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他背月而站,我去踩他的影子。他回过头,单手抚着下巴,嘴角噙着笑:“小奸妃,明日我又要上战场了,你担忧吗?”
“殿下真是高风亮节,大事小情都亲力亲为,不负万民,草民实感钦佩和担忧。”
我自认答得颇有见地,不痴不傻,对得起连日来的反省,他却目光一沉,趋步向我欺进,突然单手从我腋下穿过,捏住我的肩头,将我带向身前,望着我的眼睛:“如果不曾生在帝王家,我宁可负尽万民,却不负一人。”
我被迫直视着他,几成鼻息相对。他的语调很轻,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很空茫,也很惑人。我将身子向后移去,肩膀向右一侧,想摆脱他,他将我攫住,往怀里带了一带,调笑道:“小奸妃贞烈,吾甚爱之。”
他见惯了国色天香,却不知为什么对调戏我有这么大的瘾。而我明知他另有牵挂,仍在被他戏弄时感到心慌意乱。这算什么?心念大师兄,却和旁人纠缠着,这算什么!
他的伤还没全好,那三枝箭有一枝是射到了他的腹部,我把双手顶在那儿,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发狠似的推开了他。
目的是达成了,但力道猛得我自己也后退了两步,晃了一晃才稳住:“殿下庄重些吧,夜深了,我先回了。”
他对我是有诱惑力的,我在逃避他。他的爷爷——那位因了一句话就灭了恩公满门的君王,以及他的爹爹,空有皇权却让最爱的女人死于心碎,他们都让我害怕。
我一个布衣平民,跟皇族纠葛太深,是极度危险的。
云天,你是引凡人堕入阿鼻地狱的修罗,我不是你的对手。趁还来得及,我不能放任自己,我得走。
我逃也似地向房间跑去,残月如钩,春色满庭,身后那人的声音像高天上的流云,飘飘渺渺:“我这就要去打仗了,你却不愿多陪我一会儿吗?告诉我,你是希望我做春闺梦里人,还是无定河边骨?”
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我的殿下,你有权有势,有才有貌,引得多少女子芳心暗醉,夜不能寐。但春闺梦再美,最终她们仍会堕入生活,嫁给刘员外赵郎中王裁缝。那位爱上你爹爹的平民女子,她的收场多凄凉,而爱上你的绿袖,和你相思相望不相守,她的内心又该多荒凉?
恩公说,在帝王家最奢侈的就是“情”了,为了所谓的天家尊严,先皇对他心生闲隙,竟将少时情谊磨得精光。何止是先皇?云天和他爹爹又哪有例外?他们将心爱的女子放逐,置情爱于不顾,不外乎也是皇族颜面。
而小人物如我,既安分守己又贪得无厌,我渴望自己的梦里人,心上人,枕边人是同一个,才会安心呢。
殿下,请你好好地活下来,再活下去,万民景仰,洪福齐天。
落了雨的天色里,夏军再一次踏上征程。
比起上一回,少了数以千计的士兵,多了两个人,恩公和我。我本不具备上战场的资格,但大嘴鸭梨缠着山竹问起我去刺杀敌寇的蠢行,又把它复述给了恩公,他便要带我看看到底何为战争:“娃娃,且随了老夫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云天和五个水果都来反对,怕我连累了恩公坏了事,我也觉得不妥,但恩公爽然道:“昔有赵子龙在阵上七进七出救阿斗,我倒想效仿效仿。”大手一捞,将我抱上马背,靠坐在他怀中,他将缰绳一紧,似在给我宽心,“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娃娃,单凭想象是不够的,你确是见过了它的残酷,日后才不会想当然地办事。”
淅沥沥的细雨落着,十来万大军铁甲披身,骑马挂刀,主帅陈启阳环顾四周,抬高声音:“敌军上一战已元气大伤,我们乘胜追击,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士气高涨,吼声如雷。
陈启阳的目光横扫过去,向大军介绍了恩公:“这位将军,是帝国的战神雷霆钧。有他坐阵,大家信心足不足?”
