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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铮微微摇头:“初三便走。”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青阳派百年大庆,于情于理,我都应全力协助。”
我点头道:“这个自然,只是药先生那边有些难办。——你知道,他最爱热闹,正月十五还要扎几个花灯才算过完年,这下子被搅了雅兴,怕是最近脾气都不会太好。”
程铮又是摇头:“有少阳在,他便再无雅兴了。”
我一哂:“也是。”老顽童领地观念极强,有生人在场便始终保持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山面孔。我至今仍然纳闷,他当时为啥对我一见如故。思来想去,也唯有是爱屋及乌这个答案最是靠谱。
然而药先生这次的冰山脸没有维持多久,李少阳进了正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药先生便摔杯子摔碗的咆哮不休。我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想来总归不是什么斯文话。
李少阳竟也不怕,他温言软语地据理力争,两人一来一往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药先生才开门出来,黑着脸向我道:“十九,你收拾下东西,过完年跟着少爷回青阳一趟吧。”末句那个“一趟”咬得极重。
我点头答应,药先生依旧横眉立目:“别以为少爷来了就能偷懒,书房待着去!”
我不敢在他气头上抚他逆鳞,赶紧连声答应了,扭过头向程铮做了个鬼脸,忙不迭将自己锁进书房,哗啦哗啦地翻看手札。
过了一会,药先生也推门进来坐到我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翻书,垂着眼道:“过两天我画个样子,你叫少爷送到镇上张铁匠那,替你打些小玩意带走。”
我一愣,转头向他笑道:“先生不是说,我只是回青阳‘一趟’,凑完百年大庆的热闹还是要回来继续治病的?怎的就这么几个月的工夫您也不放心我?”
药先生皱皱眉,抿着唇道:“我总觉得韩荀这次特特派个人押着你和少爷回去有些古怪,若是我想多了倒也罢了,就怕他当真知道什么却不明说。”
我眨眨眼睛,不由想到尚在青阳的女主大人楚修竹。她比我大一岁,今年也该十三了,人都说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年华二月初。莫非我的龙套任务就要被激活了?
会在今年吗?
我恍惚片刻,药先生挑眉看我:“唔,好像你也知道什么,却也不明说。”
我忙笑道:“先生若想知道,我说就是。——当年我被韩掌门以金针封穴时,他看向我的眼神好似很有内容,我便顺口问他,是否认识我爹娘。他说他并不认识叫做谢霜的江湖人士,姓夏的也只认识青阳派的祖师爷。…但是先生却是认识我爹的。”这也算是药先生四年特训的结果,瞎话张口就来,而且有鼻子有眼,说完连我自己都怀疑了。
药先生哂道:“我当是什么。韩荀当年是个十足的闷葫芦,交友并不广泛,莫说你爹日后的化名谢霜,纵是之前的无相公子,他也是只闻其名未谋其面。韩荀在江湖上得以扬名立万是源于与魔教的那一战,青阳派死伤惨重,是他重伤之下临危受命,却仍指挥若定,重创魔教烈堂主力,为正道赢得一线生机。所以他不认识你爹是情理之中,却不是撒谎。”
我点点头表示受教。
药先生起身,在我头顶上轻轻呼噜一把:“这就对了,莫要轻易信任别人,任何事都要抱着三分疑问,面上却装出十分真诚。你若能时刻谨记着我这句话,纵是医术和机关都忘光了也没什么。——趁着离开之前,能多看一些是一些吧,我给你准备东西去。”
正月初三,我带着满身的机关和灵药,跟着程铮离开了药王谷。
药先生与向靖闻站在谷口为我们送行,药先生拍拍我后背:“快去快回,”他看一眼程铮,用口型向我继续道,“若是有什么差池,记得药王谷永远是你的家。”
我不觉喉头哽咽,忙笑着掩饰:“先生放心。”
两人目送我们上马,又在谷口站了良久,直到我们翻过山头,回头望时仍可见到一青一蓝两个小点,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分外显眼。
我长叹一口气,驱使马儿与程铮并肩而行。
李少阳赶上我们,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小竹知悉你要回去很是开心,临行前几次三番地嘱咐我一定要对你多加照顾。”
我一笑:“师姐有心了。”心里却道,我有程铮在身边,哪用得着你假好心?
