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亲自挽了贾母的手送了出去,贾母连道不敢。王妃笑道:“当得当得,还有一事要求了老封君呢。”
后边跟着的邢王尤三人登时打起了精神来听着,果然王妃道:“我们家里有个三小子,是个老实孩子。就是有些个不大灵透,心思还淳朴。他哥哥姐姐都是喜欢他的。从小养在太妃跟前,娇惯了。太妃的意思,亲事上要找个大两岁的方可。我瞧着府上的二姑娘,是个难得的好性儿。因此竟要厚着脸皮跟老封君求了来,不知道老封君可舍得?”
话音一落,王夫人邢夫人各自面上便有精彩纷呈之势。
贾母大喜,笑道:“能得太妃娘娘和王妃的青眼,是二丫头的福气。”
“既然如此,我就请了人去,拣个好日子,去老封君府上提亲了?”
贾母回头看了看邢夫人,邢夫人忙躬身笑道:“全仗老太太做主。”
王妃合掌笑道:“大太太果然是爽快人。”
既已说定,贾母等人也不再耽搁,且都喜气洋洋地上了车回府。
习惯性挑拨
待得回到了荣国府里,贾母等不及歇着,忙忙地打发走了过来请安的迎春姐妹并宝玉等人,又急急地命人去请贾赦贾政两兄弟。
兄弟两个进了屋子,便见了几个女人各自不同的表情。邢夫人自不必说,二分喜欢八分得意。王夫人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手里的佛珠转的确实比往常快了不少。唯有贾母,依旧端着老封君的款儿,坐在那里吃茶。
见了他们进来,贾母缓缓放下了茶杯。
贾赦与贾政面面相觑,不大明白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从外头受了气来?
不及多想,都过去行了礼坐下。
贾母沉吟片刻方才说了东安王妃的意思,抬眼间见邢夫人的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心里不喜——真真是小家子出身,一点儿心机都没有。难怪这许多年被老二家的压着翻不过身来。
贾政听了倒也罢了,贾赦却是大喜。他这个女儿,一年到头儿说的话也有限,除了请安问好外大概也没有别的了。加之迎春又是个庶出的性子又温吞不讨喜,因此贾赦还真没把她放在心上头。虽则前头接了回去一段儿日子,可随着元春一道口谕,又叫搬进了大观园。贾赦是彻底放手不管了——横竖有老太太不是?
他可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儿竟然能让他跟王府攀上了亲戚。当下喜得一拍身下的椅子,笑道:“这可真是大好事啊!想不到二丫头有这样的福气,能嫁进王府里边儿去。老太太,这也是您□的好啊。”
贾政忙给大哥大嫂两夫妻道喜,王夫人捏着帕子,心里不知如何,嘴上却是不咸不淡地说道:“二姑娘好福气。”
“弟妹说的是。我瞅着三姑娘也是好的,日后说不定福气更大呢。”
福气更大?
王夫人心里冷笑,一个庶出的丫头,难不成还要去做娘娘不成?她便有那个命,也得问问自己这个嫡母答不答应!
当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淡淡地笑道:“若是三丫头真有那么大造化,我这个做太太的也就放心了。说起来,大嫂子这时候可也该当开始预备了,一应的陪嫁可得仔仔细细地瞧了。前些日子她林家的表妹嫁到了侯府,便是那般的排场。如今二丫头嫁到了王府,就算不能与林丫头相比,可也万万不能叫二丫头过去让人看轻了。”
邢夫人登时便是一堵。
她的性子最是悭吝。黛玉出阁儿时候什么排场?十里红妆不过如此。别说跟黛玉比肩,便是只置办一半儿的嫁妆,邢夫人也是拿不出来的。更何况,能拿出来,她也不愿意不是?
“一切都有老太太做主呢!”邢夫人憋了半晌,憋出来这么一句。
王夫人嘴角儿笑意多了些,“瞧嫂子这话说的,老太太有了年纪,哪里能叫她老人家事事操心呢?依我说,嫂子有的累呢。”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邢夫人王夫人两个登时全都闭了嘴,看向上首处坐着的贾母。
她冷眼瞧着两个儿媳妇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挤兑,若是往常,也不会动怒。这个时候吵起来,却叫她有些个烦躁。这两个儿媳妇,一个是小家子气,又吝啬,根毛儿不想拔,偏生又想着女儿嫁进王府的风光。另一个,摆明了就是心里头不平了。这亲事儿若是落在三丫头身上,说起话来大概就没这么不讲究了。
“成了,在我老婆子面前,都给我少说几句。老大家的,”
邢夫人忙垂手应道:“老太太!”
