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她气度磊落,不卑不亢,真是大将风范,不免都心内暗赞。
空悔站到陶花身侧,充足中气托出稳稳的声音传遍凤凰峰上下:
“今日老衲有幸,竟能主持近十年来最盛大的兵录庆典。‘塞北陶花箭,江南柳叶刀’,这两位姑娘一举击败契丹,一雪我华夏数十年之耻!《兵器谱》排行在江湖已有百年之久,强手如林,代代层出不穷,这才是头一回显了安邦定国之能,咱们也才能有这样一位首领,率军抗击夷狄,保护百姓。我辈武林中人自当谨记,习武不是为了上这《兵器谱》,乃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大周公主、也是赤龙会主的陶花箭排名《兵器谱》之首,有谁不服?”
空悔连问三声“有谁不服”,声音震得松树沙沙作响,到第三声时,山顶竟然有一颗巨石被震落谷中,巨响声连绵不绝。在这一片巨声之中,群雄连答三声“我等皆服”。
空悔知道陶花只是善兵,真要单打独斗未必能胜,所以他旨在立威,一出声便跟上雄厚内力,震石入谷。便是偶有一两个不服的,眼见空悔这般阵势,又怎敢上前?就算上前来,这和尚多半会说:你若是不服,先跟我这排第三的铁禅杖斗上一斗吧。
凤凰峰上巨响不断,峰顶一株松树下呼啦啦被吓得跳出来一群小松鼠。待巨石已经落定,群雄欢呼完毕,各处声音全部停息时,那些小松鼠吱吱叫的声音就刺耳明显起来。
群雄站在台下,距离松鼠比陶花近,有人甩了几支暗器出去,却够不到那些松鼠。陶花一笑,轻巧搭上几支木箭,数箭连发,远远将那峰顶上的松鼠全射落下来。她站的方位比众人都远,只是弓箭有借力之处,所以暗器到不了的距离方位,弓箭可以到。
凤凰峰上惊叹之声响过之后,空悔也微微点头,群雄又齐喝一声:“我等心服口服!”
盛典过后,天色已晚,空悔方丈问陶花是否愿意到寺中禅房过夜。陶花深怕冒犯,施礼说:“我一身血腥,不知会不会亵渎寺庙。”
空悔轻轻摇头:“公主救天下苍生,乃是大慈悲。”他本来并未想到陶花会真的留宿山上,毕竟她贵为公主,怕是山上太过简陋。陶花却是随遇而安,礼数甚为周到。
到寺庙之后,陶花在大殿上见到一个熟悉的绿影,正是柳叶姑娘。她来了嵩山,只是嫌吵闹而未去参加刚刚的盛典。陶花问过空悔柳叶的住处,正在自己附近,便放心到了禅房休息。
用过晚饭之后,陶花去敲柳叶的房门,她不在。
陶花又看看这禅房清静之地,却里里外外遍布着自己的侍卫,不由也觉得心烦,就走到院子里来散心。
在那院子里正碰见了柳叶在树下练刀,身姿矫健,轻灵飘忽。陶花看了一阵,想到自己刻苦练箭的勤奋也是一样,原来这《兵器谱》的座次都不是平白取得。
等到柳叶练功完毕,陶花便走过去把赵恒岳交待的那枚碧玉交了给她,又命侍从奉上黄金千两。
柳叶一向寡言少语,收下碧玉细细看过,轻声道谢,对那黄金只是摆了摆手,推拒了。
陶花深怕这金子冒犯了她,赶紧解释:“我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从小只会练箭,什么宝物都不认得。你帮我报得大仇,我…我…”
柳叶微微一笑:“陶姑娘过誉了,举手之劳而已,这碧玉是我旧物,多谢大王费心了。”说罢她转身离去,半途又回头问了一句:
“那位白衣将军可救活了?”
惊闻
少林寺坐落在丛林之中。夜晚月影婆娑,更显肃穆。
风吹过树木,沙沙做响,又如哀哀啜泣之声。
陶花愣了半晌才回味出柳叶那句话的意思。
她顿时想起自从乌由一战,竟是再也没见过秦文,恍惚间如坠冰窖,猛然一个踉跄。
左右侍卫急忙过来扶住。陶花立时问他们:“秦将军怎样了?”那两人却都不答。
陶花大怒:“你们身为我的侍卫,可曾把我看在眼里?”
