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琬让那福嫂把灶头的火给生起来,这玩意她可不在行。糟糕,宛琬忽然想起大夫给姑姑开了个药膳方子,让她秋冬两季每日少量放在例汤里一块炖着喝的,她赶紧让福嫂去福晋那问安嬷嬷拿。
宛琬看那灶头里的火似乎暗了下去,她想让它更旺一些,便拣了根细棍,七弄八挑的火倒是更大了,可也点着了她刚才随手散在地上零星的柴火,宛琬伸脚想去踩灭了火星,低头一瞧脚上那双甚薄的云缎绣鞋,她转身去拿蒸笼上罩着的一叠湿纱布,一不小心撞倒了置于一旁的油罐,顿时那油倾罐而出,流在地上碰着了火星,瞬时燃起了火舌。
惨了!宛琬见这下地上是真起了火,她急得想要灭火,一眼看见水缸,她倒冷静了起来,地上有油,不能浇水。她一边喊着来人,一边手抄家伙七手八脚的灭着火,可那火不但没小下去,火势反倒更见长,轰的一声燃起熊熊烈火,烧着了桌子,那桌子正靠着窗口,又点燃了窗扉,火势越烧越大了。
宛琬心一惊,慌忙地想要逃离,她奔向门口,用力一拉,天那,这门怎么打不开,再用力拉,门竟被人反锁了,宛琬心底一沉,她大叫来人,又拿过条长凳用力的撞向那门。
一扇门隔着生死两重天。福晋伫立在门外,这是天意吗,她原也不知自己独自来到宛琬这该和她说些什么才好,她的四爷是越来越按捺不住了呀,她知道,若不是宛琬还存有心结,顾念着她这姑姑,只怕他早要和她明说了,虽展现在人前的依然是她那张艳若桃李、淡定自若的脸,可只有她自己才知她竟要借助药物做垂死挣扎。走吧,趁没人来之前,也许一切都可以这样简单的就结束了。她听着门里宛琬的声声呼唤和撞击门板的声音,有丝犹豫,不,不,心底另一种声音高过了一切,她是一等公大将军之女,她的骄傲和自尊决不允许她这样不光彩的赢了,她要让宛琬明明白白的知道胤禛从来就不能、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她要让宛琬清清楚楚看到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一念及此,她心中再无一丝犹豫,她伸出手打开了那扇门。
胤禛走近书斋就望见宛琬那别院方向似有浓烟,他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厉声道:“那里是怎么了?”
一随侍小心翼翼地答:“回爷,听说刚才格格那院着火了,已有人去扑火了。”
“什么?!”胤禛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等胤禛急奔到那,府里的下人们已聚集一处,七手八脚忙着挑水、扑火。
宛琬见到那熟悉的人影,高兴地快步走近。
胤禛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胤禛?”宛琬熏黑的小手不安的扯扯他的衣袖,“你怎么了?”
胤禛深深呼吸,克忍着,猛地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腕骨,拖着她直往书斋走去。
宛琬的手腕被勒得生痛,瞧他眼下怒火中烧,低下了头也不敢言,直等到了书斋,左右无人了才痛呼道:“胤禛,你快放手,痛死我了!”
“你也知道痛?”胤禛放开了宛琬的手腕,震怒地连串斥责,眼眶泛着血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谁让你去做那些事的?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身边的人呢?我不是说过你身边不能断了人的,你怎么就是不听?你一会从假山上摔下来,一会是马上掉下来,一会是箭伤,现又着了火......”说到后来,激动得语不成调。
他咆哮着那般气恼,头上的青筋紧绷,脸阴沉的可怕。
宛琬伸出手去,踮脚勾住四阿哥的颈子,轻轻一吻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她的吻虽显青涩,却立刻熄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宛琬轻轻地低喃对不起,她的话语融化在了彼此混杂的呼吸声中,胤禛激烈地吻着宛琬,在唇齿相依间传递着悸动。
许久两人象是感觉无法再呼吸般才松了开来,胤禛宠溺地望着赖在自己怀里的宛琬,心底轻轻叹息,这不听话的小女人,让他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月色沁凉如水,树影婆婆,瑟瑟作响。原本,白天就清静的书斋更加岑寂。偶尔,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啊呦…胤禛你轻一点嘛。”宛琬一阵龇牙咧嘴忍不住叫唤。