“那府里王妃说了,就在这几日间,便要请人来提亲了。你且将二丫头的庚帖预备好了。”
“是,老太太。”邢夫人恭恭敬敬地答应着。这事儿又不难,但凡女孩儿落了草,生辰八字便写好了,都有各自母亲收着的。邢夫人虽然是继室,迎春的庚帖也在她的手里,回去找找便是了。
又听贾母继续道:“二丫头几个的婚事,我这里都有预备着。银子五千两,你们父母拿去,该置办的赶紧着去置办。我心里算着,若是八字合了,小定就快了。小定上的回礼大太太你去告诉了迎丫头赶一赶。”
五千两银子?
邢夫人险些气个倒仰。这嫁个姑娘,五千两银子就打发了?老太太忒也偏心了!二房的姑娘回趟娘家,花进去几十万两的银子,老太太张口就给了八万两,这还不算暗地里贴补的。自己姑娘不敢跟大姑娘比,也不能偏心至此啊!
贾赦显然也不大满意,捋着胡子正要说话,却被贾母抢先说了:“你们做父母的也别万事不管,这个时候不疼顾女儿什么时候疼顾?行了,且先去罢。我也乏了。其他的,明儿再说。”
贾赦夫妻无奈,只得与贾政夫妻两个告退了。
一时间荣国府里头都知道二姑娘攀上了王府,往迎春那里去贺喜的,讨好的不在少数。
迎春万没有想到自己竟能进了东安王妃的眼。她日常里并不敢想这些,乍一听闻,竟有些不敢相信。还是贾母遣了鸳鸯过去把她叫到了跟前,细细地跟她说了这事儿,又有邢夫人进了园子叫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去大房那里住着备嫁,这才不由得不信了。
东安王府里头做事利落,果然不过第五日,便请了媒人过来提亲——却也不是别人,乃是史鼐的夫人徐氏。
换过了庚帖合过了八字,这门儿亲事也就算定了下来。简简单单地过了小定礼,东安王府那边儿娶亲挺急,商议了过了次年正月便成亲。
别人还则罢了,唯有邢夫人叫苦不迭。一般有女儿的大户人家,自女孩儿小时候开始,便要陆续预备着出阁儿的嫁妆了。不为别的,一来是东西琐碎,二来也是慢慢地攒着些好东西,将来给女孩儿做脸。
邢夫人本身没什么才干,又最是吝啬。迎春本也不是她的亲女,到了这个时候,算算日子,离着男家来娶亲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哪里就能预备齐了?
好在贾琏两口子得了信儿,这唯一的小姑子攀上了王府,他们不能不出面跟着忙活。两个人商量了,正好凤姐儿有了身孕,贾琏便遣人将凤姐儿母女送了回来,平儿却是留在了平安州。
这也是凤姐儿的意思,好歹贾琏身边儿得留下个人。与其叫他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到处去找野女人,倒不如把平儿放在他身边,好歹能够留心一些。
邢夫人见凤姐儿回来了,大大地夸赞了一番凤姐儿懂事友爱。凤姐儿受宠若惊之余,接过了为迎春置办嫁妆的大任。
这一拿过来嫁妆单子,凤姐儿便无语了。
先前老太太给的五千两银子倒是没动,邢夫人暂时没那么大胆子。可是嫁妆却也是一样没有。别说大家具了,便是连一只红漆马桶都没有呢。
凤姐儿瞧着手里的五千两银子的银票,犯了难。这个,够做什么的?
