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蒋云妮一脸不知所措,“银河说她不做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就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我怎么问她都不说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有没有说她去了哪里?”
“没有。”
“她要是跟你联系,你立刻打我电话!”
“好的纪总…”蒋云妮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纪南的身影飞快闪进了电梯。
纪南很快赶往简银河住的公寓,路上连闯了两个红灯。他在某一瞬间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不安——简银河是决计要自己承担了,不管是陷阱还是绝望,她都打算自己面对,而他的关怀将会变得无从下手。
纪南把车子停在小区的门口。他看见简银河的窗户亮着灯,橘黄色的陈旧的灯光,叫人心软心酸的颜色。如果简银河身上没有发生过那么多意外,也许她此刻正像很多小女人一样,在家里守着丈夫,过最恬淡的日子,做人家最恬淡的妻子。他当然希望这个“人家”是他自己。
纪南沿着老旧楼梯上楼,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羽青。
“怎么是你?”羽青有点儿意外。
“我找简银河。”
“银河在房间休息…她好像精神不大好。要不,你先坐一下?”
“谢谢。”
羽青把纪南让进屋子里,给他倒了一杯水。纪南环视四周,看见窄小客厅的一角,放着简银河从公司搬回来的物件:几本书和一箱子杂物。箱子放歪了,七零八落跑出来一些小物件,显得拥挤又落魄。
羽青走过去敲简银河的房门,敲了好几遍,才听见里面飘出低沉的一声“有事吗”。纪南心底一紧。
“银河,你老板来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才说:“叫他走吧。我想休息。”
羽青回头朝纪南耸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纪南完全能感受简银河的心情,一个人被逼上了绝路,除了过分崩溃,就是过分沉静,简银河是后者。他难以想象她细瘦的身躯里,这份沉静来得有多么悲壮。
简银河的房门始终没有打开。纪南站起身,对羽青道了声谢,就离开了。他回到车里,一抬头就又看见简银河窗口的灯光,他只觉得刺心刺眼。他打开CD机,音箱里飘出一首凌乱如雨的吉他曲,于是他又只好关掉音箱。保安过来告诉他,这里不能停车,麻烦停到街对面的停车位。他发动了车子准备离开,谁知绕着街区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关上车窗,深吸一口气,干脆停下来坐等天亮。他拿起手机,翻出简银河的号码,几次想拨,却又忍住了——他该说些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解释在这种时候已经毫无用处,况且他向来不是善于解释的人。如果一个人的世界一向千疮百孔,那么早晚都会练就一身城府、一腔心计,而简银河却没有,她的世界还是带着简银河式的慧黠的憨拙。一个女人透彻聪明至极,却仍旧轻易地踏入别人的陷阱,这点,他简直无法体会。
凌晨三点钟,纪南看见简银河的窗户熄了灯。他的车里也没有灯。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与君****的感触,微妙又真实。如果可能,他倒真的愿意每天早晨醒来,枕边有个简银河。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去医院探病,她的虚弱、性感,让他瞬间懂得,一个简银河,构成了他这三十多年来对女性的全部渴望。纪南闭上眼,就忽然感到身体深处的一阵轻微涌动——他原来已经想她想到这种程度了?也许每天每夜都在想,只是没有在意。
在女人面前,他向来不懂得容忍,包括面对简银河。他今晚来找她,是做好了忍气吞声的全部准备,如果她肯原谅他,他宁愿承受一切。后来,纪南总是回想起这一晚,如果这晚她肯见他一面,也许事情早已挽回。
天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纪南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下意识看了看那扇窗户,居然又亮了灯。看来简银河必定是一夜未眠。
