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哥一手拄着棍子,便保持着那个姿势站着,他看着那团被子窸窸窣窣又卷了回去。
“什么病,叫申通来看看。”
“没什么,你出去。”
“你没有权利让我出去。”
傲哥见那团被子不回应了,便再次用棍子碰了碰被角。
“不是因为昨晚被那个人看穿了身份,吓到不敢出去了吧。”
那个被子动了一下,董青璇一把甩开被褥。
“谁会被那个混蛋吓到,说了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当看到傲哥那张严峻的面容时,董青璇的声音便逐渐小了,她扭了头,声音支支吾吾起来,“反正,我不要去。”
傲哥打了个哈欠,突然蹲了下来,手背贴到董青璇额上。
这突来的温度让董青璇如惊蛰般往后一缩,傲哥慢吞吞地又把手背往自己额上贴了贴,接着转向董青璇。
“跟你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傲哥的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又恢复了那个倒挂的姿势,虽然知道挣扎也没有用,大喊大叫会引来更多人的围观,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但谁能习惯经常被人当小鸡一样整天拎过来就拎过去,即使是做作些,挣扎也还是必须的。
董青璇没想到的是,傲哥扛着她出了洞口到达河岸时,她的身体并没有被丢到地上,而是直接摔进了河里。
突来的水花将她呛了好几口,耳旁充斥着那些水流滑过岩石的声音,是的,如果从陆地上看去,这条轻淌而过的河流是没什么声响的,当整个人都入水后,水底下的声音便一同汹涌袭来了。
她手脚扑腾了一下,终于在河面浮出半个脑袋。
“你这个混蛋你要…”董青璇没骂完后面半句话便咕噜噜着又沉到了水里。
在水中,董青璇看到了四散漂浮的水泡和轻飘飘的发丝,刚刚一记冒头,她看到那个像青蛙一般蹲在岸边冷眼看着水面的男人。
依稀记得傲哥是怎样将陈掌柜丢入河中,原来他丢起人来是压根不会手软。
“救,救命!”她呛了很多口污水了,现在鼻子嗓子都被压得难受,“我不会游水…救命…”
这大动静已经引得还未去干活的乞丐们纷纷围上,在看着河中那个扑腾的女子之余,他们也讶异于傲哥能够如此冷静地蹲在岸边,那个女人,她难道不是傲哥的女人吗?
“傲哥…要出人命了,我去救…”有几个乞丐对着傲哥道,傲哥目无表情地回看了一眼,一拦手就把他们挡到了后面。
“不会游泳,那我现在教你,闭气不要乱动,等待身体浮上来,接着手脚平放着扑打。”傲哥仍旧蹲着,对着河里头挣扎的人大声道。
董青璇能听清傲哥的声音,但此刻她只愤恨得想要将那个男人也拖到水里来,这种场景,是教游水的好时候吗?
四面八方全是水,董青璇的嗓子已经开始发痛了,这河水平日看着那么浅,如今这脚却怎样也够不到底面,谁能来救她…刘易轩不可能在这儿,娘早就去了,爹也去了,饼伯,饼伯…在下一次上浮时,董青璇看到了全身被架住在傲哥身后大喊的饼伯。
“手脚放平,扑打,闭气,放平,扑打。”傲哥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董青璇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而身体却不自觉照着那个最后的指使做,下沉的身体开始上浮,拍打水面后虽然歪歪斜斜,但竟能跟着自己的意志开始前后移动了。
河面并不宽,当董青璇快要划到岸边时,傲哥下巴一别,乞丐们便七手八脚把她拖了上来。
“小姐”饼伯高呼着扑上去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董青璇已经在河岸中央猛烈咳嗽了。
等到她咳完了,傲哥才走了上去。
