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虚惊一场,她一定要给他说,给他讲,可是他一直没回来,她心里空落落的,一点着落也没有。
换洗后,天也黑了,下雨天天黑得早暗得快。她又着急忙忙地到床边守候着,虽然已有几番失落,可还是坚守着。其实他不来,三姨太回来也还好,好得她会陪她说会话。
可是门一开,是他进来了,真是他进来了。没错,灯光下的细雨中他撑着黑色的伞走了进来,很绅士地对开门的人点头示谢,然后往屋里走来。佳音是一片干霖逢着细雨,那份开心不言自溢在脸上,忙下楼来迎到门口,他也就进来了。
靖璘对佳音看了好一会,才笑着说:“是有些圆润了。”
佳音见到他的人,喜得只有笑,将前番想要说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靖璘看她身上只穿着件浴袍,便问:“这是怎么了?是淋雨了不是?还不快去换件暖和的衣服来,小心感冒了。”
佳音依他的话要去,又不放心地说:“那你不准走。”
靖璘笑着说:“好,我不走,你去吧。”
佳音掂量了好一会,才上楼去。甫一走,三姨太后面就进来了,将伞倒立挂在架子上,雨衣也脱了挂上去,转身来瞧着靖璘身上的情形说:“瞧你这么不仔细,连雨衣也不穿,淋得满身都是。”
靖璘笑了,“我一个大男人要那么仔细干嘛。让这雨淋一淋也好。”
三姨太往楼上望了一眼,谨慎地说:“怎么样了?”
靖璘摇摇头,“不怎么样。”
“那得快点了,这外面传得乌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你可要小心,千万不能落入别人的圈套中。”
“我知道。”
三姨太不高兴地说:“总是你知道。你怎么打算的?”
“明天再说,也许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那你可要小心。”停了一会,三姨太又说:“佳音还是在我这里吧。”
“我要回去。”楼上佳音喊着,忙顺着楼梯跑了下来,早已穿戴整齐,脸上慌张中带着不满,直直地看着靖璘。
靖璘笑了,说:“我还是带她回去吧。”
三姨太瞥了他二人一眼,不屑地说:“你们自己看呗。只是那个瘦身板儿别被雨淋坏了。”
佳音跑到三姨太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不会的姨娘,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赶明你去我家里我也给你做好吃的,尽尽我作为晚辈的心意。”
三姨太心里一乐,捏着佳音的脸蛋宠溺地说:“那我可盼着呢,你先回去把身体养胖了再说,到时候我就住那儿了,好好享享那老来福。”
“您不老,您青春永葆。”
三姨太将佳音往靖璘身边一推,说:“快领回去吧,哪里学来的巧嘴,说得我浑身都起疙瘩。”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随后喝了茶待雨停了三姨太才让他们回去,佳音来的时候没有拿什么,走的时候也只将这两天待在这里三姨太给她买的衣物打包带上。辞别的时候彼此都有些依依不舍,只是天已经黑了,也就不多做逗留,即刻就起行了。
车开动了,他们却都安静下来了,安静中窗外偶尔雨滴落地的声音清脆地在耳边盘旋,还有彼此的心跳声都踏进了对方的心里,声声不息。
雨后的霓虹灯刷得整个街道缤纷鲜亮了很多,车如流水马如龙,街市也热闹了起来,两人一瞧,知道是到了静宁南街。曾经有无数个雨夜,靖璘在此流连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店铺将昨天的点点滴滴呈现在面前,挑起他心里的牵念,不禁就叫停了车。
佳音看他下车了,也随着下来,他不说话,她跟在身后也一言不发。
这段时间他一直回避着那些蚀骨穿心的旧影,凡是她的影子徜徉过的地方都让他不忍不敢踏足。可是今天竟走了进来,一旦走进来,就不容易出去了。前面的灯光仿佛还是昨日舞台上的聚光灯,罩着中间轻歌曼舞的她,而她虽然唱着笑着,眼光却只投向他,明媚的大眼睛,红润的嘴唇,多情的笑容,绽放在他眼前。
曾经最美,也只是曾经。现实几多残酷,却是现实。未来多渺茫,都是未来。
他醒了,做了一个最痛苦的美梦,睁开眼一看,原来到了南方剧院。剧院早已关门了,自她走后就关了。原本就是为她而创立的,人都走了,就没有继续开办下去的必要了。可是招牌还没有换,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她走后留给他的念想,唯一可以做梦的地方,他要留着,因为梦里她会回来继续唱歌。
周围走过的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唯有他在这里一直没变。他在这里守望着她,她在舞台上表演才不会孤单。
一颗水珠打到眼皮上,他猛地惊醒,原来雨还没有停。他慌忙转身,佳音还在那里,正看着漆黑一片的剧院,神色甚是淡然。然后她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脸上是没有表情的安静。
他心里一阵纠结难安,重新整理好心绪,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她顺从地交出自己的手,随着他又走了。
第15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0)
佳音这一路的安静让他心里很不安,她哪怕大哭大闹也好,再像原来那样乱丢东西乱发脾气他心里才舒坦,可是都没有。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片混乱,早已没有了节拍,想循着她的节拍走,却已是找寻不到了。
回到了家佳音就直奔浴室而去,他在浴室门外着急而担心地等着,踌躇着要和她说些什么,思来想去后,犹豫着问她:“佳音,等会给我唱首歌好吗?”
