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没有不舒服?”他眼里的担忧是真切的。
“真的没有。”简银河勉强一笑,“就是有点儿累。”
“你常常硬扛。”他不顾她的躲闪,伸过手去摸她的额头。他眉头皱起,“是不是又熬夜了?”
“纪南,我没事。”她受不了他的体贴和担忧。
“那你好好休息。”
“纪南…今天,真抱歉。”
他淡淡地说:“没什么。”其实不用她说,他也知道一切都因为钟溪文。她临时有事,是因为钟溪文,她的憔悴必然也是因为钟溪文。他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钟溪文对于简银河,要比他纪南深刻得多,不用想都知道。有时候他也觉得有点儿累,但他仍旧没有过放手的念头,他不相信任何一个除他以外的男人,可以给她足够的呵护跟安全感。
“我明天去医院看伯父。”
“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操心。”他说完正要走,却突然转身,犹豫了一下,“住在这里…会不会让你感到很委屈?”
简银河一怔,她没防备他会这样问。她摇摇头,“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对于你,始终是一场交易,对吗?”
她看着窗外,不置可否。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吐出一口气,看着她,“那…你还恨不恨我?”
她转过脸来,“我很感激你。真的。”
他苦笑一下,“觉得欠了我?”
“是。”她顿了一下,“欠了很多。”
“但我不要你还。”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包容、在压抑,他在努力让她感知他的感情,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会感知并接受。
“我能做的,我都会去做。”
“包括…”他心里想的是“包括爱上我”,说出口的却是,“包括嫁给我?”
她先是一愣,随后转过头垂下视线,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知道你做不到。”
他站起来走出房门,关上门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简银河重新躺在床上,听见客厅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的声音。纪南常常在晚上去那里抽烟。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像现在这样,对着不同的窗户,对着同一片夜空,各怀心事,跟时间负隅顽抗。
她羡慕有的人,一生无爱,所以少受很多苦。
她决定回家里一趟。
那天是周六,她去医院看了纪学远。听说她要回老家,纪学远立刻要给纪南打电话,让儿子送她。简银河连说不用了。纪学远俨然把她当作了未过门的儿媳妇,而且越来越拿她当一家人。她只好把这个角色演得更彻底。
她回到枫林绿都,打算去潘奕夫的花圃买一束花带回去。她实在想不起来带什么回去,只好买花。过了太久过分实际的生活,她发觉自己居然越来越缺乏诗意,该买什么样的花,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花圃的小妹是新来的,根本也不懂,对她说:“我去叫我们老板过来给您参谋参谋。”
潘奕夫从里屋出来,看到是简银河,笑道:“最近很忙吧?又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是你忙才对。”她反过来顶他。如今在工作生活中,她不无紧张不无压抑,但面对潘奕夫,反而最轻松。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特别久。
潘奕夫倒来一杯绿茶递给简银河,“你肯定不是过来聊天的。”
“我来买花。”
“想买哪种?”
简银河放眼扫过去,除了门口的百合,其他的没有几样是她叫得出名字的。
潘奕夫又问,“那你要送给谁?”
“我弟弟。”她一笑。
“那就随便挑,这里的都合适。”
简银河走过去,在一些花瓶里随意拿了几枝,放在一块儿红黄紫绿的。她摇摇头,“太俗。”
潘奕夫笑了,“是啊,这样怎么行?”他过来抽掉里面的大红色和紫色,加了几枝白色的进去,顿时清爽了很多。
简银河看着手里黄白相间的一簇,“我看就这样吧。”
“你真是够不讲究的。”潘奕夫揶揄她。
她笑笑,把花递给店员小妹,“麻烦你帮我包一下。”
“阿云,用米色纹理的那种纸。”潘奕夫说。
“谢谢。”简银河说。
“客气什么。对了,上次给你的那盆仙人球还好吗?”
“我不大会打理。幸好它命大,容易活。”简银河自己快要连生活都不会过了,这样的小生命,她更加不会照顾。
“你最近压力很大吗?”
“怎么?”
“我看你瘦了一圈。再瘦下去就没有了。”
简银河下意识摸摸自己脸颊,倒是没觉得瘦,只是一脸疲惫和憔悴。她看到潘奕夫手边的一沓画册,上面是天真稚气的颜色和线条。“是你女儿画的吗?”她问。
潘奕夫点点头,声音轻了下去,“做个纪念。”
简银河翻开那沓画册,里面还是一些孩童世界里的房子、天空、花草,每一幅都有雷同的线条跟颜色,却说着不同的世界。
“你女儿很有天赋。”她赞道。
“她是个小天才。”
这时店员小妹捧着包好的花束过来,“小姐,您的花。”
“谢谢。”
“需不需要卡片?”
