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江山 作者:楚妆
一卷潋滟江山万里图 一段桃花铁箭旷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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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深秋,万物肃杀。朔风卷着一股子戾气,吹起满地灰土。落红黄叶飞舞其中,尚不知所向西东。
京北落霞山正被重兵围困,恢恢战马嘶声传越数十里之远。士兵虽是周国番号,穿着却似北方外族,长靴短衣,队列也远比平时常见的周国军队严明整齐。附近村落的民众无不惊惧,几疑是契丹已犯京城。
围山的军队严阵以待,弩车火炮都已架好,只等下令攻击。众人簇拥当中,一匹高大乌黑的骏马缓步踏到阵前。马上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一身细密紧致的黑色短衣被软甲压住,长靴直到膝盖。穿着与士兵相仿,只有铁胄边缘隐隐露出的金色绣龙纹与众不同,张牙舞爪神态飞扬。
与这大战气氛极其不相称的,更与他千军万马拱卫的主帅身份不相称的,他竟是叹了口气。跟随在旁的白须老者侧头宽慰:“这也是不得已。”
少年点头:“打仗杀人,从来都是不得已,敌我皆伤,受损的都是百姓。所以孙子才说,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今天,唉,是真的没有办法。”说着他扬了扬右手,身旁的传令官立刻朗声大喝:
“攻山!”
久候多时的火炮弩箭一齐发出,箭矢如雨,巨响连绵,天地为之震颤。大队分成数个锥形阵自四面掩上,缓慢却坚定地向上推进。
两个时辰之后,军队已从山脚推进到了山腰,山上不时有伤亡尸体跌落,刚刚下令的黑衣少年在山下看见,微微皱眉。
他一提马缰上了山路,回头说:“战局已明。不如我再劝劝山上众人,让他们散去吧。”
话音甫落,随从还没有跟上来时,一支冷箭倏地飞至,却因他这一回头的仁义,利箭只是划过眼角溅出一道血痕,落入旁边的草丛。箭自山上来,此处在战阵之后,距离遥远且是大风天气,足见射箭之人功力深厚精准。
白须老者忙唤人:“军医呢?王爷受伤了!”
少年摆摆手:“不妨事,先顾作战受伤的弟兄吧。”说着低头,右手在鬓边一划,擦去血迹,眼神就这么一转之间,正看见草丛里落的那支铁箭。
寒风里阳光若隐若现地薄情,却依然照出箭头上一朵桃花闪闪而动,光华灿然。
少年顿时僵住,片刻后抬头大喝:“传我命令,停止进攻!”
在漫山遍野的号令声中,他翻身下马,到草丛中拾起那一支桃花箭,仔细看了半晌,拿箭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落霞山顶,位置最好的箭垛要塞。
这处箭垛正可俯瞰全山,垛后站着一位红衣女子,二十岁上下,身上红衣已然被汗水湿透,鬓边几缕黑发也湿嗒嗒粘在面孔上,形容一片狼狈,只有眼睛仍似搜寻猎物的苍鹰一般,奕奕生光。她正搭着三支连珠箭在弦上,瞄准了敌方主帅。
这是山上首领中排行第五的陶花,站在这里已经足足射了两个时辰,例不虚发箭箭伤敌。刚刚眼看敌方主帅上山,正好进入了她的箭距,她知道机不可失,急忙抓起一支箭射出去,那人却躲开了。她赶紧搭上连珠箭重新瞄准,陶花的三箭连发既快且准,少有人能躲,可是那人的随从立刻拥了上前。她还在这里苦苦寻找机会的时候,敌方的攻势却骤然停住,号令声此起彼伏,竟然收队到了山下。
陶花与在远处指挥的两位首领罗焰、何四对望一眼,均不解对方意图,只好原地站着观望一阵,并不敢马上收兵。
身后有兄弟说:“箭用得差不多了,得去库里取些。”
陶花看眼前一时没有战事,立刻回身跟大家一起去搬运箭支。
何四远远喊着:“五妹,你歇着吧,让他们去就行了。”
她伸手一抹额头大汗,摇头说:“不用,不累!”
