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自杀者当时身穿白色汗衫,下身穿浅青色长裤,因为即将死去而全身冒汗。
1403室此时的场面和当年那一幕多么相似!
“徐苍!别冲动!冷静!”高毅收起了枪。
徐苍的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他看见了两个满脸惊讶的警察。他的脑海里闪过两个他至今仍然最爱的人,一个是背叛他和他离婚的妻子,另一个是他的孩子。他举起纸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克制住越来越激烈的恐惧,看清了字条上的第一行字:高警官,你还记得这一幕吗?
“高警官,你还记得这一幕吗?”徐苍声音颤抖,言语含混。
不过,高毅还是听清楚了。他瞬间明白,有人在背后暗中操纵徐苍。“徐苍,无论是谁让你这样做,你都不要听信他的。”
徐苍又看了一眼纸条,说:“你是警察,救人是你的本分。”
“是谁?告诉我,是谁写给你的纸条?”
“我们是老朋友了。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徐苍接着念纸条上的内容。他的身体又向窗外倾斜了一些。
“徐苍,你下来!我知道是有人在逼你这样做!告诉我是谁?让我来帮你!”高毅向徐苍走过去。高毅的手机在裤包里震动,很短的两下,是短信。可他此刻却无暇顾及。
“别过来!”徐苍本能地惊叫出了这一句。这句话并没有被写到纸条上。但是,给他字条的人已经警告过他,如果他让警察救了他的命,那么,一切后果自负。“后果自负”这四个字的含义,徐苍承担不起。
徐苍仓惶而又恐惧地向高毅摇着手。
高毅停住了脚步。
徐苍又看了一眼纸条,发现上面只剩下最后一句话了。那句话是:再见。徐苍只剩下最后的机会了。他决定篡改纸条上的台词。他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两眼直视高毅。他希望他的眼神能在高毅的脑海中留下印象,让他能行使警察的职责,让他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不会成为无谓的牺牲。徐苍说:“救救他们。”说完,徐苍的身体往后一翻,像一片落叶,从十四层窗台上翩然而下。他手里的那张字条,不忍离世似地,轻飘飘地落在高毅面前的地毯上。
高毅走过去,捡起纸条。他的脚踩在厚厚的、血色一般、又厚又软的红地毯上,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只瞟了一眼纸条,高毅就知道是谁了?纸条上的字迹,他非常熟悉。
十年前,高毅绞尽脑汁地疯狂追捕一名连环杀人凶犯。此人诡计多端,行踪不定,目标是年轻女性。借高毅之手扣动扳机的那个男子的妻子也是受害人之一。高毅记得每一个受害人的名字,那个男子叫李程泽,他的妻子叫于婉诗。高毅已经查明凶犯名叫刘亦安,正当他要收网拘捕的时候,狡猾的刘亦安穿越了国境线,逃到了老挝。刘亦安一旦进入老挝,就如鱼得水,几个周边国家都可以成为他藏身的理想之所。
猖狂的刘亦安还从国境线的一个小镇给高毅寄来了一封信,说自己就要出国旅游了,让高毅别忘了他。
此时,纸条上的字迹正是刘亦安的!
电视机里的喜剧节目忽然停住,一阵短暂的雪花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很小的空间,里面有一盏很小的灯。空间四面十分光滑,房间角落上有一个已经睡熟的小男孩,手里还抱着一个玩具熊。镜头向小男孩的脸部靠近,画面传出声音:“嘿,烁烁,醒一醒,让高毅叔叔看看你的脸!”