“现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事吗。”他俯视着董青璇,蹲身将送来的巾帕盖到她头上。
一如两人相遇时那样,傲哥的眼神从未变过,只是这一次董青璇没有将巾帕从头上丢掉。
是的,傲哥说的不错,今早不想出门的确是因为刘易轩,因为昨晚刘易轩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因为他看到了自己行乞丢脸的模样,她不敢回到那条街,那条随时会遇见刘易轩的街道。
但刚刚那一通鬼门关徘徊,之前郁结在心中的事也瞬间不见了。
“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只能依靠自己,只有拼尽全力才能生存下来,怎样的事情都无所畏惧。”
傲哥一手托着下巴,凝了董青璇一会儿,把手盖在她头上的巾帕上胡乱揉了几下,起身便走。
“谢谢,还有…”
傲哥已经迈着外八字远去了,董青璇叹了口气,这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他没能听见。
她原本想说,如果要让她明白那些道理,还是宁愿听傲哥亘长的说教为好,这样刺激搏命的事儿,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申医师你是不是早跟傲哥说了什么。”那一头草坡上,庄雪朴问。
“傲哥是早知道啦,我申通医术天下无双,人在水里沉了一刻钟都不会有任何不妥的啦。”申通背了背篓,边得意洋洋,“这方法在医书看来之前我就知道了,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我五岁那年呀…”
庄雪朴含笑不语,申通唠叨时,他只负责倾听便是,回头看那片土黄色的河岸上,那个女孩已经站了起来,被一片黄土与泥沙滚遍全身,看着却是比刚进丐帮时合眼了许多,想必在傲哥的帮助下,她会逐渐懂得更多的事吧。
正文第十九章
只要进了洛阳城,在主城道上不过几步便能看到耸立在众楼之间的高楼,这是修缮扩建后的宝月阁,连带着左右两片店门全都漆上金漆,那高悬在每层楼层屋檐上的玉托银把灯笼只要风一过便一齐摇曳。这在阳光下闪耀不已的楼层让人惊叹不已。
全洛阳的人都知道这儿有家宝月阁,有传闻说,别说偷一个宝月阁的灯笼,就算挖一块那个阁楼的砖头拿去卖都能保上好几年的吃穿了。
当年首富董进在宝月阁坠楼时大家对这家店的老板还有些意见,只是这宝月阁里的金银首饰不但精制绝伦又价格公道,跑堂的小厮与端茶的女侍各个都长得人模人样,室内布置又是雅致非凡,单是往阁里一走就是个享受,刘老板更是一身倜傥,在店内行走时不瞩目都难,许多小姐为了能常见到他,拼了命地光顾宝月阁,今天是玲珑翡翠簪,明日是双龙戏珠镯,宝月阁的生意不好都难。
所以现在,宝月阁便是洛阳城第一大银楼,宝月阁老板刘易轩自然就是洛阳城首富。
“老板,米铺的陈掌柜有事商谈。”七层雅阁之上,刘易轩才提起笔,便有小厮来报。
“陈掌柜?”刘易轩往宣纸上落了笔,宣纸与他的衣袖都是雪白的,笔尖碰到纸面的刹那,漆黑的墨便往外漾了开来。
“让他上来。”
米铺的陈中上来后便从怀中掏了个红色锦盒,本想将锦盒摆到案桌上,见着刘易轩在作画又怕不便,左右兜转了几下,悻悻地交给了一旁候着的小厮。
“刘老板,许久不见,这点薄礼还望笑纳。”
“陈掌柜多礼了。”刘易轩正收了一笔,偏头对陈中一笑。
陈中见对方收了礼,也稍微有些心安起来,他的肚子比从前一点都没少,眼见着夏天就要过去,正是开胃的好季节,对此他也不抱有什么妄想。
“呦,这是树吗?画得怪好看的。”陈中点了几步,伸头看看刘易轩身下的纸。
“是洞穴。”刘易轩轻语。
“对,洞穴,洞穴。”
“陈掌柜这回来,有何贵干?”刘易轩搁了笔,抬头便见陈掌柜已经捧了一碗小厮端上的茶坐在离他案桌有段距离的地方喝着。
“我这回来是像问问刘老板,您这儿有没有董家小姐的行踪?”