山下。黑衣少年正在军帐内更衣,换上了士兵穿着。
刚刚自山上退下的副将踏进帐来,大声叫嚷着:“奶奶的,这山上有一个神准儿的铁箭兵,不,不是箭兵,是他奶奶的飞将军李广!幸亏来的是咱们,要是那田太师来,别说攻不上去,老命都得交待下!”
少年笑道:“我看她不似李广,李广终生不得志,应似楚国神射手养由基。恁是跟谁打,一箭就能定胜负,连白猿看到他举箭,都懂得流泪。”
副将这时才看见他已经换好衣服,立时惊问:“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我上一趟山,叫昨天来过的那位首领下山谈谈。”
“我去就行了,这山上都是没规矩的悍匪,危险。”
少年笑笑:“我什么时候怕过危险?”
“是是”,副将赶紧改口,“我知道您一向冲在最前头,但是,这事儿没必要您亲自去,找个弟兄替您跑一趟就成了。”
少年已经走到帐门口,回头一笑:“你昨天出征前去百香楼找小翠姑娘,怎么没叫个弟兄替你跑一趟啊?”
副将尴尬一笑,摸摸额头:“这个…这种小事你也知道啊”,王爷待下属向来亲如一家,他也就没有避讳,笑道,“这事儿,别人替不了啊。”
少年已经跨出帐门,脚到了外面,头又笑着探回来:“我这事儿啊,也一样,谁都替不了我。”
他徒步上了山,一路健步如飞,轻快得很。到了山寨附近,因着今天战事激烈也不敢马上近前,只是喊着:“我们长官请罗大侠下山谈和。”一边喊话一边向内猛瞧,看见山上众人仍在忙碌备战,几个箭垛旁边都是箭手,却没有他想找的人。
因为首战不利,罗焰听见谈和也就出来了,远远看见这个传话的士兵探头探脑的,他喝问一句:“瞧什么呢!”
少年向他一笑:“瞧大姑娘呢!”
罗焰这才发现这人居然是昨天见过的山下军队的首领,不免惊讶:“怎么是你?你一个人就敢上山?”
少年一边带同他向下走一边说:“怎么就不能是我?我信得过罗大侠,你是侠义正道中人,不会把我骗到半山腰里推下去。”
罗焰苦笑:“我就算有这个心,现在也不好实施了。”
少年平和一笑,随意说道:“我知道罗大侠品行高洁,不屑与官兵为伍,可你们这么硬来不是办法,白白伤亡而已。”
“这话昨天已经说过一遍,不用再说了。
“好吧,那就说点儿昨天没说过的,你们山上是不是有一个擅使箭的姑娘?”说着他把那支铁箭拿出来。
罗焰不必看那箭支就知道他问的是谁,他十分谨慎:“你问这干什么?”
少年听他不愿明说,也不继续追问,反倒转开了话题:“这落霞山风景虽好,却是太过险要,你看前面这座山崖,跌下去九死一生。”
这个少年天然的亲和乐观,与他谈话交往都觉无比舒服妥帖,虽然明知是敌人也一样,因此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罗焰也就没有避讳:“这里是无情崖。听说有个姑娘与人私定终身,出了事遮不住了,她就带男人到这崖边,问他娶不娶,那男的犹豫,姑娘就跳下去了。”
少年点头:“女子肩负繁衍重任,一不留神可就掉进了万丈深渊。要我说,该把这负心人也一起推下去做个垫背。”
罗焰微觉奇怪:“你倒还真是好心,我还以为当王爷的个个好色无德,专会欺辱女子。”
“哪里敢欺辱她们?”少年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当过农奴,吃饭穿衣全都仰仗女人,什么三从四德那都是给达官贵人们看的,奴隶们谁顾得上那些。”说着他指指自己的脚踝,“这里还有个烙上的奴隶印呢,穿着靴子不好脱给你看罢了。”
罗焰有些惊讶,却也生了一丝亲近感,正想开口问问他怎么会当过奴隶的时候,却见那少年指完脚踝后重心不稳,身子一晃似要倒入山谷。罗焰虽然恨不得在战场上手刃敌首,此刻匆忙间却也是急急伸手一拉。
少年并未摔下,反倒是攀住他手腕猛地转头开口:“听说你偷偷喜欢陶花,是不是真的?”
罗焰刚才急着出手拉他,正心神不宁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就断然答道:“胡说!”
