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周一鸣扑倒儿子身边,深情地凝望着。小家伙眼睛紧闭着,头上的胎毛又黑又亮,小脸赤红色,小鼻头上一层鹅黄的粘腻。
我终于有儿子了!周一鸣的心一阵疯狂的跳动,极度的兴奋让他觉得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了。
“小雅,谢谢你给了我做父亲的机会!”周一鸣俯下身子,神情复杂地望着虚弱的邓恩雅。得意咧了咧嘴角,失血过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别跟她说话,产妇身体极度虚弱,而且因为是刨宫产,六个小时之内不能吃东西,不能活动,你要小心伺候了!”
医护人员将孩子抱起来,给他的小手腕拴上标签,用襁褓包好,放进婴儿车里,推着去洗澡了。
邓恩雅疲惫地闭上眼睛,两滴清泪顺着眼角悄悄滑下来,滚落进浓密的长发中。
让所有的一切都随风而去吧,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就深埋在心底,该了结的时候再彻底了结吧。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哪里去找寻理想中的日子呢?
生活有时候是需要选择性失明的,眼睛太明亮了反而会更痛苦,正所谓难得糊涂
周一鸣呆呆地望着妻子,一夜之间她似乎更消瘦了,本来就较小的身体蜷缩在白的被子里,跟刚出生的儿子相比,她似乎更像一个无助的婴儿。在他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跟着医护人员向病房走去。
“小雅,这孩子就叫永康吧,但愿你们母子能永远健康、平安!”站在病床前,周一鸣一会儿望望面色惨白的妻子,一会儿 瞧瞧妻子身边熟睡的儿子,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跟陈晓萱的一切瞬间抛到爪哇国去了。
邓恩雅手腕上挂着点滴虚弱地睁开眼睛,愣愣地望着周一鸣。永康,永远健康的确是个好名字。几经磨难,他们的家庭终于实现了那个幼儿园小男生一加一等于三的算式,从此以后他们的二人世界将变成三足鼎立,而三角形是最具稳固性的,但愿从此以后,他们的婚姻也能永远健康。
邓恩雅用力地点了点头,深情地望向一边的儿子——永康。小家伙似乎正在做一个甜蜜的美梦,粉红色的小嘴巴居然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127-141
此前,他已经派人去唐梦影家进行了一番洗劫,虽然找到了那份材料,但他也明白,如唐梦影这种聪明的女人是不会只保存一份材料的。于是,他找人去跟唐梦影交涉,希望她能交出那份让他焦头烂额的材料,然而得到的却是冰冷的奚落和嘲笑。
吴保国抓狂了。他没想到,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他,居然会在阴沟里翻船,为了一个烂女人万灏婕惹翻了姓唐的烈性女人。他绝不甘心败在一个无名女子之手!按照他的设计,如果将唐梦影赖以生存的幼儿园搅黄了,这女人会收手的,毕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可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唐梦影似乎已经决心跟他斗争到底,一定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引发一场反贪、反腐的剧变。吴保国真的害怕了,于是决定再给她点颜色看看,一起策划好了的车祸发生了,唐梦影的女儿就此在车祸中丧生…
然而,让吴保国没有想到的是,唐梦影接二连三的打击、威逼下,并没有妥协倒下,她居然爬上了红樱桃的顶楼,面向全市人民向他挑战。吴保国清楚地知道,在蓝城人民的心目中自己是个什么角色。“同道们”可以暗中向他打招呼,告诫他有个叫唐梦影的女人在不停地告他,他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来掩护他。然而,全市人民是否也能给他打掩护?虽然他家财万贯,能否买通全市群众替他遮掩累累罪行?他预感到,这一次有关领导再也不可能替他捂住那个可怕的盖子了,这个盖子一旦揭开,就是他吴保国的末日来临!
怎么办?
慌乱之中,吴保国想到了一直跟他沆瀣一气的钱启明,钱的岳父罗司令是青城手握兵权的最高长官,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那么,唯今之计也只有让钱启明出面,通过罗司令跟上层周旋了。
用马克思同志的话说,红樱桃从资本原始积累的那一天,赚取的每一分钱里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他所犯下的罪行,只要翻出其中一宗,他吴保国就会沦为阶下囚。然而,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于是,钱启明之流就成了他金钱、美女的俘虏,正因为这样,他也才更加有恃无恐。
然而,钱启明的手机处于无信号状态!
