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播着萨克斯曲,垂垂老矣的曲调。
“谢谢你陪我。”纪南说。
她看看他,没有回话。
路灯的光从他侧脸滑过,车内的微光,映在他眉眼下的两泓深潭里。他们之间的沉默,让整个空间凝聚起来,夜色更浓。
半晌,他再开口,“今天我爸说的,都是实话。”
“嗯?”
“我爸说的那些,是我的真实想法。”他两眼仍然直视前方,语气里似乎没有半点儿情绪。
简银河顿时明白过来,他父亲说的话,说她“有才华,漂亮,人也善良,气质独特,是他从没遇到过的好女孩”。简银河轻轻叹了口气,他这样的“认定”,让她无所适从。难道他是认真的?但是,值得认真到不择手段吗?简银河始终不能原谅这点。
她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两个低沉轻细的音节,“银河”。他说得很轻,她却捕捉到了。他这样刻意地拉近,让整个夜色浓重的空间里,徒然升起一丝****氛围。
“陪我去个地方吧。”他说。
“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进了一环。她记得这条路,是她刚进恒中工作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带她去桃源山庄,走的就是这条路。那晚她还在酒会上遇见了两年没见的钟溪文。当时她并不知道老天会如此戏弄她,把这么多遭遇加在她身上,如果她能预知,她一定不会去恒中,也不会跟这两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再有交集。跟溪文,是太揪心,太累了;跟纪南,是用尽情绪,精疲力竭。
车子顺着半山的公路一直开,两旁的树荫在车灯里快速往后退去,像一张张俯视着窥探的脸,在黑夜浓重的半山腰,让人心里发寒。简银河也没问纪南要到哪儿,她闭上眼听音响里的萨克斯吹得一片哀伤无力。
纪南全程无话,他把CD机的唱片换了一张,里面传来一个60年代老男人的低吟,反复唱着“And I love you so,people ask me how…”他听了简直觉得歌词里的情绪不怀好意似的,正中他的心事。
他把车开到一片开阔的山坡,底下就是山崖,再远处,是半片城市的盈盈灯火,饱含繁华与堕落。
车子停了,老男人的声音还在低吟,旧时代的提琴旋律苍老,配合着山间夜色,有点儿时空交错之感。
“不介意我抽支烟吧?”纪南问。
“不介意。”
纪南点了烟,深吸一口。四周的寂静让车子里的空间显得遗世独立,简银河很少看到纪南抽烟,此刻在他身上竟然看见一点儿孤寂的味道,夜色、香烟、老爵士,还有他杂乱的胡楂,让这种孤寂更显得有了存在感。
抽完一支烟,纪南转头看着简银河,“谢谢你陪我。”
“应该的。”陪他是分内的事,她没有任何好说的。
他眼光看着她,在不足半米的距离内,他的深邃眼光不着痕迹地将她笼罩住,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点儿莫名的不自在。她干脆转过脸去看窗外,但仍旧能在玻璃窗上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认真,无奈,以及带着某种祈求。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他说。
简银河转过来,旋即对上纪南的视线,昏黄的灯光使他的面孔显出憔悴的味道,他更像是在祈求她用点儿正常情绪来面对他。
半晌,简银河平静地说:“我没有那么恨你。”她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窗外一片浓黑。她心里一片疲惫一片荒凉,丝毫没有跟他谈话的情绪。
“其实都没关系。”纪南终于挪开目光,将视线投射到前面山下的城市灯火里去,“你恨不恨我,都没关系。”
简银河稍稍转过脸,依旧没有接话。
“我爸是真心喜欢你。”他停了两秒又说,“我也是。”
他的话叫她又一震,这算什么?是某种层面上的表白或承诺吗?她不怀疑他的真心,但她有点儿难以招架。她居然觉得此时的他有些脆弱,有些缺乏依赖。
“你爸爸他…为什么住院?”她转移了话题。她不好直接问,你爸爸得了什么病。
“胃癌。”他眼睛直看着前面,表情和语气都是冷淡的,没有起伏。
简银河心里一沉,她看着他侧脸的平静棱角,再没法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你。事后我一直后悔…那天喝了点儿酒,太莽撞了…希望你不要记恨。”纪南这么低姿态地向人认错道歉,还是头一次。对于简银河,他有了很多的头一次。
“不,”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那天晚上是我不够认真。”那晚过后,她已经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尽责”,因为她欠他的,即使是被迫欠他的。