“何苦呢,简银河。”他喃喃念了一句,才发觉心头酸胀——苦的是他自己。
早餐铺子和车流人流逐渐热闹了起来,各种噪声在这清晨七点的老街区发着酵。不经意间,纪南看见一个穿着亚麻色连衣裙的身影匆匆走出了对面小区大门。简银河?他下意识地就要拉开车门追上去,却又收回了手。他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还是胆怯的,胆怯也害怕承担。
简银河单薄的身影穿过薄雾的街道,拐了个弯,消失在纪南的视线里。
纪南开车回公司,飞速办了离职手续。恒中他是无法再待下去了,与汪培苓分手,以她的个性,他在公司外面开的“小灶”也许很快会被老板知道。但也正是因为他有个“小灶”,否则简银河那几百万元的赔款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回到公寓,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汪培苓留下的钥匙,还有一句话:“纪南,希望你回头的时候,还能看见我。”在爱情面前,她的骄傲和自尊只允许维持一次两次的哀求,她终于还是放弃了,尽管这放弃中还带着点儿最后的哀求。
纪南开了一瓶葡萄酒,喝进去,只觉得没有味道。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喝完两瓶,连太阳穴都开始犯痛,他才察觉到时间已经很晚了。又是一天过去。
他睁眼看着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热闹了起来,他的眼皮却越来越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门铃的声音吵醒的。
他刚想坐起身,沉重的身体却又倒在沙发上。他以为是汪培苓,就没有再起身。门铃却再三地响起,他才不得不撑起身体去开门。他在去开门的路上差点儿摔倒两次,昏沉沉地拉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他的酒立刻醒了一大半。
面前的简银河一身单薄,亚麻裙子被夜雨淋过,狼狈地皱着,凌乱的头发显然已经被整理过了,脑后有一个仓促绾成的发髻,她垂着眼睑,没有看纪南。
“你…”他完全没有料到她会主动来找他,而且还是如此落魄狼狈地来找他。这个瞬间,酒精在他体内飞快退去,他一时间感到身体和意识双重空白。
简银河抬眼看着纪南,他看见她眼里带着逆来顺受的、认命般的温柔,他心里忽然一颤。他深吸一口气,庆幸酒醒了大半,还不至于失态。“进来吧。”他说。
简银河在那张纪南宿醉过的沙发里坐下来的时候,被室内的古龙水和酒精混杂的味道刺激得胃部紧缩。在这一天里,她只喝过一碗粥,但不管是胃痛还是饥饿都已经麻木了,连悲愤和绝望都麻木了。跟简树峰通电话的时候,她还能在弟弟面前装作一脸轻松,刚挂断电话,她就一阵酸软,身心同时崩溃。她在很多时刻,都特别想去找钟溪文,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她在困境面前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钟溪文。下午的时候,简银河乘车路过钟溪文的公司,看见他正和两个同事一起走出来,同行的还有秦颖。她想,她实在不该再去打扰他的生活,她应该逃避得干干净净。公交车开到了终点站,简银河恍悟般醒过来,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来了纪南的公寓。
这是她早就该做的决定。一个尚且年轻的女人,纵使一无所有,她还有年轻的面孔和身体来替她抵挡。这是现在的她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纪南泡了一杯绿茶放在简银河跟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捧起茶杯,缓缓抬起眼看着他。他从她脸上看不到愤怒或是悲哀,有的只是一股破釜沉舟过后的平静。她被雨水清洗过的面颊越发显得小而凄凉,他本想说“要不要换一件衣服”,却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她一身苍白,所有的情绪就都没法说出口了。他纪南几时变得这么小心谨慎、畏首畏尾?
简银河喝了一口茶,又把茶杯放回茶几,“这茶很不错。”
他笑一笑,有点儿局促。奇怪,局促的是他。
“你…”简银河微微低下头,不去看纪南,“你是不是在等着我来找你?”