吴保国蓦然间想起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钱启明一直没来蓝城。这是很不正常的!之前他总是隔三差五就借口来蓝城开会到红樱桃来逍遥一番,在情爱沙龙的美女堆里放纵一下。可以说,红樱桃就是钱启明在蓝城的私人公馆,情爱沙龙就是他的滥情温床。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被唐梦影纠缠得心慌意乱、焦头烂额,居然忽略了这位财神爷的动向。
手机打不通,而楼顶上的那个女人是不会等他搬来救兵的。
吴保国本来就没多少文化,属于半文盲行列,可以说是个白手起家的暴发户,加上人慌无智,他愤怒地将手机摔在地上,咬着牙齿,恨恨地一挥手,冲着手下的得力干将道:“不能让那个女人继续待在楼顶上!你们上去,必要的时候让她彻底消失!”
其实,按照吴保国的如意算盘,唐梦影早就该到阴曹地府报到了,只是他那些守护神们一再告诫他:这个女人不能动!她的上高已经在蓝城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好多人都知道她在不断地跟吴保国过不去,之所以还没有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是因为某些人一直在替吴保国顶着、拖着。一个不断递交材料上告的女人,如果突然消失,会引发群众怎样的猜测和愤怒?到时候,即使手再大也捂不住天啊。
然而,那些跟吴保国沆瀣一气的老爷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被逼急了的唐梦影,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人,居然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向他们的不作为挑战。
事到如今,不能再听信那些老爷的告诫了,事实证明,唐梦影是个强硬的女人,即便将她身边所有的亲人都消灭掉,也不会使她屈服。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跟吴氏集团杠上了,只要她一天不消失,就会一直告下去,他吴保国的日子就永无安宁。这个女人是一个巨大的火药库,只有消灭掉她本身,才能彻底消除隐患。
打手们一涌而出,用最快的速度攀上楼顶,出现在唐梦影身后。
唐梦影似乎早有准备,见到那伙人爬上了,她不但没有胆怯,反而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够了,她已经看到地面上的警车了,还有成千上万围观的群众。早在决定搜集吴保国犯罪证据的那一天,她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上告材料可以被压下,被捂住,群众的眼睛难道也会被捂住吗?至于她的生命,在女儿死去的那一刻,她早就放弃活下去的打算了。
来吧!来看看鸡蛋是怎样将石头碰碎的吧!她将用自己的鲜血给那些腐败者上一堂轰轰烈烈的政治课,让他们真正明白“公仆”的含义!
遵照吴保国的吩咐,打手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唐梦影,不过他们并不是来挽救这个可怜又可怕的女人的,他们是来送她早些上路的,只不过他们需要好好表演一番,给地面上无数只眼睛造成一种假象:他们想救这个女人,结果她却一不小心掉下楼去了…
因此,一个打手早早地就伸出了他的黑手,并且使出吃奶的力气冲着地面大声喊道:“唐园长,你千万小心些,吴老板派我们来救你了!”
地面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呼喊,然而这种表演太拙劣了,连小孩子也明白其中的含义。
“警察同志,快上去救救那可怜的女人吧,再不上去,她就没命了!”人群里发出一阵阵惊呼。
几个警察救火一般冲进红樱桃,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向楼顶冲去。
同时,留守的警察取出大喇叭,对着楼顶上的人们呼喊起来:“楼顶上所有人都不要动!待在原地!唐梦影,你千万不要冲动!我们局长马上就赶来了,你的要求会得到答复的!相信我们!相信政府…”
这一刻,唐梦影突然犹豫了,也许她应该最后相信一次?不管怎样,女儿没有了,她还有老公,还有很多亲人,生命来之不易…她开始缓缓转动身体,慢慢向平坦的楼顶平台靠近。
吴保国的人,眼睁睁看到唐梦影俯下身子,手脚并用,向平坦的天台爬过来,危险已基本消除了。
不,危险正一步步向他们靠近!不能再等了!吴保国就是他们的保护伞,这柄保护伞倒下了,他们这些猢狲也没有好结果的。一只黑手粗暴地伸出来,抓住唐梦影的胳膊,然而不是拉,而是猛地向地面用力一送!