“轻一点?偏要让你更痛一些,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话虽硬狠,胤禛下手却更见轻柔。
“哎呦,我不涂了,你这是什么药膏呀,闻着怪怪的…胤禛就这样好了吧!”宛琬声声求饶。
“不行!伤口放着不涂会更严重,还有你这里也扭伤了,更要推淤开。”胤禛故做严厉。
“啊还要推淤?…胤禛你是故意的吧。”宛琬一副愁眉苦脸样。
“胡说,快躺下,趴好了。”四阿哥强板着脸,微微转身避过,怕不留神笑了出来。
书斋内传出俩人一高一低的对话,外面伺候着的李青捂着嘴偷乐,生怕一个不留意笑出声来。整整一个时辰了,里屋的两人就重复着同样的几句话,难为他们也不嫌烦。
胤禛塞好玉瓶,温言道:“记住啦,每天三次都要涂,不然留下疤就不好了。”
“知道了,每日三次,日日要涂,你都说好几遍了,真象个唐僧。”宛琬一骨碌坐了起来,嘀咕着。
“唐僧?这和唐僧有什么关系?” 胤禛面露不解。
唉,宛琬她一时又忘了这是古代了。
“宛琬你什么都好,就是静不下心来,你日间没事习习字不好吗?” 胤禛横竖不放心她这性子,哄着宛琬坐到书案前。他在她身后微倾着身子,握住她的手掌,一笔一划写下了‘宛琬’二字,“来,琬,你自己写写看。”
他倾身靠近她,他的额抵着她的发,温暖的气息缭绕她一身,闻着他身上特殊的阳刚气味宛琬心神荡漾,莫名她就烦躁起来,刷刷刷几下提笔写完了字。
胤禛端详半天,只见雪白的纸上划着几道歪歪扭扭与其说是字,不如称为线条更妥当的墨迹,根本让人不知她所写为何。“宛琬,你这写的是什么?”
只见宛琬理直气壮的说:“胤禛,是你的名字呀,我这叫狂草,非那‘颠张狂素’转世重生,这一般人是决看不懂的。”
身后长久没有声息,宛琬懊恼的将笔一掷,“我拿不惯这毛笔,笔杆硬硬,可下面倒又软软的,你再不要叫我练什么琴棋书画,不然这府里我宁可不待了。”
胤禛一把从后环住她的柳腰,他将下巴压在她的肩头,“我不准你说分离,即使胡说也不行。”
宛琬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寂寞。
“胤禛,”她要转过身去,却被他拽得紧紧的。
她常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那率真的性子是官场尔虞我诈之处所不可能具备的;她狡黠灵慧,那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女儿情丝又岂非比大家闺秀的矫揉造作更显动人,她从不像他早已被渐渐压抑下来,沉淀下去,所以才更让他珍惜,他还要她改什么呢?他一手拉开她绾发的丝带;黑灿的发瀑登时泻开,埋在发颈之间的鼻闻嗅到了她沐泽後所含的芳香,诱人神往。胤禛环紧她的柳腰,温柔地将她转过身揉进怀中,他俯下头,小心翼翼地捕捉她嫣红的唇,柔若熏风。宛琬粉颊绯红,心神慌乱,越是幸福心底的那丝不安就越加浮现,她清楚记得日间着火后那被人从外反锁的门,若不是姑姑无意撞见,可是姑姑...那又是她心底的一块伤痛。
胤禛轻吻她的鬓角,悄悄道:“别不开心,过两日,皇阿玛让我去次江南,带你一块去好不好?”
“去江南?”宛琬杏眸一亮,“你不会是哄我高兴吧?”
“小东西,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胤禛语含宠溺的说,“皇阿玛说他自二十三年首次南巡,至今已有六次,虽每次都一再嘱咐不得扰民,不要铺张奢侈,可终是难免。再说去年二哥的事让皇阿玛很是伤心,连着七天七夜不思寝食,还得了中风,右手不能握笔写字,都只能用左手批答奏章,身子骨是大不如前了。这次皇阿玛下诏普免天下钱粮,让我私下去江南再看看实情。”
书案上烛灯‘扑’的爆了个烛花,胤禛回首望去,宛琬说她手腕受伤要好好补一下,让人做了满满一盘的卤鸡爪,现盘中空空如也,竟都吃光了,胤禛怕她吃得太饱,一直蜷坐着搁气,便差她起身做事。
“一天到晚要人家做这做那的,我是吃得比鸟少,干得比牛累,还要说我是懒猪,有我这般绰约丰姿的猪吗?”宛琬替胤禛重沏了茶来,大言不惭地嘀咕着。
“吃得比鸟少?恐怕这鸟得是鸵鸟吧,这干活的水准倒的确可同牛媲美,”胤禛叹着气端起了那盅茶,“就这般直直粗鲁的莽牛沏茶,也是要这头牛沏的,我才勉为其难的喝呀。”
宛琬气得跳上他身,掐住他脖子道:“坏胤禛,每回不是说我是猪就是牛,最好也就是一懒猫,我有长得这么奇怪吗?”宛琬挤眉弄眼的做了几个怪腔,“胤禛,你到底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恩。”
“恩是什么意思?”