此言一出,所有侍卫一起跪倒,却仍是无人说话。
陶花看着他们,恨得咬牙,却又奈何不得。举目四顾,这一众人等倒还只有柳叶跟自己近些,于是问道:“柳姑娘,我并不知情,你能否跟我说详细些。”
柳叶回身走近,仍是细声细语:“那夜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契丹皇帝的奔逃方向,路上碰见一位白衣将军也在追击。他带着的人全都跟不上了,那契丹皇帝有宝马,骑术又甚了得。最后只有我二人一起赶上,合力杀了那皇帝的侍卫,只剩下一员大将。他跟那契丹大将战在一起,我拦住皇帝,两人都甚勇猛,久战不下。后来北方来了契丹援军救驾,我们二人都知援军一到,必然无望。他就不顾那大将还有兵刃在手,硬是转身来刺这契丹皇帝。那大将的长矛刺他后背,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不接。那契丹皇帝也没想到,就被他一枪刺进了前胸,可是长矛也刺进了他后背。我先斩断长矛,再拿了契丹皇帝首级,此时援军已到,就赶紧牵着他的战马回周营方向。路上碰见周军,我把他交给了领军之人。这么勇敢的将领,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陶花只听得心痛如绞,追问道:“他伤在哪里?有多重?”
柳叶一直细声细语,声音平淡,她又是名冠天下的武林英雄,见惯了场面。直到听见这句问话,她的答声中方有了些惧意:“在后背进去,透到了身前。他竟似不知,还想再刺那契丹皇帝第二枪。我拦住他,说那人已经死了,他接着就昏倒在马背上。”
陶花勉力站稳:“透到身前,必然脏腑已损,那就是无救了…”她只觉双眼一黑,整个天地都有些摇晃。
两侧侍卫起身来扶她,陶花十分恼怒推开他们。
便在此时,不远处一个赤龙会的黑衣人过来,躬身说道:“公主先别着急。若是秦将军有失,必然会大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宫中还接风饮宴数日,秦家的人也都在。
陶花抬头看这个黑衣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不是自己的近身侍卫,多半是赤龙会随军之人。此次上嵩山因是武林盛事,赤龙会和落霞山凡有名号的人都来了。
陶花轻轻点头,那人看了一眼她两侧的侍卫,又接着说:“我看此事公主还是问罗将军合适些。”他一言提醒了陶花,急命他去寻找罗焰前来。
罗焰也住在寺中,倒是很快就来了,看见跪了一地侍卫,柳叶也在这里,陶花又是痛不欲生的样子,他似乎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他走到陶花身前:“是为秦文的事情?”
陶花如遇救星:“正是,三哥你知道?”
罗焰却犹疑起来:“我若是跟你说了,只怕大王会怪罪下来。”罗焰如今已封将军,也早已从落霞山搬入了汴梁,赵恒岳更在秦府附近赐了府邸给他。他此时的心思与以往已大不相同。
陶花顿时火起,冷哼一声:“当初咱们在落霞山落草为寇的时候,你怎么不怕皇帝怪罪?到现在来跟我说这种话,与这些侍卫何异!”
罗焰四处看了一看,先到柳叶身旁,跟她低声说了几句话,柳叶即点头离去。他又回到陶花身边:“五妹,我们进屋去说吧,此事不宜在此处说。”
陶花见他肯说就已经千恩万谢,赶紧带他回自己的住处,所有侍卫都被留下跪在院中,只带了刚刚那个赤龙会的年轻人。陶花在路上问他:“你叫什么?在赤龙会中任何职务?”
那人躬身答:“姓林名景云,在赤龙会中并无职务,在军中是校尉。”
陶花点头,见他是个机灵懂事的人,便问:“赤龙会现在排了六位会主,是吧?”
