一众伺候着的丫鬟嬷嬷们,拉着耿碧瑶同坐与那炕上,闲扯了些家常后望向那耿碧瑶道:“昨日里你有没有见着宛琬,我倒奇怪了,怎么成了瘸子爷倒更喜欢了呢?”
耿碧瑶捏着帕子一角讷讷道:“昨才进她院,就让人给拦着了,说是爷吩咐了,她身子弱,又路途颠簸舟车劳累,概不见客。”
见她那副没脾气的模样,年佩兰就心生鄙夷,她一扯嘴角,做出副愤愤样道:“概不见客?呸,什么东西,在这王府里咱们怎么就成了客了,她那院里的奴才倒敢拦起主子来了,你一身怀有孕的人都已经大做小好心地去瞧瞧她,怎么就防碍着她了?我倒要叫爷给评评这个理。”
“哎呦,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没什么的,没什么的。”耿碧瑶当了真,慌忙拦着。
“可她现在还是个残废就已经没咱们说话的份了,要等真进了府再生个一男半女的,还有咱们的活路吗?不如想个法儿让她先死了的才好。”年佩兰怕不知要和她扯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索性挑明了讲。
耿碧瑶愁眉苦脸道:“可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呢,要不,烧香求菩萨吧?”她素来没主意,难得见年佩兰来和她讨法子,便试探着说。
她说的简直就是废话,气得年佩兰狠狠瞪她一眼道:“我是素日不相信什么求神拜佛的,那菩萨管的过来吗?咱们得靠自己。”
耿碧瑶给听糊涂了,憨憨问道:“靠自己?怎么个靠法?”
“她不是日日都要服药吗?咱们就在那药里给她加些料。”年佩兰凑近了说道。
“下毒?”耿碧瑶惊得跳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那,那是会被发现的?”
年佩兰赶紧“嘘”了她一声,她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口拙舌迟钝的人,所幸她们唯一的共同点不过就是属于同一个男人罢了,无奈她只得耐下性子同她说道:“我有说过下毒吗?我怎么可能想出那样的笨法子来?如果下毒的话,且不说死的症状有异与正常,但凡一查那药渣就知道了,顺藤摸瓜的还能不查到咱们这来?这事不能做。”
她瞧耿碧瑶一脸茫然的样子,忽就神秘一笑,从袖内取出个扁盒,递了过去。
耿碧瑶迟疑着不敢接过,瞧得年佩兰又气又恼,口中却玩笑道:“你打开瞧瞧,有什么打紧,难不成我还藏了毒物在里面。”
耿碧瑶可不觉着她那话有什么好笑的,可眼下也没法子,只得接过,打了开来,才一眼她那颗心顿时落了下来,“哎呦,不就是龙胆草吗?你神神秘秘的,吓我一跳。”
年佩兰心底暗自好笑,也不与她计较,更耐着性子问:“这府里也就姐姐最好学个草药的,你再瞧仔细了,这可真是龙胆草?”
“这不就是龙胆草嘛。”耿碧瑶面露三分得意,她娘亲常服汤药,她见得久了,再加上也有几分兴致,倒学过一阵医,一般草药自是难不倒她。
耿碧瑶见年佩兰难得在自己面前露怯,便将那龙胆草又仔细看了看,方道:“你瞧它表皮暗灰色棕,茎基长着许多细须,这是龙胆草中的上品---坚龙胆草的干燥根茎,《神农本草经》载,坚龙胆草,性寒,味苦,有清肝火,泻湿热,健胃,是味使用极频的草药罢了。”
“我早知道姐姐学识好,可这回哪,”年佩兰顿了顿,“是连姐姐也骗过去了,我可就更放心了。”她见耿碧瑶还将那龙胆草放置唇边轻嗑了下,似更坚持般。便伸手去取了过来,“这叫桃儿七,制干后,别说是样子,就连它初入口的味都与那龙胆草是一样,非得要那生畜尝了,才知道这一样是要它生,另一样是要它死。这桃儿七初服倒也能叫人泻湿热,只是慢慢便会叫人水泻,血泻,再停不下来,泻到她虚脱---死为止。”
耿碧瑶完全听呆了,背上涔涔冷汗,结结巴巴道:“可,可要真死了人,那那总查得出来......”
“到那时又管咱们什么事?就算查出来又怎么了?那药方是太医们自个开的,药材是他们亲手配的,药汤是手下的药童煎的,就算查了出来,他们有什么证据说是咱们做的手脚?我还说是他们自个两只眼珠没长好呢!何况,那太医敢和爷说是因为吃错药了吗?那摆明了不就是他们自个的责任了?他们只会说宛琬体质有异与常人,原先旧毒并未除尽什么什么的一堆理由。”年佩兰冷静说道。
耿碧瑶听她说得也有理,又瞧瞧她说的那什么桃儿七实在是与龙胆草无甚分别,不由点了点头。这时,她才注意到那年佩兰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顿时,不详的预感袭来,这下她算全明白过来了,目瞪口呆道:“你,你不会是要我去放药吧?”
年佩兰并未答她这话,端起茶碗,轻呷一口,这才缓缓说道:“我倒有一事忘了问姐姐了,前些日子哥哥从川中带信回来,说这世上人才易得,可办事难觅贴心可信的人那。当时我就想着以姐姐这样性情和善沉稳的人,她兄弟定也错不到哪去,肯定也是个办事实心的人,只是不知姐姐可舍得让家中兄弟去那川蜀之地任个一官半职的,所以也不敢莽撞和姐姐商量。”
耿碧瑶眼睛放亮,听得心里一动,她家中兄弟回回抱怨她不去求爷给谋个好差事,可他们哪知道那爷是好开口相求的人么,更何况这一年里头爷根本就不常来了,她也常听人说那年羹尧年轻有为,是在皇上面前都得宠的人,想必跟着他办差以后定有出头之日。
这耿碧瑶眉眼变化的一举一动年佩兰可都盯着瞧呢,她言有深意道:“如姐姐愿意,今后咱们就真正是一家人了,齐心才好办事,我也不怕和姐姐说实话,我与那宛琬素来不合,若要多打听两句,别人定然起疑。可姐姐不同,你与人和善,身子又一向不好,一年四季总断不了药,平日里也好自个配些个草啊药啊的,常去那额椅殿的,又有谁会多说两句?办那事最妥当,唯一的人选啊还非姐姐不可。我心里也想着是万无一失的法子才敢来和姐姐商量的。我知道姐姐心善,可就算你自己不计较,也得为自己肚子里的主早做打算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