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杨闭目不语,面白如纸。
向靖声垂目看了小鱼双手片刻,问金杨:“鸦群多久才会离开?”
他又问:“寒鸦何时才会现身?”
金杨睁眼看他一眼,仍是不说话。
鸦群依旧在我们头顶盘旋不休,却也不再攻击。
向靖声叹一口气,点了金杨睡穴,向我和小鱼使了个噤声的颜色,以自己身子遮挡着,从怀中迅速掏出个瓷瓶接在他伤口边上,挤出一点血来滴进瓷瓶,牢牢塞好之后将瓷瓶纳于袖中藏好,举目四望。
鸦群突然不舍地鸣叫几声,继而齐齐转头,呼啦啦朝着来路浩浩荡荡地离开,只片刻的功夫便又成了天边的一道灰影,只留下满地血迹与狼藉,还有几只啃剩了一半的丧鸦尸体,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向靖声环视一圈,问道:“可有受伤?”
众人皆是摇头。他长出一口气,转身上马,顺手将先前那灌了血的瓷瓶不动声色地转藏在马鞍下的暗格里,指着丧鸦的去处向我们道:“塞外寒鸦,应该就在那个方向了。如今大家业已见到丧鸦威力,依诸位的意思,我们是继续向前,还是原路返回?”
我们都聚在圈中,相去不远,他却依旧是高声发问,目光的焦点也并不落在谁身上,仿佛这话并不是说给我们听的一般。
我转头向程铮投去疑问的一瞥,他微微点头,目光也落向南边。
果然向靖声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一人高声笑道:“自然是要继续向前的。”
片刻后,却见一人骑着骆驼从黄沙中缓步走出,一直走到我们面前两丈处才站下,向着向靖声拱手笑道:“久闻向盟主智计过人,如今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却不知咱们是哪里露了马脚,让向盟主看出破绽?”
向靖声一指小鱼手腕,笑道:“银镖上寸黑未染,足见丧鸦无毒。此举若不是寒鸦客气,便只能是有人冒名顶替了。”
那人哈哈大笑,侧身伸手道:“方才令列位受惊是我们的不对,也请列位体谅我家主人不得不谨慎行事。我家主人已在前头设宴摆酒为列位压惊,这边请!”
我听了不由直犯嘀咕。
什么叫不得不谨慎行事,行的是什么事?
是他先大张旗鼓地下了请帖,如今客人来了,他又放狗胡乱咬了客人一通,待客人将狗击退之后,再说那狗已经打了狂犬疫苗了?
这也叫谨慎行事?这是哪家宅斗速成班毕业的?
向靖声却是一副不疑有他的模样,拱手笑着道一声请,率先一夹马腹跟在他身后,我们也只得次第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份愚人节大礼是不是很有诚意捏?~
加油,还有一天就放假啦,最后一天请好好努力哦!
明天是真的休息了,后天更,大后天再继续休息…(不要让我庆祝清明节啥的啊,好囧…
正文 趁着离心离德
后来现身那人引着我们一路向南,在遥遥望见一处绿洲时拉住骆驼,转身从褡裢里掏出整十个铜质的镂空香薰球,亲自一个个点燃了分发给我们,含笑解释道:“咱们那儿的扁毛畜生不懂得认人,为免伤了和气,就请诸位暂时带着这熏香吧。”
他又向我们歉然道:“几位莫怪,这丧鸦是咱们吃饭的玩意儿,避鸟的药物断断不能外流。所以待会儿等几位离开时,咱们还得将这铜球收回来。——小的再多嘴提醒一句,香球点燃之后,外层铜壁不久便会蒙上一层薄灰。这灰蚀手的很,还望列位小心,莫要不小心碰着了,伤了贵体。”
也不知是果真如此,还是防止我们偷藏熏香才故意如此说的。
他待递给我时,我却冷笑一声,接过来大模大样地打开,瞥着那人笑问道:“既然连香灰都蚀手,这东西别不是什么迷药毒药一类的玩意吧?”说着又转头看一眼向靖声,故意阴阳怪气地请教他,“盟主既看得出来丧鸦无毒,可还能看得出来这香薰球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
向靖声不辨喜怒地看我一眼,又望向那人。
那人忙拱手向他笑道:“武林盟主千金之体,小的哪敢冒犯!咱们的大本营近在眼前,若是几位过去后没见着人,小的便任凭各位发落!熏香确是为了防范丧鸦所用,咱们营中的丧鸦都是已经喂了毒的,请几位千万莫要以身犯险!”
