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离婚再娶的事情,她不知道,靖璘没说过。而卓文媛告诉她的时候脸上竟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无奈和愁苦,却不知为何,难过下隐隐还有几分欣慰,佳音恐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想想,竟也没错。卓文媛不爱欧阳卫林,但欧阳卫林却爱上了她,那份感情越加的深厚,让他无法自拔,而她因为越来越乱的局势,自己一人也觉得难挡生活的困顿,在孤苦无依的时候他出现了。所以欧阳卫林和前妻离了婚并付了补偿费,然后他们秘密结婚了。
用她的话说她的生活算是苟且得到了保障,其他的人她也断了联系,只知道分别后不久罗程、罗琳和端木真彦就去了山西教书,关键是罗程旧愿难忘,想从那里再去北方参军抗日,以后的事情不得而知。她又说端木和罗程都喜欢罗琳,三个人这一道去恐怕又会演出一段情感纠葛来,佳音很诧异,卓文媛也看出了她的意思,便笑着解释说,端木对她顶多是姐弟之情,而对罗琳却一直都喜欢,只是将感情藏得很深。
郭新建到了北平给她来了封信,说他过得还凑合,只是不愿意回来,谁知这么快七七事变就爆发了,此后就断了联系。吕家和艾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本该早点来看望,怎奈自己的身份特殊,欧阳卫林一直不许,所以一直拖延到今日。不过让佳音放心,她的朋友,虽然不得常相见,但她若能保全的,会尽力保全。就算靖璘不给她写信,她也会倾力相助的。最后,让佳音保重。
她没说眼里的无奈,佳音能猜得到,所有的快乐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不快乐却多种多样。她现在虽然生活无忧了,却也不自由了,呆了没多久便走了。她最后的剪影还留在佳音的脑海里,和冬天大家一起畅叙抒怀围桌趣谈的情景一样明丽。
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风送幽香,郁郁畹华梅兰芳。
花间焚香,不知花香香香。 水里化冰,未觉水冰冰冰。
山海关人山人海 惶恐滩诚惶诚恐。
无锡锡山山无锡 黄河河套套黄河
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 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
声音还回荡在佳音的耳边,还有大家欢畅的笑声和激情的鼓掌。昨日,都是昨日,不会再回来了,曾经虽然美,也不过浮华一梦,她只是一个在梦里点灯的人,企图让前方的道路明亮一些,她能够安全走过,却终躲不过狂风肆虐,到最后油尽灯枯,梦就这样没了。
她回到了现实里,车夫的身体还在前面晃着,背上已经湿了一大片,脚步也有些缓慢了。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很久很久,也是,玉指山那么远,而她给车夫指的目的地都快到了另一个尽头了。她不晓得为什么要说这里,或许恍恍惚惚地还在梦里。
只记得路上寥寥并无几人,有些行色匆匆地一闪而过,有些则拖家带口提着行李吃力地赶路,想来是要走了,就连几个富户人家也都卸了招牌忙着将行李装到车上去。偶尔会列队走过一群群荷枪实弹的军队,明明那样肃穆威严得让人惶恐,她竟都没觉着。而现在前面却熙熙攘攘地人头攒动着,很多大旗小旗在人们头上飞舞着,人声嘈嘈。
人群已经把路封死了,车夫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真对不住,前面又有学生□□,咱们只能绕道回去了。”
“不用了。”
佳音下了车,付了他两倍的车钱,算是对于他这一路长途跋涉的慰劳。车夫极是感激地点头谢恩,拉着车绕道而去。
佳音往前走去,路口满满的都是人,她艰难地拨开人群往里挤去,夏天在这样拥挤嘈杂的人群中移动不仅身体上极是费力,连呼吸都甚为困难,更别说偶尔扑鼻而来的体汗味。她还是挤了过来,到了一个稍微宽松广阔的地方,人群中远远看去,有个人在远处高高站着,身着黑色爱国校服,拿着喇叭在激情演讲,因为周围人声嘈杂,具体讲什么,却不清楚。
这是个集会,发起人看来是学生,或者主要参与者是学生,人群里多是黑色男校服和蓝衣黑裙女校服,不过也有很多工人、民众认真地听着,或愤慨地谈论着。那些学生们还如几年前看到的一样,以朝阳般的青春、红日般的热血、视死如归的爱国精神,用他们稚嫩的肩膀去担负着一个伟大的救国存亡的责任,而这个责任对于他们而言,几乎是一座仰望不到峰顶的高山。