忍着才怀孕三个多月的不适,凤姐儿满面堆笑地找了邢夫人。奉承了一番好话后才说道:“二妹妹是要嫁进王府的,这嫁妆…不能让人小瞧了。我想着,家具衣裳摆设古董头面首饰,这些个都算起来,五千两可是不大足兴呢。”
邢夫人也有一套说辞:“我要是有,还能不拿出来?每月就那几两月银,够做什么的?大老爷手里有没有的我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可不就是老太太给多少,就是多少么。我倒有个主意,横竖王府里头得送了聘礼来的,你放心,我一个子儿都留,全都给你妹妹添进去。你林妹妹出阁时候你没瞧见,那聘礼里头衣裳头面都是百套往上数的。那还不过是个侯府。我想着,王府里边儿也不会少了的。再有,还有添妆的不是?这些个我都给你妹妹带过去。”
凤姐儿听了险些吐血,后悔自己回来这一趟。只是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就着这些个钱预备了。
却说林琰这一日不当值,见那深秋天气十分利落,便索性换了衣裳往街上逛去。长乐儿早就看上了他身边儿的翠染,跟林琰说了。林琰问过翠染的意思,翠染倒也没有二话,这事儿也就定了下来。因此,这回长乐儿跟着林琰上街,也很有要大肆置买一番的意思。
林琰打发了吉祥跟着他去提东西,自己悠哉悠哉地逛着。才到了一家古玩店前,便恰巧遇见了贾赦。
贾赦自以为和林琰关系不错,便邀了他同去吃酒。林琰却而不恭,欣然前往。
“听说大老爷就要与东安王府成了姻亲?先要恭喜大老爷了。”林琰亲自斟酒递与贾赦。
贾赦面有得色,“正是啊。如今正在备嫁,却也是忙乱的很。”
林琰笑着轻轻品了品杯中的酒,又放下了。叹道:“可不是么。说起来是女孩儿一辈子大事,都是怎么体面怎么来的。记得妹妹那时候过了小定礼,我们府里便开始预备。饶是时间够从容的,到了临了也还想着不是落下了这个,便是忘了那个。竟是繁琐的很,花钱倒在其次了。”
贾赦多吃了几杯酒,便有些微醺,与林琰谈起迎春备嫁一事,“不瞒琰哥儿你说,如今我也是自打了脸了。这孩子我自小没管过,如今想着叫她出阁儿体面些,竟也不能。”
林琰又斟满了一杯,细听贾赦道:“你说说,五千两银子嫁女儿,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的规格儿?”
林琰倒吸了口气,“怎么会呢?大老爷好歹是一等将军,又有府上老太太在。算起来,府上二姑娘说句是国公府的小姐也不算过。这,五千两…不是我轻狂,当初妹妹出阁儿,两张拔步床便不止这个价儿。”
贾赦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可老太太就给了这么些,我有什么办法?”
“这,就算是老太太给了这些,难道大老爷您就不添上些?整个儿荣府按说都是大老爷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出阁儿,您多给些东西,谁还能说出什么来?”
“呃?”
贾赦晃晃喝多了发晕的脑袋,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登时将林琰引为忘年知己,起身道:“你说的是,我竟是没想到这个呢?”
林琰看他晃晃悠悠的,忙叫了跟着贾赦的两个长随进来:“大老爷有些个醉了,好生扶着。”
贾赦挥开了扶过去的手,跟林琰匆匆打了声招呼,带着人回去了。
林琰坐在圆桌旁看着满桌子酒菜,摸了摸下巴。这几年养成的习惯,每每遇见荣国府的事儿,就不由自主地架个桥拨个火。今儿个这事儿,他真不是有意的!
林哥哥生病了
林琰这一习惯性的举动之下,荣国府里便是热闹了。
先是贾赦趁着贾母那里人多,为女儿讨要嫁妆,并且严肃表示,,女儿是嫁进王府的,别管嫡出庶出,那都是体面。嫁妆别的不说了,府里头公库中的古董字画香料药材都得拿出来些,因为这些个有银子也没处买去好的。
贾母尚不及拍桌子发火儿,王夫人先就急了。原因简单,她当家日久,自然知道公库里头有什么东西。要说荣国府中几代积累下来的好东西真是不少的,可是经不住如今这一大家子人花销不是?况且,元春省亲时候,又是建园子,又是布置园子,再加上王夫人自己从里头借机淘澄出来的,如今要想从公库里边儿找出来些好东西,有,但是不多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出来,只得轻言慢语对贾赦道:“大伯疼爱女儿之心我们都是知道的,也都想着要让二姑娘风风光光地出阁儿呢。只是如今府里的情形,大伯不当家,不大清楚也是有的。咱们府里全仗着庄子上的出息,花销多了,出息还是那么点儿,这几年着实有些个寅吃卯粮呢…”
话未说完,已经被贾赦红着眼睛抢白了:“寅吃卯粮?吃的再多也不能把公库里头的都吃了罢?”
王夫人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她怎么就忘了,这位大伯平日里不着调,酒后更是无德,真要有心闹将起来,那是不管不顾的。自己虽然是弟媳,脸面却也不会给。
当下强忍着怒火,不再言语。她心里自悔话说的急了,平白闹了个没脸——便是自己不说话,老太太又岂能由着大老爷来呢?