向靖声点点头,随口安抚我道:“听闻丧鸦部首领最是惜命,他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和中原武林对上,程夫人且再相信他一次就是。”
我十分勉强地答应一声,啪地合上香球,低头系在腰上。系那绳子时,便顺手将小指甲上挖下来的一点香膏蹭在腰带内侧。
那人闻言讪讪一笑,分发完香薰球便又催促骆驼带我们向前。
一行人刚刚踏入绿洲,便见四周树上俱都密密麻麻地栖着数千只灰毛丧鸦,一对对红眼珠子从各个方向森森地聚拢到我们身上,令人如芒在背,自觉仿佛案上鱼肉一般。
万幸它们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
几名面孔扁平的彪形大汉迎上来,牵着马头带我们穿过丧鸦群,引着我们走到一处宽大的皮质帐篷前头才停下,转头示意我们下马。
方才带路那人先一步下了骆驼,快步走到一人身边,用身体挡住向靖声视线,对着那人面带笑容地飞快说了两句什么。
我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张脸,因此读起唇来十分困难,他说的也似乎不是汉语,看口型,大概是呼无力,丝自什么地,吾火什么重之类的话。
可见推广普通话是多么重要。
我匆匆将那两句话记在心里,又狠狠瞅了那两人几眼,记下他们的样貌。
待我们全部下马之后,一名长相稍微立体些的大汉便迎上来,向我们表达的诚挚的欢迎之意,又引着我们转过帐篷向绿洲深处走去,直到一处小湖边才停下,躬身示意我们继续向前。
湖边已经生起了一排三簇篝火,每一堆篝火上头都架了一只烤得半熟的小羊羔,三个少年分别在篝火边侍弄调味,身上都没有佩戴武器。
再四处找找,方又在旁边发现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人,其人骨瘦如柴,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厚厚的绒毯中,露出来的双手与面庞都与业已枯萎的树皮相差无几,脸上爬满了蚯蚓一样的蓝紫色血管,面黄如纸,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
小鱼转头看我一眼,圆眼睛里写满了“我有话说”四个字。
我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等。
那树皮人艰难地欠起身子,看着我们嘶声笑道:“贵客远道而来,未能远迎,是我韩一夫的不是!”
向靖声整整衣衫,一边缓步向他走去,一边拱手笑道:“韩先生客气了!向某还未曾谢过韩先生盛情款待!”
啧,这话说得真够意味深长的。
韩一夫也拱手道:“惭愧惭愧!”嘴上说着惭愧,神色却是坦然得很。
两位外交家狭路相逢,向靖声走到他面前致以亲切的问候,韩一夫也是不顾面上青筋竭力笑得和蔼可亲。只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互称韩兄和贤弟,寒鸦的手下也极识眼色地将原先预备给向靖声的座位搬到了韩一夫身边。向靖声笑容可掬地道谢,满意地坐在了他右手边。
我看看向靖声与韩一夫之间不到一尺远的距离,向靖声系在左侧的香薰球,由衷地感叹天底下像他这样玩心眼玩得出神入化的人才真是不多。
盟主既然已然坐下,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便也不必再站着,于是不待丧鸦部众相请,便各自捡了座位分别落座。
韩一夫看着向靖声笑道:“咱们地方偏僻,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如今招待贵客,也只有这几只刚断奶的小羊羔。只是咱们的酒还算好,请列位多喝一些,不要客气!”
向靖声笑着道了一声谢,又惋惜道:“可惜小弟重伤初愈,还喝不得酒,为了能多活些时日,如今也只能靠闻着酒香解我馋虫了!”
韩一夫看他一眼,抚掌笑道:“没想到贤弟也是个惜命之人,哥哥我甚欣慰!——是是,今日忍一忍,才能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品尝美酒佳肴!”
向靖声却没有笑,他抬眼盯着韩一夫,缓缓试探道:“小弟的确是个惜命之人,但为了以后能活得更长更好,有时也不得不做些搏命之事。”
我当即支楞起耳朵:这么快就谈到正题了?
韩一夫也是一愣,片刻后又堆出满面笑容,将酒杯放在椅子扶手上,支颐笑问:“老弟,你知道我为什么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么?”