也许因为他劝服了药先生放我离开,我心里对他总是有些抵触。
李少阳竟又看了我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是憋屈。
我权当没看见。
因为少阳师兄在中间插着,这一路走得便十分别扭。路上积雪未消,马匹行路困难,路上便多耽搁了一两天,是以到达青阳镇时,元宵节已经过去。
三人将马匹放在青阳山下驿站,用过茶饭后便离店上山。
行至半山腰,突见一片桃红色自瑞雪黑土之后转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妙龄少女踏雪而来。山上天寒,道旁积雪直末至膝,那女孩却能在雪上飞速奔跑而不陷入雪中,可见功夫高超。我驻足微笑,心道这大概就是我那悟性奇高天赋异禀的师姐了。
李少阳也站在原地,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笑容,甜死人的目光脉脉注视着桃红色身影。
桃红色飞速跃到我们眼前,还没站下,突抱起我转了两圈,一张明若桃李的脸从风帽下露了出来,熟悉的面庞一如昨日:“如期,你回来了!”
我笑着点头:“四年不见,师姐的轻功竟精进如斯。”边说边掏出帕子来替她揩去额角的细汗,擦着擦着,突然手指一僵。
我看着她熟悉,不单是因为幼时情谊,还因为这两年常常相见。
我俩的眼睛,竟有八分相像。
正文 余孽还是遗孤
我看着楚修竹的一双明亮眼睛,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好像我的无赖灵魂当真分裂成了好几个,在我的脑海里七嘴八舌地讨论不休。
那个长出一口气说好了好了终于来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个哆哆嗦嗦地缩在墙角摇头反对说普通龙套都难得着个好下场何况还是和女主角相像的?内简直就是一茶几的杯具不带重样儿的!第三个轻蔑嗤鼻说不过就是长得像些美人都是相似的你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都特么别给我丢人了,还有一个紧张地问程铮发现没程铮发现没?
我被第四个人格提醒,偷眼看看程铮,师叔爷大人正面色平淡地看着天边浮云,似乎觉得面前的小女儿情态实在是不值得关注。
他眼中并没有与李少阳相似的奇怪神情。
我轻出一口气,心里也莫名跟着安定下来,打起精神与楚修竹简单说笑了几句之后,便和她手牵着手拾级而上。我一边关注脚下,一边含笑听她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四年来青阳山上的变化。
也许是由于主角光环,也许是我真心喜欢她,所以纵使她喋喋不休,我也不觉得讨厌。小少女虽然唠叨了些,但因为声音清脆仿若出谷黄莺,听之如闻清晨遍山自在莺啼,不自觉便被她的开朗活泼所感染。
一路上她说我听,倒也不觉山路漫长。但毕竟同行三人都是练家子,虽然他们已十分照顾我的缓慢步伐,但行至半山腰后,我仍难免后继无力,气喘不已。于是一边偏头听她说话,一边伸手成爪,去抓走在前头的程铮手肘。一抓即中,手肘光滑无处借力,我五指便沿着他小臂自然下滑,将要滑下手掌时,程铮伸指一钩牵住我手,拉着我继续向上走。
在药王谷时,他没少这样牵着我,因此这番动作两人做得都是自自然然,他没回头,我也没转眼去看,两眼仍是盯着楚修竹催促她往下说。楚修竹却抿嘴一笑,眼神飘飘悠悠地落在我俩牵着的手上,顿了片刻,又冲我挤挤眼睛,这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向她做了个鬼脸,心说你这小妮子的绯闻男友在后头跟着我都没说话呢,你竟先来看我的笑话了,真是猴儿不知道自己屁股红。——我们这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读到我的心声,余下的一小段路上,楚修竹时不时便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我一眼。几次三番下来我也烦了,于是学着她的眼神,也颇有深意地偏着脸看她片刻,眼珠子向李少阳那一侧转了几转,向她缓缓眨了几下眼睛。
小样儿,想要我也开你那亲亲师兄的玩笑吗?
楚修竹却并没有露出半点羞赧的表情,她大大方方地耸了耸肩示意停战,抓着我手笑道:“你在药王谷耽搁四年,总算安然无恙地回来,这多亏了祖师爷保佑。上山之后,我陪你先去祠堂给祖师爷敬一炷香吧?好让他们继续保佑你平安康健,百病不生。”
我笑着点头:“师姐有话,小的自当遵命。莫说是上香磕头,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使得。”
楚修竹扑哧一乐,伸指戳我额头:“一贯的油嘴滑舌!”
