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小日本,保我面粉厂!是中国人就站起来,为中国保住粮食,保住饭碗,保住做中国人的尊严!”
行一段路,换一段口号。不一样的内容,一样的主题,一样的爱国热情,响彻整个街道,淹没了歌厅电影院里放出的悠悠歌声。周围有些市民也自发地加入到行进的队伍中,随着大家一起呐喊。前面的男士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后面的女同胞也不甘示弱,女子清脆爽朗的声音伴随着男子雄浑有力的声音犹如一场男女合唱,煞是悦耳,煞是震撼。
佳音想要张嘴呐喊,却从来都没有大声说过话,更何况呐喊出声了。只是小小地随着众人喊,有些羞怯,有些惶惑,又有些不尽兴。韩子沫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在她耳边大声说:“听我喊啊。”说完,随着众人就喊道:“日本人休想夺我面粉厂!誓死不做亡国奴!”
喊完,看着佳音笑着大声说:“随我一起喊出来,你看大家都在喊,没关系的。”说着,又随着队伍呐喊起来。佳音从没见过他这么奋力地呐喊过,表情也这么激动,便由心底激起一股力量来,随着他的声音,也大声喊出来:“五千年来家国,百万里地山河。但使江城华人在,不叫倭寇割食脉!”
说完,心情竟然有放松的释然,好像一口恶气由胸中倾出,独留一股豪气满在。这一来,精神加信心百倍,自如地随着前面的口号喊着,没有羞怯,没有畏缩,好像自己也是一名在前线与敌人拼杀的战士,拼尽全劲在向前冲,挥起大刀砍向双手沾满华夏儿女鲜血的刽子手,为了中华的独立于崛起而奋斗着。
转过一个路口,队伍行进速度加快,周围人纷纷向前涌动着,佳音被推搡着有些失去了方位。韩子沫忙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向里走了些,让她能有个安全的位置。佳音顿时就平衡住了脚步和方位,发现手被韩子沫握着,有些不自然,却被这人潮涌动的流波前后左右推动着,也只有他的手能给她一个稳定的所在,而今最当紧的是民族大义,遂也就不管这许多了,两人握着手更有了向前冲的劲儿。
韩子沫将佳音的手握得更紧了,拉着她跟着队伍步伐加快,依旧边走边喊。周围的女学生胆子大的有些脱开了监护人的保护,跑到前面的队伍里去,有些甚至直接跑到最前面去带队呐喊。佳音究竟胆子有些小,依旧在后面的队伍里走着,但这也足以满足她对靖璘乃至对整个民族的一份责任心。
再一个转弯,日租界的大本营就到了。队伍相继停止了运行,但是呐喊示威依旧不断,看到了兴风作浪的杀人狂魔、民族敌人,大家的恨意直上云霄,呐喊的声音更是一波高过一波,真要震彻九霄才能疏解心头之恨。韩子沫和佳音的声音也高了好几个分贝,更加卖力地挥舞着小旗,天气秋凉舒爽,佳音脸上的汗却如珠滴落,可也不顾了,手里的小旗才是王道。韩子沫看她的汗要滴到眼里去了,忙掏出手绢来给她擦去,却还是止不住那汗的挥舞。
突然之间,“砰砰”两声,大家喊声止住,纷纷惊慌地互相看着,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砰砰”又是两声,大家才如梦初醒,敌人开枪了!人群开始骚乱起来,有人退缩,有人则愤慨地往前挤去。韩子沫挤到佳音前面去,错乱中抱住了她,佳音早就被枪声惊呆了,这回依然没有从那惊愕中翻醒过来,但是本能的惊惧让她紧紧地抓住韩子沫的衣角。韩子沫环住佳音慢慢往后移动,无奈此时很多人都开始恐慌地往后走着,拥挤不堪根本无法走动,他只有在佳音耳边不停地安慰她:“别怕,一会警察就到了,别怕,不会有事的。”
前面有人和日本人拼杀起来,是用肉身与敌人的刺刀大枪血拼,但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恐慌,只有视死如归的镇定与家仇国恨的愤懑。日本人先开枪,本就理亏,现在看有这许多的工人学生用血肉之躯拼上他们的大刀,不禁都有些害怕犹豫起来,一时之间双方相持不下。
前面后面一片混乱之时,警车的鸣笛声响起,大家听到了希望,很多人在激动惶恐中流下了眼泪,尤其是女学生们,仿佛是劫后余生重见光明。日本人听见警车来了,收起了刀枪,而前面的领队们却不再有心情去与他们狠拼了,而是将地上死去的受伤的同胞们慢慢扶起来,慢慢往回走去。其余的人则留在原地恨恨地瞪着日本兵,不再有行动,亦不再有言语。
警车来后,将人流逐渐疏散开。韩子沫拉着佳音往后走,佳音犹豫地说:“听说前面死了很多人…”
韩子沫就劝她:“会有人照顾他们的,咱们先回去。要是有人认出你来就不好了。”