少年哈哈一笑:“那就好。”
罗焰顿时反应过来,这已经是把陶花的名字泄露了,何况他刚刚特地问及她,不免心下不虞。
少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坏心眼儿,阿陶是我的亲人。”
罗焰知道陶花的身世,她早已没有了亲属,他重新警惕起来:“你是她什么人?兄弟么?”
“当兄弟也行,不过得先问问她,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让我叫娘子那就叫娘子,让我叫娘亲那也得叫娘亲…”说着他一扬嘴角,“只要她高兴就行了,以前我倒是一直叫她姑姑的。”
罗焰更加怀疑,这少年看起来高大挺拔,年纪也差不了多少,实在不象是那个瘦瘦小小的五妹的侄儿。他既然对他起了疑心,走路就有些迟滞,也动了折返的念头。
少年转回头来,正色道:“罗大侠,我既然已经跟你提过阿陶,就不会再让你回去了。”罗焰听此言正要疾步后退的时候,少年一声口哨,山路两旁密密站起两排箭兵,箭尖全都指着罗焰。恁是他武功盖世,也要先变成刺猬才能走得出去了。
这里刚过半山腰,正好进入官兵的控制范围,想来这些伏兵一早就已设下。
满山斜阳落霞之中,少年回头拱手,双目决然闪如晨星:“罗大侠,我无意为难你,只是无论如何不能拿阿陶去冒险,我怕你回去之后对她生疑而不利。等我见到她了,自然会向你致歉。”
【第一卷 家事国事】
初见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大周天下建国已有百余年,曾经繁华鼎盛,而自数十年前塞北契丹强盛以来,周朝天下逐渐衰落。二十年前,新帝登基,改元建安,江南节度使拥兵自立,以长江为界分出吴越国,朝廷疲于应付契丹侵扰,竟是讨伐不成;建安九年,契丹精兵更突袭幽州城,当时正驻幽州的太子赵齐及其幼子陷于乱军之中,铸成奇耻。周国自陷南北夹击,连年征战,时局动荡,就连曾是繁华之地的汴京,如今也大不如以往。黄昏将至,正值冷清冬季,整个城市慢慢被黑暗笼入,只有亭台舞榭,歌台娼馆,尚有几许光亮。
在微光之中,一只白鸽扑喇着翅膀,努力辨认出方向,停于一处府台窗下。窗内立刻伸出一只手来,托着十余粒小米喂给鸽子吃,解下它脚上的书信。
室内两三个人立刻凑了上来:“怎样?少将军有消息了吗?”
那解书信的老者细细读过之后,连连点头:“事已成。陶洪锡察觉不妙,连夜逃走,可是他的独子却在契丹太子府游玩未归。少将军当即设计,以陶洪锡幼子为饵,赚得陶洪锡和他长女来救,陶洪锡死于乱兵之手,临死前命女儿射死幼子,女儿倒是逃了。”
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徐徐点头:“此事算是成了。跑了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用。”旁听诸人马上附和。
契丹都城上京郊外无牙山,大雪扑人面。一位红衣少女伏于悬崖壁上,紧紧抓住枯藤,正是陶洪锡得以逃脱的长女陶花。天色已晚,前来搜山的契丹兵呼喝着收队下山。冬季的无牙山是一座雪山,行走不便,危机四伏,搜山也就只能草草看过而已。
天色渐渐晚了,陶花顺着枯藤攀了上来,手脚已经冻僵,只能摸索着理好衣服,裹紧了满是血污泥水的红袄在风雪中下山。
因为心内焦急,越走越快,到半山腰时脚下一阻,险险跌倒。低头查看,竟是一个小孩倒在地上,瘦弱不堪,浑身僵硬,显然已经在这雪地中多时了。她探了探他鼻息,还活着,刚要伸手相救,随即想起自己是在逃命途中,救醒了他,又如何安置?
陶花一咬牙,不顾而去。已走出快半里路,却仍觉那孩子苍白面孔似在眼前。一瞬间想起自己昨日亲手射杀自己的幼弟,他的面孔也如那个孩子一样,小小的,毫无血色,喊着“姊姊!阿爸!”却一声也未啼哭。他们的父亲一早就教过他们姐弟两个:宁流血,不流泪。
陶花此时却流了眼泪,拿袖子一抹眼角,又回上了山。
那孩子已全无知觉,她知道他命在旦夕,当即毫不犹豫解开衣服,将小孩捂入自己袄中。少女芳怀,本是多看一眼也不妥,此刻却也顾不得了。
夜风阴冷,雪花漫天飘着。陶花冻得瑟瑟发抖,仰望苍天,心中暗想:救了这个小孩,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离开上京,若是因此丧命在契丹,那这苍天可真是不公!
