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清起身,挂好剑,出门,找尘欢。
他琢磨着,刚好还可以顺便考较考较,之间教的字,尘欢是不是都忘得差不多了。
得督促着些,光顾打情骂俏可不成,别让他之前的辛苦都白忙了才好。
毕竟其实…这还是他第一次教人,还是蛮有成就感和满足感的,也很希望真的可以把并不笨的,学东西其实很快的尘欢教出点什么来。
字都教了,也就不妨再教教其他的。
比如…唔…什么东西比较能压制得住莫殇然呢?这得思考思考…
紫清浑然不觉,他已经越来越偏心于尘欢了。
不过这纯属莫殇然自找。
她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妻主,伴侣…哪有像她一样的,娶人是因为白梅的怂恿和尘欢的主动,对人好纯属惯性和责任感,喜欢人说不出口反而要板了脸等对方主动,该照顾人时自己很忙只好托付他人,伤了人不会道歉要找外人当和事老的…
这夫妻之间的私事没少让外人掺和,她自己究竟是干嘛吃的?
真真活该。
怨不得尘欢多心猜忌。
33
33、灰心(上) ...
紫清找到尘欢的时候,尘欢正在哭。
或者说不应该说是哭,只是落泪而已。他的眼泪就那么一颗挨着一颗地落下,顺着脸颊一直滑落,尘欢的表情倒似乎很平静地,摆弄着一套茶具。
提起紫砂小壶,倾斜,让冒着热气的茶汤落入杯中,他再把杯中的茶喝下,再重新倒一杯,再喝,再倒…
泪水有时滑落到杯中,尘欢也不介意,一并咽下。
紫清看着有点难受,但说不出是为什么才会觉得不安和难受。他强装并没有感觉到尘欢的不对劲,轻笑着迈入屋子说:“你这法子倒好,一边哭一边喝,水分倒也平衡了。”
尘欢怔怔抬头,看着他。
于是紫清也很坦白地看着尘欢。他是在很久以前勾引过人家的妻主,但那时莫殇然还了无牵挂,如今莫殇然有了尘欢,他也不曾纠缠半分,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光明磊落的。
尘欢自己抹了抹眼泪,说:“对不起。”
“我觉得你比我好看,比我懂得多,我听说你以前喜欢过她,害怕你现在还喜欢她,所以我就对她说她可以娶你休了我…”尘欢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她肯定不会那么做,这么听了就算和我生气也会疏远你,说不准还会怪你为什么没事要过来让我瞅见添麻烦…”
紫清不由真的有几分想笑了:“你猜的真准,她确实有点怨我添麻烦,所以要我过来和你解释,我和她非常清白,比小葱拌豆腐还要一清二白。”
尘欢的眼泪仿佛是不要钱,根本止不住地往下掉。
紫清拍拍他的肩膀,安抚:“还说你不理解她,我看你看她倒是看得透彻。”
尘欢的声音闷闷地,他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失去她,所以我顺从,听话,不耍任何手段,比一只小兔子还要踏实,连蹦跶两下都不敢…可只是这一次没忍住吃了味,她就腻烦了。”
“其实也不是。”紫清歪头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顾按照自己之前想好的话继续说:“其实她喜欢你的,也希望你放开一些。只是她又不知道你是吃醋还是认真的,如果她对你说…嗯…某个女人很好,比她好,你可以踹了她跟那个人,你也会生气的吧?”
“可是她怎么就不能哄哄我呢?”尘欢睁着一双大眼,泪盈盈地看着紫清:“是我还是太贪心了吗?可是我以前有个哥哥,他以前有个读书的相好,虽然穷些,但说是特喜欢他,每次都有好多好话说,对他甜言蜜语的,那样不才是喜欢吗?”
