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是多么嫉妒她们,我多么希望自己,只是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
可是不行,我若是做了小丫头、小舞女,那还有谁能来救他呢?
我走了,骑着他送我的战马走了。
数日后回到家乡,一进城门就有人跪到跟前,我以为又有人生病了,却不是。是有人为我报仇了,将那几个士兵在集市口凌迟,说是不等到我回来,不能让他们死。
他们的家人跪到我跟前,只求能得个速死。
他们的样子都很惨,已经没什么人旁观了,因为太可怖。我杜若仙当然不会为这种事情动容,我本该多折磨他们一刻,可是我还是让他们速死了。
不是因为我好心,只是因为,我已实在没办法承受——
有他在的空间,有他在的记忆。
江湖传言,若仙妙手,可医天下绝症。
可是,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医好相思?
回到家里,我好好泡了个澡。
我穿着衣服到了浴盆里,闭着眼睛想象在他怀抱时的情景。
假如,当时只要稍稍糊涂一下…
唉,我从来是运气不好的那种人。
只有这一抱,一生也不会忘记了。
湿漉漉的信纸从衣袋里滑出,才想起我还带着那红衣公主的书信。
她是运气好的那种人,豪情公主,铁箭桃花,什么都有。她苦练箭法,救过一个小孩,救过他,就什么都得到了;我救过的小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我是从阎王手里把他夺回来的,我也一样苦练舞技医巧,可是,我知道,我是运气不好的那种人。
苍天,你待我不公。
我看了她的书信,她说,愿处子终老相陪。
哈,我仰天长笑,公主,你不必处子终老,为他处子终老的,怕是我杜若仙!
不过,也有一样,是我可以在这红衣公主跟前骄傲的,那就是——
我知道他最狼狈的事情,最难过最伤心、打败仗的事情都知道,可是你,你不。

画卷

汴京东城门。
欢声雷动中,陶花战战兢兢、在等待生命中新的篇章翻开。
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咳,是小金的声音。接着有人翻身下马,听得小金的声音再次响起,“飞骑尉金德贵,叩见大王。”
陶花低低地“啊呀”一声,急急要起身,秦文伸手按住她。
此时车外传来赵恒岳的声音:“秦将军在何处?”
小金顿了一顿回答:“可能在队伍前面,刚刚看到他往前面去了。”
赵恒岳声音森寒问下去:“公主的马怎么在此处?”
“这个——”小金微一思索,“刚刚公主还在马上,可能这会儿到别处去了。”
赵恒岳冷哼一声,向着“火云追”方向说道:“马儿啊马儿,你日夜相伴跟了她也快一年,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
陶花心内蓦然一凛,急忙推开秦文穿衣起身。
秦文脸色极不好看,低声问道:“你怕他?”
陶花轻轻摇头:“不是怕,是…”她又说不清楚,掀开车帘缝隙看着外面,等赵恒岳一行走远了便一跃下车,跳上“火云追”往他离去的方向赶过去。刚刚看到他身影,连侍卫都还没发觉时,他已经勒马转身。
陶花放缓了马匹,到他跟前问道:“你可是在找我?我刚刚在人堆后面,没看到你。”
他一言不发,看着陶花云鬓凌乱,粉颊泛红,冷冷低声道:“光天化日,满面春情,不怕人笑话!”
陶花被他斥得羞恼,又知道他是爱护自己,也就不能发作,低头支吾半晌,他仍旧冷冷呵斥:“你什么时候学会骗我了?他不过才刚刚回来,连汴京城门都还没进呢,你就开始骗我了!我把大周军权交付与你,把一腔热情满满给你,你…你到头来就学会了骗我!”