惨剧就此发生!
已经攀上顶楼的警察,近在咫尺却回天无力。
唐梦影穿着黑色羽绒衣的身影,在天台上滚动了几下,像一根羽毛一样,轻飘飘地向地面飘去。人群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惊呼,许多人捂住了眼睛。
风一般赶来的邓恩雅,亲眼目睹了唐梦影坠楼的惨象,她尖利地呼喊了一声:“梦影,你怎么这么傻呀!”然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当带着锃亮手铐的“干将”出现在吴保国面前的时候,钱启明的手机也接通了。
吴保国瞟了一眼愤怒的警察,对着话筒咆哮道:“钱启明,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吴保国完蛋了,你也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警戒线拉起来,将唐梦影惨不忍睹的尸体圈在当中。
邓恩雅哆嗦着爬起身,将那包材料紧紧地捂住胸前。面对突然而来的变故,尽管她知道这包材料已经没什么大用处,可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抖地向市政府大楼走去。
钱启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太狠毒了!
接到吴保国电话的时候,钱启明正待在青城市中心的那栋三层小别墅里,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在那里,也不是跟老婆罗玉竹一起,而是跟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大块头女人在翻云覆雨。
手机被抠掉电池扔在一边——他每次跟女人做爱,都会细心地将手机电池抠掉,这一次也不例外。
过足了外国女人的瘾头,钱启明简单地冲了个澡,围着宽大的浴巾坐在圈椅里,跷起二郎腿,慢吞吞地将手机电池安好。
“Qian,you are very robust!But, I can't reduce a price since your sexual love ability is strong.Bring it here,one hundred dollars,This is that we say good price advance。(钱,你非常强壮!但是我不能由于你的性爱能力强就降低价格。拿来,一百美元,这是咱们事先讲好的价钱。)”
英国女郎一边套着长筒丝袜,一边连比画带说地向钱启明伸出手来。
呵呵,一百美元,就是英镑也没问题。在罗玉竹的鼎力帮助下,钱启明已经爬上了青城商业银行行长的宝座,他为此舍弃了跟邓恩雅之间美妙的感情,不过也值得了,他获得的远远比他舍弃的要多得多。对于钱启明来说,权利和金钱不可一日缺少,而女人,只要有了前者,后者是不会缺的。这不,连外国女人都乖乖地上了他的床不是。
对于女人,钱启明一向有自己的理论,他认为女人只不过是鞋柜里各式各样的鞋子,哪一双合脚,就多穿几次,不合脚的话就束之高阁。因此,这些年来他不停地换着脚上的“鞋子”,然而他却惊奇地发现,几乎没有一双“鞋子”能让他始终惦记着。
不过,钱启明有时候半夜醒来,也是阵阵迷惘。那个邓恩雅,她居然从来没有向他这个财神爷开过口!尽管她的工厂濒临倒闭,尽管她非常需要大笔的资金支撑她的工厂,然而,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谈起过钱字,甚至连他的职业都从不提及!因为这个,生活糜烂的钱启明曾经一度迷失在她的情感中,甚至给她发短信,意乱情迷地说什么要离婚娶她的胡话…
呵呵,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钱和权力,还是有另外一种让人心动的东西,那种东西的名字应该叫做感情。
钱启明摸出一支哈瓦那雪茄,划燃火柴点上,惬意地深吸一口,然后徐徐吐出一个个完美的烟圈。
“Money!Money!Give me!”金发女郎像是怕钱启明赖账一样,跑到他面前,焦急地尖声喊道。
“哦,洋婊子,我忘了你要赶场子去伺候另外的男人!给你!”钱启明从皮包里摸出厚厚一叠美元,抽出一张扔给那女人,悻悻地道。
“Chinese man is not really pure! Have resembled a man when manking love, and have bee person of vile character right away when paying the money!(你们中国男人真不地道!做爱的时候像个男人,掏钱的时候就成了小人!)”金发女郎嘟囔着,将那一百美元塞进乳罩,拎起手袋扬长而去。
“臭婊子,居然敢…”钱启明话没说完,手机没命地响了起来。
尽管吴保国的电话没头没脑,钱启明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目前的处境。不说那些搞女人的烂帐,单说钱的问题,这些年来他从吴保国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法计算了。不过,就凭吴保国送给他的这座位于青城市中心的别墅,也够他钱启明“解释”一阵子了。
钱启明握着手机,像一条被抽取了脊椎的癞皮狗一样,缓缓瘫坐在地板上。
完了,全完了。大厦已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然而,钱启明毕竟在官场上混了多年,即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还是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经过紧张的思考,他果断地穿好衣服,径直驱车去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他反锁上房门,给在美国的弟弟钱黎明发了一份紧急传真。在这份传真中,他没有别的交代,只希望弟弟能够看在他们一奶同胞的份上,看在他曾多次金钱援助过他的份上,多多照顾一下蓝城一家叫木之韵的仿古家具厂。因为在这一刻,他记起了邓恩雅肚子里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是他钱启明跟众多女人滥情的唯一硕果…