贾赦却是借着酒劲儿撒开了疯,不依不饶道:“就算是府里出息不多,却也不至于动了公库里的东西罢?我只不信,我堂堂一等将军的女儿出嫁,连自己府里的东西都拿不得了?”
这话一出口,王夫人便变了脸色。倏然回头看向贾母,见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却依旧没有说话。
王夫人心里一惊,迅速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慌乱,却又带着几分狠厉,大老爷这话,是醉话?
见贾母仍然无意说话,王夫人只得自己开口:“大伯也知道,上回娘娘省亲,咱们府里头花费了不少。先前库里边儿的古董摆设,能看得上眼的,大多放在了园子里了。这,这,这要是冒然拿了出来…实在是有些不恭罢?”
“没错,就是不公!”贾赦甩开了揪着他袖子的邢夫人,“按理说,我是咱们府里袭爵的。这府里头东西也好奴才也好,都是我的。你们二房姑娘回来省亲,我没别的说的,建园子我出银子,东西摆进去了我也不提。怎么到了我的女儿,就不行了?你二太太须得处事公道些,把心放正了才好!且开了公库我去瞧瞧,既然好些的都放在园子里给宫里头娘娘做脸了,那你们瞧不上眼的,总该还剩了些罢?我从那里头给我姑娘挑上几件子,这行不行呐二太太?”
王夫人脸色紫胀,指甲死死地掐进了手心里,却丝毫未觉出疼来。她进门这许多年,从未被人如此扒了脸面在地上踩着过。喉咙里咕唧了几声,身子便往后倒去。
幸而后边儿是她带着的两个丫头彩云彩霞,都慌忙扶住了她。又连声叫着太太,屋子里顿时乱了。
贾母面沉似水,阴冷冷道:“大老爷,威风耍够了没有?”
贾赦梗着脖子,“老太太说得我便不懂了。难道我方才说的没有道理?二太太只顾着自己女儿体面,却将我大房的姑娘放在何处?我只道她是个知礼的,因此没叫大太太和琏儿媳妇来找她,谁知道她竟是真的就混着了!”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赦骂道:“你胆子大了,连宫里娘娘都要牵扯进来了?有事情只说事情,别胡攀扯!你的女儿出阁儿,你这个当老子的便一分没有不成?只在这里叫嚷,叫小辈儿们如何看你?也不嫌丢了人去!”
要是平时,贾赦便是再多个胆子,也不敢与贾母争执。不过迎春的事情确实让他觉得委屈了。因此听了贾母的话,倒还点了点头,狞笑道:“可不是么?我这老子想给闺女做点儿脸面,都做不成!老太太且说,我是不是这承爵之人?按着律例,这府里头多少东西是我的?说句不中听的,要真分清楚了,那省亲的园子起码划出一大半来归我!我如今不过想给姑娘添几件儿东西,倒叫二太太推三堵四二了!须知我没有添了她的去!”
邢夫人见王夫人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双眼紧闭。原还以为是真的晕了,心里有几分忐忑,毕竟人家有个闺女在宫里是娘娘呢。谁知道才要转开目光,便瞧见王夫人眼珠子动了动。
邢夫人瞧了好笑——敢情,这是装的啊!
贾赦站在贾母屋子中间,仗着酒气好一通指手画脚,连消带打,将二房太太数落了一大通。
闻讯赶来的宝玉、李纨、凤姐儿、迎春探春惜春等都在外头不敢进来。迎春听说是为了自己嫁妆,父亲如此闹了,自觉没脸,帕子掩了脸哭了起来。惜春便过去拉了她的手,往外头走去。探春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跟出去。
贾赦一场大闹如何收场林琰不知,天气渐冷,他想着要等到休沐时候去瞧瞧林若。不过尚未成行,自己道先病了。
要说这几年来,他还真是甚少生病。不过是夜里贪恋苍穹如幕寒星闪烁,多看了会子罢了,次日早上醒来,竟是眼涩鼻堵,喉咙火辣辣干痛。想要开口唤个人进来,却是嘶哑难听的紧。
碧萝是头一个进来伺候的,见了林琰面色通红,说话声音都不对了,吓了一大跳。忙叫小丫头送了热茶进来,自己过去扶着林琰坐起来。
林琰喝了口茶,才觉得嗓子中好受了些,朝碧萝摆摆手,“我身上有些发软,你起来,我还得再躺一会子。”
碧萝一边儿替他掖着被角,一边儿唠叨:“跟大爷说了多少回了,天时不好,自己也该多当心着身子。大爷只不听。昨儿个夜里可是多冷啊,非要出去瞧什么星星!这下子好了,回来请了大夫过来看病,开了药来,我看大爷吃是不吃!”