“你有个哥哥?”紫清惊讶。
尘欢拧着衣角,有些纠结地解释:“不是亲的,只是在一个院子里,又挺照顾我…他很漂亮,又会挣钱,钱都贴补给他相好的拿去读书…后来他的相好的…考上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你说,说过那么多的甜言蜜语的,都…这从来都没说过的,哄一哄都会不耐烦的…”
“我以为她这么久了,她终于该能容忍我的不安了,可是她还是生气了,问都没问就生气了。或者,她只是觉得我不麻烦才要了我,其实还是不喜欢我的…”
“我以前觉得,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要我养着我就好了。可是我还是太贪心了,我做不到,我坚持不住…我喜欢她,就希望可以把自己的话都说给她听,就希望她能主动把她的事情也跟我说说…可是我太笨,又笨又贪…”
“紫清哥哥,我对不起你…”
紫清默默坐在尘欢对面,听尘欢絮絮叨叨地说。
他似乎从里面听出了莫殇然和尘欢反常的原因,也隐约觉得尘欢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问题远比他之前想象的严重,但是这些一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紫清坐在那里,很耐心地安静地听尘欢说,然后偶尔插入一两句安慰和建议。
莫殇然和他总也算是相识一场,尘欢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他还是很盼着他们和解。
虽然到了最后,紫清还是以防万一地又说了一句:“阿欢,真坚持不下去你也别想不开,大不了离开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没了她养你我也能帮忙的。”
尘欢红着双眼,只顾点头。
那一次紫清和尘欢的长谈之后,莫殇然和尘欢之间的关系似乎开始缓和了。
最先做出努力的是尘欢。
紫清劝他,若还想继续,为什么不去哄哄对方而非得等着对方哄自己。
于是,尘欢以往那些亲近的小动作渐渐又多了起来。
于是莫殇然也越来越长地和他呆在一起,努力配合。
这日下午,尘欢沏了一壶茶,倒给正在埋头不知道看什么文书的莫殇然。
莫殇然随手接过喝下。
尘欢悄悄瞥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墨字,他跟着紫清学了不少的字,隐约辨识出里面有几个自己认得的字,却连不成句,完全看不出那是写的什么东西。
他有些丧气地开口:“莫…你别生气了。你这样,我很难受…”
莫殇然捏着茶盅的手指紧了一紧。
她毕竟也在自我反省,虽然木僵僵的脑袋,反省无果。
尘欢不说软话的时候,莫殇然确实觉得心里有点气。可是尘欢一开口,莫殇然自己又有些心虚和迷糊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板起脸来再批评两句尘欢的荒唐猜疑,可又隐约觉得自己其实完全没有理由和立场生气。这样的争吵冷战,她不喜欢,但仔细想想,身边这个敏感的有些自卑的男人,或许才是受伤最深的。
那一日莫殇然冲动之下说出的话,她自己已经不大记得清了。但是她却还记得那夜的沉默,和尘欢默然的抽噎。
她站起身,用力抱了抱尘欢。
“嗯。”尘欢点点头。
“我得出去一趟,有些文书得交给人去送到京里去。”莫殇然揉揉尘欢的头发,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趁热打铁再陪他一会儿,可还是决定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莫殇然有些安下心来,才要出门,却又觉得还是不大稳妥,又扭了头,盯着尘欢的双眼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你答应过信任我。”
尘欢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但是莫殇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尘欢眨了眨眼睛,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这么久的相处,他以为莫殇然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战战兢兢格外小心生怕弄丢了自己的幸福,却原来这小心维护的爱情只是假的。莫殇然喜欢他的…其实不是真正的他,而只是他的顺从、乖巧吧…
原来…只是要他的道歉,他无条件的信任…
可是这样,又让他怎么能信得过呢?
紫清再来时,尘欢拽住了紫清的袖子,眼睛红红的却并没眼泪。
他说:“紫清…你带我一起走吧!”
他说:“我吃得不多,我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打扫卫生,我学东西也很快,你带走我不会吃亏的…”
他说:“求你!”
紫清有点傻眼,明明来之前,他见到了莫殇然,瞧她还挺兴高采烈的,以为差不多万事大吉了呢。
可紫清是最禁不得人求的,尤其是尘欢这样的水灵灵的求法。
人说疏不间亲,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这些都可以不考虑…重点是,莫殇然不带这么把水灵灵的阿欢欺负成这样还像没事人一样——紫清想着,点了点头。
不点头还能怎么办?