“银河,”他又这样叫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完觉得后悔跟无奈,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要怎样想,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他肯克制些、忍耐些,事情也许会发展得更好更顺利。
“已经不重要了。”简银河说。
纪南低低地吐出一口气,他一时无话。他倒宁愿她恨他,起码那样的感情还有力度和情绪在里面。没有爱,有恨也是好的,总比毫不在乎要好。
“我去抽几支烟。”他说完就下车。似乎也就是在突然的一段时期,他对香烟有了无法自拔的依赖。他坐在夜半的山顶,冷风吹得他有一种流浪感。香烟是好的,可以在肺部接受刺激的那一瞬间,忘记许多该有的心事。他以前从来都觉得自己可以扛住任何事,自从来了简银河,他发觉自己很多事都无法自已,如今父亲的病,让他更加感到缺乏支撑,转而更加需要她。他对她说喜欢她,但只有他心里知道,那是爱,连他也丈量不出程度的爱,因为爱,变成了需要,变成了情感上的依赖。
不知坐了多久,凉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纪南灭掉最后一支烟。回到车里,他发现简银河已经睡着了,头偏在一边,一张睡脸安静得让他心动。他调小了音响的声音,看着她。他很少这样近距离地看她的睡脸,上一次还是她生病的时候,他去医院看她,那时候她用假寐来躲避他。今天她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没有情绪。他这样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她真正是属于他的。父亲的病,让他更加体会到生命无常,也更加想握紧跟她相处的每一段时间。
“银河。”很久,他低低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才发觉自己陷得有多深。
他把车开回枫林绿都的时候,白昼的前奏已经显现出来,在天边有了一片晨光的影子。他一点儿倦意也没有,一路上希望这条路长一些,这样他们可以这样安静地再待久一点儿。
到了楼下,他叫醒她,她睡眼蒙胧地问:“到了哪里?”仿佛还在梦中。
“到家了。”他这样说的时候,觉得他们像一对夫妻。
再后来彼此又没了对白,只是他们进屋后分开的时候,她只对他说了句“晚安”。
简银河躺在床上又想起钟溪文。那天从旋转餐厅分手后,她再没联系过他,只收到过一封短信:“银河,我向来理解和相信你做的一切决定。不论如何,希望你一定要幸福。”当时她看着就流泪了,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把“幸福”那两个字放得更大。她两眼模糊,闭上眼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梦里全是往事,让她难以抵挡。
第二天,简银河照例没有看见纪南的身影。现在她的心境像是被清洗过一样,日子再不像样,也还是要过下去。她决定找一份新工作。她把简历整理出来,打印好几份面试备用。当她打开很久没有用过的电子邮箱,却意外看见艾琳发来的一封邮件——
银河姐:我要跟你说声抱歉。也许很多句都不够了。是我太自私,才害你背了黑锅。平湖晓月的设计,是我故意陷害你的,因为有人要把你挤出公司,甚至让你身败名裂。当时有人提出条件,送我去美国念书,我心动了,况且如果我不答应,就会丢掉工作。原谅我是个胆小的人,也经不起风浪。出事后的第三天,我就到了美国。来了美国之后,我一直良心不安。后来听说纪总帮你还清债务,我才松了口气。当时安排我接手平湖晓月项目的时候,纪总也因为我资格不够阻拦过,但还是让我上了。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幸好有纪总,否则真不知道你会面临怎样的困境,真是难以想象,我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我真的要谢谢纪总。再一次对你说,对不起。不敢请求你原谅,只希望你一切都好。(艾琳于旧金山)
简银河看着这封邮件,心里隐隐地痛。虽然她早就明白这是一次栽赃陷害,但她却不知道自己弄错了对象。从艾琳的信里看,背后推手显然不是纪南。原来她一直在冤枉他,错怪他…但他为什么从不辩解?她想起事发时,她对他的质问、愤怒,他的回应只是简单的一句“事情不是我做的”,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那么自然地扛下一切的误解和恨。他有苦衷吗?简银河深吸一口气,脑中一片混沌。
她来到客厅,看见阳台边的窗帘半开着,烟灰缸里又是满满的烟头,旁边的地板上有零星的烟灰。看样子纪南昨晚在这里站了很久,甚至是一夜未眠。他的心事比她想象的要重。他父亲的病,让他整个人垮了一半,只不过外表还在强撑。
她拨通了纪南的手机。他接起电话,语气里有点儿诧异,“银河?”
