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我大喜下带兵直冲过去,“老七!”
老七正奋力将长枪从一人腹中抽出,回头见我冲到,他的神情先是狂喜,复又狂骇:“大嫂!你怎么来了?!”
“集合你的人马,和我冲!”我厉声喝道,同时向他伸出了左手。
老七反应过来,敏捷地跳上马背,落在我身后,杀声太烈,他唯有拿过一面旗帜,不停挥舞,打出旗令。不多时,老七的人马便慢慢向青瑶军靠拢。
待我们身边集了三四千人,众人吼叫着杀开一道血口,再与二将军的人马会合。这般前冲后突,待卫家军被冲散的人马聚拢了十之五六,漫天王与甄子通的人马也微现散乱之势。
我知机不可失,回头向老七大声道:“你带他们攻!我去找六叔!”
“好!”老七跳下马,冲出两步,又猛然回头,叫道:“大嫂!你小心点!”
我点点头,极目四望,却找不到狐狸的身影,急得猛然抽蹬,手未松缰,人却站上了马鞍,终于遥见东北角一人,正如战神般在阵中杀戮奔袭。
我坐回马鞍,一提马缰,喝道:“青瑶军随我来!”
此时已是正午,这日虽然风盛,冬阳却极浓烈,身边杀声滚滚,我一力前冲。狐狸的身影愈来愈近,我甚至能看见他转身看见我时盔甲下讶然与惊喜的神情。
百步、五十步、二十步。
战马愈奔愈近,我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大声叫道:“六叔!快上马!”
十步、五步----
我向狐狸伸出了右手,狐狸也抬起了右手,脸上却忽然露出惊骇至极的神情。他似乎在张唇惊呼,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大力,比洪流还要汹涌的大力,从后面狠狠地撞上我的腰。
我被这股大力击得向前一扑,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
痛,象坠入深谷后全身要裂开来的疼痛。
麻木,象身处万丈冰窖被冻僵后的麻木。
我从不知,疼痛和麻木,这两种感觉竟可以同时体会到。与疼痛和麻木同时包围着我的,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是死了吗?下了地狱吗?我竭力想睁开双眼,希望在奈何桥上,爹娘还在那里等我,可我什么也看不清。
是有人在哭吗?是不是早早?早早、早早,娘在这里,你别哭,娘会心疼的,早早---
疼痛与麻木,继续窒息着我的身躯,将我紧紧地封住,不能动弹分毫。
我只能感觉到,似乎有一点点暖意,在执意穿透这黑暗,在尝试着抱住我的身躯,握上我冰冷的手。
“青瑶---”
是谁在唤我?我想竭力睁开眼睛,我不想就这样下地狱,早早,我的早早,我还要回去见我的早早。
“青瑶---”
我的眼皮,似山般沉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来。
但耳边的声音却渐渐真实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狐狸的声音为何这般嘶哑?
屈大叔的声音也很嘶哑:“夫人被投石击中腰部,伤及五脏,只怕很难醒来。还有---”
“还—有—什—么?”狐狸在一字一句地问。
还有什么?我也想问清楚,可喉咙似被岩石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息。
屈大叔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即使、即使夫人醒过来了,只怕---也会半-身-不-遂。”
早早(上)
十一岁那年,爷爷曾带着我去武定探望一位他的同袍战友。那是位胡子头发全白了的老人,看上去比爷爷要苍老很多。爷爷只跛了一条腿,而那位,双腿全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住在破旧而黑暗的茅草屋里,他的妻子,看见爷爷和我,满是皱纹的脸上渗下昏浊的泪水。她提起衣襟抹泪,那衣襟上满是黑黑的污渍。
茅草屋中弥漫着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象是什么东西捂了很多年,捂得比茅坑中的蛆虫还要腐臭。
我受不了这种气味,爷爷也叫我出去玩,我如闻圣旨般跑到屋后的小山丘上。可那小山丘正对着茅草屋的小窗,我爬上一棵苦楝树时,正好看见爷爷将那名老爷爷抱在怀中,用干净的布,替他细心地擦着身子。
他们两个人都在哭,没有声音的那种流泪。
坐在树上,透过小窗,我甚至能看清那位老爷爷瘦骨嶙峋的背脊上腐烂了的肌肉。
回家的路上,爷爷一直在沉默。直到在雀儿渡等船过河时,他才望着淼淼江波,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一个连秀才爹都不能告诉的秘密。
我当时望着滔滔流水,眼前老晃悠着那位老爷爷腐烂了的肌肉,连那个秘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回家后不久,爷爷就过世了,他倒算走得没有什么痛苦。
我再次陷入昏迷之时,竟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场景。
那腐臭了的身躯,难道就是以后的沈青瑶吗?