反正…尘欢看上去的确很好养的样子,学东西也的确很快,又不怕吃苦耐劳,也不会挑三拣四。
哪怕吃得多也没关系,紫清有自信把尘欢也调|教得学会自己养活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滚地…要评论…不然我就… 我好像也不能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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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灰心(下) ...
且不说紫清如何安抚尘欢,只先说莫殇然别了尘欢出门时,心情似乎很好。
被苏彦和苏昱两兄弟支开,在院中闲逛的抱琴瞅见莫殇然疾步如飞地往外走,还大着胆子与她玩笑:“忍心丢了欢公子出门?小心他被人拐跑!”
莫殇然那时还哈哈大笑着:“他舍不得的!”神采飞扬地出了门。
她非出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约了人,外面茶楼要谈些交易。估算着,也就四五盏茶的时间便能够回来,快捷地很。莫殇然做事和白梅不一样。白梅习惯打太极,磨蹭更三五天,等到对方耐心丢了锐气丧了再来个突击把所有好处都揽到手。而莫殇然,却习惯一上来就雷厉风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更不要说这一次的交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只是终于寻到了一个两进门的院子,不大不小,不过分庄重也不随便,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坐落在一个风水不好也不差的,既不过分热闹也不过分冷清的角落。院外还有几颗枣树,也算是一并可以买下的:到了春天看着嫩枝吐新芽,有纯天然的枣花香闻;到了秋天有红彤彤甜蜜蜜免费的枣子吃;至于夏天,有几树阴凉,可以带了孩子们玩耍;冬天么…要是下雪,也该是不错的景致。
莫殇然很喜欢凉城这种小城镇的平静和朴实——尽管如今的凉城在苏昱的影响下,奸商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总体而言人都还是很厚道的:猪肉大葱的大包子京城里卖四文,这里才卖两文呢!
想着搞定了这桩小生意,就可以拿这个院子讨尘欢欢喜,莫殇然是价都没砍,直接就拍板买下收了房契的。花了大价钱,却还笑眯眯地觉得一点也不亏,只盼着能讨个喜,买个平安吉利。
可是等她回了苏府,却看见紫清带着尘欢正在门口守着,不等她开口,就说:“莫,我明早离开…尘欢要和我一起走。”
莫殇然愕然:“一起走?”
尘欢藏在紫清身后,点头。
“是要去哪里?我也一起吗?”
紫清:“我要去西南,打点些茶叶生意。你自然是不一起的,只是尘欢要和我离开而已。”
“什么?”莫殇然探寻地问,看着尘欢:“阿欢,你这是什么意思?”
尘欢依旧藏在紫清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不说话,只是点头。
紫清叹了口气,说:“阿欢,别光点头,你要说话。”
“哦。”尘欢乖乖地应了,说:“我要离开,你休了我吧!你不休我我也要离开…”
莫殇然原本的笑容早已僵硬在嘴角,眼中露出一些狰狞的困惑,让她的表情格外纠结。
“为什么?”
“原因就是你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卑、脆弱、敏感又贪心,可是你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尘欢的声音越来越弱,完全藏到了紫清的身后。
紫清有些不忍,对着莫殇然点点头,说:“我先带他去我院子歇一夜,晚点我来和你说。”又扭头问尘欢:“我来替你说,好吗?”
尘欢点头,很用力很迅速地点头,如小鸡啄米。
尘欢就这样,被最不可能拐跑他的紫清拐跑了。
莫殇然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懦弱,她甚至没有死皮赖脸地追上去挽回,而是在当夜就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几日回了京城,直直地冲去找了白梅。多年的生活,让她总是难免习惯性地依赖白梅的指点和帮助。
莫殇然一手拎着剑,一手拎着马鞭,头发蓬乱面色灰暗,开口就是一句:“白梅,你得帮我…”
白梅揉着发疼地额角,她也从信鸽的脚上的竹筒中,收到了苏彦传来的消息。
可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莫殇然,你的男人跑了,你不去追,不去挽留,不去解释,不去把你已经买好的房契拍到他面前,来找我做什么?!我能替你做什么?下令殇花楼各部把人绑来给你吗?”