那人点头称是。陶花当即说:“从此后你是赤龙会第七位会主。以后日常跟在我身边,我挥退其他侍卫时,你都不必退。林七哥,以后陶花还请你多加照应。”
那年轻人立时受宠若惊,便要下拜,陶花摆摆手,带他和罗焰入了自己房内。
罗焰进屋后先关好门窗,看陶花忧心如焚,先跟她说:“他好好活着,你先别担心。”
陶花长舒一口气,心头一颗大石落下来。
罗焰接着说:“那一刺伤了他一只肾,军医都说不治,可是大王说非治不可。他早已受不起颠簸,就留在了乌由城。大王命人从冀州星夜兼程请来了‘鬼师傅’的徒弟杜若仙,江湖人称‘鬼舞娘’。他们师徒二人专好盗剖人尸体,听说还剖过活人,因此江湖人士都厌憎他们,却又不敢得罪,怕有朝一日要找他们看病。那杜姑娘真是妙手,取了他的伤肾出来…”
陶花“哎呀 ”一声:“那还怎么活?”
罗焰微笑摇头:“平常大夫自是不成,这杜姑娘却可以。他活了下来,只是…”罗焰犹疑着看一眼陶花,她急忙问:“只是怎样?”
罗焰又看了看林景云,陶花轻声道:“无妨,你说吧。”
罗焰缓缓说道:“军医们都说,若是伤了肾,恐怕秦家便要绝后。这杜姑娘倒说不会。我们那时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死了,只能一试。谁知现在…现在…”
陶花听到这样的事情先有些脸红,随即却明白这不仅是他一生大事,更是周国军政相关,当即直言相询:“现在怎样了?”
罗焰摇摇头:“现在怎样我也不好说,除了杜姑娘,所有人都跟我说不成了。我并不是大夫,也不敢下妄言。只是秦梧却跟我商量过,将来我们若是有子,想让第一个姓秦,接掌秦家军。”
陶花一咬唇:“杜姑娘怎么说?他们…他们会不会看错了?”
罗焰苦笑:“大周名医如今齐聚乌由城,众口一辞,杜姑娘也说奇怪呢。”
陶花跌坐椅中:“这…这…他…”她终是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既不是大夫,又不是男儿身,什么话也说不上。想到他那样傲气一个人,不知会怎样面对这件事情,不由半晌无语。
罗焰看她无语,只是满面痛惜,轻声说道:“此事他自己并不知情,我们连去肾的事情也还未告诉他,杜姑娘嘱咐过千万不可泄漏出去,更不可让他知道。你记得万万不可在旁人面前提起。”
陶花奇道:“这种事情,他…他自己怎么可能不知?倒是大夫们这些外人知道。”
罗焰轻轻叹息:“你若是见到他,就会明白了。他如今整日郁郁,对自己身体根本就毫不在乎,只有那杜姑娘跟他亲近些。”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事:“五妹,有件事忘了跟你说,还要求你原谅。”
陶花早已失神,轻轻摇头:“没关系,你说吧。”
“我们那时候没有办法,他昏迷不醒,军医说随时可能会丧命,我们…我们让你的侍从偷了你春天时常穿的一件衣服出来,让丫头们穿上,日日坐在床边,他认得你那件衣服,一直到取肾时都握着那穿衣人的手。”
陶花再也控制不住,强抑悲声:“为什么不叫我去?你们好糊涂!”
罗焰再次苦笑:“为什么不叫你去,为什么没人告诉你,都是一样的原因——大王下了严令止住此事。”
陶花恨声道:“我回去找他算账!”
罗焰却摇头:“这次能请动杜若仙,我听说大王列土封疆送了人一座城池,你不能再怪他了。”
陶花坐在椅中,不再说话。
罗焰看着她,缓缓说道:“五妹,你要拿要放,速下决断。那杜姑娘对秦将军情深意重,这些时日天天服侍在身边,如今也只有她才能在他跟前说上两句知心话。人家妙手回春,医舞双绝,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奇女子。若是五妹你顾虑家仇,也不要误了别人的终身。”
陶花垂泪道:“三哥,连你都不帮我了?”
罗焰轻叹口气:“不是我不帮你,我只觉你也实在狠心。这几个月都没看到他,纵然是大王不想让你知道,你竟然也不担心么?他去追耶律德昌,那是军中好多人都看到的,你竟然连问都懒得问问?这几月之中秦府众人全都愁眉不展,秦梧时时哭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为你辩解。”
陶花想要解释,却又只觉百口莫辩,何况如今这种情势,就算她能解释得天衣无缝又于事何补?