这样一说,佳音便跟着他渐渐往回走去,没了来时的亢奋与激情,有的只是疲惫以及沉重的心殇。
第59章 我有嘉宾,畅叙抒怀(22)
佳音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学校里,此刻心里已经没有了恐惧害怕,而是沉痛的伤心。有人死了,就离自己咫尺之外,从来都是听说读报得来的消息,而今事实就发生在眼前,那“砰砰”的枪声犹在耳边回荡,如一声声巨雷一般,却带走了那许多的生命,那些生命,曾经在她的前方,昂首阔步地走着,豪气冲天地呐喊着,却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
这里的战争不远了,就在身边,只怕从今便是开始。
靖瑶因为在中间的队伍里,没有和日本兵有直接的冲突,也没有受伤。幸好江门师范大学其他人也没受伤,同学老师们散了之后就直接回家了,靖瑶也先一步回了家。
韩子沫等佳音换好了衣服,一直将她送到别馆门口,看她进去才离开。
进到屋里看大家的面色很是凝重,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一惊未平一惊又起,佳音心里立时震颤起来。还是蒋妈平抚了她的心绪,说:“快去书房吧,三爷和五爷在那里。三爷好像很生气,估计生五爷的气呢。”
佳音慌忙快走到二楼书房,阿江正在门口守着,看她来了,边点头示意她进去。佳音摸着门把手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费了好大得劲才将门推开,进去后还不待回过神来阿江便把门给关住了。
靖璘站在书桌旁指着靖瑶大声呵斥道:“你他妈的,谁让你去参加□□的?你是存心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靖瑶在一旁站着,没有发作,只是满脸不悦地说:“三哥你不要说脏话”,回头见佳音进来了,忙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靖璘一早看见她,瞥了眼靖瑶,又看着佳音,冷哼了一声,问道:“你就穿着这身去□□的?”
佳音从没见靖璘发这么大的火,除了刚结婚的某个夜晚他因为她和卓琳的不和对她产生误会说过她,时至昨日还没有大发雷霆。而今真的雷霆震怒了。佳音原本以为他会褒扬自己,虽然而今的心情怕是不再迫切地听到他的赞许了,但也绝不是这个声音。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莽撞突兀了,可是他嗜血的眼神让她又无暇顾忌自己的冒失了,心里胆颤地直发抖,脚步已经移不前了,手足不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靖瑶看佳音吓得不声不吭,忙替她说:“我帮嫂子找的学生服,她在后面走,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靖璘猛地转过头来看着靖瑶:“你给我闭嘴!你还拉着她去,是存心要给人看见吗?”
“是我自己要去的。”佳音说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叫她直视着靖璘的眼睛镇定地说,其实她的心里慌得一团糟。
靖璘用手指着佳音好一会说不出话来,随即手指在他二人间发狠地说:“你们俩今天要是有人认出来的话,老子我全前功尽弃了。好不容易引发一场□□来制止日本人的野心,差点让你们给毁了。”
靖瑶惊道:“啊?是你…”
靖璘叹了口气,气息平顺了些:“那还能是谁?报纸那篇文章是我写的,我们不能跟日本人硬碰硬,也只能引发一场□□,才有可能遏制住日本人。而今日本人开枪打死人了,好几个还是学生,虽然不是我希望的,但是这样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你们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这场□□就没有意义了,恐怕那些人就死的不值了。还有谁知道你们今天的行动?”
靖瑶听他这番说,心里有些惭愧。见他问,便说:“就座谈会的几个人,他们不会说的。有个九江茶肆的客商,一大早到学校送东西,不知怎么正好看到我在队伍里,就跟我打了个招呼。”
“叫什么名字?”
“朱全。”
“阿江,进来。”靖璘喊着,阿江推门而入,待他关上门,靖璘继续道:“九江茶肆有个客商朱全,想办法解决了,记住,要不露痕迹。”
靖瑶惊呼:“三哥!”
