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是又客气一番。
方丈大师再开口,便直入主题,对陆状元道:“裴文,如今沐施主已经在了,你有什么话就当着老衲的面问吧。阿兰,裴文问什么,若是你知就老实应了,晓得吗?”
阿兰,这个称呼,是沐芝兰第一次听到。先是陆状元,如今方丈大师也如此称呼自己,想必年幼时,身边较为亲近的人都如此称呼自己吧?不过为什么叶二舅和沐思绮却一直叫自己兰儿呢?
心下狐疑,沐芝兰嘴上却应道:“是,小女子若是所知,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状元端起茶盅,浅啜了一口茶水,缓声道:“阿兰,当着方丈大师的面,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曾读过《山峦堪舆》这本书?”
沐芝兰偏头,努嘴,眨了眨眼睛,微微摇头,做出一个很诚挚很苦恼,也很无辜的表情。顷刻后,她才道:“当真不曾读过,甚至不曾听过书名呢。不过…”
“不过什么?”陆状元目光灼热地盯着沐芝兰。
“不过,我很好奇,陆大将军为何对那本书如此好奇?”沐芝兰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陆状元。见他表情略带失落,沐芝兰心想,这本书是什么,让他如此积极?
陆状元没开口,而是迳自端着茶盅,浅啜着茶。眉头深锁,一番很苦恼的样子。
方丈大师出声解释道:“这本书是前朝遗物,记载了各地的山峦河川以及金银铜矿所在地。”
沐芝兰端茶盅的手一滞,目光落在陆状元身上,询问道:“如此说来,那本书当是极为重要了。陆大将军为何问小女子是否读过那本书?”
陆状元依旧不言,方丈大师再次出言解释一番:“…最后一人见到此书的人,本是冉大郎,只是那本书不是真迹。”
“哦?”沐芝兰思量一下,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此书原本是家父所藏,后来借给冉家公子阅,却是假的。可,谁人又见过真迹呢?”
沐芝兰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半晌后,见两人都不言语,她冷笑道:“难道那位冉家公子见过真迹,才说他拿的那本书是假的不成?”
方丈大师垂眉不言,甘做背景。
陆状元放下茶盅,凝视着沐芝兰带着讽笑的俏脸,解释道:“冉家公子虽未见过此书真迹,但是确实有人见过此书真迹。”
“哦?”沐芝兰正想着兴女户与这本书的关系,听陆状元如此说,忙敛下心思,定睛看着他,很是好奇地问道,“既然有人见过此书真迹,那就去找那人问上一问便可?”见陆状元沉吟不语,沐芝兰又加了一句,“小女子真未曾读过。”
一室寂静,闷得沐芝兰心思沉沉。
好半晌,陆状元才开口道:“此事说来容易,可做来难。读过此书真迹的人,就是我的恩师,也就是令尊。”
沐芝兰更为不解了:“不是说冉公子说他拿的那本书是假的吗?怎么又说我父亲大人是唯一见过真迹之人呢?”
“此事说来话长。”陆状元口气有些生硬,甚至带点气急败坏,不怒而威扫了沐芝兰一眼,快速转向方丈大师道,“还是麻烦方丈大师来说吧。”
方丈大师面带笑意,对沐芝兰道:“这事情说起来是你们沐家的私事。当年你先祖并未带着冯婉莹去东之又东的海之彼岸,而是归于东南沿海一带,据说就是如今的白云城。而你们沐家一族分为三支,分别是闽浙一带沐家,淮左沐家,阳城沐家。此书便是由阳城沐家一位闺阁女子所作,因为身处内院,故而此书并未在外流通,后来此女子嫁入阳城顾家为妇,便成了阳城顾家一脉的传家之宝。大抵是二十年前,令尊从阳城顾家高价买下此书。后来为了救陛下性命,曾将半册献于太后,而另外半册便再无下落了。当年,令尊曾与陛下约定,若他日陛下登上龙位,不可以此书要挟沐家人性命。”
如此说来,这本书真的存在过,如今大白于天下的只是半册,曾经与父亲约定的皇帝陛下为了此书,要自毁誓言?怪不得陆状元不好言说,这里面夹杂着皇帝的是非呢。
沐芝兰正思量着,却又听方丈大师道:“你们沐家与叶家本是世交,你姑姑与你二舅舅年岁相差不大,家中长辈本欲为两人做媒,可惜中途出了岔子。你姑姑之后连说四位郎君,却俱都突然夭亡。无奈之际,你父亲只得同意冉家大郎的要求,他娶你姑姑,而那半本书要做嫁妆…”