陈掌柜虽然态度恭敬,语气间却不由得流出愤恨来,记得那天那个小妞居然带了人将他丢进河里,他气不过下了重金去官府立了案,画着那妞画像的纸张倒是贴得到处都是,上回好不容易又差点抓住,现在却是又没了影子。
刘易轩摇头,微笑:“董家与我再无瓜葛,又怎会有什么消息。”
陈掌柜原本想,这刘老板应该也是恨得董家打紧的,这回来找同盟军,却似乎没得到什么热情的回应,他再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到桌上。
“那么多时日也没有捉到董家小姐,我觉得里头有蹊跷,或者说,是董家丫头有了贵人相助。”陈老板道,“两次我都见到同一个乞丐,高高壮壮的,一副吓人的模样,我觉得…”
陈中龇着口黄牙,身体越探越前,刘易轩开始俯身收拾画卷。
“对董家小姐的事,易轩是全然不知,怕是帮不了陈掌柜。”
俨然是一副送客的模样,陈掌柜忙接着道:“那个男人虽然是个乞丐,但当时呼啦啦就围上来一群的乞丐,真的吓死人了,我怕那个董家丫头如果靠上什么有势力的人…不,就算是那些穷要饭的,那些人又脏又臭又不怕死…”
“陈掌柜,昨夜我房内有一只蚊虫,扰得我大半夜没睡,现在想歇息了。”刘易轩卷好了画,深呼吸了一下,歉意一笑。
“小四,送客。”
陈掌柜肥胖的身躯被宝月阁的小厮们半推半送出宝月阁大门后,刘易轩也跟着下了楼。
“以后若不是客人,与宝月阁也没有生意往来的人,就说我不在。”到门前时他对了守门的小厮吩咐,小厮点头,几个正在大厅列柜上挑选饰物的姑娘们巧着看到了刘老板的真身,便开始不自在地抚发整裙来。
刘易轩对她们欠了身便出了门。
左穿右行绕过几条弄堂,不一会儿便在家酒肆的街角瞧见了一名乞丐。
刚过晌午,正是人最为发困的时候,那个乞丐缩着小小的身子靠在稻草堆上一动不动,被乱发遮着其实远看是不清楚那人是男是女,眼是睁着还是闭着,酒肆旁种着许多大槐树,茂密的树冠与纷乱的蝉鸣让那片绿荫下面更有了休憩的气氛。
有路人从那个乞丐面前过去了,那乞丐还是一动不动。
手下的人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既然知道当年的大小姐成了乞丐,又在洛阳城里行乞,即使白兔滚上一团的泥土,要找寻那也并不是难事。
刘易轩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也没见那乞丐起身,那件行乞的灰衣褂子很宽大,人一套在里头,便什么身形都看不到了,他眯着眼又等待了一会儿,董青璇却还睡着。
刘易轩走到那个乞丐面前。
虽然有树荫遮着,毕竟还是在外头,挡不住的光线让那张脸上密上一层汗,除去表层的秽物与乱糟糟的头发,那张熟悉的脸还是没有一点改变的,这女人安静的时候看上去要舒服许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甩过来巴掌而已。
董青璇觉得鼻尖有些痒,她咕哝了一句,旁边的蝉叫得厉害,这天也太热了,好不容易打个盹,便依稀觉得背后已经完全湿完了。
她勉强睁了眼,强光下却现出一个白色的轮廓来。
这人好面熟…连腰间挂的玉都很熟悉,她动了动身子,突然醒悟了过来。
刘易轩就站在面前,他单膝折了蹲下,右手便优雅地放在盖住膝盖的白衣上。
“你醒了。”
这情景本该再熟悉不过,只是董青璇身下窸窸窣窣的稻草堆时刻提醒着她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形,董青璇往后退了退,立刻警觉起来。
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究竟想做什么,昨晚的见面本已让她心神不定,早晨傲哥的教育也让她认清了许多事情,对于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他面前她已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董青璇只是不解,刘易轩蹲在她面前是要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董青璇屏息道。
刘易轩还是原来那副面容,他的的白袍举起来了,在白袂飘过间,只听咣当一声响。
一枚铜板落入了董青璇的碗口,咕噜噜滚了几下,便叠在原本的铜币最上方。那枚铜板是从刘易轩的手中落下的。
董青璇感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了,刘易轩依旧蹲在她面前,上扬的唇角连带着雾蒙蒙的眼睛都煞是好看。
这就是他的目的,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侮辱她。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刘易轩笑。
那枚铜板实在扎眼得很,那么强烈的阳光下看着就像金子般闪着让人不得不注目的光芒,董青璇挪了挪身子,将那缺口的碗挪到自己面前。
她看了看那枚铜币,又看看刘易轩。
“谢谢大爷。”董青璇将碗中的铜板全都倒进一块花边布,再将花布收好。
刘易轩的的唇平持了下来,双眼却仍旧含着笑意。
他再看眼董青璇后便起身抖了抖白衣往回走。
“等等!”后面有声音叫住了他。
“谢你,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客人,河虎帮有规矩,拿了客人的施舍,就该说谢谢。”董青璇也站了起来,她吸了口气。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天施舍过我这枚东西!”