“纪南,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关于平湖晓月项目,其实不是你陷害我的,对吗?”
那头忽然一阵沉默,然后说:“我曾经跟你说过,事情不是我做的,但是你不相信我。”
“那是谁?”她要弄清楚。
“已经不重要了。”
简银河没再问一句“是不是汪培苓”,他是决意不会告诉她的了。汪培苓对她的敌意以及工作中的种种刁难,她一直了然于心。他告诉也好,不告诉也好,她都清楚地知道,他隐瞒、袒护的人,是汪培苓,他曾经的女朋友。她以为他一向刚愎冷血,但有时候他讲起情义,却比旁人还傻。
“银河…”纪南又说,“你只要知道,我从来没有要陷你于不义。”
简银河心里有种五味杂陈的手足无措感,“谢谢你。”
“我是心甘情愿的。”他淡淡地说。
她心里说不清是温暖还是苍白,对纪南的情绪,从愤恨到无谓,再到莫名愧疚,他实在让她措手不及。
放下电话,简银河回到房间,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出神,她好像忽然一下明白了纪南的压力和沉重,那彻夜堆砌成山的烟头,她也更明白了。他是用真心在对待她的,就连让她住到这里,也恐怕是临时起意的一个欲念。她忽然开始了解他的用心——为了帮她解围,他承受误解和压力,为了要靠近她,却不惜继续让她更恨自己。她怎么接受得了?
如果她没有看见艾琳的邮件就好了,那样她不会发现自己原来欠了纪南那么多。如今她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简银河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腹痛中醒来。腹痛来得既猛烈又突然,她被痛醒的时候还以为在做梦。钻心的绞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来不及反应。她起身去倒一杯水,腹部的疼痛却让她直不起腰来。想要打120,却找不到手机,恍惚之中,她记得清晨下楼的时候打过电话,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她只好硬撑着,扶着墙壁走出去。
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没有形状,那些疼痛压迫得简银河的胃部都开始翻滚。走到楼梯口,她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击得眼前眩晕,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晕厥之前,她记得太阳穴磕在了台阶上。
再次睁开眼,已经又是夜幕降临。简银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是一天,还是两天?她全身都是冷汗,身体在微微发抖。她听见手机在沙发上振动,想起来去拿手机,却浑身无力,刚一抬头就一片眩晕。好不容易挪到沙发边,她看见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纪南打来的。她无力地躺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下意识不想向他求救。
没过多久,她听见大门开了。
“银河?”是纪南。他匆匆进屋,看见躺在地上的她,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怎么样?没事吧?”他过来扶起她,看见她头上青紫的伤口,心里发紧。
“不小心摔了…”简银河喘着气,浑身无力,那阵剧烈的腹痛又来了。
“我送你去医院!”他抱起她就往外走。
等电梯的时候,她让他放她下来,他眉头紧皱,低低地吼了句,“给我好好待着!”