陶花只觉心内“咯噔”一声,又痛又悔,轻声跟他解释:“我…我刚刚…”又不知该怎么跟他说出口。
赵恒岳四望一眼,低低跟侍卫吩咐了几句,说罢便强拉着陶花纵马而去。
到了宫内他总算放开了她,声音仍是森寒:“好歹你是回来了。今天我十分忙碌,你不可再擅自离开。”说罢扔下她又急匆匆走了。
陶花回屋愣了一会儿神,想到这般匆忙离开恐怕会惹得秦文不悦,他本来盼着她晚上过去,她却是走不脱了。想到此,赶紧叫过林景云,让他去一趟秦府,请秦文过来解释几句话。林景云微微皱眉说:“公主,秦家上上下下好几百口人,将军又是重伤之后刚刚归来,似乎这么急请不太通人情。”
陶花想了想他说得不错,不由对这个能跟自己商量些话儿的年轻人顿生好感,就对他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反正…”
林景云一笑:“反正,我会把公主的心意转达到。”
陶花匆匆用过中饭,之后林景云就传话回来,附在她耳边低低密语:“秦将军说今晚的庆功宴后,他过来找你。”
陶花点头,见林景云办事颇为得力贴心,就跟他多聊了几句,又见他这几日愁眉深锁,似有心事,也就顺便细细问了一问。
原来这个少年是苗人后裔,父母因生计奔波到冀州渤海县,只是汉人居处对苗裔多有忌惮。渤海县的县令夫人刚好在他们搬过去不久就浑身发疹子,四处请名医都找不到原因,后来就怀疑到苗蛊身上。苗女擅蛊是天下皆知的事实,县令将林景云的母亲捉了去,拷打无果,最后下在了牢中。林景云的父亲万般无奈,写信让儿子回家探母一面,不知道她还能撑多少时候。
陶花听完,深皱眉头沉思片刻,轻声说道:“此事可大可小。咱们现在飞鸽传书到冀州,让那里的官员星夜兼程赶到渤海放出你母亲,也好少受些苦难。只是这件事情若不能解释清楚,怕是你父母在渤海仍旧待不下去。”
林景云点头,眼神中掠过一丝冰冷凶狠的神色:“若是他们害了我家,我必也不让他们好过!”
陶花看着他那狠厉的眼色心中一惊,又有些同情,她深深理解家仇的折磨,于是不自主地伸手轻拍他手腕安慰:“咱们尽快想办法,你也别因此就自暴自弃。”
林景云怔得一怔,看了看陶花拍在他手腕的手。陶花久在军营战场与男子相处,早没什么忌讳了,这时见他看着自己,只道他害羞,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景云也抬起头来笑了笑,他一直谨言慎行,平时在陶花面前很少抬头,她更是从未见他在自己跟前笑过。这时看见,才觉到他眉目清朗,是个英俊少年,只是一双眼睛如虎狼猎豹,有点不同于儒雅汉家书生的异族味道。若不是自己与他已相熟多时,恐怕也会有些忌心。
陶花听见他低声对自己说:“别人听说我是苗人,避之唯恐不及,担心我手指一抬就会下毒。”
陶花轻盈一笑:“会下毒也是本领。人又不是傻子,都知冷知暖,我又没有害你,你干嘛要对我下毒?何况你对我这么好,怎会下毒。”
林景云又是一笑:“公主,我要说句话,你别怕我冒犯:你也真是天真轻信,就算你没害我,我要是别有所求呢?我若是有了色心,下点情蛊你可就逃不脱了。”说完紧紧看住陶花,怕她忽然翻脸动怒。
陶花毫不在意大笑起来:“那你刚刚去秦府时怎么不帮我给他喂上两大碗?”
两人正谈笑间,听得外面搅搅嚷嚷,且有女子的哭声。陶花站起来走到门口,见一个侍女服色的人跪在地上,似在哀求什么,那些侍卫却不为所动。
陶花问了一声:“怎么了?”
那女子听见声音,以膝为腿跪行过来,一路把薄绸的裙子都磨破了,看着十分可怜。她扑在地上哭道:“公主救命!公主救命!”