我不愿意面对那样的将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宁愿在烈火中死去,宁愿在战场上永生,而不是年复一年地躺在床上,盯着那一方小小的窗,闻见自己身体一日比一日更重的腐臭气味。
让我就这样沉入修罗地狱吧。
可似乎有人将我搬上了马车,马车在轻微地震着,寒风不停在耳边呼啸。又似有人将我抱入了怀中,这个怀抱很温暖,这暖意执着地握住我的手,一点点地驱走地狱的寒风。
不冷了。可我仍不愿睁开双眼,我怕一旦睁开双眼,面对的就是比地狱更要残酷的现实。
“青瑶---”有人在我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声音很飘渺:“你--要这样来惩罚我吗?那些都不是你和我的罪孽,为什么要报应在我们的身上?”
再过一阵,他的声音似乎含着强烈的痛楚:“沈青瑶!你若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还债,我不要!你以为死就可以一了百了吗?就可以还清一切吗?!我要你活下去!要你活着来接受惩罚!”
是谁?他在说什么?
那股暖意在逐渐收紧,扼得我的手有点疼,但那缕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沈青瑶!你要是敢不醒过来,我就将早早送到下面来见你!我说得出就做得到!反正他姓江!你听见没有?!”
早早!
我惊得想要坐起来,可这麻木的身躯竟似被冰封住了一般,动弹不了分毫。
早早、早早---
我绝望地在地狱中呼叫,不要碰我的早早,我还要保护我的早早。
那双手又扼上了我的面颊,我张开嘴,苦到极点的药味传来,可那微烫的药汁只在嘴中,再也无法下去。
“沈青瑶!你不吃下去,我就将这药去喂给早早吃!”
是狐狸的声音吗?不要---我想说话,无力地嚅动着喉咙,药汁在以极缓慢地速度渗入我的喉间。他一直用力扼着我的面颊,我痛苦地张嘴,待那药汁完全流入喉咙,终于呛得极其无力地低咳了一声。
淡白色的纱帐,象一团团云在我眼前飘浮。
待这云团渐渐消散,我无力地侧头,晕眩中望出去,一个身影模模糊糊。我低声喘着,想说句话,可喉间如火烧般灼痛,怎么也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那身影向我俯下来。他在静静地看着我,眼里闪着一点淡淡的光。
我费尽力气眨了眨眼睛,才终于看清楚是狐狸。狐狸也象是这时才确认我苏醒过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回头叫道:“屈大叔!”
脚步声纷纷扰扰,屈大叔、老七、黎朔的面孔在闪来闪去,我微弱地张唇,可连我自己都没法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屈大叔附耳过来,我急得无力地喘气,可仍旧无法发声。
狐狸也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似是明白我想说什么,静默地看了我片刻,低声道:“我们还没有回到洛郡,正在路上。回去后就能见到早早了,你放心。”
我听见自己一颗心悠悠落地的声音,也感到自己眼角缓缓渗出一滴泪水,然后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我不知道这样时昏时醒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总是长久地昏迷、短暂地苏醒。可我一直没能见到早早,还没回到洛郡吗?
这一天苏醒时,听见远远的有鞭炮声响起,我惊得想要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上身已能微微动弹,双臂也似有了些力气,但自腰部以下,却无一点知觉。
我瞬时全身凉透,无力地倒回枕上。那鞭炮声听在耳中,就象心头有一座座山在崩落,将我整个人击得粉身碎骨。
门吱呀开启,狐狸端着一碗药进来,我双眼模糊望向他,声音在颤抖:“早早呢?”