“不用了。”她看着那束花,温暖大方的色调,看着叫人舒畅。
“还满意吗?”潘奕夫问。
“谢谢。很满意。”
潘奕夫收钱的时候给她打了折扣,差不多等于赠送。她不好意思,他却说:“以后多来坐坐,我这儿缺聊天的人。”她听了,丝毫不觉得这话里藏有什么企图,他给她的印象很安全。她一向不会去算计别人,但防备心是有的。潘奕夫却偏偏是那种很能令人敞开心胸的朋友。
简银河坐上回家乡县城的长途客车之前,给树峰打了电话,告诉他她今天回来。
这趟六个小时的行程还没走到一半,中途就下起雨来。暴雨倾盆而至,几乎没有什么征兆。简银河还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按时到家,就听到司机说:“前面有一段路被水淹了,大家耐心等一等。”
雨越下越大,几乎在视线里成了一堵严严实实的水墙,无数的雨点敲打着车顶,像是要把那块钢板敲穿。前方被淹的路段积水越来越深,渐渐变成一个小湖。暴雨不期而至,过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停的迹象。车里有人等得烦了,小孩子开始哭闹,甚至有人要求司机返程。
积水的面积开始扩大,眼看已经快要淹到车门。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所有的乘客包括司机都没有任何准备。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她拿出手机给树峰拨了个电话。
“树峰,我走到半路下雨了。雨下得好大,恐怕今天回不去了。”
“姐,那你没事吧?”
“没事,你别担心。”
树峰听到电话里急促的雨声,心里一阵担忧,“姐,要是路上有积水,你赶紧找个高的地方避一避,知道吗?”
“路上还好,没那么恐怖。”
“一定要去高的地方避一避!你有伞吗?”
“有。”她撒谎。这个时候就算有伞,也没有半点儿用处。
“姐,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不要留在积水的地方!”树峰反复说。
“我知道了…树峰,手机信号不好,我等会儿再打给你…”她还没说完,电话自动断了。
这时有人提出要下车去附近高架桥上躲避洪水,车上立刻躁动起来。
“再不下车就要被水淹了!”
“雨那么大,怎么出去啊!”
“往回开吧!前面早就过不去了!”
“现在往回开也没路了,你也不看看后面…”
车上炸开了锅,陆续有几个乘客要求司机开门。
车门一开,暴雨立刻疯狂地往里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快下车!往高架上去!”
有几个人冒雨跑了出去,剩下一些还在车里等雨停。
“你们还在等什么?雨都快淹到车里来啦!”
又有几个人醒悟了似的,迅速下车往附近高架上跑。简银河正要跟着出去,手机响了起来,是纪南。
“银河,你到家了吗?”
“还没有,在路上…恐怕今天回不去了。”
“在哪里?”
“刚出市郊走了两个小时。下暴雨了。”
“什么?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车里,准备下车…去高架上躲洪水!”雨声太急,她不得不扯开嗓子喊。
他的心咯噔一下,“我来接你!你在哪座高架?”
“一环出来的那条蝶形高架附近…雨太大了,不能跟你讲了…”灌进来的雨水不断地冲刷着简银河的脚踝,她匆匆挂断电话,拎起包就下车。
一踏出车门,她膝盖都泡在了雨水中。有一些人不顾一切地在暴雨中奔跑,还有些人已经跑到高架上,蹲在护栏挡板后面等救援。
简银河顶着暴雨走上高架,在一处挡板后坐下来。风大,雨更大,她躲在挡板后面,肩膀以下全都泡在水里。她把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但不管用,浑身早已湿透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暴雨终于渐渐小了,简银河已经被暴雨泡得浑身发软。她撑起身子,透过已经变稀疏的雨帘,看见不远处高速公路上的那些车灯。雨渐渐停了,嘈杂的人声开始清晰起来,大家四处寻找能载人离开的车辆,又是吵闹声,又是小孩的哭声,又是一些车子在雨水中打滑挣扎的声音。她裹紧了衣服,拿出手机想拨个电话。但是手机进了水,完全不听使唤。
她正发愁,有人过来对他们说:“大家耐心等一下,救援的车辆半个小时之内就过来。”
人群又稍稍安静了一点儿。
简银河裹着那件湿透了的外套,浑身发抖。立秋的天气,这样淋雨,她祈求自己千万不要感冒发烧。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喊她名字:“银河!简银河!”
她站起来,看到一个身影在附近的人群中走走停停,在找她。是纪南!
“银河!你在这里吗?”
“我在这里!”她站起来,对纪南挥手。看到他,她有一刻的惊喜。
纪南快速跑过来,扶着简银河的肩膀,连连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谢天谢地!”他一脸惊魂未定。他刚才听说有人受伤,一路过来,就生怕受伤的人里面有她,幸而没有,他松了一口气。她还来不及说出“谢谢”两个字,他已经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谢天谢地,你没事!”