“没有。”他实话实说,却觉得自己是在解释一桩罪责似的。他确实没有在等她,也确实没有为她设陷阱,更没有等着她自动来接受某种交易。
简银河捋了捋额前湿润凌乱的头发,轻声说:“上次你帮我弟弟付清手术费和医疗费,我本来也该报答你。”
她的声音很冷淡,冷淡到有点儿轻佻。这虚弱的轻佻,让纪南心里猛地扯痛。
“你…误会了。”纪南只觉得酒精弥漫在大脑里,拥堵得一片思绪凌乱。他实在不擅长解释,更不擅长哄劝。
“纪南,你做事情向来很自我,也相当有手段。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值得你来专门为我设这样一个局,但你就是设了…我对你的动机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接下来怎么安排?”简银河说得十分轻松,仿佛在谈一个不相干的事件。
纪南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哽住,也不知是怒气还是委屈。她的态度让他无所适从。他说:“银河,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意外?”简银河一笑,“还是进入正题吧…如果我不找你,你也会找我的,是吗?”
他看着她,没说话,表示默认。
“谈谈你的条件。我都愿意。”简银河又笑,笑得有点儿认命。她究竟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大费周折处心积虑地来陷害她?
纪南心里凉了下来。他最怕看到她的这种认命。然而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解释吗?未免显得虚伪。况且当时的确是他答应汪培苓,让艾琳接手简银河的工作。他一时间觉得满心悲凉。
“银河,我没有条件。”他说完站起来去倒水喝。他并不是真的渴,只是想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平静,他实在没办法再这样面对着她,面对着一副苍白面孔、细瘦身躯,面对着唯一能引起他满心悲凉的女人。这种心疼,竟是他三十多年人生里的头一回:剧烈的、沉重的、无法排解又无法下咽的。
纪南在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刚一转身,就看见简银河站在餐厅的吧台边,直盯着他。
“纪南…”她的声音更轻了,轻得有点儿卑微。
“你…”纪南吃了一惊。
简银河走到厨房门口,他这才看清她的眼睛红肿着,有流过泪的痕迹。
“银河。”
“纪南,说说你的条件吧。”简银河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哀求。她居然在哀求。有什么办法呢,老天还不准她垮,只要不能垮,就得付出任何可能的代价。她原以为纪南会大方提出交换条件,她也做好了十二分的准备——不论是****还是****,她都做了十二分的准备。但此刻的他却让她害怕:也许他的确打算算计她,但临时却变了卦,也许她连某些可能的代价都没有机会付出了。
“纪南,我现在不管事情是不是你造成的…我现在需要钱,太需要钱了…不管你提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简银河没有说完,泪水已经从她眼眶里漫了出来。
纪南头一次看见简银河的眼泪,绝望的眼泪,让他满心悲凉。他放下手里的水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简银河的肩膀。在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令他心脏突地一颤。他本来想说不要任何条件,他愿意帮她负责这次的赔偿,但那个念头闪过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我的条件很简单。”
她立刻抬头看着他,眼中清亮。
纪南拿出一把钥匙,“收下它。”他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卑劣。他在乘人之危。他对许多事情都可以毫不在乎,却无法心安理得地对简银河做出任何一件有悖良心的事情。而现在,他做了。他已经做了最违背良心的事情。
“这是?”简银河诧异。
“这是我公寓的钥匙。”
她立刻明白了,也放了心。她微微一笑,“谢谢你。”
这句“谢谢”着实堵了纪南的心,他心里的疼是排山倒海般的,像被一只枯瘦的手掌在握紧、按压。她竟然为了这把钥匙说谢谢,而且明知是一桩卑劣的交易,还那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他纪南从此别想洗白或翻身,在简银河这里,他永远都是那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且手段肮脏的男人。
在拿出那把钥匙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想要得到她已经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这样的程度足以让他铤而走险,宁愿做一个卑鄙的罪人,也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他已经分不清是太过深爱,还是太想得到。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已经犯了罪,永远别想再清白。
简银河收起钥匙,问:“我什么时候搬过去?”