陶花看她生得瘦削,全身抖如风中落叶一般,就温言问道:“是不是犯什么错了?我帮你去求求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此时林景云却极轻地扯了扯陶花的袖子。陶花察觉到他动作甚轻,想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也就没有回头看他。可是她又不知他是何用意,只能呆立当地。
那侍女哀哀哭道:“奴婢犯了大错,求公主殿下在大王面前帮忙说项。奴婢死不足惜,只求此事不要连累旁人。九泉之下,奴婢永感公主大恩!”说着连连磕头,她使力极重,片刻间额头上已经有了血印。
陶花伸手拦住她,轻声道:“起来说话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回禀道:“公主不答应,奴婢不敢起。奴婢叫蔡晓虹。”
陶花闻言一愣,瞬间想起这是跟赵恒岳要好、还曾经被她撞破过的那个姑娘,当下心里有些疑惑:她有什么事情赵恒岳帮不了,反倒要来找她。不过既然算是认识,看她哭得这么可怜,就还是先扶起她来再说别的。蔡晓虹却仍是狠狠跪着,头伏在地上,不肯起来,分明是想等陶花先答应了她。
陶花正待开口说我去试试,就感到林景云在背后又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她就住了口没有说话,微微侧头看了林景云一眼,见他极快地微微一抬手,陶花知道这是让她扶起蔡晓虹,于是就加了些力道,不管她肯不肯起,仍是用力一扶。
她扶起蔡晓虹之后,见她与自己身量相仿,低垂面孔仍是看不太清面目。陶花忽然就有点好奇,想看看赵恒岳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她便对她说:“你抬起头吧,不用避讳本宫。”
蔡晓虹此时才慢慢抬起头来。陶花一见她面孔骤然一惊,心中忽然似起了一阵风浪,只觉连船都要带翻。她却不敢去深究这件事情,往后退了两步,正碰到站在身后的林景云身上。
林景云十分妥帖扶住她,也不再象以前只敢碰袖子或衣角,他稳稳抵住她双肩,待她站定了又即刻松手,一点也不多停留。
陶花只觉神志不虞,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有些什么大大不对,想回屋里一个人静一静。她不顾众人沉默走回内室,林景云跟了进来,她想到刚刚在外面他两次扯她的袖子,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正满眼关切望着她,见她抬头,便轻轻点了点头:“公主,她跟你,容貌十分相像。我是自嵩山回来才跟着你的,所以这件事也是刚刚才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听说晓虹姑娘这几天很不高兴,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陶花把他招到近前,有气无力地说:“此人非同寻常,大王喜爱她。”
林景云轻轻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
陶花看他不过才刚刚来此,就已经各路消息十分通透,显然是机灵之人。而她也没有别的心腹之人可以说得上知心话,她幼年苦练箭法,朋友中只得一个耶律澜,连个知心丫头都没有;后来混迹落霞山,山匪窝中也甚少女子;再后来进了军营,身为公主,那就更没什么朋友了。此刻,她倒有些依赖眼前这个人,淡淡垂眉道:“本来,我是很高兴大王找到一个伴儿,可…”她皱起眉头。
林景云看了看她,接着刚刚的话说下去:“我听说的是,有一回下大雪的时候,她跟人打雪仗被扔中了一个大的,满头满脸都是雪,于是发了急,猛掷一个雪球出去,正好打中了大王。大王一瞧见她…”他的声音低下去,“我听那天在场的侍卫冯大哥说,大王当时清清楚楚叫的是你的名字,扑过去就再没让她起来。”
陶花眼神有些发呆,默然良久,叹道:“我原来一直指望,有了晓虹,他就不再想着我了。”
林景云冷笑:“公主,你且想想,大王是少年男子,你跟他日常起居相处,怎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陶花皱着眉头:“难道就没了朋友亲人不成?就象…就象你跟我也是日常相处…”
他嘴角一扬,眼神中一缕光芒一闪而过:“公主你别太信人了,也许我是勉力自控,才不致对你失礼;也许——”,他抬头看了看她:“也许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有目的。”
陶花大皱眉头:“你还嫌我的事情不够多是不是?没看见我现在有多烦恼。”果然他立刻收敛神色,低声道:“公主,事情已经如此明白,你最好趁早做打算。天底下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多得是,你若是又想不伤和气,又想独善其身,那可就挺难。我劝你还是跟秦将军说明此事。他手握重兵,若真想跟你在一起,必然会有办法,若不想跟你在一起,那你也就不用再对他如此情深。”
陶花听得心中一凛,急忙摇头:“此事不可再提。咱们刚刚与契丹打完大仗,将士疲累不堪,怎么能为此事又提到刀兵?”
