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主将仓惶中换了士卒的衣裳,混在俘虏之中,却被平日被他鞭笞过的士兵举报,那主将被拿下时,意图将一封信往口中塞,也被抢了下来。
江文略拿过那封信一看,写的是暗语,再找了俘虏破译,不由大惊。信中写得分明,陈和尚命那将领采取游击战术,将追兵引至死谷后,再回转熹州,与由桑山包抄过去的主力会合,完成对杜凤的最后一击。
陈和尚更在信中说了句:尔等自东返回时,必经过黑州,务必设法攻其不备,生擒青瑶夫人及洛王,以击溃洛王军军心,胁迫杜凤投诚。
按原计划,江文略在清剿了这路残兵后,应当包抄郑王右骠骑大将军后方,与永王军完成前后夹击。
可他在看到这封信后,怕陈和尚还安排了别路人马来攻黑州,思虑再三,命手下头号大将容玉带八千人马,照原计划打着他的旗号包抄,而他只带了一千来人星夜往黑州赶,正在这里与我们相遇。
他一番叙述,黎朔听得直拍大腿,“真让我们猜中了!陈和尚真他妈的狠!当初渡江之战,只怕也是他故意败退的,诱我们深入,借着熟悉地形,将我们的兵力分散开来,再来一个合而围之!”
他说话的时候,我与江文略眼神默默地交触。
眼前似乎有点雾蒙蒙的,但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清亮,清亮得象要烙进我的心里一般。
他这般赶来守护我和早早,是第几次了?
他一直在坚持,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在用漫长的时光,将过去的伤痕慢慢抚平。
三军会合,继续往桑山行进。多了这一千来人,我的心也安定了几分。
因为不知桑山的弟兄是否能挺过这一两天,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严肃而沉重的。数万人马,唯有早早一人,单纯而又快乐地盼望着黑夜的到来。
自黄昏时分起,他就不停嚷着要捉星星。江文略索性将他抱在身前坐着,与我并驾齐驱。
大军直行到天全黑才不得不扎营歇整,早早落地后,撒腿奔向夜色下的原野。
我们都追了上去,渐渐地,我停住了脚步,拉住云绣,静静地看着溢满草香的原野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忙碌地追着星星。
早早终于饿了,扑到云绣怀中要饼吃。云绣将饼掰碎了,他大口吃着,吃过几口,忽然抬头叫了声,“干爹!”
江文略向着他温柔地笑,这笑容,纯粹得不含任何杂质,让我心中泛起一阵冲动,想了一整日的话脱口而出,“文略,对不起。”
文略,对不起。
这句话,从何时开始在心底蕴酿的?
曾几何时,怨他没有坦诚沟通,将我陷入绝境;怨他不顾我的感受,让我遭受泼天的脏水;怨他妄自安排一切,令我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困厄。
我那么浓烈哀伤的时候,心底只有怨,看不到他的努力,看不到他一直的坚持与付出。
小楼中的沈窈娘,要的是一份纯粹的爱,只知小鸟依人地躲在他的双臂中,却不知这份爱逐渐成为他的负担。当他不堪重负垂下手臂,风雨骤来,一切崩塌,我心中只有浓烈的怨恨。
直到我自己经历漫天风雨,也有永远无法让世人得知的真相,也因为疏忽而没能护住想守护的人,同样,也因为沟通不够而让他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终于明白,人生没有简单的幸福或不幸,命运不可能给我们太纯粹的东西,总会有表象、有真相,有苦难、有瑕疵。
我们只能在磨难中才能学会看懂人、看懂事,看懂春夏秋冬掩盖下的山、原野与寺院。
也只有在磨难中才会明白,有些东西需要坚持,也一直凭着我们的本性在坚持,从来没有改变过。
坚强、幸福、守护。
雪还是雪,融化成水后,又复为雪。
哪里脏了?
我有顿悟的喜悦,他眸中却有着茫然,怔怔道:“对不起?”
“是,文略,对不起。”我坦诚地望着他,轻声道:“以往,我给你造成了太大的负担,未能与你分担一切。那件事情,我也有责任。”
他惊讶地张了张嘴,慢慢又欣悦地微笑。
我向他笑了笑,望向夜色下的原野,只觉从未有过的清爽,轻声道:“文略,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繁星如织,夜色深深。”
“若是明天早上呢?”