第16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6)
佳音就想起几年前参加的那场□□,走在那群热情澎湃的学生中间,她的血液也随之而热滚滚地燃烧着。挥舞旗帜,高喊口号,仿佛她也要担负起拯救新中国的一份责任,而那份责任,让她积极活跃、激情豪迈,点燃了她身上隐藏的热血,也让她觉得人生原来可以这样有意义。
可是那场□□,葬送了几个年轻学生的性命,那枪声又在她耳边响起了,她没有亲眼目睹,可是知道定是血淋淋昏惨惨的场面,而那几个鲜活的生命就那样轻易地随风逝去。可是生命却没换来胜利,反而在几年以后,学生们的鲜血依旧在这里涌动着,而背后是敌人更近的脚步声和更为凶猛的炮火。
随即人群挥舞一阵旗帜,呼喊一声口号,此起彼伏,远比上次更为响亮。而佳音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当初那样激跃地参与其中,今天却只是当一场幕剧来看,而这幕剧看得她心里只有害怕,还有悲凉。她忘了自己为什么选择来这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一座高大的建筑在她面前冉冉升起,索菲亚大教堂,而这里,是索菲亚广场。
离得这样近,她却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样瑰伟的建筑。这真是一座一望不到顶的高塔,塔顶高耸入云,渺远到天际。而唯一能触摸到的高度是顶下镶嵌其中的天文钟,钟上细碎的明黄纹路线条都能清晰地映入眼里,仿佛一块精美别致的怀表。墩柱耸立而上,束柱纤细地在旁依偎,在其间架空的飞扶壁上雕刻着细腻而繁复的花纹,轻盈灵动。精工镂制的圆形彩绘玻璃窗在这里望过去就是一副深墨色的严肃的西洋油画。她去过的教堂只有圣心大教堂,一次是结婚时,一次是回家前。而这里,不知比那里要壮美多少倍。
佳音就站在教堂下,它那样高大雄伟瑰丽,让她觉着自己在它面前如同一个瘦小无依的游子,而这样宽广的胸怀仿佛是她最踏实的依靠。她曾经听谁说过这里,今天是无意识地寻到了这里,觉着竟有些不可思议,心里却又莫名的安定。
她向教堂大门走去,身着黑色修女服的一个面色和蔼的中年修女为她开了门,双手合十说:“主为任何人敞开大门。”
她点头致意,然后轻轻地走了进去。一进门,彻骨都是清凉,将她身上那外间的烦热扫了有七八分,而外面的吵闹也瞬间就止息了。主堂很大穹顶很高,仰看有太阳的光银晃晃地射进来。四周都是彩色玻璃花窗,光线从外面照进来,色彩越发显得缤纷明艳。穹顶由亮泽的棕色大理石柱支撑。两旁的回纹细雕装饰精巧而华丽。它就像一顶金灿灿的王冠,从内到外都是贵气精致。
两旁整齐排列着桌椅,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那里低头祷告着。而前方就是讲台,上方就是基督教的圣人,耶稣。一切庄严而神圣,肃穆而宁静。也许受这气氛的影响,佳音也不由自主地在胸前画了十字,合掌祷告。她不信佛,也不信耶稣。可是此时此刻她是回不去西江了,只能把最后一丝念想寄托给耶稣。
有人来到了她身边,也和她一样闭眼做着祷告。他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她本能地反感,一时有些心烦意乱,恰逢此时,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头,稳住了她的情绪。那是一双女性的温柔的手,那是一阵若有似无却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心神顿时宁静下来。
祷告做完了,佳音回头来看是谁,却是位长相慈祥的修女长者,对着她微笑着。她想问刚刚在身边的人是谁,修女却先开口说道:“今天上午这里举行了一场很简单的婚礼,夫人您和那新娘倒有几分相像。看着都很面善。”
佳音还正自纳闷,忽然外面枪声四起,教堂里的人猛地从沉静中惊醒,开始慌乱地走动着,惊恐地互相望着。修女忙喊说:“大家镇静,稍待片刻,我去喊神父过来。害怕了就往后边来。”
有人已经跟着修女往后面去了,门边的那个修女也跟着往过走,到佳音跟前,看她竟毫无反应,拉了她的手就要走,佳音一把夺开她的手,突然拼命往大门跑去。到了门口,随即捡起阳伞,打开门就往外走,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哐”的一声,门上锁了。