两人正商量着,听见外面又传来晓虹的哭声。陶花起步去看,正看到大王的侍卫架着晓虹要走,她急忙出声制止。不想那几个侍卫却并不听她,反而说:“公主,我等奉大王命令,请公主和蔡姑娘同去仪熙殿。”说着有两个侍卫迎上前来,分明就是请不到不走的意思。
陶花也别无办法,只能跟着他们去。林景云跟在身后,却被那两个侍卫拦下了,陶花冲他摆摆手,让他留下。
蔡晓虹一路之上都在哭哭啼啼,陶花则不明所以。到了仪熙殿,一进门先看到秦文竟然也在,连衣服都没换,软甲尚在身。陶花心中疑惑,他今日刚刚到家,如此繁忙怎么也来了这里。秦文看了她一眼,目光淡和,无喜无怒,一如他平日在战场之上、军营之中的样子,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陶花骤然看到他总是有些欣喜害羞,立刻转开头再看向别处,坐在秦文旁边的还有一人,面目熟悉,细细一看竟然是宁致远。
陶花甚觉奇怪,再往前看过去,见赵恒岳站立当地,背负双手,目光中却是一反平日的阴沉冰冷。
蔡晓虹一进来就扑地哭泣,赵恒岳十分厌烦:“我怎么样你了么?现在就开始哭!”说完指指旁边一张椅子,让陶花先坐下。
陶花一看今日这情势,心中先就直觉不妙,她便没有直接去坐,而是走到赵恒岳身边,轻声问他:“出什么事了?”
赵恒岳看见她过来,刚刚训斥晓虹的厌烦神情收敛了些,声调也和缓不少:“你先坐下歇着吧。”说完这句却又狠声加了一句:“我知道你今天累得很!”
陶花坐下之后看一眼秦文,他神色平缓,旁边的宁致远却明显是忧心忡忡。
赵恒岳挥退侍从,命他们出去时把门牢牢关严,而后自袖管中抽出一幅画卷,摔到地上去。
蔡晓虹膝行两步向前,凑到那画卷跟前不住啼哭叩头。
陶花看到那画卷封皮,赫然便是当日秦文飞鸽传书递给自己的那卷春宫图。她不由大吃一惊,抬头看向秦文,正好看见秦文也看向自己,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
她细细想了想,自己的画卷赵恒岳见过,但他并未拿走,连打开都不曾打开就原封不动还给了自己,所以这幅应该不是自己的。可是她也没那么笃定,毕竟今天也没有特地去查过。
她一言不发,也不再看秦文,静观其变。
沉默了有半盏茶功夫,蔡晓虹已经头破血流了,她本来是指望陶花帮她求情,却不想陶花自己也是疑心重重。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咚咚的叩头声音,极是凄惨。
忽然之间,宁致远起身重重跪下:“大王,此事是微臣之罪,私传画卷入禁宫,与晓虹姑娘无关!”
晓虹听见这话,赶忙又哭说:“大王,此事与宁公子无关,是我,是奴婢之错…”
赵恒岳冷笑一声:“你们倒是互相回护得很!”他猛然呛咳两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陶花顿时明白了,定是宁致远和蔡晓虹有了私情,已经到了传递这种画卷的程度,也难怪赵恒岳会生气。她抬头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又带些委屈,他向来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陶花顿时有了怜惜回护之心,见他跌坐在椅子上,便起身过去站到他身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轻轻去握他的手。
没想到赵恒岳却猛然甩开,狠狠瞪了她一眼。
陶花被他瞪得一个失神,他刚刚甩开她手时的力道就没避好,竟然被他带得往前倾了一倾。赵恒岳坐着,她站着俯身,往前一倾就正往他身上倒去。他急忙撑起双手扶住她,稳稳助她站直,然后神情也和缓很多,低声说:“你回去坐着,不关你的事。”
陶花只好回去了,又往地上那副画卷的封面看了一眼,果然是跟自己那卷一模一样,看来这正是近来最盛行的一本。她抬头苦笑着看了一眼秦文,却赫然看见他面色虽然温和平淡如旧,眼神却冷峻异常,让陶花心中一寒。
宁致远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大王,微臣犯重罪,唯求一死,只是此事确系微臣一人痴心妄想,与晓虹姑娘无关。微臣生性轻薄,也曾经…也曾经给公主送过画卷,那副画微臣已经取了回来,不知怎地多了一句诗…”
赵恒岳听到这里,冷哼一声,宁致远顿时吓得失了一瞬声音,回过神来又继续恳求:“是微臣轻薄放浪,大王要杀要剐臣都没有怨言,只求大王放过无辜的晓虹姑娘…”
他还没说完,赵恒岳冷冷打断他,声音中已然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冷漠:“你倒还惦记着替她求情,不先想想你宁家两百多口人。”
此言一出,宁致远顿时有了哭腔,跪行向前:“大王宽容!我家人毫不知情!”