小男孩从睡梦中惊醒,仔细地辨别身边的场景,发现还和入睡时一样陌生后,恐惧得大声哭叫起来:“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画面就此中断。电视机下的影碟播放机发出“呲呲”声响。
刚才的喜剧片和此时小男孩被监禁的图像,都是被事先安排好的。
小男孩正是徐苍的儿子,徐烁烁。
这时,警员白欣打来电话说,根据早餐店的职工们说,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老板娘苏箪芙了。白欣等人立刻按照职工们给的地址去了苏箪芙和夏梨明的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高毅顺便看了刚才的短信。短信内容一片空白。发信人是吕鸿。高毅估计吕鸿现在应该是在睡觉。可能是她不小心按错了吧。高毅把手机揣进了裤兜。
4
徐苍从十四楼翻越而下,他是怀抱着拯救自己妻儿的希望走向死亡的。他的鲜血把快捷酒店门口的一片水泥地涂得猩红可怕。冬风裹卷着鲜血的气息,顺带着他惨白的灵魂在城市的上空蔓延。很多不知情的人都闻到了一股能唤起人类野性的甜味,可他们却永远也不会猜出这属于人类本性的味道是来自鲜血,也更猜不出这鲜血的来源。
被困在幻想之城里的吕鸿,也闻到了一丝血腥。一道冰冷而刺眼的寒光在她脑海迅疾闪过。吕鸿认为这道光芒是对接下来生死较量的预示。她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清点了一遍,并且按照“索魂者”的要求分别关进位于三楼的会议室、二楼的工作人员更衣室和地下的工具室。在吕鸿关上每一扇门的瞬间,每扇门都被一个电子锁自动锁住了。吕鸿试图打开,但她没有密码。
刚才在上网查“吕鸿之死”网页的时候,吕鸿的时间只够悄悄地向高毅发去一条空白短信,却没有收到回音。后来,吕鸿按照“索魂者”的要求,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警官证,并且撒谎说明是警方封锁了大门,有人举报在工作人员当中发现了一个藏匿的逃犯,警方需要他们配合。
三十多个工作人员没有多想,只是带着对彼此的猜疑进入了三个房间。然而,他们在房门自动封锁的一瞬间,忽然感到了事情的不妙。不过,这些人暂时还没有达到惊慌失措的地步,都以为这是警方谨防逃犯逃走的举措之一。
按照“索魂者”的安排,吕鸿要去的地方是二楼三号展厅。
在此之前,吕鸿根本没有来过这座“幻想之城”,她也就无法猜测三号展厅的功能和内容。
刚才在离开大厅的时候,吕鸿悄悄地从展示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有“幻想之城”的简介和一个简易的平面地图。根据地图上的标签,三号展厅被命名为“瞬间永恒”。
三号展厅的大门在吕鸿进入后的瞬间徐徐关闭。吕鸿反身一拉,门又开了。看来,索魂者并没有把她像其他人一样囚禁起来。吕鸿没有因此放松防御。
展厅里的陈设让吕鸿始料不及。
白色。
美丽而纯洁的净白色,仿佛就是一片人类未及涉足的原始雪原圣地。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白色是透过安装在墙壁和地板表面的玻璃透射出来的。这样的白光有些过于刺眼,吕鸿眯起了眼睛。
她在门旁边的墙上,看到一个类似电视遥控器的装置。吕鸿拿下来,发现上面有不同的按键,背面有简单的操作提示。吕鸿找到一个调节键,把房间里的光芒调整到肉眼可以承受的范围。于是,她在房间的正中间看到了一张白色的高台桌和一把白色的椅子。
桌椅的设置让吕鸿仿若进入了一个科幻片中的宇宙飞船控制室。因为桌子的表面布满了可供操纵的按键。
就在吕鸿寻找电源开关的时候,这台计算机突然就自动启动了。吕鸿的四周,包括墙壁、天花板、地面的玻璃都显示出了它们真正的功能,变成了无数的从30英寸到100英寸不等的电视屏幕。雪花般飞舞的照片在屏幕中急速地交替闪现。这些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每张照片呈现的时间不足半秒。在它们当中,吕鸿看到了普通人的生活照——一双医生的手托起一个身上还覆满血迹和羊水的婴儿,身后露出母亲半张疲惫的脸;两个相拥的人在墓碑旁哭泣;倒在黑板槽中的半只残破粉笔…还有一些有代表性的历史瞬间,末代皇帝溥仪在做傀儡帝王时的照片,天安门广场庆典照,二战胜利后欧洲国家的街头庆祝照…
没有声音,只有无休止的照片。整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展厅像一个死者的回忆那般安静。
恰时,索魂者的电话又响了,在电话铃声中,吕鸿还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声并不来自索魂者的电话,而是来自展厅之外。当班的几名保安都没有枪,那是谁打枪?为何打枪?吕鸿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向展厅大门跑去。这次,大门被锁住了,无论吕鸿怎么按动把手,门都纹丝不动。和其他门一样,这扇门也被索魂者牢牢控制,刚才故意不锁门只是索魂者蓄意制造的假象。吕鸿把手伸进衣兜,那里藏着她的手机。她打算在衣兜里悄悄地再给高毅发一条短信。
没想到,索魂者居然在电话中说:“你要打电话给高毅求援吗?”