靖璘看着他问道:“你是要保全他一个人,还是面粉厂?还是整个江门的粮食命脉?还是日本人的侵华援粮?”
靖瑶便不再言语了,随即阿江出去,靖璘让靖瑶也回去,又叮嘱他以后做事要慎重,别再鲁莽行事。靖瑶却担心佳音,眼睛看着她迟迟不肯走。
靖璘便走过来,拉着他往外走,将他拉出书房,说:“你放心,我还能吃了她不成?快给我回去,最近别让我看到你。”
待他说完,靖瑶又对他望了几眼,没奈何地走了。
靖瑶下去了,靖璘转身走进书房,关上了门,却站在门边久久不动。看佳音一开始肩头耸动着,却忽然不再起伏了。他轻声地走到她身边,猛地一个转身,不出所料,看到她布满泪痕的脸,而今不梳妆了,真如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佳音见他突然出现在眼前,吃了一惊,又低下头,嘴唇微颤着,慢慢地说:“对不起。”
靖璘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再也发不起狠来,柔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憋着不好。”他话一出,佳音眼泪如何河决堤般涌出眼眶,两条清澈的河流漫着凝脂般的脸庞顺流而下,但她却没有哭出来,只是表情有些神伤,却任由眼泪湮没一切。
靖璘见她没像上次那样大哭微觉诧异,就问她:“我是不是话说狠了?”
佳音摇摇头,说:“没有,是我不好。每次都想的不周全,害得你老操心。我就是想帮你做些什么,但总做不好。”
“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知道吗?不然你若有什么闪失教我如何心安呢?”靖璘被佳音的眼泪牵到了伤处,继续帮她擦着泪水,说着,又问她:“今天是不是看到死人了?”
佳音听到此话,眼里布满颤抖的光,看着靖璘慌道:“是有人死了,我没看到,但是我听到枪声了,日本人杀人了,好多人都死了。”
“佳音,你看着我的眼睛。”他抓着佳音的肩膀,深沉地望着她说:“而今日本人已经进到中国的腹地了,有他们在,必有牺牲,如果没有死亡,哪里来的民族解放?不能害怕,知道吗?他们的死亡才能换来其他人的觉醒,救亡图存才有希望,你要是觉得难受,你就哭出来,你就为他们祈福,祝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快乐。”
佳音担心地说:“那你不能死。”
“好,我不死。你放心了吧。”
佳音慢慢靠在他的胸膛里:“你不能丢下我,我害怕。”
他没再说话,胸腔里深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过了很久,久得让人怀疑过了一个世纪了,他才慢慢地,艰涩地说:“好,我一直都在。”又说:“以后再做这种事情得先跟我说一下,知道吗?”
佳音无声地点点头,头挨着他靠得更近了。
第60章 我有嘉宾,畅叙抒怀(23)
几天的沉寂后,佳音说出了一个让大家都惊讶但无不赞同的想法:开办文学社。这样不只是将文学停留在口头的交谈上,而是真刀实干,将自己的思想,不论是以诗、散文还是小说的形式,将他们写出来,流传到大街小巷,让思想得以传播,让文化得以传承。
端木更是兴奋,他提议说还要创办自己的刊物,不仅要写纯文学之作,还要作民族救亡之作,当然要慎而重之,但这唤醒民族救亡图存意识的大举怎能只流于口头形式,更要用文字的笔刀戳民族的硬伤软肋,激起全民族的斗志。这一番提议大家又是拍手称赞,靖瑶和佳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与自信,因为这件事情靖璘是同意他们做的,只要小心行事,不要牵扯到吕家他们大可以尽心地去挥毫洒墨,为国家做文人所能尽到的贡献。但是文学社不是说办就能办的,所以大家先将此列为重大计划中,等到过完年了再开始筹措。
因为这次的□□牵扯到吕家,吕敬之和靖璘又是一阵繁琐忙碌,事情才算得以基本平定。但是佳音的生日却又错过了,靖璘心里实在老大不忍,决定之后选一天在公馆里请一班戏曲班子闹一场,算是庆祝此次事情的圆满解决,顺便补过佳音的生日。