第二天,钱启明迎来了传说中的“双规”。他没有任何反抗,老老实实地去了规定的地方,交代了规定的问题。
钱启明被管制起来之后,望着空旷的大房子,罗玉竹没有被这突然而来的打击压垮,她咬着牙坚韧地挺着,这个司令的女儿,有着将门虎女的风范,她坚信只要努力去想,办法总会有的。
有了邓恩雅交上去的那份材料,公安局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蓝城有史以来最大的团伙犯罪案调查清楚了。尽管罗玉竹使出浑身解数,依然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然后是依法判决。
吴保国、钱启明等一干人,判刑的判刑,枪毙的枪毙,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而作为吴保国的情妇,万灏婕却侥幸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依然恬不知耻地做着她的数学老师,因为她从来没有直接参与吴氏集团的犯罪活动。不仅如此,她还找到了新的靠山,据说,万灏婕已经作为蓝城唯一的人选被推荐到省里,去参加全国优秀教师的评选…
然而,迟来的正义仍然是正义,正如唐梦影生前坚信的: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旷课!
罗玉竹仍然没有放弃,她一直咬牙坚韧地挺着。在她的心目中,钱启明已经不是丈夫,而是儿子,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在她面前失去原有的活力。而死缓毕竟不是立刻枪毙,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决不会放过。
然而,在钱启明被宣判死缓之后,他已经读高三的女儿钱小芸,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突然跳海自杀…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打击接踵而来。罗玉竹这一下再也承受不住了,强硬了半辈子的罗玉竹,第一次倒下了,倒进已经乱了方寸的父亲罗司令的怀中。
判处死缓的钱启明,脱下西服换上囚服,已经完全没有了曾经的潇洒和倜傥。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一下子从天堂跌进地狱,情形可想而知。女儿的自杀,对于他更是雪上加霜,他猛然一下就委顿了下去,乌黑亮泽的头发一夜之间变成花白…
然而,当他面对妻子罗玉竹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羞愧之情。对于这个丑到极致的女人,他从来没有爱过,尽管她在他的身上倾注了毕生的心血,而他从来没有为她的痴情动过心。
不过,如果说钱启明对罗玉竹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公平的,最起码他是感激她的。正是这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给了他别人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奢侈生活,帮他这样一个山沟里爬出来的土包子,爬上了一个有着六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的银行行长位置,让他享尽了人家的荣华富贵,也享尽了金钱和权力带来的荣耀…
该玩的已经玩够了,该享受的也享受够了,金钱、权力、美女,钱启明这一生都品尝过了,遭到这样的下场,他觉得是顺理成章的,因此从接到吴保国那个电话起,他就没打算反抗。
但是,钱启明反思了许多却偏偏没想到,一个人或者即使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缺失,有一样东西是不能缺少的,那就是至真至纯的感情。一个人无论官当多大,权力多大,金钱有多少,身边有多少美人环绕,如果从来不曾被人真心爱过,或者真心爱过别人,这一生只能是一张白纸。
“我没有看好女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老钱家…”罗玉竹刚开口便已老泪纵横。
钱启明的神色也黯然了。毕竟女儿是无辜的,因为有他这样的父亲,女儿年轻的生命先他而去。
沉默良久,钱启明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罗玉竹,翁动着嘴唇,喃喃地低声道:“玉竹,虽然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但你是钱家的好媳妇儿,一直都是,这一点毋庸置疑!你知道,黎明他早美国早就离婚了, 也没留下一男半女给钱家传宗接代,而我们的小芸她…玉竹,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你了,在蓝城有个叫邓恩雅的女人,她曾经怀了我的孩子,而且执意将那个孩子生了下来,如今那孩子应该有一岁多了吧,我的意思是…”
“启明!”罗玉竹愣怔了好久,强忍住心头的痛苦,凄楚地苦苦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想让我去找到邓恩雅,将孩子要回来,对吗?我,满足你的愿望!”