小孩在她怀中慢慢醒了,渐渐看清楚四周。风刀霜剑,雨雪不仁,万物都如刍狗,只有这一个怀抱,温暖如春。
乌云缓缓被风吹散,雪花虽然没停,月光却已透了出来。那女子仰头看着月亮,满头满脸脏雪污泥,连容貌都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眼睛明澈似水,清爽得没有一丝晦暗。天地间的污秽昏庸,到她眼里只剩下黑白分明。
她觉到他醒了,低下头来。他向她一笑,虚弱,却是温柔。
她赶紧扶他起来,两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默然在山上相互扶持着行走。
陶花本来是打算连夜赶路,可是看这小孩体力实在不支,就找了一个砍柴人歇脚的山洞进去。
她已经累得筋骨欲断,进去先倚在草堆上歇了一会儿,那小孩自己默不作声在角落找到火褶子,生起了一堆火。陶花看他不过七八岁模样,想自己七八岁时哪里会生柴火,知道他必然是生活困苦,于是伸手把他拉到身边:“你先歇会儿,姑姑来。”
她这几天来一直跟父亲在一起,去救弟弟时,父亲特地交待说汉话,以让契丹兵听不明白,这时随口也就说了汉话。她自己并没发觉,那小孩倒是看了她一眼,有点警惕。
陶花性格并不敏锐,她自幼练箭,眼里能看得住的就只有那一副弓箭,当下毫无察觉,接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家在何处?”
那小孩眼神里的警惕犹疑慢慢散去,也用汉话回答:“我叫小满,十一岁了。我没有家,爹爹妈妈都死了。”
陶花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竟然说的都是汉话,不由一下子觉得亲近起来。她看他十一岁的年纪,长得却比自己十一岁的弟弟瘦小得多,微觉心酸地把他揽到怀里来。
小满转头问她:“你是契丹人吗?”
陶花立刻摇头:“不是,我是周国子民。”父亲时时要她牢记,一家人都是大周子民。
小满点头:“我也是周人,想回汴京去了。”
陶花欣慰微笑:“那咱们正可同路。”
两人把山洞里的柴草摊开铺在地上,和衣而眠,陶花看小满衣服十分淡薄,就把他捞到自己身边,裹在大红袄里取暖,又覆了厚厚一层草在两人腿上。
第二天一早两人下山,辨明方向直奔南方而去。路上偶有遇见契丹兵,两人小心谨慎,也没惹上什么麻烦。契丹地广人稀,到傍晚时才看见一座小镇,问了问叫做锡兰,陶花想看看能不能买到马匹,就带着小满进入小镇寻找集市。
锡兰是个冷清小镇,她本来料着多半买不到马,却是刚到集市边上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牵着两匹在叫卖,而且体形健壮,堪比战马。陶花高兴地要上去问价,小满扯住她:“姑姑,这是个偏僻小镇,却有这么好的马匹,我看咱们还是别招惹他。”
陶花想想觉得有些道理,两人已经快走到那年轻人跟前,她目不斜视地穿行过去,正看见对面走来两个契丹兵。
陶花一愣之时,小满已经拉她到路对面的小桌子旁坐下,让那两个契丹兵从背后走过去。那两个兵士停在了卖马之人身旁,三人低声说话。陶花侧头看一眼小满,眼神中十分欣赏。这孩子虽然瘦小幼弱,心思却比成人还要深沉,他刚刚的怀疑果然应验了。
陶花侧着的头还未回转时,就听见对面有人大声说:“贵不可言哪贵不可言!姑娘你的面相贵不可言!”
她转回头来,这才发觉这是个算卦的小摊铺,对面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先生,故意把胡子留得长及胸前。他身后挂着一面条副,气势飞扬写着几个不认识的大字。
她苦笑一回,低声说:“我不看相,就是坐坐。”
那老先生却不管她,摇头晃脑自顾自说下去:“换了旁人,求我李半仙看我也未必给看,可姑娘的相,不让我看我也要说说。姑娘你的面相可不是常人,这是母仪天下之相,将来是要进宫嫁给皇帝的!”