外面乌压压地全是人,只是早已没了秩序,大家都纷纷拼命地逃窜着,你来我往,摩肩擦踵,不时会有激烈的碰撞声发出。佳音在一片拥挤的人潮中被挤得东撞西碰,东倒西歪的,茫然地不知所措,只是四处环望着。大家都在逃命,而她却在徘徊。她也不知道下一秒会被挤到哪里去,周围也没有一个安全舒适的落脚点,她还在拼命地寻找着。
忽然,有人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了她,回头一看,是靖璘。佳音的眼泪就刷刷地下来了,呆呆地看着他,四周都是迷乱,而他在这里。有人想从中间撇开他们的手穿过去,靖璘一个箭步上前将佳音拥到怀里。片刻的喘息后,他护着她从人群中小心地挤着,他们被人群挤得有些颠倒了,可是他在她身后,他的胸膛宽广厚实,很有安全感;他手臂修长而有力,将她环环围住,佳音觉得即便前方真的有枪林弹雨,她也不会害怕。后面又有几声枪声响起,可是她不害怕,她很踏实。这样艰难地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路口。路边停着他的车,他拉着她慌忙上车,随即阿江就发动了车子。而身后,依旧是乱糟糟急于奔命的人群。
两个人喘息了良久才算稳定住了情绪,她以为他会生气会发脾气会骂她,没想他只是乏力地说:“你差点吓死我。”
佳音擦干眼泪,如梦初醒,才觉着自己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场逃难,而现在虽然心中有着落了,却又在惴惴打鼓。她只能说:“对不起。”片刻后,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感觉。”他的面容不仅疲惫,还有些难过,“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怎么样都行,不要拿你的生命开玩笑。”
生命,佳音想到曾经那些鲜活的生命,不禁问道:“今天的□□是不是又死人了?”
“应该会有,明天报纸就会登出来了。这群孩子,简直是玩命徒。”
到家天色也暗了,两人经过这一场逃命之旅,都有些疲惫,吃过饭后就准备上楼歇息。上到二楼,靖璘唤住在前面的佳音,深深地看着她,恢复了以往的神态笑着说:“今天晚上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顾不上睡觉了,今天你受了惊受了累,要着实好好休息,去吧。”
佳音问:“什么事情这么忙?”
靖璘亲昵地在她脸庞一捏,“男人的事情,女人何必操心。”只是思索了一会,又说:“父亲和你叔叔死后遗留的一些事情,以及我们以后何去何从,当然也有国家的事情。”
说完,他在她额上一吻,她有些窒息,瞬间呆住了。目送着他微笑着转身离去,她却还在发着怔,也不知从他说话那刻起还是从那一吻起,她就瞬时心神不宁了。而他的微笑,那样蛊惑,却让她的心一阵低沉,才发觉自己又做梦了。
第16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7)
靖璘一夜没睡,第二天天微微亮了,耳边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一如她的娇声细语,将他的心扉敲醒。随即佳音进来了,身上换了件水纹缎浅绿色旗袍,短发上还别了枚蝴蝶形发夹,手上拿着一个银丝勾线的手袋,亭亭玉立于门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这样的美他应该赞叹,应该渴望一亲芳泽的,可他只是微微笑着望着她。因为她的眼睛虽然补过妆,却掩盖不了浮肿的痕迹,她一如他一样,一夜未眠。
她的笑容温柔可人,可是他却无暇眷恋,低头继续忙公案了。
她立在门边,说:“靖璘,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没有抬头,“嗯,你说。”
佳音低头犹豫了一会,抬起头来,问他:“我听有人说父亲和我叔叔是日本人害死的,这是真的吗?”
他停住了,怔了一会又继续低头做事情。
她笑了,继续说:“可是日本人不是想和吕家合作嘛,拿大局的人是父亲,父亲走了就是你,你是头一个不会和他们合作的,他们怎么会那么傻,杀了他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所以是假的对不对?”
他说:“对。”
“你那么敬重父亲,父亲也最看重你,所以商会迟早是你的,就算父亲有通敌之心你也只会扼腕叹息,却绝不会杀了他。所以也不会是你,对不对?”