里面不答,他又说:“歌唱得那么好听,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她还是不答,他只能做好最坏的准备。只怪他刚刚失态的样子伤到了她,只怪一切本就来不及了。此刻,一切美梦煞那间粉碎,幻灭成泡影,方才握在手里的不过是抓不住的空气而已,他只等着她出来宣判结果。
果不其然,她出来了,没有了那份醉心的快乐,更没有刚才淡然的平静,只是冷冷地,冷静地看着他,说:“我们还是离婚吧。”
他竟松了一口气,不是他要的结果,但也不是最坏的结果,起码他心里伤也好痛也罢,不再纠结了。“好,我答应你。”他说,他又说:“对不起。”
佳音轻轻地笑了:“没有,我要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保护,我会记住的。”
“是吗?”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却又迅速调整好情绪,安慰着对她说:“明天以后你就自由了。”
佳音低下头去,脚步在移动,却没有目的地。
他拉住她,拥她入怀,说:“佳音,明天你就走吧,别让我后悔又追上去,那时候你就彻底跑不掉了。所以一大早你就走,走得越远越好,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以后你就不会再伤心了。对于以前我带给你的伤害我只能说对不起,请原谅我,从此都忘掉它,找个好人好好活下去。其实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可是我不能够了,老天不给我机会了。对于我,你最好忘掉,或者以后你会恨死我,那样比较痛苦,还是忘掉好了。你一定要幸福,要开心,要快乐。”
佳音只是麻木地听着,仿佛他说他的,与她一点相干也没有。他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她的坚强让他笑了。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秀发,她温柔顺从地感受着这触摸,一言不发。他身上的雨水还没干,有一股濡湿的薄荷味,那份清凉便有些沉重。
他走了,佳音累了,倒头便睡。可是睡不着,更甚露重,每一滴的响声都是那么饱满,在她心里溅起汪汪水迹,每一下都是一记惊心。一团漆黑的夜色里,他的话利箭一般刷刷地向她射来,射到她的脑海里心里,一个人的房间里,莫大的恐惧席卷了她,而更深的恐惧,仿佛藏在黑夜的身后。
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之前不是还笑着说要带她回家,要听她唱歌,可是她说要离婚,他却一改常色,不惊不怒,仿佛早已预料到,所以平静地答应了。他的那些话怎么像是□□一样,而他是在饮鸩止渴吗?他那样平静,越是那样平静,她就越是揪心。
一夜思绪就这样纷乱地飘忽着,好不容易捱到天色有一记鱼肚白,她忙跑到靖瑶的房前,拼命地敲门。老妈子开了门,睡眼惺忪地看着她,脸上有些不悦也不敢说什么,待要问她有何事的时候,她一把推开她直奔楼上去。
又是一阵拼命地敲门声,靖瑶终于开门了,他的神色倒是清醒得很,正一脸疑问地看着她。
“你告诉我,你三哥去哪里了?”
“嫂子......”
她的眼里他的眼神游移了,表情犹豫着,更确定了她心里的不安,她发恨地说:“不说就不要叫我嫂子。”
他的神色变得难过,犹豫着说:“我这就送你走吧,本来也就要去找你的。”
她喊道:“你说不说?!”