陶花皱眉不答,旁边的小满一笑:“你跟所有水灵灵的女孩子都是这么说的吧。”
老先生听见他拆台,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神情却瞬间凝注,声音低了下去:“这位小公子,你的面相,是君临天下,一统四方之相!这话可不要外传,我也怕掉脑袋的。”
陶花本来还有点半信半疑,还在想着这“母仪天下”是不是说自己最终会嫁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契丹太子耶律澜,听到这儿,顿知荒谬——自己嫁给皇帝也许还有那么丁点儿可能,小满要一统四方那是连边儿都摸不着了。
小满哼笑一声:“我是个叫花子,连家门都找不着呢,你吹得也太不着道儿。”
老先生连连摇头:“现在虽然还找不到家,可你出身皇室之尊,很快就会见到家人。”
小满微微一怔,还未答话,摊子旁边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回头:“李半仙,这话我今天已经听你说到第五遍了!你也不想想,你捧臭要饭的捧到天高,也赚不到半文钱啊,我看,你还是继续捧这姑娘能做点生意。”
李半仙笑骂:“刘一刀,都说你削梨子不用起第二刀,可我看你今天要挨刀。”
刘一刀恼道:“你敢咒我!”
李半仙摇头而笑:“你看,说多了就会惹人生气,我没有跟这姑娘多说,就是因为她虽然母仪天下,却是命带桃花,情路坎坷哪——鼻梁太宽,性子过于刚强;目光似水,招惹情场是非。”
刘一刀扬起嘴角嘲笑:“这母仪天下的,还情路坎坷,你是越来越会诌了。”
陶花无意受这些愚弄,听见背后那两个契丹兵连同那卖马人一起走了,她也就站起身来拉着小满快步离去。谁知刚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她凛然一惊,正要起步飞奔,听见背后有人说:“陶小姐,我们是太子帐下的人,请你不必惊慌。”
陶花回头,是刚刚的卖马人,细看之下果然面相有些熟悉。她微一沉吟,说声:“好,我随你们去,小满你自己快走吧。”
卖马人忙道:“不可。”还没来得及解释,小满已经开口:“我不走,咱们患难与共。”
几个契丹兵已经远远围了过来,想走也走不脱了,陶花无法,只好跟着他们往镇外走去。
她刚刚离开,后面就有另一队契丹兵赶过来,带走了刚刚说话的刘一刀,四处找了一遍李半仙,没有找到,也就算了。
李半仙回到家里,连连惊怵,绘声绘色夸大其词跟老婆描述了一遍。李夫人说:“你这意思,是说今天老天有眼,让你铁口直断准了一回?”
李半仙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刚走,那刘一刀就被人捉走了,看样子真的要挨刀!幸好我跑得快。我一看那势头不对,大姑娘惹上兵,那还不得赶紧收摊儿啊。”
李夫人抚着胸口,连连说:“谢天谢地。”
李半仙一边擦着额上的虚汗,一边说:“看来今天是老天爷照顾我李半仙的铁口直断,那就让我再来直断两句——咱们家一定平安兴旺,总有一日发笔大财,带一包金元宝回家,最好明天早上一出门就能捡个!”
李夫人照着他的老头皮猛敲一记:“说什么明天?谁知道明天老天爷还照顾你不?应该说今天!”
李半仙连连懊悔:“是啊是啊,该说今天的,可这铁口直断,说了就不能改了。唉——”
天色已渐黑,陶花刚走到镇外就看见了绵延军帐,不由心内暗惊: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人?上次搜山不过一百人的小队,如今却似大队兵马。她心内越是惊疑,就将小满揽得更紧些。
小满显然也看出来形势严峻,他处变不惊,只是一笑:“我们咱们今天是亡命天下,命带凶煞了。”
陶花也被他说得一笑,紧张心情散去一些。跟这个小孩子一起,说话做事都觉说不出的舒适,凡事都不用费心多想。她也低声打趣道:“真有母仪天下那一天,你放心,我先来这里把你救出去。”
“我用得着等你来救?我自己就一统天下了,你还是先去救那刘一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