“晨霞满天,唔,如果天气不好,会是烟雨朦胧。”
我缓缓摇了摇头,他微微欠身,“请夫人指点。”
我如那日寒松大师一般唱了声佛,双掌合什,淡然道:“公子看到的是昼夜交替、烟霞雨露,我看到的,却只有苍穹与原野。”
早早扑过来,学着我的样子双掌合什,问道:“娘,这是做什么?”
江文略将他抱起,笑道:“你娘在点化干爹。”
早早来了兴趣,合着手掌向江文略点头,道:“我也要点化干爹。”
看着江文略抱住他大笑着走向营地,却听云绣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夫人,这几年,公子是第一次如此开心。”
我含笑不语,这几年,我也是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且充满无畏的勇气。
当我们赶到桑山,面对郑军铁桶般的大军时,这份勇气,仍在我体内盘旋。
两日的急行军,江文略与黎朔已将可能面对的情况分析得清楚明了,也依据不同的情况制订了不同的战略。
虽然隐在林中,遥遥望去,满目都是郑军的旗帜,我们却皆松了一口气,庆幸艮石营挺到了今日。
弟兄们没有让我失望,我沈青瑶,自也不能让他们失望。
更希望,远在熹州的那人,不会让我们失望。
名震天下(中)
我们是在黄昏时赶到的桑山。当夜色完全降临,郑军军营后方忽然火光冲天,我知道,黎朔千挑万选的尖刀营精兵已经突入敌军后方,放了数把大火,造成了郑军的短暂慌乱。
机不可失,阿聪第一个冲了出去。数年的时间,已将鸡公山上的瘦黑少年磨砺成高壮的青年,丧叔之痛让他如猛虎下山,率领最精锐的尖刀营冲向郑军。
此时应当正是郑军最疲乏的时候,尖刀营突然出现,让他们很快就乱成一团,营中号角震天而起。桑山峡谷中的艮土营将士立马发现异样,待青瑶军将早早的王旗和我的旗号打将出来,他们发出绝境逢生的嚎叫,此时黎朔也带兵冲了上去,江文略则与青瑶军护着我和早早向前行进。
待我们将郑军逼退一箭地,艮石营统领楚泰大步冲过来,与黎朔紧紧拥抱在一起。
体格雄壮的北燕大汉此刻竟闪着泪花,无言地拍着黎朔的手臂。
黎朔向后偏了偏头,楚泰单膝跪倒在我面前,哽咽道:“大嫂!”
我将他扶起,道:“让楚兄弟久等了。”
江文略回望一眼,惊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郑军只是短暂的慌乱,又卷土重来,且挟排山倒海之势。我们来不及全体突围,连带离火营与青瑶军,都被逼入山谷中。
江文略遥望郑军军容,倒抽了一口冷气,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熊熊的火把下,一人在数千人的拱扈下徐徐拉辔而出。有喊话的士兵大声道:“郑王右相赵之初,请青瑶夫人说话!”
我与江文略对望一眼,楚泰急道:“大嫂不能去!赵之初十分奸诈,弟兄们吃够了他的苦头。”
“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我轻声道,“只要能支撑到大将军---”
楚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杜凤若是来了,我楚泰自己砍下自己的头!”
“楚统领!请注意上下尊卑!”我厉声喝道。
我从未以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过话,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早早更是吓得将小脸埋在云绣怀中。
我知道,青瑶夫人以往给人留下的印象,柔韧有余、威肃不足,一直只是扮演着平衡各方力量的角色。与其说他们尊敬我,不如说他们尊敬的是豹子头为我和早早确立的地位。
可是,就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背后各有谋算,从而一步步走到与狐狸对立的局面。如果我再不想办法将他们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只怕等着洛王军的,将是可怕的内讧。
毕竟现在,以狐狸的力量,楚泰及老弟兄们,已经不是对手。
我更不愿意,看到他们真正成为对手。
我用凌厉的眼神徐徐扫过,楚泰等人纷纷低下头,我冷声道:“盾牌手列阵,弓箭手护后!”
飞卷的夜风下,我在盾牌手的护卫下驰出谷口,至五十步处,盾牌齐整架起,我于马上拱手,“沈青瑶久闻赵相大名,幸会幸会!”