“好看。”
“那是谁好看呀?”
“宛琬。”
“胤禛,你能不能连起来一块说呀,胤禛到底是觉得咱家谁长得好看?”宛琬举起双手摆出吓人的掐颈架势。
“咱家宛琬长得好看。”
“胤禛,你是真心这么觉得的吗?一点都不勉强?”
“完全没有威胁,诱骗,全部出自真心。”
“恩,也不枉我天天为胤禛累得做猪做牛了。”宛琬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两人一齐笑了出来。
胤禛搂紧了宛琬,顺手把玩着她滑下的乌黑发丝,“你才不是猪牛呢,宛琬是我的小如意,有了你,我就满足了,宛琬你住的那院我给换了个名叫‘如意室’,让人拿去重新做匾了。”
“如意室,我喜欢。”宛琬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下胤禛,“我给胤禛的地方也改个名吧,”宛琬歪头想了会,认真说道:“我只要胤禛每日都平平安安的就好,就叫‘平安居’吧。”
“好。”
胤禛忽然让宛琬下地,击掌让人取过一物来,宛琬蹲下身子,只见它杏仁黑瞳,耳朵尖尖耸立,棕色厚毛,脸似狐狸,不过才尺把长的身子,可爱极了,宛琬喜欢得伸手逗弄,它却很衿持地别首并不理睬,胤禛抱它上身,它立时乖巧地嗅嗅,朝他怀里拱去。
“胤禛!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抱一母的回来?”宛琬一把夺过那只狐狸犬,自己坐回了胤禛怀里,这下它倒又乖乖安于宛琬怀中,不再犬吠。
“扶桑进贡来时,我瞧着你就会喜欢,特讨了来,宛琬,给它起个名吧?”
“就叫它‘元宝’。”宛琬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怎么起‘元宝’这么个怪名?”
“因为我喜欢钱那,再说了”宛琬瞧了瞧元宝,撅嘴道:“谁让它先势利得不和我好了,就给它起个恶俗的名。”
“财迷,小心眼。”
“哎,叫我干嘛呢?”宛琬大声应答。
胤禛扬眉大笑,得此如意,夫复何忧。
“哎呀!”宛琬一拍脑袋,恍然想起,“胤禛,我下午忙着给你做礼物了,你找找看我藏哪了?”宛琬抱着元宝笑眯眯地推他去找。
找了半响,胤禛还是无奈的摊开双掌,他实在是找不到。
宛琬急了,亲自出马左翻右翻遍寻不着,顿足哀号道:“宛琬你怎么就能藏得那么好!”

一钩弯月挂夜空,也不知是几更天了,胤禛轻捶酸痛的肩头,放下毛笔。回过头一瞧,他差点笑出声。天啊,那小东西在榻上蜷缩成一团睡着了!他悄悄起身,坐到她身边,她小小红唇微张一下下地呼着,长发披散在两侧,微微遮住她恬静的睡颜,唇边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是作着好梦罢,胤禛轻唤着宛琬,眼眸噙笑,宛琬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仿若仍旧呼呼酣睡,胤禛弯身抱起宛琬走至暖阁床榻边轻轻放下,小心翼翼取过床软丝绣被盖上,掖好被角,才要离去,就闻有人偷笑出声,胤禛似笑非笑,俯身,捏捏她柔嫩的粉颊,“乐了?瞧把你美的。”

备注1:怀素、张旭系唐草书名家,合称\"颠张狂素\" 。张旭草书与李白诗歌、裴旻剑舞,被唐文宗赞为\"三绝\"。

备注2:雍亲王府的建筑是皇宫的缩小,大小殿宇、连房及东书院内各建筑,总共有一千二百间以上。原来分为正路天王殿、雍和宫、永佑殿、法轮殿、万福阁之外,还有东书院,平安居、如意室、太和斋,以及海棠院、花园等处。

 


雨中作画,烹茶论事?