只是到了这日,靖瑶和佳音因为这天的座谈会散得比往日晚了些,二人到公馆时天已经大黑了。车子要开进去的时候被门旁的一人拦了下来,随即打开门将二人引了下来,却原来是靖璘。他让车子先进去,然后对靖瑶说:“你先进去,我陪你嫂子后面进去。”
“为什么?我想陪着嫂子进去。”
靖璘就说他:“你少混账!小心母亲起疑心。”
靖瑶奇怪地看了看他,却忽然有些了解,不再说什么,便先一步进去了。这里靖璘就陪着佳音在后面慢走着。佳音本来急切地想要早点过来,偏偏今日座谈会郭新建诗兴大发,借着前几天□□的事情大发感慨,直做了五首诗,并要他们一一点评,这样一来众人一一评说完已是夜幕四合,赶过来已是晚矣。
今天她的心情可谓兴奋至极雀跃至极,这般繁忙,他还想着要给她不过生日不说,到了这细微之处,他还如此体贴,要亲自陪她进去,如何叫她心里不暖出一汪花来。
只是到了庭院里座席处,正好上一出戏刚结束,下一出还得一会才上演的一个空档,佳音也才知道为何靖璘执意要陪她一起过来。大太太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什么,只说了一句话,却人人都听出来矛头直指佳音和靖瑶,晦暗处点出两人走得太近。
佳音心里一惊非小,身上直冒着冷汗,却不知要如何辩解。靖瑶听了愤慨地说:“妈,这是你从哪里听来的话?我和我嫂子清清白白的,天地良心。我们在一起只是谈论文学,况且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一大帮子人呢!每个人都是我们的证人。”
大太太不言语,只是看着靖璘。靖璘一早来就听靖玿说起此事,早料到如今太太没说一句话,恐怕要说也就是这件事了,却不知道是谁给太太露的风声,还是这般离谱的传闻。见太太看他,知道是要他一个态度,便笑道:“妈,她你还不相信吗?我自己选的老婆,艾帮主的侄女,你得相信我的眼光啊。再说了是我让她去那个座谈会的,也是怕她在家里闷得慌。”说完又笑着补充道:“再说我们家老五心早跑到北平去了,还能留在别人身上吗?”
他这说完,大家哈哈笑起来,靖瑶撇了他一眼,怪他多嘴。佳音看他替自己解围,语中言及自己处皆是诙谐的溢美之词,心下大喜,不自禁地伸手去握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不禁又是喜上加喜。
这亲昵的动作终究逃不过四姨太的眼睛,她忙叫起来:“哟!瞧他们两个那样子,这都结婚两年了,比老四他们两个还要矫情。”
这话一出,靖瑫和娜娜还没做反应呢,太太又突然开口说:“结婚两年了,怎么到如今都没有动静呢?”
佳音听这话,脸上瞬间就潮红了。靖璘忙解释道:“我们还年轻啊…”
却不待他说完,大太太继续道:“年轻什么呀,过几年就老了。我看再不成的话就纳个小的,毕竟子嗣要紧。”
佳音只觉得脑袋里一群蜜蜂盘旋在一团乱麻上,嗡嗡作响,一片杂乱引起心中隐隐镇痛。
靖璘说道:“母亲,这我不能答应,这都民国了,讲究开明,孩子以后可以有,但是妻子只能有一个。”
这话一出,佳音脑里的繁杂瞬间灰飞烟灭了,心路也舒坦了,阑珊处,隐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回吕敬之开口了:“这个不好,传出去让人笑话,他们兄弟都得要一夫一妻才好。”
这话也就搁下不提了,大家继续坐下看戏。大太太的话着实让佳音心里慌乱不堪,刺痛至深,只是心里冥冥之中还有一些安慰与希望,也终于不负所望,靖璘的回答就是刻在三生石上的亘古不变的誓言,让她心有所托,情有所寄,成了她人生最大的寄托与慰藉。
台上的演员婀娜翩跹,姿态怡然,佳音因为心中大感安慰,精神也能全然沉醉在那表演中,再一次不自觉地将手搭在靖璘胳臂上。靖璘看着戏,和身旁的靖玦说着什么,佳音的触碰让他心里一颤,再看向舞台,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林一秋,却连自己也觉得纳闷。
这出戏结束后,卓琳就回屋去了,原本前些日子精神有些好转,开始活泛起来,这段时间却忽然再次沉寂了。大家都听说了她和赵琪凡的一段缘分,只是太太极不乐意,甚至有些动怒了,故而大家也都对此保持沉默。偶尔靖玦、靖璘和靖瑶说起现今卓琳的婚事太太也置若罔闻,用无声的利剑将他们的想法逼回萌芽中。