“玉竹!我…对不起你…”
面对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的妻子,钱启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痛哭失声。此时此刻,他第一次产生了拥抱罗玉竹的强烈愿望,然而一切为时已晚,他已经没有这个权利了。
承担义务是幸福而长久的婚姻关系的基础,钱启明自结婚那天起,就没有打算承担什么义务,所以他的婚姻没有幸福也不会长久。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内涵的时候,却已是锒铛入狱,成为阶下囚了。
而罗玉竹从嫁给钱启明的那一天起就明白,这个世界上,红颜多薄命,而黄脸婆就只能认命了。所以,她一直将钱启明当成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像他的私人保姆一样为他做各种事,并极力忍耐着他不断膨胀的胃口,强迫自己收起嫉妒心,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他的私欲。她只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朝一日能感动钱启明,使他有一天能幡然悔悟,然而,等到他真正悔悟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自由…
有些表面盛大隆重的婚宴,实质上是在表明一种交易拍板成交了,倒是那些朴素的婚礼,往往更能证明爱情的果实成熟了。这话,说得真好。
清雅的茶馆中,罗玉竹静静地坐在清水芙蓉般的邓恩雅对面,目光虽然有些呆滞,但还没有失态。
这个女人的美丽,让原本就丑陋不堪的她更加自惭形秽。而邓恩雅的沉静,也让罗玉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众多的女人中,钱启明对她情有独钟。
也想,如果当年不是父亲掺和进她和钱启明之间,半引诱半威逼地将大钱启明六岁的女儿强嫁给刚刚大学毕业的他,此时此刻,钱启明应该待在银行普通职员的位置上,过着平静而安详的日子,而她的结局,也不至于如此悲惨。
事实证明,掺杂了利益的感情,永远都不可能善始善终。
那么,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的女人,她跟钱启明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也掺杂了利益呢?
罗玉竹将手袋打开,取出一张银行卡,那里面是她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私房钱,足足有三十二万。她原本是想拿这些钱给女儿置办嫁妆的,现在看来,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邓…妹子,这些钱你拿去,不多,但是我的一点心意。孩子我得带走了,如金永康已经是钱家唯一的继承人,相信你也不希望启明他在狱中绝望…”
邓恩雅低垂着脑袋,沉默着。
“启明他是个花心的男人,这一点我刚跟他结婚时就明白了。他这一辈子几乎没牵挂过什么人,可是对于你,他一直是放不下的…说实话,我嫉妒你,嫉妒那些跟在他屁股后纠缠的女人,可是你也看到了,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的模样。我明白自己没有资本让他待在身边,只盼望他能跟我将夫妻名分维持下去,给外界一个交代,给我年迈的父亲一个安慰,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过,我也非常感激你,你的出现证明启明他还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之所以乱搞女人,是因为他一直没遇到让自己动心的女人,你,让他动心了。”
邓恩雅仍然沉静如水,一言不发。
平心而论,眼前这个女人不但丑,而且已经很苍老,虽然不过才四十多岁的年纪,但看上去却像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单从外貌上来说,她的确难以匹配风流倜傥的钱启明。很难想象,当年的钱启明究竟是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女人结合的。如果不是强大的利益驱动,像钱启明那样俊朗的男人,是不可能娶眼前这个罗玉竹为妻的。她似乎理解了那个花心的男人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乱搞女人,爱情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唉!我原来一直不相信什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可事实上这句话是正确的。如果当初嫁给启明的不是我,而是你,相信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如今我也没有别的企求,只希望你能答应我,让我将孩子带走,你放心,我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女人,我会像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孩子的,因为他是启明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了…”罗玉竹说着,满是麻点的一张长脸上,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邓恩雅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这个丑女人,突然之间她明白了,虽然钱启明不爱她,然而这个女人对钱启明是有爱的,爱得这样深,这样无怨无悔,这样丧失自我。她甚至明知道丈夫私生活混乱,却还要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为了他的野心请求父亲替他扫平仕途上的一切障碍…