陶花听到这里忍不住想出言相劝,却看见赵恒岳黑沉一张面孔,只怕自己出言也讨不了好去。她去看他面孔时,正看见他缓缓转头,目光向秦文直射过去。秦文不卑不亢迎视他的目光,面色仍旧平淡无波,眼神里却是深邃。
赵恒岳缓缓靠到椅背上与他对视,半晌无语。
宁致远生怕错过机会,又赶紧哀求:“大王,我父亲为了大周呕心沥血、事必躬亲,请大王看在我父亲面上…”
赵恒岳没等他说完,冷冷哼了一声:“难道没了你宁家,我大周竟不能立国了不成?”他的目光重新看向秦文:“我们文有郑丞相,武有邓、李两位将军和长公主,我又不是不能出征。咱们且试试,缺了你们家,大周还是不是大周!”
陶花惊呼一声:“恒岳!”抬头瞪着他,似是不能置信他竟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赵恒岳转头迎视她的目光,注目半晌,而后低下了头。
蔡晓虹听他半晌无语,想着或许能有转机,开口哭着叫了声“大王”。
他仍旧低着头,缓缓说:“我第一次见你,是个大雪天儿…”
地下的蔡晓虹痛哭失声:“奴婢感念大王恩情,大王待奴婢情深意重…”
“虽然咱们还没有挑开来说这件事,可是我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思怎么样?”
晓虹哀哀点头:“奴婢当然知道,大王待我没有一处不是体贴周到,姐妹们都说,就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就是公主们招来的驸马,只怕都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继续说下去:“也不是说你就不能嫁给别人,只要你喜欢,只要你高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什么时候违拗过你一点儿半点儿?我只是不许你跟着他胡闹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晓虹只如捣蒜一般在地下磕头。
赵恒岳的声音猛然转冷,森森地说下去:“宁家是我朝重臣,原不该为这种事让你们灭门,只要你做事别太过分。”
宁致远不知该如何对答,不住叩头求大王宽容。
陶花已经懵懵懂懂听明白了,再愚钝再听不明白也该能看明白了,只是跪在地下的两人一直低着头绷着心弦,没注意殿中的局势而已。
既然已经听明白,她也就无法再回避,这件事她必须要开口明志。
陶花深深坐到椅中,看了一眼殿中众人,低垂下面孔缓缓开口:“小满,我不懂读书,可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跟我讲过庄王绝缨的故事——大臣酒后调戏他的妾侍,妾侍折了那人的帽缨下来,庄王却让所有人都把帽缨折下,为了保护那个酒后失行的大臣,后来这人为庄王效了死力。庄王少年英明,他登楚国国君之位的时候,年纪也跟你差不多,仁政治国,宽以待人;等他观兵周疆、问鼎中原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多岁而已;我一直把你当作小孩子,什么都想让着你,宠着你…”她叹了口气,声音变得严厉,“可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同样的事情,为什么庄王可以绝缨,你却口口声声要让功臣国士灭门?”
赵恒岳毫不退让:“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女人!世人都知道,他的王妃是那个流传千古的贤德樊姬,谁去可怜绝缨宴上被戏弄的女子?”
陶花冷哼一声:“照这么说,你倒是个多情之人了?你在乎晓虹姑娘,是么?你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你看看她头上的血都快流干了!”
赵恒岳一拍椅子扶手猛然站起,椅子被他这一拍之力给推到地上,他大吼一声:
“你明明知道我在乎的是你!”

夜宴

椅子摔在地上咣啷啷几声巨响,震得蔡晓虹和宁致远全都停了叩头。等那巨响过后,室内顿时静寂,只有赵恒岳的呼吸声微微可闻。
陶花愣了一瞬,随即一言不发转身疾步出门。赵恒岳似知失言,站在当地手足无措,侧头看了看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