狐狸沉默着,许久才又向我走来,他放下碗,坐到床边,将我抱起,让我靠着他的右肩,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沉地说:“你把药吃了,不再昏迷,能站起来了,我就让你见早早。”
我急得眼泪迸了出来,只觉从未见过这样的狐狸,声音直颤:“六叔,你---”
我想从他肩头移开身子,可他的右臂死死地扼住我,左手端起药碗,送到我面前。我只得费力地将药吞下,又用哀求的眼神望向他:“六叔,你将早早抱来---”
他却不再说话,将我放回床上,走向门口,又在门边停住脚步,深青色的身影象一块岩石一般,他说的话也象岩石一样冷硬:“你不再昏迷,能站起来了,我就让你见早早。”
鞭炮声仍隐隐传来,是过年了吗?
我竟昏迷了这么久吗?
不,我不能再这么昏迷下去,狐狸为什么不让我见早早?他是我撑着这副残躯活下去唯一的力量。
我心中涌上强烈的恐惧,总觉狐狸这样的行为十分反常。我撑住所有的精神,期待着老七或者屈大叔能进来,可直到我再度昏睡,房中仍是无边无际的寂静。
又是一段时日的时昏时醒,只要是苏醒的时候,狐狸都会第一时间来看我,喂我吃药,可无论我怎么求他,他也没有将早早抱来。
他派了一名四十多岁的仆妇苏婶照顾我。她力气颇大,照顾得也极为细心周到,每隔一段时间就帮我翻身换衣,可不管我怎么撑着一口气询问她,她也只回答一句:不知道。
我隐隐能感到窗外的雪融了又下,下了又融。再过一段时日,这日黄昏,苏婶打开窗户,我能闻到吹进来的风,含着淡淡的花香。
不知为什么,闻到这股花香,我泪流满面,再也不肯喝那苦得令人作呕的药,再也不愿让苏婶碰我一下。
不知流了多久的眼泪,狐狸推门进来,苏婶悄悄地退出去,将门关上。泪眼模糊中望出去,昏暗的烛火照映下,狐狸的脸上,有着莫名的沉郁。
我止了泪水,静静地望着他。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最终在我的注视下别开目光,再过一阵,他才低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俯身将我抱起,我无力地靠在他胸前,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雅气息,我同时也似乎闻到自己的身躯在散发着腐臭的气味,不由微微瑟了瑟身子,他却抱得更紧了。
这不是将军府,是一处陌生的庄园。
庄子里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出声。狐狸一直将我抱出庄园,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狐狸登上马车,外面有人喝了一声,马车徐徐向前奔跑。
马车内很宽敞,锦毡绣垫。狐狸却不将我放下,仍旧将我抱在怀中,我隐隐有些不安,挣扎着想挪开身子,却眼前黑云乱舞,又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伏在了狐狸的背上。他在背着我向山上走,四周虽然黑沉如墨,我却隐隐能辨认出,这是上鸡公寨的山路。
许是感觉到我苏醒过来了,狐狸回了一下头,又继续向上走。我无力地伏在他肩头,低声问道:“六叔,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早早在这里吗?”
狐狸没有回答,他一步步地走着,脚步很稳,但也有些沉重。走了很久,才进了鸡公寨,狐狸却不入小木屋,而是继续背着我向山顶走。
山顶,云池亭仍然临崖而立,早春的夜风一阵阵拂过山崖,带着些许清寒。
狐狸将我放下,想让我靠着栏杆坐着,我却坐立不稳,身子一歪,狐狸又忙将我扶住。
我一阵心酸,低低道:“六叔,我只怕是不行了,你让我见见早早,不要让我留下遗憾。”
黑暗中,狐狸沉默了许久,他缓缓地坐下,又缓缓地将我重新抱住。
“你看那边---”他在我耳边说:“那边是洪安。”
我又开始迷迷糊糊,只能望着无边的黑夜,无力地应着:“是。”
“我曾答应过你,只要天下太平了,就送你回洪安。”
他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我惶恐地望向他,他却将脸别开,声音低沉而晦涩:“如果没有你,鸡公寨早就散了;不是你,瑶瑶也保不住,卫家军更不可能有今天。那天若不是你带着他们赶到杏子原,用计将甄子通吓退,我们---也肯定支撑不住。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可我仍没有办法送你回洪安------”
我越发感到不安,颤声道:“六叔,你---”
他却忽然又转回头来看着我,我以为我看错了,可他的眼睛中确实闪着淡淡的水光。
他望着我,缓缓地问:“你,那天为什么不去小江口?”