“我…我不知道…”莫殇然的眼中居然带着几分无辜:“紫清说了好多,可是我都不明白…怎么就不平等了怎么就是欺负他了就是看不起他了…他、他不想再见我…我、我房子都买好了家具都定下了木匠都说好三日后就可以来送东西的…你比我聪明,你得帮我…”
白梅眨了眨眼。
她心里说不出是悔还是懊恼,她忽然有些理解了紫清拐人的行为和苏彦的不劝阻。她只顾着给莫殇然安排个相公孩子热炕头的归宿,急着忽悠莫殇然娶了人进门,却忘记了一件事——莫殇然以前是个兼职收集情报的杀手。
杀手是做什么的?杀手是杀人的工具。再厉害的杀手,都只是工具而已,只会听令而行。虽然后来姻缘巧合,莫殇然成了殇花楼楼主,却也才不过按章行事半年就遇到了她白梅——虽然大多数事情都是莫殇然在做,可是决策方面的命令却从来都是白梅在下的。这直接导致白梅和所有人都忽视了一点,就是莫殇然这家伙缺乏主见。
她当初听白梅的,是因为白梅应了殇花楼世代传下的一句暗语。
她后来听白梅的,完全是成了习惯。
习惯到,连莫殇然的终身大事,说到底都是白梅给拍的板,定的日子。她能对尘欢动了些亲近的心思,婚后转了些要踏实过日子的念头,琢磨过该找谁帮忙照顾开导一把郁郁不乐的尘欢——已经是破天荒的奇迹了。
于是,没主见的粗心大意的向来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莫殇然,遭遇了被动的敏感的总是抱着各种期望的尘欢,怎么可能不出事呢?
白梅无语…她懊恼自己怎么居然会因为使唤莫殇然很顺手,却忘记了培养她的主观能动性。
可是这又似乎不该算是白梅的错,毕竟——
“莫殇然你都三十多了,怎么还没我家宝宝们有主见呢?我是聪明是笨的,这是你的婚事,是你的男人,你自己没有想法吗?尘欢既然是你的正夫,他究竟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不开心,这不是你必须该了解的吗?怎么来问我呢?”
白梅带来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若是这都想不通,也没什么可帮你的了。你这样子还强求人和你过一辈子么?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好!”
莫殇然攥着马鞭的手指紧了紧,默然。
她有点不服气,但是无法辩驳。白梅的疑问,也忽然成为了她的疑问。
是啊,莫殇然自己的想法呢?
她对尘欢好,因为白梅告诉她,娶了人进门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要对对方一辈子的好;她把钱给尘欢随他花,因为绿殷说要对男人舍得花钱,该送的金银绸缎,该吃的珍馐美味一样都不能少;莫殇然花时间,因为肖东喜说和重要的人,要多呆在一起,才能让对方有安全感;可是莫殇然从来没真的和尘欢交过心,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没想过,没人告诉她该去怎么和自家男人交心,没人告诉她这很必要。
明明该无师自通的事情,她却总还是习惯地等一个人来告诉她。
她背靠着门框,坐在了地上。
她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剑,剑身冰凉。
白梅担忧地弯腰下去看她,她紧闭着双眼,无泪,倒是唇色苍白,汗水淋漓了额头。毕竟正是盛夏,这一番折腾,是谁也吃不消的。
莫殇然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得白梅几乎没有听清。
她说:“我明白了,我不强求。”
犹记得,那夜初逢,一眼就认定了这一生。
却可知否,那一眼对视太短,这一生相伴却太长。
太长亦太难。
【莫染尘欢第二卷:凭心而论·完】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又完结了一卷
捉虫,把第二卷打成第一卷了…居然也没人提醒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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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爱意(上) ...