“谢谢你。”
“走,我带你回去。”
他们刚要离开,身旁被暴风雨洗劫过的护栏突然塌了下来。纪南下意识把她护在身下,那护栏的一角砸到他的头。他被砸得脑中一懵,差点儿整个人栽下去。
简银河赶紧扶住他,急切地问:“你没事吧?”
他忍住剧痛,喘息了一下才说:“我没事…走吧。”
“糟糕!你流血了!”她摸一摸他的伤口,“你不要逞能,我看要不等医护人员过来…”
他却打断她:“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你感冒发烧了怎么办!”
简银河看着纪南粗鲁地用手擦一擦额头的伤口,她心里有些酸痛。
“我先带你回去。”他伸手环过她的肩膀,把她带上车。他让她坐进后排,指指座位上的几件衣服,“先换衣服。换好了叫我。”他帮她关上车门。
衣服是纪南的,居家T恤跟毛衫,他大概是因为走得急,连挑拣一下也没顾得上,一把撩了几件衣服就来找她了。他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简银河身上,她得用他的外套遮住露出的右肩。
简银河穿好衣服下车,径直坐进驾驶座,“我来开吧。我有驾照。”
“你下来。”他命令她。
“你受伤了。”
“又不会死。”他不听劝。
“纪南,我得先带你去包扎伤口!”她有点儿急了。
他从她的规劝里听到几丝关切和担忧,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他一向下意识地去担当一切,半点儿苦也不想给她受,更是从没想过要从她身上得到一些需要或照料。
纪南坐进副驾驶座,简银河发动了车子。他头上的伤口不时激起阵阵锐痛,看东西都吃力起来。
“你还好吗?”简银河问。
“没事。”他闭上眼睛,“我休息一会儿。”
简银河加大了油门,开得很快。在快要进入城区的时候,她终于在路边发现一家还亮着灯的私人医院。
她停下车,对纪南说:“下车吧,去包扎一下。”
纪南睁开眼,用了一点儿力气,才看清那个诊所的牌子。简银河过来搀扶他下车,他推辞说不用,她却坚持扶着他。他轻轻倚靠在她身上,想起之前他胃出血的时候,她从公司送他去医院。缘分这件事,原本是太缥缈的,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真实存在的。
诊所的医生给纪南做了简单的包扎,说是皮外伤,没伤及筋骨,简银河松了一口气。
头上围了一圈白纱布的纪南,名副其实是个伤员了。
夜里的街道在雨后湿漉漉一片,映着城市的灯火,地上到处是颜色。
简银河打开一张唱片,里面飘出老男人洛·史都华的沙哑低鸣。她看纪南歪在一边闭目养神,就问他:“会不会吵?”
他坐直身子,“怎么会。”
她迅速转过头递给他一个微笑。这个笑容里夹杂着细微的感动、关切以及抱歉,他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微笑惊醒了似的,心跳都加了速。
“谢谢你。”他说。
“谢我做什么。是我该谢谢你,你及时解救我,还受了伤。”
“那也是光荣负伤。”他调侃道。
她没再说话,认真看着前面。从他的角度看她的侧脸,有一种洁白温婉的美——或许不能用美来形容,也绝非荷尔蒙可以解释。对于他,那是一种并不具象的气质或气息,吸引他,甚至暗暗地勾起他身体深处的****。
他们在半夜一点钟才回到公寓。纪南进屋就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刚才与头痛作斗争,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简银河倒来一杯水递到他手上,“好些了吗?”
“我没事。”
她又递过来几粒药丸,“把这些药吃了,早点儿休息吧。”
他用手按着太阳穴,“不用管我,你去休息吧。”
“那你有事叫我。”
纪南看着简银河上楼的背影,有一阵窝心的甜蜜。甜蜜,这种既幼稚又俗气的感受,他好像还是头一次体会到。他有点儿希望这样的“光荣负伤”可以多来几次。躺在那里全身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疼痛反而更清晰。他爬起来倒了一杯红酒,一口气灌下去,然后躺在那里继续听天由命。
简银河给树峰打电话报了平安。洗完澡回房间时,她看到纪南的房门仍然开着,里面没有动静。走到楼梯口,她看见他仍然躺在客厅,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她有点儿不放心,走到沙发边轻轻叫了声“纪南”。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她。
“回房间休息吧。”简银河轻声说。
他不置可否。
她又看到桌上的红酒杯子,“你喝酒了?”