说话间就过了山门,程铮放开我手:“你且去祠堂,我先去回韩掌门话,顺便叫人将你的房间收拾妥当。”说罢向楚修竹和李少阳点点头,二人恭敬回礼,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送过程铮之后,楚修竹便领着我向祠堂走去。李少阳并不与我们并肩而行,却也不离开,只是不近不远地在后头缀着,像是四人保镖一般。
我不由好奇,拿身子挡着比了比他,向楚修竹压低了声音问:“少阳师兄还有事找你?”
她无奈:“今日我还没练剑。”
我大笑:“看来有些事情是历久弥坚的,区区四年又算得了什么?见到师姐和师兄如此,我真觉得我片刻都没离开过青阳!”
楚修竹轻轻拍了我手臂一下,笑嘻嘻的:“何止我呢,咱们如期的嘴上功夫也是历久弥坚的。”
我摊手笑道:“那咱们大哥不说二哥。”正说笑间,我视线落在了祠堂前头的汉白玉池子上,不由脚下一顿。
楚修竹也站住看我:“看见什么了,怎么瞧得这么入迷?”
我定了定神,笑着信口雌黄:“没什么,只是突然不记得之前来过这里,一时有些恍惚罢了。”
楚修竹想了想,也笑道:“这不奇怪。你拜师时进的是祠堂正殿,主要做议事拜师用,厅里只供奉咱们青阳派开山祖师爷何礼先的画像。这儿是祠堂后殿,除了列位宗师的牌位之外,十余年前在与魔教一战中舍生取义的前辈们也在此受用香火。因这边向来僻静少人,很多门中弟子数年之后,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处供奉的地方。”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也是,我之前总是被师父拎着飞来飞去,纵是经过过这里,怕也难以从瓦上分辨出不同来,不知道却是再正常不过了。”说着便再次迈步,笑着同她打趣,“我第一次祭拜不知道规矩,师姐可要提点着我些。莫要被各位祖师爷挑出了毛病,以后再因此为难我,可就不好了。”
她莞尔:“你心存敬意便好,祖师爷们又岂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挑你的毛病。”
说归说,她还是一板一眼地教我如何点香祝祷,行礼跪拜。我二人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再向各个牌位拜了拜,这才恭敬地退出祠堂。
上完了香,楚修竹便要带我离开,我连忙拉住她,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这汉白玉的池子倒也好看,只是冬天还汪着水,难道就不怕池水结冰,将好好的池子冻裂了?”
楚修竹摇头,带我走近了一些,指点道:“瞧见没?这池子正中有一眼泉眼,泉眼不枯,池水便也不枯,因此冬天也有活水。我自习武以来,从没见它冻上过,想来大概是泉水藏在地下,焐得暖了,便冻不上了。”
我点头叹道:“原来是我杞人忧天。”边说边又走近一些,搭着池边的白石边向里头看,只见池水清可见底,约有两三尺深,水底半点青苔不生,只正中一个碗口大小的黑洞时不时向外头冒几个气泡,应该就是她所说的泉眼了。
看罢泉眼,我又沿着池边慢慢走了一圈,将池子周围细细看了一遍,突指着池子内壁一块戏水鸳鸯的浮雕笑道:“这浮雕雕得正是地方,一双鸳鸯乍一看像是浮在水面上似的,十分有趣。只是这池子既是建在祠堂外头,再雕这么一对儿鸳鸯,便显得不伦不类了。”
楚修竹听我这么说,也搭着池边弯腰向里头看,半晌笑道:“还是你眼睛尖,我从未发现过这块浮雕。——听掌门师爷说,这池子是前任掌门夏师祖修的,原是种荷花用,大概这鸳鸯原是雕来与荷花相映成趣的吧。”
我奇道:“那荷花呢?”
楚修竹连连摇头:“我也没看到过。只是听说,以前是有的。”
我抿着唇盯着那浮雕发呆。
斗拱檐,檐双飞,双飞檐下白玉塘,白玉塘中并蒂莲,并蒂莲边沐鸳鸯。鸳鸯鸟,对白头,白头不弃死相随。
任哪间屋顶都有斗拱和双飞檐,池塘是汉白玉的,鸳鸯雕在汉白玉上,头自然就是白的。除了没有并蒂莲之外,其他的竟都符合。
难不成,药先生说的是真的?