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杀机蔓延间,恩公扬起马鞭反手一挥,骏马嘶鸣,蹄下生风,冲入雨帘。
千军万骑声裂过长空,我在马上坐得放心又稳当,新奇地左顾右盼,问:“恩公,怎么连你都穿得这么…这么…”
恩公骑马持弓,金甲煌煌,坐骑的鬃毛火红,烈如赤焰,刺人眼盲。他朗朗大笑:“娃娃,将军的行头须得有威慑力。”
“那…不是很危险吗?”
“既上战场,自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本来我不解战役为什么要打得这么频繁而迅猛,清晨时问起,恩公说敌人缓得起,但我方缓不起,十余万人常驻不打,又是饥荒年头,粮草补给是大问题。而敌军可趁这段时间重新布防,调整战术,安插奸细,侵扰百姓…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他择要诉来,朴实无华,我一听就懂。换了云天,就又会拿他的生意经来搪塞我: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比我还功利。
大半个时辰后,我们就来到了战场。放眼望去,敌军黑如乌云,而我身后,大军亦如潮。人声鼎沸间,我老远就瞧见了那个红彤彤的身影,隔得远,看不大清,但必是他无疑。
喊杀声震耳欲聋,铁枪劲戟森寒立天,随着旌旗一摇,裹着着火棉絮的百箭齐发如蝗。我的恩公披玄金战甲,身先士卒,纵马杀向敌军丛中,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我在他怀中坐着,直瞧得眼花缭乱。
说不怕是假的,好几次,敌军的刀光一闪,我往马头上一趴,才险险避过。再抬头时,那人已被恩公斩落马下,血溅当场。
正瞧着惶然,突有一人骑着马从旁斜跃而来,军刀刷地指着我的脸,俊颜上笑涡一闪:“喂!”
是穿了黑甲的云天,他倒是听了话。可竟在战场上还有兴致玩乐,我恨铁不成钢,咬碎了银牙几多颗,斥道:“干什么?”
他的瞳眸亮如灿星,言笑晏晏:“人约黄昏后!”只喊了这么一声,就夹着尾巴逃跑了。没两步他就遭遇了当空一刀,刀尖闪着锐光,差半寸就能将他劈成两半。那一瞬我看得愣住,尚未发出惊呼,右耳便感到一阵透寒的风,就又一趴。
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听得一声惨呼,便知恩公又灭了一人,心才缓慢地回落。再向云天看去时,心就又咚咚咚直跳,既着急看到他,又怕看到他,定了定神才敢张望,但乱军中哪还能望见他的人影?
地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残躯,无从辨别。而恩公且战且进,人挡杀人佛挡弑佛的气势迸然而外,冷厉卓绝,根本不容我的目光多作停留。我有些悔意,云天穿得显眼也有显眼的好处,起码能让我知道他还活着。
鲜血浪头一样涌上来,浪头一样退下去。我并非没见过血,但我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前一刻还是欢腾的马凶悍的人,顷时就成了刀下鬼。还有的人没死,缺了胳膊断了腿,或趴或躺,在泥污里翻滚哀号惨叫,或拼了力爬起身,以兵器相向,以肉身相搏,与敌人偕亡,森森夺人,寒得发瘆。
又一道浓烈杀气掠风而来!刀剑相撞,寒声铮然,不看就知恩公的长剑行走如灵蛇,贯穿了敌人的咽喉,下一刻,血腥气泅散。
血肉横飞,凌乱尸体横陈一地。冷汗渗透脊背,我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溅到我脸上的血,无意识地向前望去。
这毫厘间的回眸,竟使我看到了一个人,脸上覆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黑色风氅当风猎猎。虽看不到其容颜,开阖间却自有威仪,气势之壮,使我神为之夺。
戏文里说,北齐兰陵王长恭,才武而面美,常着假面以对敌,此人也是美姿容吗?连那位红发统帅龙泽都不戴面具,莫非他比他还美?
我大感兴趣,盯着他使劲看,突然心下惊窒,几疑是自己花了眼。云天说过,敌军并非辽人,而是辽境内的一脉异族,人人皆红发,而这人却是一头黑发,他是谁?