靖瑶为难地看着她,说:“那里很危险的。”
“我现在不怕死,现在就能死给你看。”
靖瑶心里一阵害怕,人也急得束手无策,“可是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
佳音反倒淡然了,平静地说:“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给他个交代。”
“嫂子!”
屋里的窗帘是暗绿色的,只是太暗了反倒没有了绿的苍翠,帘角随着窗外飘进来的暗香浮动着波纹,那样没有规律没有节奏,看得人心里慌慌惶惶的。她心里慌乱到不行,还不待他说完就往外跑去,可是随即又停了下来,说:“你别跟来,你若跟来我恨你一辈子。”
她接着跑出去,而他仿佛是隔着一条银河看着她,渐渐远去.....
其实他说的她还没有完全听懂,连目的地都是模糊的,只因为觉得太熟悉了,所以没有认真听,到现在竟是一片模糊。只记得似乎是一处隐蔽的住宅,在漓江附近。曾经没嫁到东江的时候,漓江是东江她唯一熟悉的地方,也因为那里离西江近,让她觉着有几分亲切。之前为了来这里看看,她名义上都是去看二姨太的,二姨太还以为她是专门去看她的,二姨太脸上那份淳朴的高兴一想起来就让她觉着惭愧。
可是那么熟悉的地方现在在她眼前却是一片云雾,街道因为临近江河也是水汽朦胧的,是水雾太大还是眼睛迷糊了,竟生疏得毫无方向。这里除了二姨太家,只有一处住宅她最熟悉,她着急得不知往何处去,只能在情急之下往那里走去。
平常这里是不住人的,但是今天,院子里竟然停了辆车,可是大门却是锁着的。好在她有门的钥匙,就顺利地打开了。院子里空无一人,静得只有树叶的婆娑声和小鸟清脆的鸣叫声。可是从屋里却传来了说话声,还有机械摩擦的声音,明明很遥远,在她耳边却是响亮而尖锐。
她快速开门进屋,一楼也是悄无一人,可是楼上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是他的声音。她一个激灵,慌忙往楼上跑。过了楼梯,上了走廊,依旧空无一人,可是走廊尽头处传来了声音,那声音清楚而镇定,却让她害怕下一秒就是黑暗。她刚从黑暗中走出来,太阳可别又掉下去。
“好啊,你开枪吧。反正你向来是杀人不眨眼的,反正我要死也是死在这里,这次你总脱不了干系了吧。”
“你以为我们家老爷不敢杀你!?不是看在你是我们家小姐的......”
“不要牵扯进外人,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
“好啊,今天就一了百了。我先说了,我们老爷是清白的,免得有人再诬陷诬告,今天就我来动手。”
她拼尽全力跑到了尽头处,使劲推开门,他就在眼前,就在那里,可是前方就是枪口。枪声一响她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了,她只有拼尽力气堵住黑暗的大门,好让他依旧看到太阳高高升起。于是她的眼前黑暗了。一阵黑暗过后,是他模糊的脸在眼前,那样子应该没有受伤,她欣慰地笑了,可是胸口一阵闷痛,她无力再细看他康健的脸,眼前又变作一片黑暗。
恍惚中又是一声枪响......
第15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1)
他直直地望着眼前卧室的门,一门之内,正在进行着生死搏斗,早已见惯生死的他却连靠近那扇门的勇气都没有。他的世界本来已经崩塌了,可是奇迹般地又筑起了一座围城,一度让他有了安全感和人生的着落感。可是还没在城里安定下来城墙突然破裂了,瞬时天崩地裂,城内一片昏暗,他感到覆灭只在一瞬间了,这绝望和失望承载着他曾经所有的希望,是无比的沉重和可怕,只怕稍一动摇他此生就跌入了万劫不复了。
衣服上她的血迹已经凝固了,逐渐失去了温度,他用力地攥着血迹最多的一片,力图再能留住点温度,留给他一些希望。
她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没来得及欢喜在最后还能再见她一面,她的脸瞬间就一片苍白了,可是还笑着望着他,嘴里喃喃细语,可是他听不到,他只觉得城墙随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倒下去,莫大的痛苦和恨意卷着他,莫大的凄凉和孤独裹着他,随着她的身体逐渐沉陷下去。
他紧紧地抓住胸前似有渐无的温度,紧张地看着眼前白色的门,苍白得和她的脸一样没有生气。
蒋妈她们在一旁紧张地站着望着,也不敢上前来说些什么,突然,门开了,段医生走了出来,她们的眼睛随着他直奔到段医生身上。
还是那个段医生,他现在算是吕家的私人医生。他脸上明显比进去轻松了很多,说:“三少爷,子弹取出来了,三少奶奶脱离了危险,您不用担心了。”只是随即脸上又现出难色来,犹豫着说:“只是抱歉,孩子没能保住。”
靖璘还没高兴起来,就忽然顿住了,诧异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真的尽力了,三少奶奶身体太过虚弱,这样大的枪伤保住身体已经很不错了。她现在虽说虚弱,但是调理好了怀孕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靖璘往前走的脚步犹豫了,“怀孕几个月了?”