吕鸿的手在口袋里僵住不动。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魂者是一个让人很难判断其情绪和言行举止的人。吕鸿决定实话实说。只有暂时做出被动和妥协的样子,才能让索魂者放松警惕。吕鸿说:“我打电话求援也是在情理之中。”
索魂者从吕鸿的语气中听出了被迫哀求的成分,他做出了一秒的沉默。
在索魂者短暂的沉默中,吕鸿似乎听见了他无声的蔑视和冷笑。接着,她听见索魂者说:“你太多虑了。我一直让你还留着自己的手机,也没有做任何屏蔽,就表示并没阻止你和外界联络。再说,高毅也早加入了我们的游戏。”
“哦!是吗?他属于游戏的哪个部分?他也在这栋楼里吗?”吕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他在解救人质。”
“他在哪里解救人质?”吕鸿问。她试图刺探在“吕鸿之死”视频中被绑架的女人。
“这,你就不必多虑了。你先想想这栋楼里的人,还有你自己。”
“你要我怎么做?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还在楼里安排了其他人?”
“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必须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索魂者说。
“有这个必要么?”吕鸿问。
“你说呢?”索魂者的声音漫不经心。
“看来我没有其他选择。”吕鸿说。
“这个问题也不难,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只要你的答案来自你真实的内心,那么,我也可以用我的真心回报你,回答你刚才提出的所有问题。”
“你不要假装善良了。问吧。”
“告诉我,在你的记忆中,哪一次死亡最触动你的内心?”
吕鸿一怔。她本以为索魂者会问一些关于警方案情侦破进展的问题,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然而,这个问题却是吕鸿的致命内伤。马宇弈曾经的死?!尽管吕鸿深知,马宇弈一直是她的愧疚,但她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自责,更大的秘密。在和索魂者的上一轮较量中,她一直害怕索魂者发现那个秘密。如果一旦被其发现,自己就不堪一击。然而,她侥幸地想,自己把那个秘密掩藏得如此之深,索魂者是不可能知道的。
吕鸿决定用谎言作为回答:“我七岁的时候,祖母的死。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第一次面对死亡…”
“呵呵。”索魂者用冷笑打断了吕鸿的回答,“你撒了谎。”
“你凭什么说我撒谎?”吕鸿反问。
索魂者不予回答。他设计了这个陷阱,就是打算以神的姿态拷问吕鸿。神对于凡人的提问,可以不屑一顾。索魂者用冷酷的声音说:“现在,你只有用行动来换取我的答案。”
“好笑。我为什么要听命于你?”吕鸿还想再搏。
“这是你此时唯一的机会。”索魂者说。
“好吧,你说吧。”吕鸿此时完全意识到,她已经像一只被完全掌控的猎物,被索魂者彻底遥控。
“只要你能在三十秒内,从这些闪动的照片中锁定一张属于你的照片,我便可以告诉你枪声的来源。”
还未等吕鸿反应,索魂者的电话中就传来时钟的滴答声。吕鸿立刻明白,她和索魂者之间的较量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她无法讨价还价。
滴答,滴答,滴答。时钟里还伴随着索魂者挑衅而恼人的倒计时声:30,29,28…吕鸿甚至从他骄傲的计数声中看到了他嘴角的微笑。
吕鸿箭步返回计算机操纵台,同时把目光扫向墙壁,天花板以及地面。画面以极快的速度在她四周闪动、交换、跳跃。这千万画面属于别人,属于历史,只有一张属于她。密密麻麻的照片在吕鸿的上下左右飞舞变化,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尽的噩梦黑洞。
6,5,4,3…