只是有一点还是让大太太很感欣慰的,那就是对于结婚之事卓琳不再反抗了,那样子是任凭他们作主了。虽然这段时间的情绪很低落,这让她心里也有些暗淡,但好在她不拒绝和董家的这门亲事,于她而言这便是此生最大的安慰了,只这一个女儿,那么雀屏之中定要选得一个上佳女婿才可,在她看来,有个事业蒸蒸日上的哥哥,本人不久就要从法国留学回来的董适颖是最佳人选。
佳音总觉得卓琳能这么容易答应这门婚事很可能与娜娜有关,想想之前她所说的话,那话中虽然没提到卓琳的婚事,但想在此刻和卓琳大闹一番后离开公馆另住那就只能从卓琳最痛恨的父母包办婚事着手了。况且瞧最近的样子,大太太似乎很疼爱这个四儿媳,就连四姨太还不住嘴地夸娜娜乖巧,是几个媳妇中最得太太心的人。而大太太也不避讳,直接当着他们赞这个小儿媳的伶俐乖巧,比她的卓琳省事多了。这样更让佳音确信她的猜想了。
娜娜虽说得到了太太的宠爱,但终究没能如愿地离开公馆。她偶然知道了卓琳之前的一段恋爱,于是有意在卓琳面前提起她那一败涂地的初恋与这桩不尽她意的婚事,好能如其所愿和卓琳大闹干戈,然后尽早离开。却没想到卓琳早已是一朵蔫了的花朵,再来一场暴雨只会让她更加香消玉殒、了无生气,竟然就这样的偃旗息鼓、拱手而降了。卓林的反应倒让大太太心里宽松一维,其实她并不满意娜娜,但好在有她这股力量的撺掇使得卓琳心意环转,不再反抗了;又想着就是因为卓林比较倔强执拗,任性而为,事情才迟迟定不下来,这样一来正好可以消磨一下她的锐气,于是对娜娜就比别人多了几分温和爱怜之态。但是对娜娜来说,似乎对大太太的厌烦就是一方黑汁饱满的砚台,任你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清爽的或是晦暗的颜色加进来,只能让它变得更狼藉,丝毫调不出华彩来。
事到如今,卓琳算是同意了这门亲事;而娜娜却没能了愿,继续呆在公馆里。只是看到卓琳的反应后却没再有所动作,整天不过在房子里坐着发发闷气或是陪四姨太打打牌罢了,心里犹自不甘着,一时半会却也无可奈何。
第五卷 百合香薄处,静日玉生烟
第61章 百合香薄处,静日玉生烟(1)
屋子里紫气飘香,浓郁的优雅随处可见。房子是她自己租的,她不愿像个外家似的被养着,在他能名正言顺地娶她之前她要自力更生,所以断然拒绝他当初给她买的那套小洋楼。这是她的性格,是他深爱的她的性格。
她走了快一个月了,满屋子却还是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花香气息。她总是这样,打扮得分外浓艳娇媚,骨子里却涤荡着香花青草的清淡气息,最是清新素雅的内里让他愈发深深眷恋,而今相思似毒酒般侵蚀着他的骨血,让他百般挣扎都是痛苦,仿佛来这里闻着她的气息才能稍解毒性。
她去外地拍戏了,是年前去的,他拗不过她对演戏的喜爱与敬业,就像他当初拗不过她坚持要在南方剧院唱戏。对于这件事最终还是他做了妥协,因为他放不下她,也是因为她说了个一箭就能将他的心底防线击溃的理由,南方剧院是当初他为了她而创立的,当然明着说就不能是这样了,但确实是这样。在她的心里,剧院和唱歌是一同爱的,那般都取其轻之不得,就是因为那是他对她感情的证明与寄托,所以她不能放弃,不能拱手送与下一个花旦。她这样说了,他只有笑了,因为他欣然接受了她的心意。
这样站在她的梳妆台前,想的当然不仅仅是她,因为她没有回来,思念千回百转纵是枉然。他又想到刚从法国回来的董适颖,是在法国学的素描,当然,也有一手上佳的写意国画。长得算是英俊端正,只是上有个自负张扬的哥哥,不知道这个弟弟到底能形成怎样一种人品性格,表面上看去倒也谦恭有礼,对卓琳也甚是满意。可是卓琳,看样子是心灰意冷到极点才随意草率答应这门婚事的,虽然对董世颖印象也不坏,但终究不得所愿。只是母亲一力促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反对了。他心里为妹妹担心着,却也只能希望董适颖是个好丈夫,这样卓琳算是终有所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