纪南转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水,“随时可以。”他的眼光躲着她,尽量维持着平静。他又加上一句,“赔偿金的事,我会尽快处理好”。他说完就觉得自己是在印证这场阴谋:先挖好陷阱,等简银河跳下来,东窗事发,然后等她主动送上门,最后完成一场交易——这是一出多么荒诞精巧的阴谋剧,连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当然并不都是巧合,还有男人的欲望和野心。
简银河点点头,又说:“谢谢。我尽快搬过去。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她说完,黯然转身。
纪南闭上眼,长长舒了一口气。等他再转身回来,屋子里已经没有了简银河的身影。他走到客厅落地窗旁边,远远看见简银河一身凄楚地在雨雾中穿行,她穿过小区的绿化带,拐出门,就再也看不见了。凄楚,他看着她的时候,就只想到这个词。他本来可以做一个君子的,却因为一瞬间的贪念,终于沦为小人。然而,要圈住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也许做小人是唯一稳妥的办法。

第八章 玫瑰囚牢
简银河从纪南那里回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她真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脚下像踩浮云,脑中一帧一帧地像在播默片:纪南微醉的眼神看着她,冷冷地欲言又止,像已经过足了施舍者的瘾;至亲的面孔,总有些隐隐重叠在背景后面,比如树峰,比如早已逝去的父母亲的脸,比如只属于钟溪文的那双世界上最温情的眼睛…
简银河真想此刻有个肩膀给她靠一靠,她就可以想象,此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挽着爱人的手,在陈旧的小区楼梯间拾级而上,他们过最普通的生活,这样安安稳稳到老,一直老到牙齿漏风的年纪。那该多好。
刚进屋,却接到钟溪文的电话。
简银河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那串数字,深深叹一口气。不该想他的时候,他倒像一棵自然出现的大树,给她攀缠、依靠。多时没有联系,她原以为长久的隔绝,已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情分,然而这个意外的时间又意外接到他的电话——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意外?
“溪文。”她原本想要称呼他“钟先生”,一开口却泄了心里的秘密。
“银河。”
“有事吗?”
“你…还没有休息?”
“嗯。”她知道他的电话显然不是来寒暄的。他在她面前总是很在意,很多时候反而拘谨了起来。
“最近好吗?”
“还好。”简银河无力地说。
“听说你辞职了?”
“嗯。辞职了。”她很平淡。
“为什么?”
“想换一份工作。”
“没有理由?”
“累了,想换工作。”她重复道。
钟溪文从简银河的声音里听出一点儿敷衍,一点儿指望。她敷衍他,因为不愿离他越来越近;她愿意跟他说“累”,那是累到了某种程度,她才透出一点点依赖和指望。这样的敷衍和指望,让钟溪文心痛,他多么希望她彻底地把他当成她的指望。溪文一向认为恒中设计部的工作是简银河最好的职业起点以及归宿。听说她辞职,他先是大吃了一惊,但简银河不是随便耗费自己的人,她做出的决定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他已经离她的世界很远,所以终究无法弄清她的许多道理。
钟溪文说:“既然累了,就别勉强自己。”这句话,他说得心里特别酸。他在前几个月里克制自己不去跟她联系,把自己沉浸在工作和应酬圈子里,妄图能够麻痹自己,甩掉一切与她有关的情感。到头来他发觉自己根本不能够,不能麻痹,反而越发清醒。
“银河…我想…”
“溪文,不早了,我得睡觉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银河…”
“晚安。”她匆忙挂了电话。从那声“银河”里,她敏感地觉察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于是她草草打断他,挂了电话。如今事情还没到最糟的时候,她还能挺住,她生怕再说下去,就再也没办法挺住了。尤其在钟溪文面前,她需要花百分之二百的毅力来维持她的故作镇定。
墙上的大钟敲响了十一点。回过神来,还能听见隔壁的小孩子在被父母训斥,再隔壁有婴儿的哭声,对面楼里的灯还亮着几盏,窗口晃过或咳嗽或疲惫的身影…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只是平常的琐碎,简银河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最平常琐碎的人:二十几岁的时候,有一份过得去的工作,然后嫁一个还过得去的老公,生养一个孩子,照顾一个家庭,偶尔教训教训小孩,偶尔跟老公吵吵架,在商场大甩卖的时候跟家庭主妇们拼抢,偶尔有抽奖抽中洗衣液的庸俗的小惊喜…这样庸俗平常的生活,弥漫着豆浆和肥皂气味,最尘世、最俗气也最安全,很多人身在其中还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跟幸福。
简银河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她听见自己的叹息在房间里荡出荒凉的回音,就忽然意识到,今后她的身份不再是一个自由人,而是某某的女人或是****。
客厅大门开了,进来的是羽青。
“银河?”