这是怎样一种畸形的爱恋啊!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正是罗玉竹的视而不见和股息纵容,才将钱启明最终送入牢狱吗?而此时,罗玉竹为了满足钱启明的最后一个心愿,居然跑到蓝城,向丈夫的情人乞求他的私生子!她应该不是封建遗毒的牺牲品,那么只有一种解释:这个女人从没有将自己当成钱启明的妻子,而是发生了角色错位,她把自己当成了可以庇护钱启明的母亲了!
“邓…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对他,我可以对天发誓…”罗玉竹擦着泪水,哀求着邓恩雅。
面对这样一个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女人,邓恩雅还能说什么呢?她不是不相信罗玉竹,而是不敢将儿子交给她。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变态的女人身边,永康会变成什么样子。
邓恩雅站起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温婉地说:“我不能否认,永康市钱启明的儿子,但他也是我的儿子。启明现在的处境没法给孩子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而且永康现在还不到两岁,他必须生活在亲生母亲身边。所以请你转告他,让他放心,我会尽一切力量带好我儿子的。”
“你的意思是说…”
“我是孩子的母亲,我知道该怎样保护他,您还是回去吧。”邓恩雅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茶馆走了。
“天哪,你让我回去怎么跟启明交代呀!”罗玉竹双手捂脸,绝望的泪水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邓恩雅回到家中,望着熟睡中的小永康,泪水吧嗒吧嗒滴落在他粉嫩的小脸上。她怎么也没想到,穷途末路的钱启明居然会让妻子跑来跟她争儿子。他是爱他们母子,还是要害他们母子?
周一鸣去了工厂,暂时还不会回来,所以邓恩雅可以尽情哭泣,尽情流泪。然而,纸里包不住火,既然罗玉竹来了,得不到永康,她能善罢甘休吗?
想到这些,邓恩雅觉得浑身一阵冰凉,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窖一样哆嗦起来。
事实证明,邓恩雅的担忧是很有必要的。罗玉竹虽然人长得丑陋,但大脑还是很发达的。她已经通过各种关系, 将钱启明由死缓改判为有期徒刑。在她的计划里,接着就可以想办法帮启明减刑,或者弄个保外就医,那么一旦这步棋走好了,她和钱启明之间的婚姻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她这次来蓝城是向钱启明下了保证的,如果不能将永康带回去…不,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中有这样的败笔,她必须想办法将启明的骨肉还给他。
望着邓恩雅消失的背影,罗玉竹知道,这招“动之以情”的做法对邓恩雅是不会起作用了。那么,她该进行第二个计划——跟邓恩雅的周一鸣摊牌,她绝对不相信当周一鸣知道儿子并不是他的骨肉之后,还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罗玉竹收起眼泪,果断直奔木之韵而去。
“这不可能!永康是我的儿子,是我周一鸣的儿子!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癞蛤蟆,竟然想强抢我周一鸣的儿子?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面对突然冒出来的罗玉竹,周一鸣惊诧过后,火山喷发一般暴怒了。
“永康是钱启明跟邓恩雅生的儿子,而去他们俩是有感情的,如果你不相信,那就去找一个叫陈晓彬的司机证实一下,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司机是在场的,而且,如果不是吴保国已经被枪毙,你还可以亲自去问一问他,启明和你妻子曾经在红樱桃…一起住过,之后不久你的妻子告诉启明,她怀孕了,而且她还说你一直没有生育能力,所以这个孩子一定是启明的…”
“放你妈的狗屁!我没有生育能力?你看看这是什么?”周一鸣愤怒地打开抽屉,翻出那张医生出具的痊愈证明,伸到罗玉竹面前,暴怒地吼道。
“这个…”看到那张证明周一鸣死精症痊愈的纸,胸有成组的罗玉竹顿时傻了眼。
“你这个该死的老太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周一鸣突然抓起一把水果刀,凶狠地盯着罗玉竹。虽然他完全相信儿子是他的亲骨肉,可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消息却证实了陈晓萱曾经告诉过他的事情——他的妻子邓恩雅果然跟钱启明有染,邓恩雅果然背叛了他!