向靖声道:“因为魔教。”
韩一夫摇头:“不,是因为东方储。想当年,他只身深入大漠向我下了战书,道说不论我带多少扁毛畜生,他都随我。我当年对丧鸦血阵还颇自负,于是昂然赴约,却惨败在他手下。他当时问我,是选择速死,还是选择任他驱遣一个月,而后被他打成重伤。”
他用枯瘦的手指拂开身上绒毯,露出胸口仿佛火烧一样的巴掌大的疤痕,淡淡笑道:“那一个月,我吞尽了毒虫、受尽了折磨,奄奄一息时,又遭他一掌正中膻中穴,将我内功打散,整整五年不能凝聚分毫。——但那又如何?时至今日,我还活着,东方储却已经死了。”
他呵呵低笑:“纵是我现在活得艰难,我还是赢了。我还活得好好的,每天有酒有肉,没东西了就抢一些回来,这世上最自在的日子莫过于此。所以老弟,你觉得我为什么还要走出大漠,和魔教拼命?”
向靖声沉默片刻,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韩兄手握指挥丧鸦血阵的秘诀,本就十分凶险。万幸当年选择忍辱负重,丧鸦部方能一息尚存。然而现在的东方厉却比当年的东方储还要残暴数倍。韩兄现下还能作壁上观,倘有朝一日,中原尽被其涂炭时,韩兄可还能在这小小绿洲中喝酒吃肉?”
他虽然仍是笑着,但双眼中毫无笑意:“小弟相信韩兄与世无争的心思,却不知东方厉信不信?”
韩一夫愣了愣,继而含笑反问:“就算我有心助拳又能如何?丧鸦那点子威力,老弟方才也领教过了,只要是武功高强之人,又岂会将这群扁毛畜生放在眼里?纵是我将出我的老本来,也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不提也罢。”
说着又举起酒杯,与向靖声手中杯子轻轻磕碰,笑道:“老弟就算是不喝酒,闻一闻也是好的。——承蒙老弟看得起,专程来找哥哥一趟,哥哥自然要主动相邀,请老弟来吃顿羊肉。其余的,哥哥却是有心无力了。往日威风,不提也罢。”
说罢又笑骂烤肉的部众:“妈了个巴子的,烤了这么久,把老子的贵客都等烦了,你们还不快着些!”
三个少年忙答应一声,加紧翻烤几下,用小刀切下几片精肉放在盘上,先端去给韩一夫过目。
韩一夫亲手将烤肉分成小块,自己先插了一块送入口中,笑道:“老弟尽管放心,我向来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毒也好,迷香也好,我都没有兴趣。”
他倒也不是个笨蛋,知道向靖声坐得这么近是为了什么。
向靖声面色如常地道了声谢,也学着他拔出随身小刀,插起一块肉送入口中。
我不吃不喝,只不错眼地瞄着往来的部众。
这么长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同韩一夫对过一个眼神,说过一句除了“是”以外的话,方才对话那人自然也一直没有出现。
我不由皱眉。
难道,是我想错了?
程铮碰了碰我手,低声道:“想说什么只管去说,他内力低末,奈何不了你什么。”
我向他一笑,伸手挪过酒坛倒了半杯酒,双手端了走到韩一夫身边,弯腰笑道:“韩先生是个难得的通透人,我敬韩先生一杯。”
韩一夫挑眉笑道:“圣女所敬的酒,在下岂敢不喝。”说罢也给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过来向我示意,道,“圣女随意。”
我亦一口喝干,看着他一笑,蹲在他身旁轻声问道:“我之前也见过几个大漠来的人,也曾道听途说了几句话,却苦于不知道意思,不知韩先生可否不吝赐教?”说着,便将方才听到的第一句慢慢复述给他听。
韩一夫笑道:“这是咱们阿尔泰语,叫做,千只麻雀也斗不过老鹰,意思与汉语的乌合之众颇为相近。”
“那么这句呢?”我又缓缓将第二句也说了一遍。
韩一夫敛了笑容,低声道:“五万两志在必得。”又问我,“五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姑娘是听谁说的?”
我低笑道:“引我们来的那位控鸟的行家并不知道我会读唇,所以有些大意了。”
韩一夫沉吟不语。
我故意看着他惊笑:“看韩先生的反应,莫非韩先生也不知情?”