雨中作画,烹茶论事
秋霖脉脉,阴晴不定,宛琬不想日还未落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滴竹梢,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黑沉,宛琬提裙奔上台阶,抖落了雨滴,才走至穿廊下,只见她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正在那里翘首站立,见她回来了,脸露惊喜,缓过气般向后通传格格回来了。
苏木急急奔来,拉住宛琬便说:“阿弥陀佛!你可回来了,格格要再不回来,爷非得逼死我不可。”
宛琬见她满面愁容,又有泪痕,举止大变,便不免也慌了,忙问怎么了。
苏木定了一下神,道:“四爷前到这院里来找格格,见格格不在便进屋去等,不想才一会的工夫便气得面如金纸,拿了一物,摔门去了。后又将在格格跟前伺候的丫鬟们都找去问话了,格格,这好好的是又怎么了?”
宛琬听她说四爷从里屋取走一物便知是那前几日在教堂画的那副画闯了祸。那日她去教堂,神甫说当今皇上虽然开明让他入宫传授西洋画法,却不支持他说西洋画中一等重要的就是人体素描课,两人相谈甚欢,宛琬便说她可没那勇气做他的人体素描对象,不过倒可换上他们的西洋裙服来让他做画。宛琬摇摇头,忙挥去浮现在脑海的思绪,她宽慰了苏木两句,便过去书斋。
胤禛见宛琬进来,脸色刹时越加阴沉。宛琬只见他死死捏住手中茶盅,颤抖之间茶水泼出,将书案上摊开的西洋画卷浸化开来。宛琬眼瞅着他就要发作,正欲上前,胤禛猛然将手中的茶盅狠狠地掷于地上,立时杯碎茶溅。他狠瞪着她,低吼着,宛琬很少见他这般震怒,严峻到近乎谴责,她好象捅了个比自己想象中更大的马蜂窝,宛琬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胤禛见她后退怒气更盛,只将近前的玉瓶瓷器笔筒砚台等物叮叮咣咣一股脑的砸向地上,宛琬见遍地所落之物全象长眼睛般落在她身周一米开外,并无一物飞溅她身上,她心底沁出丝暖意,宛琬奔上前去,八爪章鱼般挂在胤禛身上,小脸紧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胤禛欲将她推开,可宛琬紧抓住他前襟的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无论如何不肯松开。
胤禛无奈拣起近旁的白玉封候如意扔了出去,“哎呦,这可是值壹百两银子的如意啊,胤禛,你能不能拣些缎枕椅袱什么的扔扔呀?”宛琬夸张的心疼道。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也不用扯着我不放,这屋里有什么值钱的你统统拿了一块赶紧走。”胤禛气恼道。
“这屋里值钱的都归我?啊,真好!”宛琬见胤禛臭脸又将拉长,赶紧笑道:“不过太多我也拿不动呀,算了,我只要将胤禛这一件最最宝贝的东西带走就满足了。”
宛琬见他脸色顿缓,轻吁口气,戏谑道:“人家让我取了宝贝赶紧快走的,胤禛还不快跟我走。”宛琬死活拉着胤禛出了书斋。
“下雨的天跑出来干吗?你还脱了靴袜干什么?当心伤风了。不过有人喜欢露了香肩的让人画,想必也是不怕冷的。”胤禛一不小心流露了关切转而倒翻了醋坛。
“是啊,也有个人喝了这许多醋想必也是不怕伤风的了。”宛琬笑嘻嘻的推着胤禛肩头柔声道:“胤禛,别生我气了,人家不是想神甫不就是咱们的和尚嘛,既然是伺候外邦菩萨的人,那我也就算是露了那么一点点给菩萨瞧瞧罢了,大不了我保证下回…”
“下回?你以为还有下回吗?” 胤禛断然打断,“哼,罚你不许出府,直到府里的画师画满十二张画才行。”
嘎,宛琬瞪圆杏眸,“胤禛,你不会那么狠心吧,你明明知道人家耐不住性子坐不了那么久的,少两张吧?”
“不行,你不是爱让人画嘛。”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呀你来管管这个狠心的人吧。”宛琬连声哀号道。
秋雨淅淅沥沥,叶瓣上的露珠顺着叶子的脉络缓缓滑下。“胤禛,我闻到了青草的芬芳,”宛琬赤足立于芳草中伸展双臂,任那些雨点儿落在她的手上,跳动了一下,仿佛一个顽皮的孩子。
宛琬撩裙奔入书斋一会拿着张宣纸置于檐沿下,她拉起胤禛的手奔向烟雨中,四足净拣那地上稀泥乱踩,随后于那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两双大小相依的足印。
“胤禛,这可要算第一幅画的。”宛琬瞧着画笑眯眯道。
“你,”还不待胤禛出言否决,宛琬做势便要撕去,胤禛伸臂夺过宣纸,不置可否地一勾唇角,“谁让这画上有我的足印呢,好吧好吧,就算一张,下不为例。”
宛琬忽想起不妙,紧张的大叫出声:“胤禛,你说不画满十二张画就不能出府,是不是早有预谋,想甩了我独去江南?”