“一点点。”
“你都受伤了,怎么能喝酒呢?”她叹一口气,又说,“你还是回房间休息吧。躺在这里会感冒的。”
他没说话,身子也没动,只是依然看着她,仿佛可以从她眼里看出自己来。他有点儿醉,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疼痛。燥热的呼吸沉重地随着他胸腔起伏,他整个人沉沉的。
简银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纪南的额头,他微微发热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来,湿透了一小片纱布。
“你好像有点儿发烧。”简银河说,“我打电话叫医院…”
“不用了,”他打断她,“没事,我好得很。”
“我去换衣服,送你去医院。”
她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他淡淡地说:“我是不会跟你去医院的。”
她只好说:“那我去弄点儿冰块帮你敷一下。”
简银河用毛巾裹了一些冰块,放在纪南额头上。他闭着眼,任由她安排。她整理好毛巾正要走的时候,他却把她的手握住了。
“你…”她刚要抽回手,他又握得更紧。
他睁开眼,盯着她说:“谢谢你。”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是我害你受伤,我该抱歉才对。”她眼神移向别处,没有看他。
“你对我…仅仅只是觉得抱歉?”
他的眼睛盯着她的时候,尤其专注,她用余光都能接收到他眼神里传来的信息:认真,期待以及追问。她又下意识想抽开手,却被他握得没有动的余地。
“银河。”他又叫她。
“你该休息了。”
“我…”他有点儿迷离,将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先回房间了。”她对他扯出一个笑容,准备抽身。
冷不防他用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把她朝他拉下来。他用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吻,把刚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完完全全倾诉出来。他本来想说的是:我特别在乎你。
简银河想要挣扎,却被他搂得更紧。她很快把脸偏向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他剩下的吻落在空气里。
“就一会儿。”她听见他略微迷乱的声音里带着点儿请求。她没有动,只是被他抱着,她发觉自己不忍心。从前她一直对他保持距离,因为他一直是她人生里“不可能”的那一类。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界限渐渐模糊了?
良久,他的吻轻轻地来到她的额头,蜻蜓点水的一下,然后又来到她的脸颊、鼻尖。她闭着眼,不去想这一场战役究竟是她和纪南的,还是她和她自己的。
当他的吻再次来到她唇边的时候,她下意识又偏了一下头,只是稍微的一下。
他的吻停在空气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抗拒我?”
“我…”她也说不上来。更说不清自己这样的抗拒,是本能还是习惯。
“是不是因为钟溪文?”
她的表情凝住了,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肯尝试一下?”他见她没有反应,又说,“尝试一下——爱我。”
简银河几乎要被纪南微醉的呼吸搅乱了。他凝视她的时候,情绪是由衷的,她被他的由衷弄得混乱、不知所措,一切的感激和歉意,都在顷刻间变得模糊不定。她理清情绪,对他说:“你醉了。”
“你不肯承认而已。”
“什么?”
“其实你并不恨我,更不抗拒我。你在抗拒你自己。”他说得很认真。
简银河瞬间一愣,又立即仓促地说:“你好好睡一觉…我回房间了。”
她匆忙转身离开。回到房间,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像在逃跑。在逃什么呢?逃离那几厘米之内的气息相对,还是逃开他说的那句“你在抗拒你自己”?长久的孤立无援和自我克制,让她从来不去希冀或是贪恋什么,唯一念及的,都是旧事物、旧的人,仿佛那里面有可供恒久回味的情怀。那么,对溪文的惦记,也只是其中的一种情怀吗?
简银河在床上躺了很久,了无睡意。她听见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不知怎的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觉得这个时候,纪南比她更加孤立无援。她猛然发现,她对他的那种“局外”的心态已经近乎消失,他已然成了她情绪里的一个部分。
第二天,天气晴得像前晚的暴雨一样令人措手不及,大有盛暑卷土重来的架势。纪南是被一大片阳光晒醒的。他动了动身体,伤口的痛感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了。他意外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丝绒被,正是他送去她房间的那一条。一阵惊喜掠过他心口,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厨房那边有轻微的响动。他循声望过去,看到站在砂锅面前的简银河。
“你…在做早餐吗?”他被突如其来的感动堵了心口。
简银河转过来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又转过身去面对着砂锅。
他转头看看客厅的大钟,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他走进厨房,站在她身边,低头闻了闻锅里,叹道:“好香!”
“看样子你好多了。”她的眼神仍旧专注在锅里。
“其实生病挺好。可以趁着生病吃到你做的饭。”他半开玩笑,又像是故意在缓解昨晚的尴尬气氛。
简银河手里的勺子在半空里停顿了一瞬。她转眼看看纪南,他头上纱布里渗出一点儿隔夜的血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砂锅,同时用余光在观察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她面前已经完全不再冷漠和克制,他其实相当擅长表达,而且比她想象的更丰富,丰富到有点儿热烈了,她招架不来。
“汤应该差不多了,”她边解下围裙,边往外走,“我还有点儿事,先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