我看看鸳鸯又看看楚修竹,她被我盯得发毛,偏了头笑道:“怎么?”
我眨眨眼睛,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从怀里摸出荷包,将里头收着的平安符掏出来递给她:“险些忘了这宝贝。要我说,我在药王谷的这几年,青阳派的列位祖师爷有可能顾不上,我能够逢凶化吉平安无事,还是得靠你的平安符。”
楚修竹接过来,也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道符灵得很。虽然时间长了些,但也将你平安带回来了!”边说边掏出自己的荷包,极小心地将平安符收了进去,再把荷包妥帖放回怀中。
我转眼看看站在远处的李少阳,几句话在舌头上打了个滚,还是咕隆吞了回去,换做一个不疼不痒的问题:“师姐与掌门师爷关系亲厚,仿若亲人一般,是否韩掌门原本就是师姐的本家亲戚?”
楚修竹笑着摇头,小脸上隐隐透着几分哀伤:“是掌门师爷宅心仁厚。——我是遗腹子,家中里里外外全靠我娘一人操持。她身体本就不好,我又从小体弱多病,累得她操劳伤神,尚在壮年便心力交瘁,这才不得已带我上山拜师,省得我日后流落街头。掌门师爷见我小小年纪便孤身在外,难免心生怜悯,于是时常抽了空子看顾着我些,日子久了便也习惯成自然。”
我看着她的哀伤面容不由一叹,再转头看一眼李少阳,心说这件事还是先不说的好。
平安符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当年她好心交与我,本是为了保我平安,我却私自将它拆了,首先便不占了理,再说什么都熬不过这个前提。此其一。
二来药先生说话向来半真半假,若他是出于某些未知的目的希望我不要与她走的太近而随便扯了个谎话,我贸贸然信了未免稍嫌莽撞。毕竟判词中提到的东西都是常见物事,稍富贵些的人家便能找到池塘荷花鸳鸯,我看这汉白玉池子可疑,也许只是出于心理暗示。
三是这控诉太过严重。若我将药先生的判断完完本本说了,无异于指证楚修竹她娘与魔教有来往。就算我和她并无私交,单凭她的女主身份,她娘就算和魔教有什么也是迫不得已,闹到最后除了给她增加一点可怜可爱之处以外,还叫我与她反目成仇了。这样未免得不偿失。
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应该就这样贸贸然同她说了。
再等等吧,若是日后有什么证据能够佐证药先生这番话,我再说与她知道罢!
主意打定,我再无意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于是东拉西扯着岔开话题,和她又说笑了几句之后,便借口旅途劳累,央她送我回房歇息了。
躺在床上,我仍是念念不忘那个汉白玉池塘,心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判词的最后一句:鸳鸯鸟,对白头,白头不弃死相随。
念着念着,我便睡着了。然后我果不其然地做了个梦,梦中果不其然出现了一位和楚修竹长相极相似的年轻妇人。她面有病容,眼圈通红像是刚刚哭过,正抖着手将一封信放到一个小木匣子里。那眼神哀伤得,好像全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蓝色。
我却没有半点与天地同悲的意思,内心蠢蠢欲动,直欲效仿前世的狗仔队,扛着长枪短炮将话筒杵在她鼻子底下:“夫人,您能否透露一下,您生前是否跟魔教有过一腿?”
正文 劫数还是命数
也许是我本人太不着调的缘故,在我梦中召开的一对一记者发布会里,楚修竹的娘亲只是用盈盈如水的一双眼睛悲伤地将我望着,被我问得狠了,便用她那悦耳的声音淡淡地敷衍我:“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我的作品,而不是将重点放在我的感情生活上。”
我顿时一口凌霄血卡在喉咙里,奈何梦中硬是喷不出来,辗转反侧了一会,竟生生将自己给郁闷醒了。
扭头一看,窗外才刚刚透出一点天光。我睡意全无,干脆起床穿衣洗漱,心中纠结万分:如此离奇荒诞的梦,究竟是不是那个喜欢押韵的变态作者特地给我的暗示?