最终冉大郎依旧没有逃脱被克的命运,先是弄得自己身残,后又弄得冉家被诛杀。不久,沐家因为郧西班的事情而备受牵连,沐思绮的婚事便一拖再拖,眼看就要到十八岁了,只得答应了叶二舅的求婚。当时叶少文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叶二舅去沐家求婚也没避她。叶少文的母亲提出一个条件,她死后沐思绮嫁入叶家可以,但是必须先喝绝育药。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沐思绮一直没有孩子的缘故。
这是沐芝兰第一次听到沐思绮与叶二舅的故事,虽然方丈大师说得很简单,可沐芝兰还是听得心有余悸。这里面有多少无奈和命不由己啊。
“为何女子十八岁之前一定要出嫁?”沐芝兰选了一个看似很白痴的问题问道。
037章:一步又一步
更新时间2012-12-30 9:02:37 字数:3046
方丈大师和陆状元闻言互看一眼,对沐芝兰的问题很有些不解。全大周的女子,尤其是沐芝兰这样士族出身的女子,应该知道为什么才对啊。
陆状元刚动了动嘴唇,正欲望解释,却听到室外有人通报:“将军,宫中来人了,请将军立刻进宫。”
“知道了!”陆状元应了通报人的话,起身像方丈大师施礼,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沐芝兰一眼。
沐芝兰觉得他的眼神颇有深意,却不解为何,只好转而求助方丈大师:“大师,陆将军对我的回答似乎不大相信,这是为什么?”
方丈大师笑道:“既然认定是可能之事,你如此答复,他自然觉得不可信了。”
又说了几句话,方丈大师要参禅打坐,沐芝兰就告辞离去了。
回到住的地方,沐芝兰问容妈妈:“妈妈,为什女子十八岁之前一定要出嫁?”
容妈妈放下手中活计,解释道:“大周律法规定的啊。凡是女子满十八岁未出嫁者,一律归入妓户。”
听闻容妈妈如此说,沐芝兰眉头一皱,眼皮子不自觉地跳了好几下,问道:“什么是妓户?”
容妈妈看了旁边的玉莲和绿云一眼,低声说:“可是谁跟表姑娘说了什么?怎么问起这事儿了?那种腌臜的人,表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杏仁从外面进来,听到这番对话,不顾容妈妈的警告,向沐芝兰解释道:“妓户,是大周朝最卑贱的籍贯。凡是打上妓户的女子,子孙世世代代都要操妓业。无论产男产女一律送入活人署,官衙只负责看护,喂养还是妓户本身提供银钱。这些妓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命很苦,猪狗不如。男子成人后被送入军营做最低等士兵,好命一些的去大户人家做小厮,样貌周全者就去了勾栏。若是女子继续落妓户,或被送入勾栏,或被送入军营沦为营妓。下场极其悲惨。有些妓户人家没有女儿可以上交,只能去外卖。还有一些人家一直没有男孩子,就去妓户人家借种。这种的话,生女从母职,生男随父姓。”
“生为女子,沦入此道,真是生不如死!”沐芝兰忍不住唏嘘起来,“难道这些人就甘愿吗?”
容妈妈已经堵不住杏仁的嘴,便详细地跟沐芝兰说起这妓户的悲惨命运来:“谁甘愿啊?没人甘愿如此的。妓户人家至少要给政府上交一个女子,不管是偷的抢的,还是自己生的,只要是女子就可以了。像一些大户人家为了惩罚一些没规矩的妾或者仆人,就会把他们卖给妓户人家。一贱即贱,别想翻身…”
这简直太不人道了,太没人性了,太可怕了!
这样的鬼魅世道,如此做贱女性,真是太…
让人悲伤了!
沐芝兰算是半个历史迷,偶尔会做做考据党。唐朝律法中有类似的规定,“奴婢从母法”,就是母亲若是贱民,就算与贵族在一起,生下的女孩子依旧是贱籍。最典型的就是《霍小玉传》中的霍小玉。
“难道就没有人反抗吗?”沐芝兰总觉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的。
“反抗?表姑娘,你啊别说笑了。”杏仁冷笑着接话道,“前朝的崇祯皇后就是例子。这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谁也反抗不了。吃了你,你也只能认了,想活着就忍下去,哪怕和着泪也要往肚子里吞。”
沐芝兰讷讷无言。
是晚,沐芝兰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成了妓户,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不堪忍受各种折磨,哭喊着醒过来。
“表姑娘,你怎么了?”容妈妈拍着她后背,急声询问道,“好些了吗?”