“对。”
“可是他们偏偏诬陷你,碰巧这时候你就有一个嫌疑落入了大家手中,所以你一定要找出凶手来才能洗清自己的冤屈。对不对?”
“对。”
“可是后来发现真相太残酷,或者说如果真的那么办了你的嫌疑就会更大,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你只能另外找替罪羊了,对不对?”
“对。”
佳音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强自抑制住颤抖,说:“正巧我叔叔本来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我叔叔顺理成章成了替罪羊。对不对?”
靖璘站起来急道:“我没那样说。”
佳音恨恨地说:“可是报纸都登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那天的报纸,赫赫在目。你是会长你不同意别人敢这么做吗?”伤口那里有些疼,佳音极力忍住,悲戚地说:“可是你父亲不是我叔叔杀的。如果是我叔叔杀的,吕家肯定会让警察署尽快搜集证据破案的,而不是那样外面只是放出一些风说是你或者我叔叔干的,在家里却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他们为了息事宁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就要置我叔叔于死地。我叔叔活着他们不敢,但等到我叔叔死了,又突然登出消息说是我叔叔杀的。是不是?”
佳音的痛苦加重了靖璘心里的痛苦,他也只能看着她艰难地继续回答:“是。”
“所以,你父亲是被自家人杀死的,对不对?”
“对。”
“是靖瑫,对不对?”
他没作答,低下头去。佳音浅浅一笑,眼泪却出来了,说:“三塘子,听说靖瑫有回和日本人在那里会过面......所以我叔叔成了替罪羊。艾家登出消息说日本人杀死了我叔叔,日本人也不否认,反正艾家兵败如山倒,日本人倒乐意和吕家合作。所以你们本该和日本人是一伙的,但是你没有答应日本人的条件,所以日本人就拿你兴师问罪,欧阳卫林就查处报业并禁止刊发关于我叔叔死亡的消息。可是《南方日报》竟然安然无恙,继续出版......卓文媛,我才知道为什么。我叔叔他根本不是日本人杀的。是你杀了我叔叔对不对?”
佳音的声音悲戚而绝望,颤颤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他只是站在那里,迟缓地回答了一个字:“对。”然后抬起头来,看到面前佳音举起了那把□□,他给她的护身之物。枪口正对着他,是一个深沉无望的黑洞。
那把枪在她的手里不停的颤抖,她的脸上满是泪痕早已花容失色,嘴也不停地颤抖:“你杀死了我叔叔,就在那天,我竟然还为你挡了一枪。我不想让你死,却没想到你竟然杀死了我叔叔,害的佳容精神失常。我母亲不要我了,艾家不要我了。”
他往她走去,拍着自己的胸口,平静的脸上是深沉的感伤,说:“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从你回家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是我杀死了你叔叔,不过是误杀。我对不起你,我原来想过要补偿你,现在想想,这是最好的方式。来,你往这里开枪,你开枪我们就一了百了,你开枪我就放你走,给你自由!”
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自那天回来,佳音剪了短发,剪发意味着什么,割断过去。而她的情绪也一直都太不寻常,安静得让他觉得危险就在背后。她为什么会每天下午都出去,却为什么每天都要对他笑脸相迎?从佳音回家那刻起,他就应该知道,此生他们没有回头路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杀父之仇,他杀了她的父亲,就算她母亲不会让她知道那是她父亲,但是又怎会容忍得了这事实,所以她的回来,就是追债就是复仇。可是心里庆幸的是她还不知道那个惊天的秘密,所以他倒很安慰。
他知道她聪明,聪明得让他心疼;也知道她终究会查出来,一旦事实突出水面她准会为难。他不愿让她为难,所以给了她那把枪,可是如果不是昨天那场让他惊惶万分的寻找和逃命,他也不会提起她的叔叔,好让她早作决定。
他往过来走,佳音害怕惊慌地只能往后退步,拼命地喊说:“你这个混蛋,你要补偿我?林一秋你带到家里来就是补偿我?你对她为什么那么好......”
他急道:“还不是因为她像你!”