我微微一惊,他已从怀中窸窸窣窣掏出两封信来,正是江文略交给我的那两封。我想苦笑一声,发出的声音却象是低低的痛哼。
狐狸再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答应我,我就想办法让你见到早早。”
我精神一振,忙撑起力气道:“什么事?”
狐狸说得很慢:“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好好活着,活到我送你回洪安的那一天。”
我听得一愣,他的手忽然收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
我一阵窒息,脑中渐渐迷糊起来,喘着气道:“好,我答应你。”
狐狸似是松了口气,我抬起沉重的左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低喘着问:“早早呢?”
他低头看向我,这夜的月光极好,洒在竹亭里,他的眼神在月色的照映下,流动着无言的悲伤。
他似乎在无比艰难地开口:“早早他---”
早早(中)
起风了,吹得满山的松竹发出象波涛一样的声音,可这风却似在狐狸的唇畔凝结,将他即将要说出的话死死地封住。
他长久地凝望着我。
满山流动着的是孤寒的风,可怕的孤寒。
我的手在下意识地收紧,自受伤以来从未有过的力量支撑着我一字一句地问:“六叔你说实话,早早到底怎么了?”
狐狸深潭般的眼睛似乎也被风吹得起了波澜,他缓缓道:“那两封信,是江文略交给你的,是不是?”
我没料到他竟扯开了话题,只得喘气道:“是。”
“罗弘才的兵败,是他安排的,是不是?”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要你带兵赶到小江口,要你将这两封信栽到罗弘才身上,再将信公告天下,从而一举铲除罗家军,并还你清白,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风还在吹着,我似遥遥听见夜风中,早早在撕心裂肺地哭,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揪着狐狸衣襟的手在颤抖,哀求着望向他:“六叔,你告诉我,早早到底怎么了?”
狐狸微微别开了头,他的话在寒峭的夜风里,一点点渗入我的骨血中:“因为你没有去小江口,罗弘才压下了罗家军的内乱。此役罗家军遭受重创,他又对江文略起了疑心,怕回青陵后被永嘉军吞并,打探到卫家军被困,你赶去救援,洛郡无人看守,罗弘才便起了挟制卫家军的心思。他带着人马进了洛郡,攻下将军府,掳走了早早---”
他最后一句话,象九重惊雷,震得我全身发寒,寒浪过后便是地狱般的黑暗。
“青瑶---”
向地狱下坠的黑暗中,狐狸在摇晃着我的身躯,他的声音一次次响起。
“青瑶,你刚刚答应我的,你要好好活着。”
“青瑶,早早没死,我会想办法将他救回来。可若你自己要放弃等他回来,我还救他做什么?!”