简银河抬头,冲着羽青笑了笑。
“怎么不开灯啊,半夜在客厅喂蚊子?”羽青边说边打开灯。她看见简银河一脸苍白像是失了魂,头发衣服一片凌乱,就赶紧靠过去试了试她额头,“银河,你不舒服?”
简银河摇摇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羽青…”简银河轻轻说道,“我把自己给卖了。”
“什么?”
“我把自己给卖了。”简银河平淡地重复一遍,眼神如同幽魂,那口气像是在说“今天又下雨了”。
羽青瞪大眼,抓住简银河的手,“什么叫你把自己给卖了?”
“为了三百万元,我把自己给卖了…”简银河看着羽青仍旧疑惑的眼睛,“羽青,我惹上了官司,可能要赔给人家三百万元,我哪儿有钱啊…纪南帮我付赔偿款,条件是,我得搬去他家…羽青,这件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你要替我保密。”
羽青这才瞠目结舌,圆瞪的眼睛快要迸出火花来,“银河,你是不是开玩笑?天哪,这是什么情况!”
“羽青…我是被人陷害的…”
“你真没开玩笑?怎么会有这种事?”羽青大嚷起来,“银河,你惹上了什么人?怎么会欠人家那么多钱?”
“说来话长…羽青,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公司安排一个新人顶替我去做一个工程的设计,结果后来被认定是抄袭,设计师跑路了,署了我的名字,现在对方公司直接要求我们付赔偿款,可那笔赔偿金对于我来说根本是天文数字…纪南说,他可以帮我赔这笔钱,条件是…我要去他在富春路的公寓…”
羽青嘴巴张得老大,一张脸气得一时红,一时白,“太可耻了!太可耻了!天底下居然有这么恶劣的男人!这么说,事情从头到尾很可能都是纪南的安排?”
“也许吧。”简银河一脸认命,“但他肯帮我还钱,已经是幸运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男人!简银河,你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简银河转过头,苦涩地看着羽青,“羽青,我以前总是自信,自信到对这个世界过于乐观,等到事情发生了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银河…”羽青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击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捋了捋简银河凌乱的刘海,眼前的简银河,面容和眼睛都没了生气,她又心酸又心疼。她在脑中快速反应了一下,“银河,你有没有跟钟溪文说这件事?”
简银河摇摇头。
羽青恨铁不成钢地猛拍桌子,“我的姑奶奶!你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要这么矜持吗?还是你太在乎溪文,不愿意麻烦他?你也不想想,现在你都要把自己给卖了,你这是要毁了你自己吗?”
“羽青…他的公司刚起步,我不能麻烦他。”
“我的姑奶奶!”羽青万般无奈地握住简银河的肩膀,“现在哪里是矜持的时候啊?钟溪文说不想打搅你,要给你空间,就不愿直接联系你,但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跟我联系一次,总是问我,简银河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困难…天底下这么好的男人恐怕也就剩下他钟溪文一个了,真不知道你在矜持什么,顾虑什么。简银河,要是溪文知道了你这件事,但他却没有机会帮你,你想想看,他是不是会内疚死,心疼死?”
眼泪一颗一颗从简银河失去焦点的眼睛里滚落出来。溪文真的是她的软肋,关于他的一切,像烟、像尘土,从她心底各处弥漫出来。她曾经觉得离开溪文是那么正义那么理智的决定,而且只要还有爱,她就觉得还没有真正失去他。但是如今她要开始的另一种人生,将把他们生生地隔断在两个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