是的,因为她像她,所以一直以来他无法对她的好都寄托到那个人身上,好让他心里舒服一些,也只在这样的情急之下,他也才明白,为什么要对林一秋好。可是,一切都晚了。
“像我?”佳音喃喃地说,曾经卓琳说过她像电影里的戏子,她也不以为意。可是今天,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她像戏子,她才恍惚觉得自己这几年真像一出戏,而她,不就是残花败尽的一个戏子么。
他抓住她的手里的枪抵在他的胸口,像上次玻璃片抵在胸口一样,所以隐约能触摸到她手上残留的伤痕。可是佳音没有上次那么慌张了,除了双手依旧颤抖着,表情却很平静,只是眼里,充满了莫大的绝望,那绝望似乎深入了她的骨髓:“那我问你,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真心喜欢我对不对?不对,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那都是佯装出来的对不对?为了和我结婚,和艾家联姻,你不惜牺牲自己的爱情,来伪造一场有爱的婚姻。你根本从一开始就爱的是宫静妮!是不是?”
她最后近乎喊出来,而这话让他全身失去了力气,害怕她恨他,他不愿让她知道的过去,她终于还是知道了。过去,对她还是对那个人,都是一笔不想再去回想的纠缠烦扰至死方休的帐,他想重新开始,不过一切都是枉然,终于还是让她揭开了。
她的眼睛仿佛带着一丝渺不可见的希望,艰难地问:“你对我有没有过真心?”
他也艰难地回答:“我对你,从头到尾都是真的。”
“呵,都是真的。”
她眼里的绝望突然如火山喷发,那火星简直要窜出来溅到他身上,她的嘴唇不再是牵强的笑意,满满的都是恨。突然手往回一折,他眼明手快,急忙将她的手掰回,后面的保险已开,而她的食指已经按了下去,“砰”的一枪。
佳音傻了,手松了,枪落地了。而他在她面前艰难一点一点地缓缓倒下,他的嘴角竟然还在笑,而他的胸前,全是鲜血,她的身上手上,也都是浓热的他的血滴。佳音惊呆了,全身都在颤抖,随着他的倒下全身都是冰凉的悲怆与绝望,黑夜来了,太阳永远不再升起了。
可是外面,太阳已冉冉升起,天色大亮了。
靖璘艰难地用劲向她招手,佳音反应过来,知道事不可挽,她竟然向他开了枪,让他那样痛苦,脸色苍白,喘息艰难,汗珠铺面,她不能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她慌忙拾起地上的枪,跪过去递给他,枪口对着自己,自己害得他这样,就让他再给她一枪好了,反正他一死她也不想活了。
可是他忽然将用尽最大的力气将她挽在怀里,然后对着后面的窗户就是一枪。可是随即就虚脱了,枪从手里脱落了,人也趴在她身上,只剩艰难地喘息着。
门突然被撞开,阿江和蒋妈慌忙地进来,看到一切瞬间就惊慌了。蒋妈一时惊吓得不知所措,阿江却极快奔赴靖璘身边,靖璘眼看着蒋妈吩咐说:“快,有人,要谋杀我,快扶,少奶奶回去歇息,哪里,都不要让她去。”随即又在阿江耳边耳语着,只是没几句,人就昏倒了。
第16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8)
佳音坐在沙发上,胸前身后都是他的血迹,而背后,仿佛还有他的喘息声和热热的呼吸。她呆呆地坐着,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要他死吗?她要他死。可是他死了,她又能怎样?她给了他一枪,如果他不能好,那么她的世界将永远是黑暗。她不敢想象,是她一手为他们揭开了黑夜的序幕。她坐在这里,颤抖得哭泣着,而他在屋里,还生死未卜。
半晌,腿上突然沉重起来,是一秋来了,一秋跪在地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呜呜地哭着。她的声音细若莺骊,哽塞呜咽,听在她心里却是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强声呐喊,亦是对她无言的控诉。她不禁也哭得更厉害了。而屋里这会,大家都在手忙脚乱地奔忙着,只有他们两人坐在这里,相对哭泣。
一秋一直哭着,她的身上也汗湿了,佳音的旗袍上也哭湿了一片。好一会功夫,一秋终于不哭了,抽泣着望着佳音,哀哀地问着:“少奶奶,你说三爷会死吗?”
这一问激醒了佳音,慌忙推开她,就往楼上奔去,因为重心不稳,几乎是一路跌上去,直往卧室奔去。蒋妈和丫头们拉住她不让她进去,她就用尽全力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