满地鲜血如流光飞散,心神俱颤之时,我认出了他是谁。
自四岁起,我就看熟了他骑马驰骋的样子,看了十年,我不会认错。
大地无声,苍天不语。
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烽烟彼岸,荒草苍茫处,那黑衣将军是我的大师兄。天旋地转间,眼前的景象悉数悄然摒退,而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在风中一一历现,在一刹那洞明。
他总在出远门,却两手空空,从不曾窃回珍宝文书;老五死后,他说,我的事还没做完;那夜他第一次说起他答应我,会活着回来…
这就是他一直在做的事,这就是令他心体煎熬的重负,这就是他一日日退去傲色换以悒色,廿五年华就鬓生银霜的原因,这就是寒厉真相。
是谁的铁刃坠地,摔出声响?而我心头寒意漫生,他是谁?他当真是我的大师兄?他也是大夏朝子民,他为何要这样做?
思想间,一杆长矛已直刺向他,他身形锐动,剑光瞬若流星,锋白剑刃上眨眼便添了血色。
突然,一排怒矢冷不防从四面八方扑至,他去势不变,扬剑一划,一劈,呛啷啷地将几十枝铁棘刺全都挡落,直如断了翼的鸟儿坠入山涧。
剑光烁烁如惊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左侧军刀紧迫而至。眼看避无可避,他长剑略顿,袖中飞刀倏然齐发,白光闪过,马背上的夏军已仰面栽倒。
与此同时,三羽箭如风雷呼啸,后发先至,直袭他各处要害。大师兄仗剑飞起,纵跃挪闪,借力闪过,堪堪躲过两箭,但肩背那一羽却是避不过。
瞬息万变,重箭已直直穿透他的肩胛血肉,战衣尽染殷红,半裂半碎。
我汗出如浆,侧眸去寻觅箭的来处。森亮的枪戟丛林晃动,白马上那展弓怒射的黑甲将军正是云天,他弓开如满月,箭簇冷冽如急雨,破空飞至。
雨越落越大,那人血流披面,仍挥剑抵挡银光飞闪。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我好像看不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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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人影乱纷纷地在眼中晃着,我腿发软,摇摇欲坠,头顶是恩公的声音:“娃娃,你承不住了?”
他说着便掉转马头,将长剑往马身一刺,烈马悲嘶,放开四蹄狂奔。许是动静太大,在仓促回首间,我看到大师兄已望过来,便呆住了,像被这漫天雨水钉在了原地。
但刀剑清脆不容喘息,只一瞬他就又持剑迎击,招式寒厉,身法绵密。
四目交会,只一忽儿光景,他已避开了去。而我被恩公带至一旁,沉声道:“丁俊杰,接着!”
他右臂一送,竟将我从空中抛了出去,眩晕中我已稳稳落入一具胸膛中。又听到恩公道:“你护送她回营!”
“末将遵命!”
副将丁俊杰策马带我回了夏营,春雨仍在下,这是近一年来的第一场雨,宸阳关的百姓俱欢颜吧?
一天一地滂沱的雨落着,伤心人只得我一个。纵使惊愕,大师兄,我依然想替你挡下刀光箭雨。我不问你的原由,那不重要。
不那么重要。
天黑时分,恩公和云天才回来。对方派出了铁甲马,这一役胜得艰苦,当初的十五万人马,已减了近半。
云天又受了伤,身上大小伤口密密麻麻,但好在不是箭伤。军医给他上了药,稍作包扎他就下了地,白着一张脸来找我。
我恹恹缩在床头不想动,大师兄竟是敌军,我惊痛过度,不得不蜷缩着身体来抵抗胸口的疼。从回营到现在已过了数个时辰,我干呕了好几回,却呕不出来,但仍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那会是什么?
大师兄,那是什么?
我想不通。
“夜明珠,你吓傻了?”云天见我板着脸,有意逗我开心,“晓得战争是怎么回事了吧?还敢不敢再独自跑去敌营?”
云天,你莫笑,也许我还将再去敌营,并——不再回来。
可我真的要去吗?我是大夏子民,对方是敌人。但敌人当中,有我的大师兄…
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我爱他,但我怎可叛了国?当日为他们疑我是奸细,我敢豁了命去证明清白。可我如何能料到,自见着了大师兄,我竟在想,我要陪他刀山火海,哪怕他是敌人。
可我怎能叛国?我怎能!