陶花思虑一瞬,轻轻低头:“我此刻就算快马赶往乌由也要多日后才能到了,你先命人飞鸽传书把此物送过去”,说着她自怀内拿出当日在耶律澜帐中带回的陶若的小马,交给罗焰,“我不会写字,你写信告诉他,劝他安心养伤。若他终是不能恢复,我…我处子终老相陪。”
他为她陪上半条性命,这一生都不再是一个完人,她已别无选择。
罗焰一笑:“好吧。只是大王那边,要你去应付,我们可担不起这个罪责。”
陶花点头:“我尽快启程回汴梁。”
陶花匆匆作别群雄,第二日就踏上归程。赵恒岳早接了禀报,接出城来二十余里。陶花一看见他,即刻就沉了脸。赵恒岳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也沉着脸不说话。
两人一路无语,一直到了宫内,陶花要回自己住处了,赵恒岳才冷冷问道:“就为了这件事,你就不打算跟我说话了么?”
陶花皱眉:“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知道了能帮上什么忙?除了伤心你还能做什么?你是神医?喔,我倒是忘了,有件事我那阿陶也许能帮上忙,虽然她不是大夫,也医不了别人的病,却说不定能治好秦将军也未必!”赵恒岳说到最后满脸怒容,又愤愤不平续道:“我早就说过,只要与他相关,你立刻就丢了魂!我费那么多心力为他四处寻访名医,秦家人都在谢我,倒是你!”赵恒岳气极,转身而去,不再理她。
陶花回去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来问过林景云大王那边怎样了。林景云答说大王一夜未睡,今天又一早去上朝了。陶花默然不语,林景云开口说:“公主,救秦将军一事,大王仁至义尽,恕属下妄评一句,我真不明白你发的是什么脾气。”
陶花踌躇:“我…我也说不清楚,就是生气…反正恨得我牙痒!”
“你要真是恨大王,听见他一夜未睡,怎么又皱眉?”
“我…”她果然就答不上来。
“公主”,林景云施礼,“我看您最近心思混乱,是要好好静一静。”
又过了几天,秦梧来看陶花,带来秦文的书信。陶花拆开封蜡,展开来却是一小幅图画,他知道她不识字,所以只好画画。画上一个青年男子站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只小马,这是说他已可站立,也收到了陶花带去的东西。陶花立刻提笔,在那画上又添了一个女子站在旁边,是说她希望自己在他身边。画由秦梧带回去托信鸽载往乌由城。
又过几日,秦家家丁再送来一封信。陶花打开仍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人跪在坟墓前拜祭,陶花知道这是他说想去拜祭父亲的坟墓,她当然是要答允的。于是又在那画上添了一个女子,说她会陪同前去的意思,至此,她已经把家仇之事说得十分明白了。
想必秦文收到这封信十分高兴,又见她总是在画上添一个人,第三幅画就是红堂之上,一人手执红绸一端,等着她去添另一端的那个女子。陶花思虑一瞬,当前情形并容不得她多想,他为她性命尚且不惜,如今又重病在卧,她如何能够多加犹豫?她即刻含笑画上回了。
再过几日,收到了一枚颇大的蜡丸。陶花打开来,是印制的一卷图画,而不是他手画的了。她一张张看过去,看到第三张时已经明白,这是一卷春宫图。红堂之后,他想到的就是这幅图画了。陶花顿时如炙手般把画卷扔到地上,又怕人看到,赶紧再拾起塞到枕边去。她又觉害羞,又不明所以,回想罗焰说过他的病情,也不知现在怎样了。这封信她就不知该怎么回,一直放在枕边苦思,怎么样才能说出她既愿意承欢,又不是非此不可的这番心意,着实为难。
就这么这幅画卷一直在枕边放着,她还没回信,却已经听到消息说他数日后便要回京了,不由欣喜异常。
她是从林景云口中听到消息的,赵恒岳并未亲自告诉她。这却也足够让她雀跃不已,她终于可以再见到他,而且这次的见面跟以前又都不同——她终于确信了,他也是真心喜欢她的,有谁会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去搏命报仇呢?
因为太兴奋,这天早晨她起得晚了些,赵恒岳已经穿着朝服过来的时候她还赖在床上。到了她屋中,他一边命侍从解衣一边问她:“你已经知道他明天回来,是不是?”