槐树的大叶子们开始呼呼作响了,刘易轩的白袍也随之飘动起来,他回头看了看站在墙角的那个矮小的乞丐,背着手离开了。
正文第二十章
今天过来街道上乞丐时周围有些不一样,想了一会儿董青璇才发现不同之处究竟在哪儿,原本时不五十在墙面上可见的那些黄色通缉的纸张已经不见踪影,那些赭青色的墙面看着真是整洁无比。
或许是那个令人厌恶的米铺老板终于放弃了对她的追捕,现在她也不过是个小乞丐,坦坦荡荡在洛阳街上干了那么久的要饭活计,经常来回巡视的差事们也是压根没有发觉。
不管再怎么说,没了通缉这一事,还是感觉轻松了不少,那天刘易轩过来侮辱了他一番后,似乎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董青璇摆好了碗,准备开始今天的行乞。
酒肆对角的屋檐下也坐着几个乞丐,这些天她都固定着在这个地方行乞,对角的那三两个乞丐也是经常见着的,同时河虎帮的人,虽然交谈不多,也总会点头打个招呼,洛阳街看着平静,可谁也不知道会在何时突然发生些什么可怕的事,离得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董青璇发现那群乞丐里多了个生面孔,矮矮小小的个子缩在角落,若不是那乞丐身上的衣衫有几个破洞露出里头的肉来与一旁沾了青泥的稻草有了区别,那个矮个子还真是不惹人注目。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乞丐的同时董青璇注意着对角的那群人,那些乞丐们一个个都躺在稻草堆上打盹,在乞讨的似乎只有那个矮个子一人,他声音太小,远看过去只能见他嘴巴一张一合,什么声音也传不过来。
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极了之前的自己,董青璇也便愈发留意起来。
行乞的时间过得很快,肚子法饿时也便到了正午,董青璇在隔壁街道买回了两个包子,刚转了街角,就看到个矮个子乞丐捧着碗正要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那个乞丐见来了人,立刻挨着墙又站了回来。
这怯生生的声音倒像是个姑娘,董青璇看清了他的容貌,尽管是蓬头垢面,如此清秀的眉目还是第一次见,这男孩从耳部到下鄂的线条都柔润得很,他垂了下眸,阳光便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跳动了一下。
“打扰了。”得不到董青璇的回答,那个男孩转身便想离去。
“可以。”董青璇看到他右手上抓的那个纸包,里头包的是个干饼,包干饼的纸是往外透不出油水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吃的。”
董青璇并不厌恶这个乞丐,那个小乞丐看上去显然比她要小上几岁,但个子已经和她一样高了,他得了董青璇的回答后道了声谢,小心地把底下的稻草铺了铺,尽量缩成一个极小的位置,然后老老实实坐上去。
铺稻草都没有弄散董青璇原本的铺位,她便愈发觉得那个小乞丐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董青璇吃着包子,那个男孩咬着干饼,他咬得很慢,董青璇发现他脚下似乎没什么竹筒之类的东西。
“你…不喝水?”