秉持的心念轰然倒塌,脑中的思绪比这春雨还要连绵湿润,一丝丝,一道道,一滴滴,莫可停驻。
云天凑过身来,黑瞳里满满都是笑,有些讨好地说:“小奸妃,我们打赢了仗,你居功至伟,我要给你赏金,重重地赏!”
我心中动了动:“重赏?为什么?”
“你为我朝找回了钧王,收复河山指日可待!”他刮刮我的鼻子,像哄孩童,“我听了你的话,穿了黑,没上次那么惨吧?”
“你打算赏我什么?元宝?”顾皇后指使我监视他,赏了十锭,轮到他,我得坐地起价。
他坐得更近些,揽住我的肩,在我耳边说:“等杀光了敌人,我就…”
杀光了敌人…
血,刀,尸体,残肢,震地动天的厉声惨呼…惊怕犹存,似永不会结束。大师兄浴血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跃动着,如浊浪翻卷,我抬手放在云天唇边,制止他说下去,只问:“你百步穿杨,这一仗杀敌无数吧?”
他就势在我的掌心轻轻一吻,面露得色:“百步穿杨?战场上,我只想万箭穿心!”唇边弯出微弧,笑道,“我今日还重创了敌军副帅呢!也算一洗上次你挖苦我被普通士兵射中的耻辱!”
“副帅?”
“对啊,本来想射龙泽的,但瞄了几次,他那个相好老挡在他身前。我就挑了副帅下手了,就是戴面具那个,你看到了吗?我连射了好些回,废了几十枝箭才得手。”他说得兴起,喜形于色,“他武艺惊人,但也躲不过我最后那三箭,算算时辰,怕是捱不过后天了。”
“为什么?”他吐字甚快,却如惊雷滚过我的耳边,我抓住他的衣襟,一迭声地问,“为什么?”
“虽则只有一箭射中他,但也够了,那箭上淬过毒液。”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笑道,“从刺客那儿学来的,我的经验不是白得的。”
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字句如刀,剜上心口,我眼中猝然团起水雾,往事朦朦胧胧,似走马灯交错出现。四岁时我在雪地里见着大师兄;五岁时他为我出头,帮我教训欺负我的人,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六岁时我被挂在树上快要饿死,他找遍了山路救下了我;七岁时他给我在山间搭了一只秋千,此后无论销金窟搬到哪儿,他都会给我在当地搭只秋千;八岁时我说最爱的花是梨花,他的院落里就种满了它…
种种种种,早已刻入心扉,永世不忘。
他对我是对妹妹的情意,依然令我感激。老七说得好,别人对我们不好,是他们的本分,对我们好,是我们的福分,是,他是我的福分,而今他在受难,我怎能不闻不问!
血染征袍透甲红,我的大师兄他就要死了…
他不是我,我了解他,他练刀剑却不涉猎毒物,他就要死了,死在一枝毒箭下。而我竟要和杀害他的人分享这“胜利的喜悦”吗?
胸腔里像有重锤在一下一下地击打,我被云天摇晃着,他臂间发力抱我入怀,暗哑着嗓音惊乱地追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小奸妃,你怎么了?”
喉中涌上腥甜,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大师兄,蜡烛熄灭了,风雪太大,它灭了…
黑。
晕厥的时间很短,云天的呼唤敲打着我混沌的意识,我睁开双目,对上那双泛着红丝的双眼,喘出一口浊气。
云天的下颚绷得紧紧,望着我,喃喃道:“小奸妃,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的衣袖上有血迹,是我的还是他的,已分不出。
“小奸妃,等打完仗,我要带你去江南,去岭南,去川南,去世间最美的南方…”他眸中闪着一簇星亮,抱我的手收了收,“再也不让你见这残酷的场面了,再也不让你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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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刺痛漫遍全身,这残酷的场面里,有我的大师兄,一杆浸了毒液的箭裂破他的肩,裂破了这风中之烛。右手握成拳,指骨间泛出青白,我想告诉云天,我不要安定无虞,无人能伤,我想要回到大师兄身边,可张了张嘴,说不出口。
见我好了些,云天放下心来,拍手召来鸭梨和哈密瓜:“你们陪她说说话吧,她吓坏了…”
云天,我不是被战争吓坏了,可我能说什么?