“有一个半月了。”
段医生说现在先不要进去打扰佳音,让她好好休息。其实他现在正好在犹豫,她为他经历了那么大的伤痛,他该怎么面对她,可是,又该怎么面对她的孩子?他们有快两个月没有肌肤之亲了,哪里会有孩子,而他的孩子已经随着那个人也永远地消逝了,他只有无名的泪水落魄地流着,不知道是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孩子,还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孩子。
可是一旦记忆漏了破绽给他,他便顺着纰漏找到了线索,他避开了痛苦的折磨,却也迎来了怒火的灼烧。狂怒之下,他直奔光明路上的一处寓所,那不起眼的寓所熊熊燃烧着他满腔的燥火。
那天,就在那天吧,他听说她一夜未归,所以问她,她一句话掩饰过去了。明明前一天还坚决不要离婚的,第二天却忽然要成全他们,从此她对他的态度便一落千丈,冰冷到谷底。在沉寂了一个月以后她忽然山洪一样的爆发,彻底要和他决裂。现在算是明白了,是因为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其实他并不确定韩子沫现在具体在哪里,只是凭着一腔情绪找着。他早已从韩公馆搬了出来,在这里租了房子。这是一幢有些陈旧的寓所,因为周围环境的翠绿优美更显得楼屋旧迹斑斑,找他住的房子还真不容易。
可是他找到了,一间屋子房门没有上锁,他顺手就推开了,喊道:“韩子沫!”
韩子沫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忙从里屋出来,脸上是着急的神情,问道:“佳音受伤了?!”
靖璘一拳上去,怒道:“你他妈你对她做了什么?!孩子是不是你的?”
韩子沫踉跄倒地,用手抹了下嘴角的血迹,“孩子?”他疑惑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忙站起来,“她有孩子了......”
靖璘抓住他的领口,作势就要捏死他,却又不能够,人已经愤懑到极点。
韩子沫丝毫不反抗,任由他抓着自己,人还在怔忪着,半晌回过味来,着急道:“孩子怎么样了?”
这一句刺激让靖璘将他直摔到墙上,剧痛蔓延在他背上,他从一个现实的梦中醒来,撇开那些渺茫的念想,苦笑着说:“她要是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她。”
靖璘忽然怔住了,手松了开来,“为什么?”
背后的沉痛让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艰难,痴笑着说:“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所以才那么做的。”
靖璘的声音忽然没了力气:“你喜欢她?”
韩子沫苦笑道:“可是很遗憾她不喜欢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我的父亲竟然被我朋友的爸爸害死了,所以你父亲是死有余辜。还有一件后悔的事情,就是让她恨我,她若是不恨我,也许我还有机会,因为你这样对她你妄想她会对你此情不渝,所以我还有机会。”
靖璘冷笑道:“她不爱你。”
韩子沫反讥道:“你知道她爱的是谁吗?你恐怕想都想不到,她爱的是于清亚,清亚对她很好,只可惜他们恨不相逢未嫁时,不然她和清亚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她和清亚在一起我也愿意,我只愿她幸福。”
靖璘怔了良久,身体一下子软了,那样子快到倒下去了,可是又迅速地直起身子,眼睛恢复了神采,笑着说:“不会的。”
然后他快速地离开了那里,那间屋子阴暗潮湿,那幢房子陈旧破败,那条街道清冷萧条,他后悔去了那里,所以回家的脚步更加迅速。只是一路走得并不舒坦,因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于清亚,他见过,却丝毫没注意,只记得是个戴眼镜的清瘦男子,一个极普通的男人,丝毫引不起他的注意。她爱于清亚?怎么他不相信呢?如果她和他之间只是一对平凡平淡的夫妻,或许他会信,可是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太过不平凡的插曲,就如发生在方才的生离死别,她护在他的身前,眼里柔情几许,他都历历在目,怎么会没有感情呢?没有感情,她为了他,值得吗?