他只一径垂着眼皮,仿佛没听见我说了什么。
向靖声亦适时开口:“似韩先生这般淡然超脱需要阅历积淀,年轻人却总是希望扬名立万的。然而毕竟资历尚浅,有时候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也不知道。韩先生趁着大错铸成之前问问清楚,教训教训几句也就算了,千万莫要伤了和气。”
韩一夫突挑眉笑道:“阿坤是我唯一的徒儿,我信他不会瞒着我做什么。那孩子性子皮,好开几句玩笑,圣女怕是错把他的戏言当了真吧?”
然而看他神情,却也八成不过是在我们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我也不叫破,只看着他笑道:“如此便是最好。毕竟乱世出枭雄,总有人想要趁乱上位,趁着大变发生之机铲除异己。韩先生如此淡薄喜静之人,若是因为咱们有所求,而让宵小趁机钻了空子,咱们可是要内疚万分了。——我方才那话,韩先生就当我没说过就是。”说罢向向靖声一点头,起身归座。
韩一夫沉默不语,神色微有些凝重。
向靖声胜券在握,便也不急着说话,坐在他身边从从容容地吃肉喝水,任由身旁人继续纠结。
小鱼终于得了空子挪过来,靠在我耳边悄声道:“这位韩先生当初一定被逼着吃了不少蛊,现在蛊虫长大,已经显在他脸上啦,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算算日子,大概还有一年好活,要告诉他吗?”
我想了想,摇头轻声道:“非但不能告诉他,待会儿咱们告辞时,你还要挑着方才带咱们回来那人在场的时候告诉他,他体内有蛊虫作祟,若能除去,便至少还有十年寿命。”
小鱼欣然点头。
我一笑。
这世上没有不急着继位的太子,既然有人已经做起了小动作,我再在后头推一把,也不算什么大的罪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又黑化了…
看到有姑娘说情节发展得有些慢,我很是认真检讨了一下,觉得…好像没有吧?该成亲成亲该吃肉吃肉该开挂开挂,木有冗余的情节啊…
唯一少的,就是虐如期的环节了吧?
算算字数,也是,前三卷到了这个时候都开始虐如期了,所以你们潜意识里觉得该虐了,但等来等去都没等着,所以心急了吧?
嘿嘿嘿,我懂得~~~~~~~~(揍
今天复习复到吐,险些不知道中文咋说了,所以耽误的时间长了点…眼花…
留言就先不回了哈,睡睡去也,为保证俺的复习进度,10号以前就隔日更了,请大家理解,鞠躬~
趁着顺风顺水
那之后,韩一夫便一直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向靖声察言观色,待筵席已尽便含笑道谢,客气告辞。韩一夫假意挽留几句,也由侍从搀扶着艰难起身,亲自送我们离开。
我们即将上马离开时,引我们来绿洲那人才总算再次现身回收熏香。小鱼趁机蹭到韩一夫面前,将我嘱咐她的话如实转述一遍,又临场发挥,拍胸脯保证说,若他肯信得过她这天蚕洞嫡传弟子,只管随时来找她祛虫。
韩一夫闻言果然变了脸色,向大哥赶忙一把拉回小鱼,笑着打圆场道:“小丫头刚刚出山,难免喜欢炫耀夸大,先生千万莫将小孩的戏言放在心上。”
他方才并没有与我们坐在一起,因此不知是计,但他如此急忙辩白却恰巧坐实了小鱼的话。小鱼知道轻重,是以只翻翻白眼,并未与他计较。
韩一夫强笑着敷衍过去,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
向大哥仍与小鱼同乘一骑,于是趁机低声教导她此处不同苗疆,风土人情南北有别,她又是初来乍到诸事不明,遇事最好先问问别人,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强出头云云。小鱼开始还笑眯眯听着,然而不到一会便与他叽叽喳喳斗起了嘴,内容颇有些小儿科,不外乎是你唠唠叨叨真讨厌我是为你好你个小丫头片子不识好人心之类没营养却偏偏令当事人乐在其中的对话。
我与向大哥相识多年,听惯他与药先生高阶的揶揄,还头一次见他如此“自降身份”,不由偷笑不已,转头和我家相公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向靖声拨马转到我身边,低声道:“韩一夫方才同我说,容他三日考虑,若决定与我们合作,便将规避丧鸦的药方发来给我们。…虽说是考虑,不过从他神色来看,合作一事,该是十拿九稳的。”
他向我诚恳拱手笑道:“多谢程夫人帮忙。”
我连忙欠身还礼,笑道:“我与盟主目标一致,又何谈帮忙之说。不过我看韩一夫未必压得住麾下那帮鸡鸣狗盗之徒,纵是他答应助拳,也未必不会心生二意。为免他阵前倒戈坏了大事,还需早早防备才是。”
向靖声点头道:“我亦是如此做想,因此方从那个叫金杨的身上取了一点血,也省得他们在药方上作假。方才程夫人刻意与我斗嘴,该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吧?”