她靠在他臂膀里,眩晕中看见他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下来,他一刻不停地几乎小跑着抱着她进车里,立刻发动了车子。
她不知道怎么到的医院,隐约记得他闯了几个红灯,后来在转瞬间,自己又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周围已经是一片素白。窗帘被拉上,分不清白天黑夜。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她觉得浑身沉重,像是陷在一片泥沼中。
隔了一小会儿,门开了。纪南走进来,看见简银河醒了,赶紧坐到床边,“感觉好点儿了吗?”
“你…”简银河刚要坐起来,又被纪南按下去。
“你摔得不轻,”他说,“好在没有大碍。你刚做完阑尾炎手术,不要乱动。”
“阑尾炎?”
“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痛得厉害,却忍着不说,脸色白得不行,忍到最后又昏迷了。”他的口气,仿佛在责备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掩饰他的心疼,却反而更明显。他说完用手试一下她的额头,“还好烧退了。”
简银河这才看清纪南的脸,他像是有好几天不眠不休,眼里的血丝多得吓人,胡须长了些,有一点儿落魄的味道。
“谢谢你。”简银河说。
纪南看着她,眉头仍旧是微微皱着。“以后,不要再对自己这么马虎,连病了都不知道。”他说。
她在他眼里看出他的心疼,忽然有种愧对于他的感觉。她要拿什么回报他的心疼呢?恐怕她拿不出任何。
纪南默默坐了一会儿,他心里其实有很多话,但是在她面前沉默惯了,就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他说:“我回去帮你拿几件衣服。”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感激。
“好好休息吧。”他帮她关上了门。
走到外面,他发现是凌晨了。算上前一晚,他已经是连续两个晚上不眠不休。以前年轻的时候还能硬扛,现在容易疲惫,累得不知不觉。
昨晚他本来去医院看完父亲,想打电话叫简银河出来吃饭,电话拨过去,一直没有人接,他一下子慌了神,飞车回到家里,就看见倒在沙发边的简银河。他抱起她的时候,发觉她整个身体轻得让他意外。她一向倔强,痛到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也不吭一声。他抱着她,只见她的冷汗涔涔,湿了他的衬衣。他在焦灼中,有一阵生怕失去她的恐慌。到了医院,医生说是阑尾炎的时候,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真的很难想象,一旦失去父亲,再失去简银河,他的世界里还剩下什么。
再回来医院的时候,简银河已经睡着了。纪南在病床边坐下来,帮她掖好被子。床头的灯光昏黄,在她脸上拉长睫毛的影子,长睫毛盖住卧蚕,她睡得像个孩子。他想起刚才她清醒过来看他的眼神,他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冥冥之中竟然有种重新开始的可能。
她病着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韧性,松懈下来整个人有一种女性的天然柔弱。很多女人用她们的女性柔弱来抓住男人,简银河从来没有。她在他面前向来是冷淡的、默然的,甚至还带点儿强悍与泼辣,他有时候也说不上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只是觉得遇上她很难得,仅此而已。遇到她之前,他心里是空的,遇到之后,正好等她来填仓。
纪南不自觉地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感到心跳加速,忽然有想吻她的****。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轻轻捧住,就在他要低头凑上去的一瞬间,她忽然醒了,半睁着眼睛迷蒙地看着他。
“对不起,吵醒你了。”他收回手,局促地说。
简银河定睛一看,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于是虚弱地笑了笑,掩饰尴尬气氛。“还没走?”她问。
“帮你送了点儿东西过来。”纪南指指旁边的一个旅行袋。
“谢谢。”
“伤口疼不疼?”