我着意打量了他几眼。
这位陈和尚倚重的左膀右臂,面色稍显发黄,眼眶下方还有浓重的黑影,倒有点纵欲过度的样子,但他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他哈哈一笑,眯着眼道:“赵某也是久闻夫人大名,今日一见,只恨没有早认识夫人,说不定赵某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而能一瞻夫人的香闺了!”
郑军一阵哄笑,我身边的盾牌手骂了起来,我将右手一举,他们便寂肃无声。
“是啊,若是赵相能早点与我认识,我洛王府便不会发愁找不到一个会看家护院的门房了。”
盾牌手们哈哈大笑,有人还学起了狗叫。
赵之初也不动气,他捋了捋几绺长须,再盯着我看了一眼,淡淡道:“既是如此,赵某就与夫人下这一局。”说罢,他不再看我,拉马回营。
我也带着众人徐徐退回山谷。
“他只是想确定,大嫂是不是真的现身于此。”黎朔道。
“嗯,接下来的几天,咱们将会十分难熬。”江文略托着腮,面带沉思,道:“奇怪,他们兵力远远不止三万,陈和尚怎么放心将这么多兵力交给赵之初一人指挥?”
赵之初确认我确实带兵来援后,经过半夜的休整,向我们发起了潮水般猛烈的进攻。
郁郁葱葱的山谷,流溢着浓烈的血腥之气。我让云绣将早早远远带开,不让他看见这般血腥的场面。我将战事的指挥权交予黎朔,与江文略在一旁督战。
双方将士轮番上阵,这一战,竟杀到了黄昏才鸣金收兵。
残阳如血,我们疲倦得席地而坐,啃了些干粮,便各自抓紧时间休息。
已是第三天了,狐狸应该已经收到讯息,他是不是率着大军,正在星夜赶来的路上?我们还能支撑多久?
我靠着松树,望着繁星闪烁的苍穹,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江文略在我身边轻声问。
“想六叔。”我坦诚答。
他脸上明显掠过一抹苦涩,我莞尔一笑,将话说了个完完整整,“我在想六叔是不是会带兵赶来支援。”
苦涩瞬间化成了微笑,江文略凝望着我,轻声道:“他会来的,他不是不顾大局之人。”
我点头,“是,他会来的。”
我话音刚落,郑军军营中忽然鼓噪起来。
这鼓噪声极不寻常,我凝神听了一阵,似有数千人在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我们一跃而起,迅速掩至谷口。只见郑军军营中,火光四起,战马嘶鸣,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
“是不是陷阱?诱我们出击?”江文略疑道。
“不太象。”黎朔摇头。
再过一阵,马蹄声震得地面隐隐颤抖。江文略眼尖,指道:“那是谁?!”
火光下,一骑从郑军军营中急驰而出,马上似有两人,摇摇晃晃,后面数千人厉声呼喝着衔尾追来。
江文略看了看我,黎朔道:“看看再说。”
那两人一骑越驰越近,追兵纷纷拉弓上箭,如同驰向生之岸的孤舟,后方有数千地狱阎罗,即将射出修罗之箭。
此时,那一骑已距谷口不过百余步,终于有人射出第一箭。响箭擦着马鞍而过,坐在后面的人晃了一晃,忽然直起身,拉转马头。
她拉马抬头的一瞬间,我也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无比惊骇下失声叫道:“缨娘!”
烈烈火光下,她一袭普通士卒的打扮,鬓发散乱,但凌乱的头发遮不住她的眉眼,更遮不住她眼中的光芒。
正是被五叔拒婚后,留书告辞,再无音讯的缨娘!
燕红扑过来,也失声唤道:“缨娘!”
缨娘在马上回头望了望,她似是唤了声夫人,又转过头,沉默地面对着迅速逼上来的数千郑军。
郑军却在她十余步外皆拉住了马缰,我清楚地看到,缨娘将长剑架在她身前那人的脖子上,那人服饰似有点眼熟,却耷拉着脑袋,显然已昏迷了过去。
燕红与缨娘情同姐妹,急得直搓手,道:“夫人,怎么办?”又用央求的眼神去看黎朔。
黎朔摇头道:“她有人质在手,郑军才不敢射杀她,否则早死了几千遍。我们远了些,抢不过郑军的。”
燕红急得快哭了出来,我沉声道:“不管怎样,都得试一试,让所有人准备好,情势一发生变化,搏上一搏。”
这句话说完,我脑海中忽有一道闪电劈过,恍然大悟,急道:“姓赵的奸贼!她挟持的人质,一定是赵之初!原来他就是五叔的仇人!”