他和陈启阳去犒劳三军了,而恩公素不喜繁文缛节,我起身下了床去找他。不出我所料,他又在干喝烧刀子,我嫌太过辛烈,便回屋拿了最后两只腌鸡腿给他:“恩公,若有牛肉就好了。”
“简单!辽境草原肥美,耗牛多的是。”他呵呵笑,“灭了敌军还怕没有牛肉吃?”
灭了…
我扶住额,十指插入发中,脑中翻搅,颠来倒去的都是大师兄遍体鲜血的样子,抹之不去。云天的话语又回响起来:“箭上淬过毒液…他捱不过后天…”
电闪雷轰,豪雨如注,血肉模糊的尸骸中,我的大师兄长剑疾舞,火星交迸,血污和着雨水滚落。彻骨的凉意将我浸透,心口如被尖刀磨砺,又如万针齐扎,我仰脸问恩公:“殿下说,他杀敌的箭上淬了毒,这对不对?”
恩公哂道:“战场上何来情面之说?”
换了云天,他定当振振有辞道:“下者斗勇,上者斗智,赢了就是赢了,废话少说。”
可是,战场无情人有情。我抱住双腿,把头贴在膝盖上,恩公收了笑容,疑道:“娃娃,你有心事?”
我有心事,我的他孤掌难鸣。
“…想射龙泽的,但瞄了几次,他那个相好老挡在他身前。我就挑了副帅下手了,就是戴面具那个…”
大师兄没有金钟罩,也没有人替他挡一挡,他孤掌难鸣。
而我却在这里。
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我眼眶发热,泫然泪下:“恩公,我觉得敌人也很可怜…”
恩公仰脖灌了几大口酒,陶醉地眯上眼睛回味了番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啊,成全的是少数人的利益,屈死的都是老百姓,是孩子的父亲,妇人的夫婿,老妪的儿子,敌军我军都一样。但交战时,就顾不了许多了,要保卫国土,就得屠杀敌众。天下之大,人口稠密,我们能尽心去保护的,只有我们的自己人啊…”
那污血横身肩负剧毒的,是我的大师兄。
于大夏朝,他是敌人,但于我,他是我的大师兄。我不管他为何要这样做,我只晓得,他是我的大师兄。
大师兄,是我死心不息,总被往事里那长夜相依的暖意蛊惑。在你心中,我是小师妹,但在我心中,你是我爱慕的人。你在火里,我就去火里,你在水里,我就去水里。
我放不下希望,我也放不下你。你爱不爱我都没有关系,是我放不下你。
诚然你是敌人,但在你成为敌人之前,你是我的大师兄,在你成为敌人之后,你依然是我的大师兄。
恩公说得对,我们能尽心去保护的,只有我们的自己人。他是我的大师兄,是我的自己人,撇开国仇家恨,他是关爱我宠护我的那个人。
这就够了。
童年时,他在暴风雪的冬夜为我掌灯,在暴风雨的深山为我撑伞,该换我为他掌起明灯,撑一把大伞了。人死不能复生,灯灭可以再燃,大师兄,不要熄灭,不要灭,请让我去,点燃这盏灯。
点燃这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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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有场演唱会,孟庭苇的,我会去看。
想起来,很小的时候就蛮喜欢她了,
你们有没有中意的明星呢,
恩,今天我心情还可以,
但愿你们也一样
加油吧
彼此
第十三章:谁也不会再带我去南方…
捱到深夜才等到云天回来,老远就听见他的笑声,近了些又听到夹着低低的女声。藉了檐下晃动的灯笼看去,他右侧是鸭梨,鸭梨旁边是位青衫女子,本是作男儿装扮,但腰如尺素,体态风流,女儿身能瞒得过谁?
竟是绿袖来了,通身素净,只用一根黑玉筷子将乌发随随便便一挽,就已透出风情流落。这般活色生香,我是女人都看得呆住,何况是男人,无怪云天如沐春风,傻笑得像朵喇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