沐芝兰拍着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才道:“没事了,给我倒点水吧,我渴了。”
“好!”容妈妈边应着边唤玉莲去倒温茶。
喝了半碗水,沐芝兰的情绪才稳定一些,盯着幽幽的油灯光,只觉得前途一片茫然。在这样随时都能把女人吃掉的地方,她的未来又在哪里呢?就算将来嫁了人,一样要遭受各种不平等待遇,而且日子不见得过得如何好。
因这事儿,沐芝兰的情绪一直不大高,什么也不想做,吃了睡,睡了吃。好几次知客师傅来找她,都被沐芝兰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而外面却越发热闹了,唯恩寺来了不少人。听杏仁说,好多人是年前就来京了,就等着四月初八浴佛节的盛会呢。
杏仁说:“唯恩寺的法会,也是贱户人家提高身份的一个通道。佛家圣贤之一冯婉莹,当年还是乞户出身呢,后来才晋升为良民的,拥有姓氏的。咱们大周朝对这位圣贤很推崇,丰都的建成就这位圣贤的功劳。”
“哦?”沐芝兰略有些兴趣,追问道,“如何说?”
杏仁笑道:“丰都是丰国的都城。这么说吧,凡是feng这姓氏的人家多半跟这位圣贤有些关系。”
沐芝兰笑道:“听起来还蛮传奇的。”
杏仁接口道:“是啊。寺林风雨这些年,算是最平等的地方了。至少不会歧视贱民。”
沐芝兰对杏仁的博学,很有疑问。她盯着杏仁侧脸,看了半晌,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杏仁努努嘴道:“奴婢也是贱民啊。当初若不是老爷收留我和叔叔,我们就算不流落街头饿死,也会成为贱民,至少比现在更卑贱。我们家原本是良民,家变之后,只能与贱民为伍,见惯了贱民的各种喜悲。前几天我说了妓户的事情,原本以为表姑娘会骂我没廉耻,没想到竟然吓到了表姑娘。”
沐芝兰抿嘴不言。
杏仁笑了笑,可笑意并未达眼底,道:“摆脱贱户的途径很少的。就算做和尚,除了唯恩寺这里允许收留贱户,其他寺庙是不允许的。要么考杂科,考武科。可是就算你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一样被人看不起,被人嘲笑而已。”
沐芝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里的世代或许在大规律上遵循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可在现实社会中,政治地位是一切开始的起点。甚至可以说,想要在这个社会上混得好,钱不是最重要,不是最首要的,最首要的是政治地位。
就算想明白了,沐芝兰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为着无力,她觉得很疲惫,也很茫然,甚至觉得没信心能熬过未来无数的风雨。
“沐施主在吗?”
沐芝兰正迷茫着,听知客师傅叫自己,忙道:“在,进来吧。”
知客师傅进来,拘谨地一笑道:“沐施主今天可大安?”
沐芝兰回礼道:“大安了。知客师傅前来所为何事?”
知客师傅笑着说了来意:“…不知道沐施主可愿意?”
沐芝兰道:“愿意,愿意。四月初一是吧?我一定去的。”
知客师傅笑着道:“那好,我这就回师叔的话。”
四月初一那天,唯恩寺有场小型法会,类似为四月初八约热的那种。因为方丈大师要出席,沐芝兰自然也要跟着去做翻译。有事情做,她的颓废之色才稍减一些。
四月芳菲天,冷热适中,就算露天坐在外面,顶着大太阳,可沐芝兰也没觉得如何晒。倒是把容妈妈给心疼坏了,一心二心想给沐芝兰弄个帽子戴着。
沐芝兰又不好太推拒她的好意,只好委婉地道:“方丈大师那么坐着,我若是戴着帽子,岂不是很失礼节?多晒晒太阳,我这身体的阳气足,不大容易生病的。妈妈就不要左右为难了。”
容妈妈只得作罢,嘱咐道:“若是觉得不舒服啊,表姑娘可不要忍着。这几天太太和老爷就要来了,若是你有个好歹,我们几个就不要活了。”
沐芝兰笑着安抚她道:“妈妈不必如此,我会好生顾着身体的。”
与会人员大抵有三百余人,沐芝兰望着下面的人头。她心里想着,这些人多少是想改变自身地位的,又有多少是潜心向佛的,又有多少是来凑合混日子的呢?