在最后一秒,吕鸿用遥控旋钮锁定了一张照片。虽然照片是从一张很老的小照片上放大的,画面质量非常模糊,但吕鸿还是抓住了。一眼看到这张照片,她的心就碎了。索魂者还是挖出了她深埋已久早已腐烂的秘密。
“我知道,这张照片,你就是闭着眼睛也抓得住。不过,这只是开始,任何游戏,在开始时总是很简单的。”索魂者说。
“枪声来自哪里?”吕鸿尽量不理会索魂者,直接向她的目的出击。
“三楼会议室。”
吕鸿奔向大门。大门此时已经可以打开了。
这边,在发现徐烁烁被绑架后,高毅立刻申请特警猛虎队的支持。他这时才知道,警方已接到幻想之城内部工作人员的询问电话,说他们被一名女警关进了房间。女警解释的原因是在他们当中藏有一名逃犯。警方派去一名警员前去调查,发现情况非常特殊,已经派出了猛虎队。队长徐科诚在赶往幻想之城之后,接到了索魂者的电话。索魂者以老朋友的口吻告诉他,吕鸿就是那名女警。
徐科诚当时一听是索魂者,气如火山喷发。他和索魂者是有过交手的。在以前的较量中,徐科诚曾经处于被索魂者耍弄的劣势。他在电话里愤怒地回敬索魂者,让他好好等着,这就带兵打进去。这次,于私于公,他都不会错过逮捕他的机会。
刚挂上索魂者的电话,徐科诚就接到高毅的电话。尽管高毅的心里也十分焦急,但他还是尽量保持镇定,劝说徐科诚一定要耐心,让他暂且不要带着兵马冲进幻想之城,因为,人质还未被解救,警方也尚未找到索魂者的真正藏身之处。
徐科诚一听,叹一口气说:“好吧,我等。不过,我已把幻想之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老鼠,没我的同意,也别想爬出来!”
在幻想之城里,当吕鸿离开“瞬间永恒”走向三楼的时候,接到高毅打来的电话。她把情况迅速向高毅讲了个大概。
“你怎样?”时间紧迫,高毅在结束通话前只能这样问。
吕鸿此时已到达了三楼。她不知道索魂者又在这里布置了怎样的陷阱。索魂者的游戏里不会没有血腥。刚才他向她蓄意展示了照片,已经赢了第一回合。她也发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被人探知秘密后的恐惧。吕鸿说话的嗓音都变得有些哑了。面对高毅的关心,她只能说“不用担心”。说完,她就挂掉了手机,推开了三楼楼梯口的门。
高毅也从吕鸿的声音里听出了深深的不安。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解救人质,查出索魂者隐匿的位置。高毅立刻上网,进入“吕鸿之死”的网站,惊讶地发现被索魂者囚禁的女人并不是夏梨明的妻子、徐苍的前妻苏箪芙。那是另一个女人!
夏梨明被杀死在桑拿室,徐苍跳楼,苏箪芙失踪,徐烁烁被绑架。那么,这个被索魂者囚禁的女人又会是谁?苏箪芙到底是死是活?
这些人的性命,吕鸿的性命,都掌握在索魂者手中。
5
在和高毅通话的过程之中,吕鸿的大脑似乎被索魂者用无形的手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和高毅说话,叙述整个事件前后经过,不能漏掉任何细节;另一半,生拉活扯地把她带入刚才锁定的照片之中。
照片已经泛黄了,她一直把它藏在衣柜上方的一个旧物箱里,这张照片,和吕鸿的影子一起,伴随她成长,工作,恋爱。
没有秘密的人,是木偶人,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无法示人的隐秘。秘密成了我们的心灵标记和灵魂图腾,把我们和别人区分开来,把现在的我们和曾经的我们,以及未来的我们区分开来。我们之所以隐藏秘密,是想把自己装扮得更像普通人。
吕鸿用这些话来安慰自己,说服自己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她从来没有将这张照片拿出来看过,也没有把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高毅。
这是除卧底警察马宇弈之外,吕鸿深藏在心底的、另一个更大的秘密。它是吕鸿的西西弗斯重石,永远不可能到达解放的山顶。
索魂者是如何找到这张照片的?吕鸿肯定索魂者对于这个秘密已知透晓尽。这个想法让吕鸿浑身冰冷。更让她担心的是,索魂者是否已拆穿了马宇弈顶替的假驼背的卧底身份?马宇弈会不会已经暴露,此时正处在危险之中,生死不明?