一听缨娘挟持的人质竟可能是对方的主帅,楚泰等人也扑了过来。
一阵寂肃后,郑军让向两边,一匹黑马缓缓驰出,马上之人身形魁梧,却戴着狰狞的铁制面具。
他盯着缨娘,声音缓而森寒,“放下他,饶你不死。”
我看不到缨娘的面容,只听得到她凄厉的笑声,“放下他?!哈哈,有种你们就射箭啊,看你们的相国大人,是不是会刀枪不入?!”
他们对答之时,黎朔将手一挥,离火营最精锐的将士悄悄伏身前行,出了谷口。可刚走出数步,郑军便有了查觉,一通箭雨射来,将士们被逼得退回谷口。
铁面人狞声一笑,缓缓举起了右手。
急厉的夜风将缨娘的黑发高高吹起,她忽然将马头用力一拨,同时一个侧身,竟落下马来。落地的一刹那,她手中长剑,狠狠地刺上战马的臀部!
战马一声惨嘶,纵蹄而奔,向谷口奔来。而缨娘也于骏马扬蹄的瞬间,仰倒在地,探出左手,揪住了马尾。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缨娘要的就是这点时间,战马已如闪电般奔出,距谷口又近了十余步,我本能地喝道:“上!”
几乎是在我喝出这一声的同时,铁面人的右手挥下,怒喝道:“射!”
箭雨如蝗,烟尘起,两军动!
摧裂山河般的杀气。
马上的赵之初,马后的缨娘,几乎同时中箭。缨娘更是喷出一蓬血雨,可她似还保持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紧紧揪住马尾,任战马拖着她,向我们驰来!
燕红嘶声唤道:“缨---娘!”
黎朔一声劲喝,左手持着盾牌,竟自谷口大石上飞身而起。落地时他手中长矛在地上运力一搠,借力而起再向前纵。箭雨自他身边呼啸而过,燕红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我的手臂,我疼得险些叫出声。
我也是于这一战,才真正见识到了黎朔的武功,他一人一盾冲在最前面,那悍然无畏的气势,竟让对面的郑军一时忘了逼上。
就是这缓了一缓,战马终于奔过黎朔身侧,而离火营的精兵也火速跟上。
那铁面人迅速退入阵中,冷冷的一声,“撤!”
郑军顿时哗啦啦退了个干干净净。
凄厉的火光,照着缨娘惨白的脸,照着她满是血迹的衣裳。
我将她紧紧抱住,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偏偏只能发出低低的“啊”声。
燕红痛哭失声,我心痛难当,抚上缨娘冰冷的面庞。她慢慢地似是有了些力气,断断续续道:“夫---人,现在,他---欠我的了。我、我有个妹妹,自幼失散,让他找到她,照顾好她,再、再来地府见---”
名震天下(下)
看着她最后一缕不舍随瞳孔逐渐散开,我已是欲哭无泪。
犹记得将她派去服侍五叔前的那个晚上,我与她象亲姐妹一般抵足而眠,说了一晚上的话。
“夫人,我不信这世上真有如此情深义重的男人。”她听罢五叔的往事,沉默许久,说出了这句话。
她很少说起她的往事,但我隐约听说,她娘,就是被她爹始乱终弃的。
最终,却是她用自己的情深义重,来成全了他。
原来这世上,自古以来,情深义重的总是女人。
黎朔过来欲将燕红扶起,燕红伏在他肩头放声大哭。黎朔低声劝着,“你可是统领,青瑶军都在看着。”
楚泰却大步过来,喜形于色,“大嫂,真是赵之初!赵之初既死,对方没了主帅,肯定会军心大乱,咱们得抓住这个机会,出击吧!”
说罢,他便欲转身,我与江文略几乎是同时站起,叫道:“慢着!”
楚泰不解地望着我们,我与江文略互望一眼,微微点头,他轻声道:“只怕就是了。”
“应当是。”我也轻声道。
黎朔抬头,疑道:“真是?”