法会先由明慧大和尚发言的,明慧大和尚对唯恩寺的历史和规矩讲一番,然后才请方丈大师入主题。今天的主题是讲佛陀的四十八愿。沐芝兰前世略学过一些,翻译起来并不是很难,她自己觉得还算是通俗易懂。
方丈大师讲完之后,有个提问环节。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言语差别很大,好多次都闹了笑话,幸亏沐芝兰水平还算不错,基本上都能为彼此做出还算令人满意的翻译。
寺林盛会很是难得,不少人抓住这个机会频频发问。问的问题也是参差不齐的,有的专业,有的不专业,当然少不了刁难质疑的。方丈大师为人谦和,尽量一一作答,虽然未能让人全然满意,可也没起什么大波澜。
错过了晚饭,闹到晚上近十点左右了,众人兴致依旧不减。多日不曾如此高强度的工作,沐芝兰觉得有些受不住了,不过心情还是蛮不错的。最后由明慧大和尚出面,以寺规为据,才让众人冷静下来,答应放方丈大师去休息。
038章:风雨来临一
更新时间2012-12-31 9:02:02 字数:3221
披着星月回住处,沐芝兰觉得快饿死了。大快朵颐之后,被杏仁拉着在屋子里消食。沐芝兰真心累,若不是杏仁手劲霸道,她根本不会走动的。
杏仁怕她睡着了,不停地跟她聊天:“姑娘觉得怎么样?四月初八浴佛节,至少要办七天,姑娘受得了吗?不行的话…”
“受得了啊。”沐芝兰睡眼朦胧地道,“这才是我要过的日子啊。舞台这么大,我为什么要关在宅子里,跟着一群同性斗来斗去呢?可惜我与佛缘浅,不然出家也是条出路。当女人真他、妈、的辛苦!”
“姑娘又说胡话呢?”容妈妈对沐芝兰的疯癫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一惊一乍了,因为被沐芝兰炸得麻木太多了。
“我哪里有胡说?”沐芝兰吁口气道,“妈妈想一下,一旦女人嫁了人,是不是就只能围着夫君孩子转了。为了得到夫君的宠爱,争风吃醋,那样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很难看,会失去自我…整日争来都去,不过为了那么一个人的怜惜。就算我命好,嫁个不娶妾的夫君,可哪有怎么样呢?想必周围的人都会说我不贤惠,逼着我给他纳妾,然后还是一堆糟心事儿。妈妈,我算是看明白了,女人就是辛苦活。真的是辛苦活啊。辛辛苦苦到头来,为了什么?名利不是自己的,是夫家的。金钱也不是自己的,是儿孙的。属于自己的就是吃苦受罪,真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容妈妈闻言,惊呼道:“我的表姑娘哎,我的姑奶奶哎,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话是…”
“妈妈,你别劝我,我心里难过。”沐芝兰推开杏仁,将自己扔到床上,盯着帐顶,长长出口气道,“我心里的苦没人能明白的。在这个孤单的世界里,没有人体会这种心情,明明怕得要死,想要放弃,可是又不敢,也不能。这种心情,你们是不会理解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在那样的地方生活过,如今来到这里,就算再锦衣玉食,又如何能填补我心里的寂寞呢?呵呵,跟你们说,又有谁能明白呢?谁也不会明白的。”
室内一阵静默。
容妈妈推了推绿云,让她去开解沐芝兰。
绿云嗫嚅了半天,才道:“表姑娘不要如此伤心。你这样让奴婢们如何自处啊?奴婢们笨,不过你说出来,说出来就算不能全理解,心情也该痛快一些吧。”
沐芝兰甚至想发狠,最近她的心情就像一头困兽一般,很想肆无忌惮地胡乱闯,可是终究是不能呢。不但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身边这些人。自己是无辜的闯入者,他们也是无辜的本地人啊。何苦为难别人呢?