那张脸在照片上尽管十分模糊,但在吕鸿的心底,它却十分清晰。它曾经记录了某个人的生命瞬间,而这个瞬间是命运连锁反应的关键一环,直接影响了吕鸿的一生。
会议室的门在吕鸿到达的时候自动打开了。索魂者的控制欲在这里极度膨胀,在幻想之城里发生的每一步都要按照他的安排进行。
吕鸿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猛然想起枪中的子弹已经被下掉了。她无法预料会议室内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只好深深地吸上一口气。
刚推开门,一个人影就向她扑了过来。吕鸿往侧面一闪,才发现自己并不是黑影的目标。黑影披头散发,夺门而出。
这是一个试图逃离会议室的女工作人员。只见她已经冲向了走廊,刚跑出一步,就摔倒在地。她的身体大部分倒在会议室的大门之外,只有双脚还留在门内。在倒下后的一瞬间,她忽然变成了一条被电击的鱼,在地上痛苦地快速扭曲着,好像体内有无数条小虫子在爬。
吕鸿蹲下去,按住她扭动的身体,试图把她翻过来。但是,女人体内难以克制的疼痛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力量,无论吕鸿如何用力,她都面朝下拼命往外爬,仿佛会议室里有什么邪物手里举着有生命的长鞭,在索命般向她挥舞,驱赶着她。三十秒钟之后,深红的鲜血从她的鼻孔,眼睛,耳朵,嘴巴里流出。她忽然翻过身,绝望地看着吕鸿,向她伸出了一只需要援救的手。
这只手,在吕鸿拉住它的一刻,把她的手攥得很紧,然后,突然断电一般,失去了所有力量。
吕鸿摸了摸女人的鼻息和颈部的脉搏,抬手在她仍然睁得很大的双眼上一抹,无奈地阖上了她惊恐的眼睛。
此时,吕鸿的心里无比愤怒。她抬起头,看见会议室的窗户上悬吊着一个晃动的身影,腰间系着绳索,低垂着头。她站起来,看见那个黑影脸上戴着面具,全身的黑色武装完全是猛虎队的服装。猛虎队员的前胸已被鲜血浸湿,他面前破碎的钢化玻璃,如同一个被扔进一粒小石子的池塘,泛着破碎的涟漪。
索魂者又打来电话:“你最好把会议室的大门关上。免得再出人命。”
吕鸿把女人的脚轻轻地移到会议室外,然后走进屋,关上了门。她听到大门发出“咔嗒”一声,索魂者又把门锁上了。
会议室很大,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方形黑色木桌。与进门相对的底端有一个六平米见方的休息室。在进门的左侧,有一个卫生间。右侧便是窗户,外面正悬挂着猛虎队员的遗体。
会议室里一共安排了六名工作人员。除去死去的女人,吕鸿只看见一个人。他呆呆地坐在木桌旁边,面对刚才发生在女人身上的一切,不但一言不发,而且还表现得十分麻木。难道,他还看到过比这更残酷的一幕?
从卫生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这个女人为什么死?”吕鸿通过手机质问索魂者。
“哈哈哈,原因还不够明显吗?”
“难道是因为她要离开会议室?”
“我说过的,幻想之城里的一切行动都必须按我说的话去做。”索魂者的口气听起来有一点点生气了。
吕鸿非常纳闷,索魂者到底对这些工作人员做了什么样的手脚,才能如此自如地控制他们?
“你如此精心设计,到底要我干什么?”吕鸿问。
“啊?!”索魂者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你忘了吗?不是我让你来会议室的。是你自己要来的。”索魂者说完,挂上了电话。
吕鸿要回拨,却没有索魂者的电话号码。她真不知道索魂者要和她玩什么游戏。
吕鸿想砸烂索魂者的手机,可又不能。她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向木桌边的工作人员走去。她飞速地看了一眼木桌旁那名工作人员的胸牌,看到他叫田广。
田广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眼睛里混杂着沮丧和绝望,抹满发胶的脑袋已经被他痛苦地抓挠得乱七八糟。他认出是刚才的女警,眼神里对她的无能充满了蔑视。
“其他人呢?”吕鸿问。
田广向休息室和卫生间都扬了扬下巴。
休息室在会议室底端,卫生间距离吕鸿最近。吕鸿先走进卫生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蜷缩在角落里,身边的马桶里漂浮着呕吐物。她的嘴边也还残留着尚未擦干净的秽物,满脸泪痕。一支手枪冰冷地躺在她的脚边。吕鸿捡起了枪,看到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子弹。枪口温热,散发着火药的味道。
“是你开的枪?”吕鸿看到女孩胸牌上的名字。她叫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