基于前几次的经历,我比较倾向于肯定的答案。
昨天刚去过祠堂,晚上就做了梦,如此高的效率,说明药先生给我的判词八成是真的。再想到梦中妇人收藏信笺的举动,楚修竹她娘极有可能将什么东西藏在了判词所指的地方。
这样一想,我便再也待不住,迅速穿好寒衣出门,匆匆赶往后山祠堂。
正好是日出时分,汉白玉石台在朝阳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纤尘不染,整个池子仿佛硕大的明珠一般熠熠生辉。我走到池边用小腹磕住石台,上半身贴在石壁上去看那鸳鸯浮雕,半晌,又伸长了手臂去够。
有别于其他地方,两只鸳鸯的头部打磨得格外光滑,触之如玉,扣之如磬,摆明了是中空结构。
我眯眼细看,发现鸳鸯头部与石壁并不相连,然而两者结合极其紧密,若非借助蛮力,就应是另有机关方能打开。
我扣住鸳鸯头,五指尝试着往外扳了扳,石块纹丝未动。
看来今天是要无功而返了。
这么快放弃又有些不死心,我身子再向下探了几分,伸长手指去摸浮雕浸在水下的部分。
手指刚刚摸到一只鸳鸯的屁股,耳边就响起一声惊叫:“如期!”
我吓得一哆嗦,心说可了不得,鸳鸯成精了!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么清脆的声音哪是鸳鸯,分明是我的小师姐楚修竹么。
歹势,莫非现在不单不能说曹操,连曹•操•他•妈也梦不得了吗?
我懊恼地缩手起身,拍拍身上浮土,冲着匆匆跑来的楚修竹笑着招呼:“早啊,师姐。”
楚修竹施展轻功几步赶到我面前,还未站稳便连珠炮似的埋怨:“大清早的又跑这儿疯什么?池边都是青苔,一旦脚一滑,摔下去可怎么办?这么大个人了还这般鲁莽,看我不告诉师叔爷去!”
这是哪跟哪儿啊?我被她说得没辙,只得做低伏小地撒娇卖萌,半晌方哄得她怒气稍平,忙岔开话题问她:“大清早的,师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楚修竹拍拍脑门:“差点忘了!”说着足下一点移到祠堂门边,伸手拉了拉门上大锁,见拽不动,又扒着门缝向里张望。
我跟过去,也凑热闹地看了几眼,奇道:“师姐落了东西?”
她摇摇头,面上现出几分懊恼:“昨晚师父嘱咐我,今日要将祠堂重新打扫一遍,以备明日外客拜祭之用。然而我今天本是另有打算,仓促间找不到人替我,于是便想早些过来忙完。谁知今晨去找管钥匙的师兄时才知道,他昨晚便连夜下山办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我不死心,便想来看看能不能进去…”
说罢又捏着锁头晃了晃,懊恼地长叹一声:“看来今日是走不开了。”
我也看了铜锁一眼:普通的三柱锁,弄根方便面都能捅开的那种,洒家三年前就闭着眼睛都能开了。只是这里毕竟不是药王谷,我若是擅自动手,会不会…我转眼看看楚修竹,迟疑片刻,偏头笑道:“这有什么难,站在你面前的不就是闲人一个?师姐只管去忙,我下午来替你打扫就是了。”
楚修竹犹豫一下:“你才刚回来…”
我笑道:“我又不是客人,哪有大家都在忙,我却闲着的道理?”
她显然十分心动,又犹豫了片刻便点头同意,将需要做的事情同我详细说了一遍,回去的路上又是连连道谢。
我见她眼含春水,一张小脸容光焕发,知她八成是佳人有约,不由失笑:“举手之劳而已,师姐又何必见外。若真想谢我,不如就将你那‘别的打算’据实相告?”比如和少阳师兄约在了哪?
楚修竹俏脸微红,软绵绵地拍我一下:“别闹!”
我笑而不语,心说咱家不去算命都可惜了,真是一猜一个准。
小美女将我送到膳堂便推说有事,自己先走了。我吃过早饭,百无聊赖地玩了会手指,实在闲得无聊,索性起身去往程铮的住处。
程铮竟也在忙,他面前书案上各式各样的册子地图已堆到了胸口,见我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又垂下眼睛运笔如飞:“闷得慌了?”
啧,要不怎么说他是我的照妖镜呢。我嘿嘿讪笑,伸脚勾过凳子坐在他身旁,偏着头问他:“忙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