可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他记得这话,不是因为韩子沫说过,而是因为她在纸上写过,当时她说没有,心里只有他,他就信了。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眼神是真诚的,让他不能不信。可他不安,甚是不安,她说过要和他离婚,接着一记枪伤让她萎落在地,现在她终于活过来了,可是也许就在下一秒,她还是会离开他。
这样一想,也不敢再耽搁一秒,将车的速度加到了最大,极速驰骋着。
也许车速太快,竟把雨也催下来了,那雨下得也是一阵急似一阵,顷刻间刷刷得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要去见她天公都要挥洒一场大雨,像是要浇灭他那焦灼难耐的激情,却不知这雨浇得他只有更加着急焦躁。
第15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2)
家里的人因这突如其来的诸多变故已经惶然失策,更因为佳音突遭不测个个都害怕到木然,仿佛呆了一般,只是机械地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到了晚间也不再交头接耳说什么了,所以家里很早就安静下来了。只是其他人回自己的屋里去了,蒋妈还一直在客厅候着靖璘,看着他安然无恙,只是淋了雨人有些疲惫,她心里也才放了心。
靖璘猜到了蒋妈的心思,只是家里没了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她,他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情分上与母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她一路照顾服侍他到现在,他不能没有她,佳音更不能没有她,所以他要她留下。蒋妈其实十分舍不得离开这里,只是现在佳音遭遇枪击受了伤,她本就有愧于她,现在更是不安,她一直在踌躇在犹豫,也在等靖璘一个明确的答复,现在答案得到了,她心里才又定了下来。
靖璘换了衣服,才上楼来,昏暗的灯光下向卧室走去。这情景倒和昨天很相似,上次是她从马上摔下,这一次是为他受了枪伤,时间跨过了四年,感情一路颠簸走到现在竟越来越复杂艰难。她给他的一次比一次沉重,最终连命也险些赔上了,他心上是比铅还重的沉痛,一点一点陷到他的血肉里,镶嵌到里面,恐再难以出来。四年前的那次意外他只是担心,现在却是害怕,因为害怕本来焦心如焚的脚步又迟缓了,他怕她不在,又怕见到她。
他开了壁灯,灯光微醺,是略暗的橙黄色。还是见到她了,他松了一口气,粉色的羽绒被子里是一张惨白的脸,比上回还要羸弱,呼吸也是极虚脱的。她的脸因为瘦削了很多而显得尤为小巧,是不盈一握的娇脆。
佳音痛苦地□□了一声,他紧张地看着她,握着她,盼着她早点再回到睡梦里去。可是她的眼睛竟微弱地睁开了。他轻轻地犹疑着说:“醒了。”
她没有力气睁大眼睛,可还强自微微睁着看着他,静静地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艰难地微弱地呼吸着。他知道她是在看他,所以心里更痛,将她的手微微用力一握,却又怕把她握痛了,手指一直犹豫着,这样犹豫着,就感觉到她真实地在他身边呆着,手指一触碰就是她的肌肤,一阵暖流舒缓了心里的紧张。
她这一睡就睡沉了,他寸步不离,一直在旁边守着,第二天段医生来给佳音看过也给上了药,他这才鼓起胆气看了她的伤口,在枪伤里是小伤口,但看着是一团无比钻心的血色豁口。医生走后他一直陪着佳音,蒋妈端来的饭又被端了回去,他也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
睡梦里惊了一身虚汗,他的碎发都贴到额上耳边,细密而润泽;汗珠在脸上打散着,放大了他梦醒后的紧张,他看到她依旧晶亮的眸光正直直地望着他,因为虚弱而无比柔和,那份紧张才渐渐松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