我坦然承认:“正是。不过二者中所含药性必然极少,却不知能否成功验出。”
程铮道:“十九嗅觉极灵,又是自幼遍尝百草,它可以帮忙试药。回凉州之后,我便可遣飞鹰去止啼谷接它。”
我笑赞他:“相公果然神通广大!”我还道十九只是养来彩衣娱亲的,却原来它也有大用处?
这样一来,倒是把我给比下去了。
向靖声亦是笑逐颜开,又向我道:“今日返程之后,我便会发信给那人,请他拨冗前去少室山一叙。”
我点头道:“有劳。”
一行人沿原路返回凉州,稍作歇息之后便启程赶赴少林。尚在路上时,向靖闻便收到了丧鸦送来的一份药方,其中药材和分量用法一应俱全。向靖声拿给我和程铮看,眉目间的阴霾终于散了少许。
许是老天终于不忍我们再经波折,待赶到少林之后,好消息便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听无音大师说,东方储的那本经书已经被成功换走。又在接来十九之后,经它验证药方属实。再过几天,乔装改扮的十五名苗女也成功登上少室山,与我们顺利会师。
我不由精神大振,于是又与程铮将东方储留下的两份地图研究一遍,选择了其中两处偏南的银矿,托小鱼趁着武林盟集会之日说给在座诸位长老,只道是逍遥老鬼以前北上中原时勘得,愿助正道铲除魔教,为亡女报仇。
几位武林盟长老自然夸赞逍遥老鬼深明大义,又联名写了一封情真意挚的谢函,请小鱼代为转交。道说日后苗疆弟子若有需要,中原武林必鼎力相助,决无二言。
小鱼笑说,平白得了这样一个便宜,到时定要多杀几个魔教人才说得过去。
又隔几日,我与程铮也在少室山阴迎来了往日的烈廿七,如今的乐念。
乐念比两年前沉稳许多,一双漆黑眼珠如今愈发深不见底,背上仍是负着巨剑,面上微有忌惮疏远之意:“我时间不多,有何吩咐,尽管直说。”
我奇道:“乐副堂主如此疏离,莫不是以为我还为魔教效力?”
乐念看我一眼,眸中微有冷意:“程夫人既能狠心构陷当日舍命护你的同门师姐,向盟主既能忍心将心上人玩弄于股掌,你二人虽在正道,所作所为却丝毫不输魔教,在下又怎敢误会您尚为魔教卖命?”
程铮冷哼一声:“楚修竹可曾因如期而身中寒毒,可曾因如期而冒险服毒保命,可曾因如期而散尽全身武功?若都没有,便烦请她一一尝过其中滋味之后,再来委托你质疑如期品行!”
乐念抬眼望向他,亦是冷冷一笑:“两位叫我来,便是要辩白这些的么?”
我轻捏程铮手指,看着乐念笑道:“自然不是。只是乐副堂主将我师姐看得比什么都重,才有方才的口舌之争,不是么?若副堂主想为师姐抱不平,不如待荡平魔教后,咱们再慢慢分辨,如何?”
心中却叹道,幸好他沉不住气,不然我倒忘了,他也是楚修竹的裙下之臣。
原本还想将那十六个字坦白说给他听,现在看来,还是小心为妙。
痴情男配和痴情女主组合的话,一般都是男主尽收渔翁之利。
乐念单手虚抬,口气仍然有些发硬:“还望不吝赐教。”
我也不强求,直接将萧家刀法的口诀背了一遍,望着他笑道:“萧公子虽以剑代刀,却终瞒不过明眼人。还好当年萧公子并未在墨潜面前显露身手,不然又哪有此时风光?——不知萧公子真姓大名,与最近冒出来的那位擅控飞鸟的披甲人是否熟悉?”
东方储在苗疆幻象中曾经问我,大鸟代表什么?
大鸟代表着那个神秘的披甲人。他全身披甲,但一对眼珠却和乐念十分相似,都暗如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