面对周一鸣凶神恶煞的样子,罗玉竹并没有畏惧,她再一次显示了将门虎女的风范,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盯着周一鸣,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想证明永康市你的儿子,那就去做DNA鉴定吧!”
“做就做!你以为老子会害怕?”周一鸣已经完全丧失了思维能力,竟然被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暴风骤雨已经来到,平静的日子再次被打乱。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已经远远超出了邓恩雅的预料,除了以泪洗面,她不知道该怎样收拾这纷乱的局面。
信任是幸福的基石,猜忌是婚姻的大敌。在婚姻生活中,宽容大度不是一句套话,难得糊涂不是一句格言,而是行之有效的婚姻保护伞。可惜,邓恩雅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亲子鉴定书上清清楚楚地显示:永康是周一鸣的儿子!
罗玉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在事实面前,她只能满怀失落地踏上了回青城的汽车。
邓恩雅呆住了,这怎么可能?!
周一鸣已经没有愤怒了,他的心里一片冰冷,一片麻木。虽然儿子已经确定是自己的,但妻子背叛了他的事实却浮出水面!他将那张医院证明扔给邓恩雅,抱起儿子夺门而去。
周一鸣抱着哭喊不休的永康来到陈晓萱曾经租过的小屋,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一头扑进晓萱的怀中好好地痛哭一场,让那个一直爱着他的女孩抚平他千疮百孔的灵魂啊!
敲开房门,一个挺拔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是你?”
“是你!”
开门的钱黎明和站在门外的周一鸣同时失声叫道。
“我哥哥钱启明曾经发传真让我好好照顾木之韵,我这次回国,一是想跟你和邓恩雅谈谈合作的事情,二嘛,阿萱,你来将我们的婚事告诉你曾经的老板好吗?”
钱黎明冲着里边打了个响指,陈晓萱低垂着眼睑,一步一蹭地挪了过来。
“一…周老板,黎明他…他是从网上看到了我的材料,然后才…”
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周一鸣彻底绝望了,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砰的一声断了,他觉得一阵晕眩,晃了几下,终于硬撑着没有倒下去。他的老婆被钱启明霸占了,他的情人又投入了钱黎明的怀抱!他上辈子作了什么孽,难道欠了钱家的巨债要他这辈子偿还吗?
然而,说什么都无用了。
周一鸣稳定了一下心神,冷漠地瞟了一眼低眉颔首的陈晓萱。
呵呵,爱情…的确太罕见了。
“祝你们幸福!”周一鸣抱着永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他和陈晓萱曾经疯狂爱过的小屋。
“妈妈,我要妈妈!”徘徊在家门前的小路上,怀里的永康突然伸出小手,没命地哭喊起来。
周一鸣抬头望去,邓恩雅拖着一只硕大的行李箱,伶仃地站在对面。
“妈妈,我要妈妈!妈妈抱抱!”永康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泪水糊满了小脸。
周一鸣觉得脑袋要炸开一般疼痛起来,他突然狠了狠心,将永康放到地上,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爸爸回来!爸爸不要永康了吗?妈妈,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儿子凄厉的哭喊声中,邓恩雅和周一鸣同时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瞬间又同时将目光投向儿子身上。虽然仅隔着几步之遥,然而他们的内心已经非常清楚:信任早已缺失,楚河汉界,他们已经再也无法逾越情感的鸿沟了…
可是,周邓永康,可怜的孩子,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