“青瑶,你活着,才有一线希望,让江文略帮你要回早早---”
会吗?江文略会帮我要回早早吗?我的早早为什么会落到罗弘才手里?五脏六腑似被什么东西在绞动着,绞得生疼生疼。
“你放心,罗弘才和罗婉应当不知道早早是江文略的儿子,他们只是想用早早来挟制卫家军,让卫家军听令行事。早早暂时不会有危险,邓婆婆和云绣都跟着去了,她们会照顾好早早。只要我们想办法,能将早早救回来的---”
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模糊中,狐狸伸出手来,抚上我的额头,不停地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抚至额后,他低声说:“二哥他们都说了,就是卫家军死至最后一人,也一定要将早早救回来。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活下去。我已经与江文略多次交涉,他答应帮我们要回早早,可早早现在被罗弘才藏起来了,他也见不到,他要我们给他一点时间---”
我绝望地摇了摇头,低低道:“不,他是骗你的,只是想缓住你。他为什么要将早早要回来给我,早早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即使要到了,也只会留在自己身边,怎么还会---”
狐狸放在我额头的手往下移,轻轻地拭去我汹涌而出的泪水,这一刻,他的手指是冰凉的,象寒风一样冰凉。
“青瑶,你听我说,江文略此番设计暗算罗弘才,他也怕罗弘才知道真相,挟制卫家军反过来对付他。只要你去对江文略说,如果他不帮你要回早早,你就将那两封信交给罗弘才。永嘉军这回也在漫天王手下吃了败仗,伤了元气,他若不想现在就与罗家撕破脸皮,一定会想办法迷惑罗婉和罗弘才,帮我们要回早早的。”
听到狐狸这句话,我象看到了黑夜中透出的一丝曙光,顿时收了泪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挣扎了一下,喘气道:“快,六叔,我这就给江文略写信---”
狐狸按住我,道:“不用写信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轻声道:“江文略说要见你一面,才肯帮我们去要早早,但他也不敢上洛郡,怕被二哥他们扣住。我和他约了今晚在鸡公寨见面,他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所以---”狐狸目光幽深地望着我,缓缓道:“青瑶,你现在要撑住,要想办法和江文略谈判,说动他,甚至哀求他。要回早早的唯一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我连连点头,努力提起全部的精神。是,我若不支撑住,又怎能救回早早?
狐狸又伸出手,将我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整理好,待将头发全部理好,他凝望了我一眼,忽然用力地将我抱入他的双臂之中。
我呆了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松开了双臂,没有看我,将我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山寨。
夜风中,我的思绪比滚滚洪涛还要汹涌,正竭力想着等会见了江文略,要如何说动他去向罗婉要回早早,忽然下腹传来一阵酸胀的感觉。
待下了山顶,酸胀难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要紧的关头,竟然身体起了这种反应,我不由欲哭无泪,只得低低地问了句:“苏婶跟来了吗?”
狐狸答道:“没有。”答完他才象明白过来,停住了脚步。
我窘得浑身轻颤,狐狸再愣了一阵,才抱着我走向小木屋。因为太久没有住人,屋中一股浓重的霉气,狐狸摸索着掏出火摺子,所幸屋内还有残烛,他点燃烛火,将我抱至床后。
我和他同时看了看床后那小小的木桶,又同时迅速转头。
可那要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只得象蚊子般开口:“六叔,你---”
狐狸的手似乎也在颤抖,他将我放到木桶上,别过头去,半晌方低声道:“能坐稳吗?”
我窘得低下头,颤声道:“你、你将我再抱起来一下。”
狐狸的手又颤抖着伸过来,伸入我的肋下,将我稍稍提起,我摸索着提起摆裙,颤声道:“好---”
不等我说完,狐狸已象被火灼了一般松开手,迅速闪了出去。
再度抱着我从小木屋出来,狐狸没有看我一眼,我也不敢看他。直至穿过小树林,遥遥看到议事堂内有烛火亮起,狐狸才停住脚步。
他似是深呼吸了一下,才涩然地道:“江文略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轻声道:“六叔,劳烦你送我进去。”
狐狸“嗯”了声,脚步也沉稳了许多,刚迈上议事堂的台阶,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急步迎出。
江文略的目光先望向狐狸的脸,再往下移,当看到我时,他身形摇晃,微微后退了一步。他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看了看我,又看向狐狸。
狐狸微垂了眸,低沉道:“江兄,大嫂行动不便,我这是从权之举。”
不等江文略答话,狐狸抱着我迈入议事堂,先用衣袖擦了擦椅子中的灰尘,才将我放下来,低声道:“大嫂,我先出去,你和江兄慢慢谈。”
门被轻轻关上,狐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江文略却在门口呆立了好一会,才猛然大步走过来。他在我身前蹲下,拉住我的双手,仰面望着我,轻声道:“窈娘,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我想运力抽回双手,他却握得更紧,又低头看向我的双腿,颤声道:“我只知道你受了伤,到底伤在哪里?”
我沉默了一阵,低低道:“被投石击中腰部,两条腿,不能动了。”
江文略的身躯微微一震,他慢慢松开我的手,又极缓慢地将手伸向我的双腿。碰触到腿的那一瞬间,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再抬头望向我时双眼腥红,声音也有些嘶哑:“窈娘,你为什么不去小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