“不疼。”
“饿不饿?”他觉得自己很罗唆。
简银河摇摇头,“不用管我,你先回去吧。”
“等你睡着了吧。”他静静地看着她,“我不放心。”
简银河觉得心里有什么突地掉下来,让她感到一阵手足无措。纪南向来不善表达,但在这个有点儿****的空间里,他的眼神却很大胆,她几乎不敢看。
“纪南,之前我误解你了。很抱歉。”
“没关系。”
“我已经欠了你很多。”她最不想的就是这样。
“是我欠你的。”他其实还一直怀有罪恶感。
“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简银河抬眼看了看他,苦涩一笑,“其实是公平的。”与他的交易,她早就把它看作一种必然。
“对不起。”
“其实我该谢谢你,否则现在说不定我正在吃官司。”简银河一脸豁达。
纪南黯然一笑,“你一向什么都要自己扛住。这是最让人不放心的。”
他的语气,俨然把她当作一个孩子,她不知怎么去回应他这样的表白和劝慰。又是一阵沉默,简银河把眼光转向窗帘。外面的天光已经微亮,像是凌晨了。
“回去休息吧。你还要照顾你爸。”她其实想一个人静一静。
纪南微微点头,“那你好好睡一觉。”他刚要转身,却又迟疑了一下,那句一直想说的话就自然而然出口了,“之前让你搬到我那里,除了我的私心…其实,我很想照顾你。”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简银河望着窗口欲亮未亮的天光,了无睡意。似乎就在一夜之间,那个刚愎阴险、冷漠自私的纪南不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认真地把她放在心底,让她措手不及的男人。
出院的第二天,简银河接到钟溪文打来的电话。
他直截了当地说:“银河,我得见你。”
她隐隐感到什么事情的发生,“溪文?”
“我得见见你!”
“我记得我都跟你说清楚了。”
“你骗我!”他的声音里似有怒火。
“溪文…”她立刻明白了一大半。
“我去羽青的酒吧喝酒,她喝多了两杯,全告诉我了!简银河…你为什么要这样?”
“溪文,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呢?”溪文的声音发颤,“银河,你太不爱惜自己了,总是什么都自己扛…”
简银河握着手机听筒,心里发慌,半天讲不出话来,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已经哽咽了,“溪文,我…”
“你马上从那个人的房子里搬出来!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虐待自己!”
简银河的眼泪滚落到手机上,满心刺痛。她不能去面对溪文,她走的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没有办法回头。
“对不起,溪文。”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溪文的电话一个又一个不厌其烦地打进来,她一个也不接。她到底还是认清现实的人,也早已明白即便与溪文在一起,也是以他背叛家庭为代价,而且他们的婚姻注定要在环境的打磨中慢慢褪色。相比走进一场现实的悲剧,她宁愿永远保持一份隽永的距离。
住在枫林绿都的日子,简银河觉得自己像是预支了很多的时间,预支了很多的精神,这样过下去,她的生活,还称得上生活吗?与纪南的关系,让她慢慢背负了一些歉疚,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与钟溪文,她更不敢去想,仿佛已经是很远的一桩往事了,只是往事生生地多出一排利刺,时常来刺她的心。
这天下午,简银河意外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称自己是一个设计工作室,看过她的作品,想问她有没有兴趣去上班。她听说过这个工作室,不大,却算得上优良,于是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傍晚,她还在准备第二天上班的资料,纪南回来了,还带了一束百合。
她打开房门,看到捧着一束百合的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走进来把百合放在房间窗台上,对她说:“路过花店,顺便买了一束。”
“谢谢。”
“要去面试?”他看见她准备的一沓材料。
“是明天去上班。”
“那恭喜了。”
“谢谢。”
“晚上我煲汤。”
“嗯?”
“就当庆祝你找到新工作。”
“谢谢。”
“不用对我说那么多谢谢。”他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简银河收拾好资料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看见纪南在厨房做饭,屋子里满是香气。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纪南。她忽然发觉,原来纪南也会给人一种温暖感。但他和溪文,到底是不一样的。对于溪文,她太想照顾他了,他让她窝心。而对于纪南,她总在不自觉地逃避他给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