沐芝兰嘴角噙笑,深呼吸几次,才坐起来道:“就是烦而已。想想我比一些人幸福太多了。哎,上帝为了关了一扇门,想必会为我打开一扇窗的。我要多看看窗外的景致,不能一直这么困于愁城,无事生叹。”
次日,沐芝兰聆听着寺里的晨钟迷糊地醒来,听到外面“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问在旁边伺候的玉莲道:“是不是下雨了?”
“是的,姑娘。”玉莲将衣服捧给沐芝兰,柔声细气地解释道,“姑娘刚宿下,就下起了雨,到现在还没停呢。”
绿云、玉莲和容妈妈三人会轮换着去寺里的云水寮帮忙做饭,杏仁跟沐芝兰差不多是个厨房白痴。去云水寮帮过一次忙,差点把云水寮给烧了,这之后大家就不让她去了。
没瞧见杏仁,沐芝兰问了一句:“杏仁人呢?”
玉莲蹲下来为沐芝兰整理下摆,低声道:“半夜起雨的时候,就起来了,说要去后山看看,到现在还没回来了。”
闻声,沐芝兰微微皱眉头,这个杏仁越来越古怪了。
玉莲见沐芝兰发呆,出言问道:“表姑娘,今天梳个什么发型?”
沐芝兰回神,看了她一眼道:“简单一点就可以了。杏仁没说去后山干什么吗?”
“那就梳个丫髻吧?”见沐芝兰点头,玉莲边动梳子边道,“杏仁没说干什么,好像她在后山养了个什么。杏仁没跟姑娘说吗?”
沐芝兰见玉莲似有话要说,扭头看向她,问道:“说什么?”
玉莲不着痕迹地摆正沐芝兰的脑袋,凑过来低声说:“杏仁养了一只大狗熊。”
“啊?”沐芝兰看着铜镜中自己惊诧的表情,眨了眨眼睛,自己冲镜中人一笑道,“有这回事儿?当真。”
玉莲犹豫一下,喃声道:“可能是真的。我也是听绿云姐姐说的。她说,前几天她跟寺里的师傅去后山摘蘑菇,听到有狗熊叫。不一会儿,就见杏仁从狗熊叫的方向出来了。奴婢总觉得杏仁姐姐,嗯,很古怪。以前在府中,只觉得她人冷淡,没想到她的口才比她的伺候人的功夫还厉害。”
沐芝兰扑哧笑了出来,果真,以前都当杏仁是个冷清之人。可到底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终究还是有少年人的烂漫。或许她跟着自己觉得比较自然,所以话就不自觉多了吧。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冷风吹进来,紧接着就见披着蓑衣的杏仁进来了。
玉莲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表姑娘”,那意思就是希望不要沐芝兰说自己刚才说杏仁的坏话。
沐芝兰微微颔首,听杏仁给自己见礼,“嗯”了一声,半晌才道:“杏仁,去后山做什么了?”
玉莲为沐芝兰梳好头了,见杏仁一身湿,忙道:“我去给杏仁姐姐倒热水。”
杏仁也不推拒,道了谢,脱掉蓑衣,问玉莲道:“这个放在哪里?”
玉莲接过来道:“谁家进门不先脱掉蓑衣。给我吧,刚好我去云水寮。”
杏仁“哦”了一声,递给玉莲,挠了挠头。待只省下沐芝兰和她了,她才解释道:“这外面没有走廊,雨还挺大的…”
沐芝兰摆弄着手中的珠花,轻“嗯”一声,待杏仁走近,才抬眸问道:“听说你在后山养了一只狗熊?”
“是绿云跟你说的吧?”杏仁一脸愤愤不平,而后又解释道,“我就知道,她还生我的气。没养狗熊。她看走眼了。我前几天见到一只狐狸,长得好漂亮,想抓来给姑娘玩玩。可惜那只大狗熊太笨了,就掉进陷阱了。我已经把他放了。狗熊那么能吃,谁养得起。指不定饿急眼了,还把我吃掉呢。”
沐芝兰怕她真跟绿云有过节,反而不美,沉吟半晌,才道:“不是绿云告得状。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绿云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了。你这样子说她,让她知道了,更生气。大家一起,和和气气的才好。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早就想问你了,这不是一直等不到你自己来说,才问的。”
“知道了。”杏仁先是忏悔,而后一脸沮丧地道,“气死我了,下了这么久的陷阱,这雨一下全泡汤了。我跟着脚印找了半山,总算找到狐狸的老窝了,可惜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