“哎呀,那怎么办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胤禛收敛起笑意,正色说道。
“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不行啊,已经说过下不为例了。” 胤禛摇摇头,耸耸肩无奈说道,他瞥见宛琬懊恼的咬着手指,清咳两声,“有人不是有招百试百灵的美人计嘛,说不定她一使出来,我头一晕就忘了做君子之…”他还未说完嘴唇便已让张樱桃小口堵上,雨丝顺着屋檐下滑,滴答做响,胤禛黑眸渐深,吻得越加浓烈,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渐显嚣张强势。

翌日,深秋肃穆,天色层层染染,一笔笔添重靛蓝,著上艳橙,又晕散了绯紫,终于黑透了天空。自正午至日暮,四阿哥书斋中三人闭门畅谈。
“来来来,说这半天,才想起我这原有好物备着。”四阿哥引着房中二人在一旁的小茶几边坐下,将几上素瓷青花瓶中的秋天雨水正要注入一旁桔形抽皮砂壶中,他掀盖神情一楞,又似有喜色。
屋内稍年长者戴铎身着一身极为精神驼色丝袍见这壶银砂闪烁,朱粒累累,壶身绝小刚够三人饮,笑道:“这烹茶铜腥铁涩皆不宜,惟有这抽皮砂者乃紫砂壶中之精品啊。” 一旁神邈宁静青袄男子轻轻颔首。
两人不知四阿哥笑颜是因见着砂壶中静静躺着几块松饼,饼面涂画着开口笑样,原来宛琬藏得两人四处找不着的礼物躲在这里。他隐笑着换过砂壶注入秋雨,又取过湿巾垫着小火炉上的铜片,轻轻一推,便打开了炉门,火炉中原本沉寂的木炭遇风而活,霎时间燃出极为细微的火苗,逐渐生动起来。那火炉中燃着的是绞积炭,绞积乃是一种极为坚硕珍贵之木,烧成炭后,绝无烟臭,敲之有声,碎之莹黑,乃是烹茶最上乘的燃料。
四阿哥一面砂壶提上了小火炉一面说道:“今让你们品尝这茶大有来头,名曰‘绿波仙子’,意取茶入水中枚枚如临波仙子翩然起舞。此乃安徽巡抚进京面圣所贡极品好茶,需等每年第一声春雷过后,8名等候多日的妙龄采茶尼立即奔赴霍山弧顶,在最好的茶区方圆内选择刚冒出尖的嫩芽采摘。这采摘方法也极为讲究,不能用那指甲“掐”,需在看中某根茶叶后,顺着轻轻一“提”。这茶即使在收成好的年份,采摘的鲜叶不过也就2斤多。采摘下来的鲜叶还须当天炒制,炒时火温都有讲究,既要双面都透,又要枚枚形态如一,全凭制茶尼的手感而来。如此炒完的茶叶精挑细选后,还要放入加入特制草药的“黄白草宣纸”中发酵3个时辰,最后放入锅内,用青冈木制成的钢炭烘干,经过层层筛选,最后成茶不过三两八钱罢了,得时皇阿玛赐了些与我,我知你俩最是好茶,特意留着,只待此时啊。”
那青袄男子恭谨道:“多谢四爷。”说话间,砂壶中的水少时便沸腾起来,水沸如鱼目,微微有声好不热闹,四阿哥提壶淋于茶碗上,说道:“茶可以清心,清心可以茶。其实,人心若不能自己清静下来,纵然杯中是绝世好茶,恐怕也品不出什么滋味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动作熟练地以沸水洗荷叶杯,那杯色白如玉,质薄如纸,而沸水滚烫如铁,四阿哥却似丝毫未觉,动作之美妙优雅,显然是个中高手。他起身去书架上拿过潮汕锡罐,将茶叶倾入茶碗之中,一番动作之后,炉上秋雨铫缘涌如连珠恰时二沸,四阿哥提起砂壶静置片刻,方才将沸水冲入茶碗,碗盖儿放下,只溢出点滴茶汤,四阿哥再以沸水淋于碗盖之上,茶沫尽去。茶杯恰恰烫好,原本淋在茶碗碗盖上的水渍也干了,此刻正是茶熟的时分,果然四阿哥不再耽搁,取过茶碗便以二指扣住碗盖儿,匀净快速地将茶汤注入三个茶杯之中,示意二人可饮。
三人举杯轻啜一口,清香已自鼻翼间萦绕,咽喉既湿,便不再犹豫,清茶入口之后,清冽之意不绝于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