小乞丐顿了一顿,立刻将口中的饼咽了下去。
“不用,不渴。”
他对着自己笑了一下,接着继续嚼起饼来,董青璇看到他的下唇分明已经干裂了,小乞丐不时舔着唇来补充水分,但她记得以前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样只会让嘴巴越来越干燥。
她身后有个竹筒,竹筒里有满满的水,只是两人除了用来装钱的碗并没有其它的容器,她想把这个竹筒递给那乞丐,但现在自己也有些渴了,下午必然也是要喝水,也就是说俩人会同用一个竹筒…
董青璇发誓自己对这个乞丐没有任何的厌恶之情,只是实在过不了自己这关。
“你的竹筒呢?”董青璇知道河虎帮出来乞讨的人们都会配备一个竹筒,“我倒些水给你。”
那个男孩抬了下头,立刻笑道:“不用了,我今天…没带出来。”
午间休憩的时光是宁静的,能有一人与她并墙吃饭,似乎也有了份难得的温暖,董青璇并没说什么,那个小乞丐似乎也是乖巧得很,听着彼此吃东西时发出的轻微响声,一语不发竟不会有任何不适。
还是将水给他吧,回去多洗几遍就好。
董青璇终于取了竹筒喝了两口,正旋好了想递上,却见那小乞丐已经不吃了。饼包里还有半个饼,但小乞丐已经将外头的油纸折了几折叠好,揣回了袖中。
“今天能跟人一起吃东西真好,我得回去做活了。”
对面街角处的稻草还是乱七八糟地堆着,这个时间太阳最烈,在外头走动的人也不多,换句话说就是没到开工的时候,其余几个乞丐也并没有归来。
小乞丐对她又笑笑,一路小跑回对面的位置上了。
最终还是没能把竹筒给他。董青璇叹了口气,有人经过了小乞丐,他又开始略带羞涩地开始乞讨了,不过那个客人只不耐烦摇了头便走了,客人手上还抱着半个剖开的西瓜,董青璇看到那客人走后,小乞丐不舍地看了看那个西瓜。
董青璇拿了竹筒,就要往对面走去,巷子里一阵吵嚷,原来是那群与小乞丐一道的乞丐们回来了。
那些人很快挡在了董青璇与小乞丐之间,像团乌云般向那乞丐飘了过去,小乞丐站起来了,但他的个子是其中最小的,被那些三大五粗的乞丐们一围,便整个身子都淹没了过去。
董青璇看不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只听里头不时发出阵笑声,没过多久,那里头又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些围聚的乞丐便想百爪菊般散了开来,一个个面露喜色,勾肩搭背而去了。
只有那个小乞丐还留在那儿,手中拖着口碗。
那口用来乞讨的碗就在一刻钟前还有半碗的,不仅是这样,那个小乞丐的衣衫也变得凌乱不堪,显然是被从头到脚搜了一遍。
小乞丐低头用衣摆擦着碗沿,只见着那破碗绕着一个方向缓缓转动,里头却是什么东西都落不出来。
“他们…”
小乞丐怯怯地看了董青璇一眼,垂头不说话。
“他们抢了你讨来的钱”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董青璇顿时生了火,“为什么要抢你的铜板?你为什么不反抗,你…”
小乞丐的脑袋垂得更低了,随着他肩膀的抖动与抽泣声的传出,董青璇确认他究是哭出来了。
“你有什么话…慢慢说。”
平生也没有安慰过几个人,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还是有些奇怪。
酒肆旁摆的是个露天茶摊,刚刚那些乞丐们现在正坐在茶摊里说说笑笑,旁边斜过的一根大枝将他们的上半身遮了,因此即使回头也看不见坐在屋檐底下的小乞丐与董青璇。
“我不是刚进河虎帮的。”小乞丐摇头,“只是才被调到行乞组,什么都不懂,我去问他们,一开始他们还会认真教我,可是我怎么都学不会,乞来的钱也从来都比伙伴要少,渐渐的他们就不愿再理会我了,有些人就干脆…”
“干脆拿了你乞讨得来的钱?”
那个小乞丐点了点头,再抬头时他的双目还噙着泪水,一个男子能哭得如此惹人心怜,即使是这么破烂的衣衫与肮脏的头发也丝毫掩盖不住他的风情。
而后小乞丐便又沉默了,他只是不停摆弄着那口碗,乞讨来的钱已经全部被拿了,如果一会儿不努力一些,或许晚上便会没有饭吃。
“他们凭什么抢你的东西,乞讨得来的钱有多不容易。”看着小乞丐那副懦弱无依的样子,董青璇只觉得起了阵无名火。
“我…我不敢。”那个男人眼眶又红了,即使是个女人也不会像他这样流泪。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将手往身上蹭了蹭,抿了下唇。
“我叫…花满楼…”
原来这男孩除了长得柔柔弱弱,连名字都没一点儿气派。
如果不是那破烂布条已经难掩他瘦弱的胸膛,董青璇笃定会认为他是个女人。
董青璇再看了花满楼一眼,一把夺了他的碗,便往对面的茶摊走去。
正文第二十一章
大街上,一个娇小的身影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穿右插,很快便拐进了一处小巷,大老远的背后,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则艰难地在人群中挤身前行,虽行人皆有意避让浑身脏臭的乞丐,可他畏缩着身子在街上走着,竟然连跑,也不敢迈多大的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