林琰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来,虚握了拳头挡在额前,“行了碧萝大小姐,你再这么啰嗦下去可怎么好!比我还像个主子了。”
“大爷只说我啰嗦,再不想着我是为谁好呢!”碧萝说着话,手里不停。早有小丫头捧了沐盆等物进来。碧萝伸手将布巾浸湿了,拧了拧,伸手便替林琰擦了脸。
看看林琰脸色,碧萝担忧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罢?喝药事小,别弄大了病。”
林琰摇摇手叫她出去:“去煮一碗浓浓的姜汤来,多多的放上些姜末,我喝了发发汗,也就差不多好了。”
碧萝无法,只得出去亲自做了姜汤来,看着林琰喝了又躺下了。想了想,叫小丫头从柜子里又拿了一床杏红色缎面儿被子出来,严严实实地压在了林琰身上。这才点点头,对林琰道:“大爷再睡一会子,我在那边儿熏笼上守着。”
林琰知道她的脾气,只交代了一句“让林叔替我去告了假”,随她去了。况且头也的确有些晕眩,闭上眼睛,不多时就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觉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日,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碧萝正坐在榻前,手里缝着林琰的中衣。因为怕林琰嗓子难受,香鼎中的香已经熄了。床头的高几上却是另摆了一大碟子时新果品。
“什么时辰了?“林琰沙哑着嗓子问道。
碧萝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起身看了看他,道:“巳时才过了。”
林琰便勉强坐了起来,只觉得心里发空。
替他披了一件儿满襟儿缎子薄棉袄,碧萝便道:“外头翠染亲手熬了粥来,大爷好歹吃口罢。要不然,人更虚的发软了。”
说着也不待林琰说话,便出去叫了翠染进来,另有两个小丫头抬了一张精巧的小炕几来放到榻上。
翠染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清粥,里边儿加了切得细细的菜叶儿,瞧着白如玉,绿如翡,倒也真的引人食欲。另外还有四样小菜,都装在巴掌大的碟子里。
翠染笑道:“我就说么,大爷如今越发不讲究了。姑奶奶和若哥儿都不在府里,大爷素日端着的架子便没有了。这要是让姑奶奶知道了大爷夜里看星星着凉,定会回来念叨一番的。”
林琰喝了口粥,觉得心里踏实些,才笑道:“不许告诉姑奶奶去。”
碧萝一旁继续做针线,闻言笑道:“还等我们告诉?今儿大爷一告假,只怕姑爷就知道了。姑爷知道了,姑奶奶能不知道?”
林琰苦着脸吃完了粥,又漱了口,也睡不着了,便叫碧萝拿本书来自己瞧着。
碧萝见他这半日下来,喝了那许多姜汤也不见发汗出来,恐会憋出大病,因此不管林琰的话,只叫小丫头去外边传话,请大夫过来。
林琰无奈,只得被望闻问切了一番,不情不愿地喝了一碗墨汁儿似的药汤子,嘟囔了两句,倒头又睡了下去。
果不其然,再醒来的时候家里便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婉清GN的四颗地雷,感谢onlyyourbarbie,rosarana,难忘孝婷,云和沈七姑娘的地雷。
谢谢啦…
要当舅舅了?!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林琰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待到醒来,屋子里稍显昏暗。往外边儿看看,窗户外头有些灰蒙蒙的,看样子,是天气转阴了。
身上盖着两床被子,林琰觉得有些个沉重,也有些燥热,便费力地做起了身子,伸手揭开了一床。本来躺着还不觉得,这一坐起来,才感到身上出过了汗,后背都是潮乎乎的,有些发凉。
“大爷,你醒了?”翠染进来看林琰坐了起来,赶紧过去替他披了一件儿外袍。
林琰“嗯”了一声,道:“去给我找身儿干净的衣裳来,才出了汗,穿着这个不舒服。”
翠染过去柜子中找了一件儿月白色中衣,却不递给林琰,而是先过去角落里。林琰这才瞧见,屋子里已经点起了两个火盆,火炭并不旺,屋子里却多了几分暖意。