我缓缓道:“囤兵远非三万,敢下令射杀赵之初,主帅死后,虎狼之师进退如此有度,只有一个解释。他既真的在此,我们只能逼他现身,才能给大将军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我看了看缨娘,压下心头的痛楚,道:“燕红,拿我的盔甲来。”
熊熊火光中,我在数千人的护卫下徐徐而出。夜风将王旗吹得飒然而卷,我端坐马上,傲然望向郑军军营。
数十名青瑶军少女身着战甲,用清脆的声音高声呼话,“洛王军青瑶夫人,有请郑王说话!”
这一通喊,两军震动起来。不多时,郑军军营三通鼓响,麾黄旗,甲胄锵然,黑压压精兵护着先前那铁面人纵骑而出。
铁面人举手,数万人顿时鸦雀无声。
我欠身,微笑道:“沈青瑶今日得见郑王风采,幸会!”
铁面人沉默须臾,慢慢取下那狰狞的面具。这是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容,马脸,下巴象刀铲一般向前突出,倒八字眉毛,细长的眼睛,还有满脸的麻子,一切与传言中的丝毫无差,他就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纵横熹河以南的陈和尚。
他眼睛微眯着,却透出无比的精光。凝视我良久,他呵呵一笑,道:“世人皆道,卫家军中杜凤如九天凤凰,青瑶夫人不过就是那占了雀巢的鸠鸟,本王今日一见,方知传言皆不可信。”
他提着缰绳,从容拱手:“青瑶夫人,幸会!”
又笑道:“青瑶夫人,容本王说句实话,你们三家联合起来,也不是我郑国对手,不如你下嫁本王,咱两家并作一家。本王统一天下后,自会封你为正宫皇后。洛王嘛,本王也会将他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我冷冷一笑,“王爷斩杀了我无数兄弟,刚才又射杀了我的义妹,此刻却向我提亲,王爷不觉得这太好笑吗?!”
陈和尚大笑,“既是如此,那只能说本王与夫人今生无缘。”他面色一寒,猛然大喝,“洛王军听着,谁能擒下洛王及青瑶夫人,向本王投诚,本王赏他城池三座、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我唇角涌上讽刺的笑容,我一介秀才的女儿,这辈子的几次生死关头,竟都与万两黄金脱不了干系。
我于风中冷笑,“郑王,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沈青瑶的夫君、兄弟、姐妹,都不是为了黄金而妄杀手足之人!”
我将手一举,身后谷口的旗杆上,赵之初的尸身被高高吊起,郑军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赵之初是陈和尚倚之为左膀右臂的人物,知晓其许多隐密,所以当他被缨娘挟持,陈和尚夺之不得,才会下令射杀。
追随他多年、位居宰相的人尚且落得如此下场,谁又敢保证自己以后不会遭到此种待遇?
陈和尚怒极反笑,“沈青瑶,本王不急,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玩。”
熹河以南这几年有一句俗语:宁无光明,莫惹和尚。说的便是窦光明与陈和尚。
士族出身、光明磊落的窦光明,最终死在了做过和尚乞丐、性狡如狐的陈和尚手上。
成王败寇,非常简单又非常残酷的道理。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为这句话,使得天下为之变色,山河为之染血。
两军的鏖战,进入最激烈的阶段。
战事进入第五天,看着可吃的粮食越来越少,伤员因为缺医少药而辗转死去,看着尸骸越积越多,我沉默了许久,下令:全军后撤至望夫崖下。
那里,左边是万丈深渊,右边则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那也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再败,所有人都将尸骨无存。
楚泰不甘放弃谷口,我轻声说了一句:若强守谷口,伤亡太大,我本是为救弟兄们而来,若都战死,又有何意义?望夫崖下易守难攻,伤亡必少很多。
楚泰反驳,谷口进可攻,退可守,望夫崖下一旦失守,再无活路。
两天。我望着天空,轻声说着,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们再坚持两天,两天后,援兵就会到了。
两天后,援兵没有到。
三天后,援兵还是没有赶到。
能吃的东西都已经吃完了,援兵还是没有赶到。
楚泰的面色沉得象暴风雨前的天空,黎朔也开始动摇。这日黄昏,他二人同时过来,黎朔踌躇片刻,轻声道:“大嫂,等会我们率兵冲开一个缺口,您带着少当家,趁乱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