陶花欢喜点头。他被她的欢笑感染,虽然本意是来劝退而不是劝进的,也还是微微笑了一下,等侍从退出了就过去拧她面颊取笑。陶花娇慵着往旁边一躲,他一个愣神,眼角余光一滞,猛然自她枕边拿起来那幅画卷。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飞身起来抢夺。此时夏天刚过,天气还有些炎热,陶花睡觉时也并未穿多少衣服,这一下春光乍现。她微一犹豫,还是扑了出去抢那幅画卷。
他在半空中接住她,怕她跌到地上,所以只能先顾她再顾画。其实他扫了一眼那封面就已经不想再看了,也没打开,原封还给她,然后将她放在榻上。
她急急去拉被子遮羞,他一探手把被子拎起扔到远处,沉沉说了一句:“阿陶,你们二人尚未行礼,他就敢对你如此轻薄。”
陶花不知怎地又被激起了怒气,大声辩驳:“我的事你管不着!”
赵恒岳点头,缓缓言道:“好,说得真好,果然是我最亲最近的阿陶,咱们就看看,我管不管得着!”
相见
秋日清晨,天高云淡,红叶遍野。
陶花梳妆整齐,令退其他侍卫,只带了林景云出宫。到了宫外,她告诉了他自己的去向,然后让他独自回宫等候,她则单骑出城。
陶花直迎出城去二十里,才碰上秦家军一行。她孤身来此,走在前头的士兵并未认出她来,她也自觉心虚,不好意思上前去招呼。
正忐忑间,一骑白马偏离队伍到她身旁来,她满怀希望看过去,此人虽是将官服色,却一眼已知不是她等的人,不免失望。那人撇撇嘴角:“看见我就这么让人难受么?”
陶花听得声音熟悉,等他走近了细细一看,却是小金。她笑道:“你升做将官了?”
小金点头:“此次降服契丹,秦家军人人争先,都有封赏。”
陶花与他相熟,虽然忸怩,却还是问得出来:“你家将军呢?”
“他是大功,已经封侯。”
“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是问什么?”
陶花抬起头来狠狠瞪视小金,小金一笑,马鞭向后一指:“看见那辆有帘子的马车没?将军在那里。”
陶花不由有些担心:“他伤还没好?”
小金听她声音中十分挂念,不忍再打趣,只是笑道:“他伤已大好,一路骑马来的,只是刚刚路过城镇时换了车子,他说你必然会来接,马上——嗯,多有不便。”
两人说到此处,一起脸红。小金也是个正值青春的少年,在女子面前害羞得快,一偏马头比陶花跑得还先。陶花本来已经脸红,到此时又觉得好笑了。
她立在马上,静等那车子到了跟前,在马上借力一跃上去。车周并无士兵,马匹跟着大队,也不需车夫,他安排得甚是妥当。
陶花未急着挑帘,先回身招呼“火云追”,让它跟着马车行走。
“火云追”还没跟到近前,车帘内探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拉了进去。她尚在侧望自己马匹,顿时失了平衡,仰躺着被倒拖进车内。
陶花刚想挣扎起身,他在她头顶俯身下来,吻住她双唇。
她都未看清是谁,忍不住要推拒。他紧按住她双手,贪婪无限,不给她一丝喘息空间。
良久,他抬头长舒一口气,陶花已经身子半软,勉勉强强才斜坐起来。
他把她抱起,一起坐回车凳上。陶花仔仔细细上下打量,轻声问道:“伤好了么?”
他点头。片刻后又问:“失了一只肾,你会不会嫌我?”
陶花看他已经知道,也就不再刻意回避,直接伸手探他后背腰部:“让我看看。”
他抓过她的手:“你先回答。”
她大怒:“以后再问这种话,军法处置!”说着声音温和下来,仍是执着轻言:“让我看看。”
他不愿在白昼解衣,随口说:“晚上再看吧。”说完之后才想到这话其实别有深意,不由一笑。
陶花立时有些脸红,虽然疑惑却也不好一见面就相询,只是低下头去。静默片刻,她仍是担心不已,于是侧头轻问:“还疼么?”
“早就不疼了。最疼的时候,是那天终于看清,原来那个穿红衣的女子并不是你。”
她满面愧疚:“我一直不知道,是武林大会上遇见柳叶姑娘,她问起你我才知道的。”
“柳姑娘她还好么?柳叶刀如鬼如魅,快似闪电,若非有她相助,万万杀不了耶律德昌。那样的功夫,竟然排不到兵器谱第一,看来生逢陶花箭真是人生之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