亦和三年,也就是凛国炎帝在位的第七年冬季,或者说是莫殇然和尘欢分别了足有一个年头还要零几个月又零几天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又悄悄地向前转动了一轮。
命运有的时候很懒又很坏,毫无人品人性或曰慈悲可言——从命运显然并不是一个人这个角度来看,它没有人品或许是正常的——总是在所有人都觉得一切尘埃落定,凝滞不动的时候,又悄悄地作怪。
接连几夜的北风大作,带来了比鹅毛还要大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裹挟着寒意,把一切都掩埋在自己的怀抱里。距离凉城和京城,均有一个月马程的,位于最北面的墨城居民们,不得不苦熬着这一个寒冬,龟缩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可的确是苦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
城外那已经败落多时没了香火的土地庙本来可避风雪。
可是前两天不知是哪一伙江湖人,操着一口费解的外地口音,一面喊着:“程大侠!”“兀那贼子!”“恩公!”“冰公子!”“陕北九怪!”“风少侠!”…等等奇奇古怪褒贬不一的称号,一方嚷嚷着要“且看我等替天行道”,一方嚷嚷着“休想抢我传家之宝”,用出了各式各样的招数,缠斗在了那庙里。
缠斗了足有三个时辰有余也没分出胜负,后来还是那被称为程大侠的再也无法忍受这般的拖拉,尤其是在冰天雪地这般的坏天气里的拖沓,使出了不轻易用的,自家压箱底的绝活——破冰掌。
“破冰掌!”程大侠一面扯着洪亮的嗓子摆开架势,一面气势万钧地拍出了一掌。
然后…
庙外水潭里的冰没破…庙里的房顶破碎下来,落了大侠少侠贼子公子们一身的尘土和渣屑,外加无数内外伤痕——就连始作俑者程大侠也没料到屋顶会掉下来,他更习惯的还是户外打斗,自然也就躲避不及。
于是自然是一方撂下了狠话狼狈逃窜,另一方咬着牙同样喊几句狠话然后踉跄离开,打斗就此告终。
不过这伙子江湖人走了,事情却还没了结。
有出去乞讨回来的乞丐,见了这一副惨状,一面哀叫叨念着,一面拾了柴草勉强搭了一个顶棚,却是禁不住雪压的。
破庙彻底成了破庙。
于是流浪的,乞讨的,彻底失了庇护所。
唯一还可以勉强挡了风的地方,大约就是各家的屋檐之下,街道的拐角之处,可却要防着主人家来轰赶,还有小心孩子们丢来的石子瓦块。
幸好雪实在太大,大得罕见,所以也少有人出来踢打的。
祈乐就藏在那能勉强档得住寒风的拐角处。
也许是因为风被挡住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雪厚了也能给人一种近似于棉絮的暖意的缘故…总之,不管如何荒谬,祈乐被雪埋了半截身子,却不觉得冷。他只是觉得困,这困意几乎压倒了他一日多不曾进食而正在发出抗议的胃疼感。
祈乐的眼皮越来越沉。
他听老人说过,这种时候无论觉得有多困,都不能睡,一旦闭上眼,就会再也醒不来。所以他很努力地睁着眼,看着浩荡的白从天而降,一片一片埋了自己的脚、埋了自己的腿…最早他还偶尔伸手拂去那些冰冷但又轻盈无辜的像羽毛一样的雪花,可是到了后来他却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自己动弹分毫。
当雪渐渐快要埋到他的腰他的膝盖时,祈乐觉得,自己唯二能做的事就是闭上眼等死,或者睁着眼等死。当然,睁着眼也许能熬过这一场寒冬,但是希望渺茫,而闭上眼,他就可以按照期待了许久的那样,香香地睡上一觉了。祈乐实在是太想睡一觉了,只要能睡一觉,哪怕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又怎么样呢?活着是为了活得愉快,而如果死了能让人更愉快一些,那么死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似乎连死也不是安宁的。
闭上眼的祈乐感觉自己的鼻子下面,嘴唇上面,人中处忽然一烫,然后自己被用力摇动,再然后…再然后除了许久都不曾结束的,恼人的颠簸,他就不记得别的了。
活不痛快,死都不让人踏实死么?祈乐固执地地闭着眼睛要睡过去,于是错过了他本来可以看见,并且惊叹一下的,做工考究及其精致又耐用的,及膝的鹿皮靴子,锦缎棉服,还有裹挟着烫人暖意的羊皮披风…
“咕嘟、咕嘟…”
还能有什么味道,还能比鸡汤更香吗?
被鸡汤从昏睡中唤醒的祈乐显然不会给出否定的答案。
他醒来,吸了吸鼻子,扭头,看见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出头的妇人,正守着床边两个紧挨在一起的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